24.
沈让站在如意楼三楼的天台边俯瞰,上京城内人来人往,热闹依旧。
但他知道,太子和五皇子的争斗很快就要迎来结局,到时候,他这个看客就再也不能置之度外了。
对樊际说的那番话,是借口,也是事实。
更何况,他对宁宁的兄妹之情已经越了矩,宁宁若再这样待在他身边,日后伤害的,还是宁宁。
宁宁是他掌中的明珠,是他亲手养大的海棠花,那么纯洁干净,他实在不愿将她扯落尘埃,会弄脏她漂亮的裙摆。
夜幕不知不觉来临,沈让在夜色中安静站立许久,吩咐道:“姜贺今如今一定在查我和宁宁的关系,樊际,你派人去帮帮他,省得他没头苍蝇似的,整天跟在本王的身边乱转。”
“是。”樊际拱手应下,又道,“成国公府来人了。”
“让他进来吧。”沈让微微敛目,再抬眼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淡然。
来人是成国公府世子钟赫,按辈分,他是沈让的大舅,不过沈让态度依旧冷淡,见他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倒是钟赫恭恭敬敬地矮身行礼,“殿下。”
没办法,谁让成国公府早就势不如前了呢。
他们原本依仗太子,想在新朝翻身,不想太子的位置摇摇晃晃,眼看就要从云端跌落,反而是从前没人注意的淮王,越来越出挑显眼。
更重要的事,淮王手里还握着兵权。
任谁都知道,太子和淮王之间应当怎么选。
只可惜成国公府醒悟得太晚,便是有个外戚关系,在沈让跟前也得不到什么好,反倒是他们一家要上赶着巴结。
好在沈让一向气势凌人,对谁都是这幅冷淡态度,也就显不出成国公府什么了。
好在现在沈让还用得上成国公府。
沈让与钟赫谈了两个多时辰,钟赫离开的时候,已经快两更天了,樊际将人送走,然后道:“殿下,该歇着了。”
沈让看着漆黑的天色,说:“不睡了,直接去法严寺。”
钟赫一愣,沈让却已经抓起披风,抬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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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午后爬山太累,姜毓宁当晚早早就洗漱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也醒得很早。
她睡觉时一向不喜欢有人守着,所以竹叶和竹苓后半夜都回旁边的厢房睡了,姜毓宁撩开帷幔,眼见外面晨光未亮,便没叫人,自己下床去倒水。
她没穿鞋,赤着脚走到桌边,一偏头却见屏风后的矮榻上有一道人影。
她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水杯,绕过屏风去看,动作小心翼翼,待看清是沈让后,一下子松了气,不想脚下忽然绊在屏风架上,当即便往前摔去。
沈让先是忙了几个时辰,然后跑了半宿的快马,其实刚刚睡着没多久。此时突然被吵醒,只觉得头疼欲裂,眼睛都未睁,本能伸手一勾,将趴在榻沿上往下滑的姜毓宁一把捞了起来。
姜毓宁惊呼一声,手中水杯倾斜,一杯温水直接泼湿了沈让的胸口,紧跟着,她也跌了上去。
她睡时只着了一身单薄的寝衣,此时连外裳都没披,两人紧紧相贴,中间只隔了两层洇湿的布料。
沈让一下子清醒,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正对上姜毓宁黑漆漆的双眸。
“哥哥。”姜毓宁莫名也有些不自在,偏了下视线,看见沈让枕着的不是枕头,而且团起来的披风,蹙眉道:“哥哥,你怎么不去床上睡呢?”
沈让扶着姜毓宁的肩膀,让她坐起来,“我怕吵醒你。”
“现在时间还早,哥哥,你现在去床上再睡一会儿吧。”姜毓宁爬起来,去拽他的胳膊。
“好了宁宁,哥哥不去了。”沈让按住她的手背,看着姜毓宁一脸的天真,终于还是道,“那是你的床,宁宁。”
沈让甚少用这般严肃的语气和她说话,姜毓宁愣了愣,才说:“可是先前几次,哥哥不都是……”
“没有。”她话未说完,就被沈让打断,“宁宁,之前几次也是这样,我都是睡在榻上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为什么?”
沈让平静道:“我们毕竟不是亲兄妹,宁宁,你如今已经及笄了,将来要成亲嫁人的,你只能和你的夫君睡一张床,躺一张榻。”
“男女有别这个道理,你七岁时,哥哥不就教过你了吗?”
这些年的诗书礼易,也不是白读的,姜毓宁自然懂明白他的意思,可她对于沈让的依赖早已超过了这些规矩界限。
这些年来,她又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在园子,实在孤单,如今沈让回来,就只想黏着他,哪里还会在意什么男女大防。
对于沈让忽然的严肃,她有些害怕,也有些伤心,她抱着他胳膊不放,反问道:“不是哥哥先进我房间的吗?”
“哥哥说着男女有别,却在我睡着时,也要在我房间陪我。你明明不放心我,为什么要将我推开?”
她是真的不明白。
沈让无声叹口气,道:“的确,这次是我做的不妥,日后,再不会了。”
说完,他拎起屏风上搭着的外袍,盖到姜毓宁的沈让,将她单薄的身骨整个裹住,“去穿衣服,我今日来,是有话同你说。”
“哥哥想说什么?”姜毓宁察觉到他的态度不对,破天荒没有听话,执拗地看着他。
沈让按住心底的波涛汹涌,深深地看她一眼,道:“宁宁,你该回家了。”
“回家?”姜毓宁没听懂,“哥哥一会儿不送我回去吗?”
“我说的不是常青园,那儿不是你的家。”沈让说,“宁宁,你姓姜,景安侯府才是你的家。”
听到景安侯府几个字,姜毓宁觉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
沈让提醒道:“昨日午后,你在后山见到的年轻公子,他才是你的亲哥哥,十年未见,他是想接你回家。”
他的语气淡淡,神色亦是平静,好似没有一丝风浪的海面,教人莫名生出怯意。
“哥哥,你不要我了吗?”姜毓宁一下子瞪大眼睛,一汪眼泪迅速填满了眼眶。
“怎么是不要你?”沈让解释,“你回了姜家,也永远是哥哥的妹妹,樊肃他们也会跟你一起回去,哥哥会永远保护你。”
可是姜毓宁这时候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她伤心道:“哥哥要送我走,是不是讨厌我了?是不是因为宁宁刚才没听你的话?”
因为沈让的纵容,姜毓宁一向都是最知道怎么让他改变主意的人。眼下,她就那么抱膝坐着,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没一会儿就打湿了领口。
一边哭一边撒娇道:“哥哥,别送我走好不好?我会听话。”
然而这一次,她没有等来拥抱。
沈让决心已定,不容置疑道:“明日我会安排你和姜贺今见一面,你若害怕,就让樊肃陪着你。”
姜毓宁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让,更不想去见什么姜贺今。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却没从沈让脸上看到一丝心软。
她生气地锤了一下身下的矮榻,结果骨节磕到边缘的木头上,疼得她唇色一白。
沈让一惊,下意识要拉过她的手腕检查,却被她直接甩开。
“不要你管。”姜毓宁赌气地抹了把眼泪,“以后,自有我的亲哥哥关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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