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百合耽美 > 潋春光 > 76. 并肩 他们并肩而行。
    一路沿着马蹄印向前,路上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隔十几丈便有尸首,大多是齐人。


    这些血迹与散乱的盔甲,无一不昭示着这里进行过一场厮杀。


    他们顺着血迹深入荒漠,翻越一座沙丘时,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兵械打斗之声。


    卫蓁在沙丘上停下,看到了下方的场景:


    齐人正在围攻晋国的将士,乌泱泱百人左右,将二十不到的晋人团团围住,最中央的一玉冠银甲男子手持长剑,气势冷冽如锋,火烧般的霞光映在他俊美的脸上,抬手之间,手法残忍,直接斩断一人脖子。


    四面八方人源源不断朝他涌上去,他的脚下堆满了尸首,剑尖滴滴答答滑落鲜血,他手臂负伤也在流血,他全然未察一般,继续不知疲倦地厮杀。


    然而他可以以一当十,但身后士兵们却抵挡不住齐人的围困,一个一个倒了下去。


    “齐国的儿郎们,取下晋国将领的头颅,回去大王赏赐百金!”


    军士的士气被激励,疯了似的往他身边扑去。


    祁宴大腿受伤,跌跪在地前,挥剑又砍下一人头颅。


    包围圈越来越小,身边士兵也所剩无几。


    祁宴气喘吁吁,碎发都滴下血珠,眼看迎面敌兵一刀朝自己劈来,他正要起身,忽然一箭从后方飞来,一下刺穿了那人的脖颈。


    敌兵倒了下去,祁宴模糊的视野中,看到一道火红的身影,数十匹骏马从沙丘上飞奔下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卫蓁。


    飞驰来的骑兵与齐国人厮杀在一起,将祁宴身边的士兵引走了大半。


    卫蓁从马背上下来,飞奔到祁宴身边,双手捧住少年的脸颊,“祁宴。”


    他满脸血污,眼睫沾着血雾,虚弱无比望着她。


    侍卫南烛挡在他们身前,回头道:“敌军太多,公主您快和将军走,这里交给我们!”


    祁宴手撑着长剑,“不用!”


    南烛奋力抵挡敌兵,“将军,您从昨夜便一直在杀敌,已身受重伤,不能再强撑下去了,走吧!”


    他强撑着要站起来,体力不支,整个人向前倒在卫蓁的身上。


    卫蓁看着身后,那些敌兵如豺狼般扑上来,她吃力地扶祁宴起身,对身边人道:“帮我扶将军上马。”


    卫蓁回到自己的马边,将水囊与馕饼解下来,朝星野驹奔去。


    她上马坐好,让祁宴趴在马背上,用力一马鞭,“驾!”


    卫蓁奋力地策马离开这处。风沙灌入口鼻,她重重地咳嗽,知道不能停下。


    然而很快,身后便出现了几匹狂奔的骏马。


    “停下!速速停下!否则这箭就要洞穿你的后背!”


    卫蓁回首,长发被风撩起,看到身后敌兵搭箭。


    卫蓁趴下身子,那箭直接擦着她的头顶飞过去,没入前方黄沙之中。


    敌兵只瞧见前方女子弯下腰,她手在马鞍边挂着的袋子中摸索了一会,等她再回过头,手中握住了一把小型的弓弩,直接对准了他的胸膛。


    “嗖嗖”两声,两名敌兵被箭射中倒下。


    卫蓁欲再次补箭,却发现箭筒中短箭已经用光。


    身后还有追兵穷追不舍,她只能压低身子,继续策马。


    就在他们要翻过这座沙丘时,星野驹忽而定住,卫蓁瞳孔一缩。


    前方尘土飞扬,狂风掀起了一道巨大的沙幕,那沙幕连天,仿佛能覆盖天地的一切。


    “是尘暴!”身后人惊呼,“快逃!”


    护卫们丢盔弃甲驾马狂奔。


    卫蓁身子颤抖,慌乱之中,看到远处有一座石壁滩,驱马到了那里,带着祁宴躲进去。


    四周坚固的石头,将这里构成了一座天然的避风港。


    他们才进去后,尘暴便滚滚袭来。


    风沙狂作,壁石左右摇晃。


    星野驹蜷缩在他们周围。卫蓁撕下衣袍一角,帮祁宴挡住面颊,另一只手捂住脸上面纱,与他一同俯趴下去,


    外头轰隆巨响,似电闪雷鸣。


    卫蓁蜷缩在马儿与祁宴之间,害怕闭上了眼睛。


    身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抱住了卫蓁。


    祁宴醒了过来,将她护在自己的身下。


    不知过了多久,尘暴停了下来,风沙声渐渐小了下去。


    卫蓁一嘴都是沙子,扶着石壁咳嗽,将口中沙子吐出来。


    她回头,看到祁宴躺在那里,膝盖前行到他身边,一手拍打他的脸颊,一边唤他名字,慌乱地拿出水囊,往他口鼻倒去,害怕沙子堵住他的喉咙。


    “咳咳。”祁宴侧过脸颊,将口中沙子吐了出来,虚弱看她一眼,又阖上了眼帘。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又昏迷了过去。


    卫蓁从石壁中探出身子,入目黄沙茫茫,大漠无一人。那些追兵已经不在。


    卫蓁回到石壁后,长松一口气,开始检查祁宴的伤势。


    她小心翼翼解开他身上盔甲,心中忐忑不安,前世祁宴浑身落了大大小小伤疤,她曾猜测那是在流落沙漠时落下的。


    然而这辈子,少年露出的身体情况,比她想象中要好许多。


    上身满身血污,都是敌寇之血,他的身躯被盔甲保护得极好,全身上下唯有手臂和右边大腿受了一些伤。


    他应当有听她的叮嘱,在出行前多带一点兵马。


    卫蓁解下他身上的盔甲与里衣,从携带的药袋中取出药瓶与纱布,为他处理伤口,之后又喂他吃了一点馕饼和水。


    做完这一切,卫蓁已是累极。


    夜幕缓缓降临,卫蓁靠坐在石壁之上,轻轻地喘息着。夜色如从银瓶倾泻流下的水流,洒在她的身上。


    卫蓁苦中作乐,露出微笑,觉得好像冥冥之中都是注定的一样,若不是祁宴为她治好眼睛,她定然无法适应夜色为他上药,也看不到今夜这般灿烂的星河。


    晚风徐徐吹来,卫蓁心头起伏的愁绪在这一刻抚去。


    卫蓁转头看向身边安静卧着的少年,在他身边侧躺下。


    沙漠入了夜,温差极其大,尤其是眼下才五月,起初还是柔风,到后来便带上了刺骨的寒意。


    卫蓁抚上少年的面庞,拭去他脸上的沙砾。


    她的指尖一顿,眼前便浮现起上辈子,他们遇上雨水,一同躺在山洞之中,他也是这般伸手,为她慢慢擦拭脸上水珠,将她的碎发别到耳根后。


    卫蓁靠过去,伸手环抱住他,就像他在山洞中为她取暖一样,也用自己身子温暖他。


    她希望他无事,平平安安,希望明日一早醒来就能看他转醒。


    她握住他冰凉的双手,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


    星野驹凑过来,用身子为他们遮挡夜晚的风沙,周围冷气一下少许多。马驹用那双晶亮的眸子望着她,卫蓁微笑,伸手揉了揉星野头,马儿轻蹭她一下。


    卫蓁望着一边水囊,算了算,两人加上一马,若是省着用,这些水和粮食能支撑他们度过三天。


    晚风袭来,卫蓁抱着身边人,巨大的疲倦袭来。


    “哗啦啦——”


    卫蓁被喧哗声吵醒,她迷迷糊糊,起初以为是风声,然而听到马儿发出的嚎叫,猛地睁开眼,定睛一看,一只秃鹫正立在祁宴的身上。


    巨鸟身躯硕大,嘴尖如钩,翅膀尚未合上,应当才从空中落下来,听到动静,一双漆黑的眼睛转了转,落在祁宴的身上,眼中闪着嗜血的锋芒。


    它望着身下人,嘴朝着其受伤的手臂啄去。


    卫蓁拔出宝剑,朝他左边翅膀砍去,秃鹫尖叫一声,振翅飞起,鲜血从高空落下。


    它双目掠过狠戾之色,向下方俯冲而来。


    就在这时,一支长剑射穿了它胸膛,秃鹫从空中摔落在地。


    卫蓁回过头来,看祁宴手中握着弓箭,扔下宝剑,快步走过去,“祁宴!”


    祁宴手中长弓脱落,手捂着胸口跪下,抬起头,目光渺渺望着她,虚弱道:“阿蓁……你怎么在这里?”


    他扫视一圈四周,“南烛他们呢?”


    卫蓁道:“昨日你身负重伤昏迷过去,我先将你带了出来。”


    祁宴红了眼眶,定定地望着她,强撑着站起来,不顾卫蓁的阻拦往回走去,卫蓁上前来拉住她,祁宴轻轻推开她的手,身子微晃了一下,一拐一瘸地往前走去。


    卫蓁再次追上他,祁宴双目赤红:“我得去见他们,我是将领,千不该万不该撇开部下离开……”


    “祁宴!”


    背后传来一声呼唤,少年的步伐停下。


    他回过头来,看到少女双瞳漆黑,湿润润地看着他。


    她碎发散乱,满身尘土与血污。


    他好似大梦初醒,终于反应过来今夕何夕,手捂了一下眼睛,道:“抱歉,我只是才醒,不是对你……”


    他眼中落泪,少女朝他奔来,红裙投入他怀中,一把抱住她。


    卫蓁扣住他的肩膀,“我知晓。”


    祁宴腿部受伤,与她一同跌跪在黄沙中,阳光灼烧着他们背部。


    他眼神暗淡,双手颤抖,喃声道:“是我的错,峡谷一战中,那么多士兵本不该死……是我打输了这一场战役,害死了他们……”


    卫蓁摇摇头,听着他这样的话,心头钝痛,她泪珠一颗颗落下,“齐军数万大军也几乎尽折戟于那里,你如何算是输了?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错,是姬渊,是那些暗中奸邪小人作乱,你不能揽在自己身上……”


    她声音哽咽,与他额头相抵,“你得振作起来,我们一起回去。”


    祁宴面色冷白,凌乱的发丝垂下,显得孤寂又脆弱。


    他勾唇惨淡一笑,自嘲一般:“我还能回去吗?”


    卫蓁看着他狼狈脆弱之态,心中酸楚异常,万分明白他此刻的心情。


    他出发前志得意满,与那些战士同进同退,如今身中埋伏,身边无一人归还。


    这样悲惨的局面,所有人都未曾料到。


    “祁宴,我知晓你不是心智脆弱之人,什么都没有了就得爬起来……”


    “我会陪在你身边的……”她眼中含泪,抱住他的身子,“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们一起重新回晋国去。”


    风沙在他们周身飘散,泪珠一滴一滴打在黄沙上。


    少年抬起头,她靠过来,吻住他干涸的唇,泪珠一颗一颗落下,湿润了他们的唇。


    她轻声道:“不要害怕,不要恐惧,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去何处……”


    他双瞳凝望着她,良久,好像终于那份绝望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伸手环抱住她。


    好似千言万语、无数情绪,都凝固在这一环抱之上。


    他捧住她的脸,抬起袖摆擦去她脸上泪痕,眼睫颤抖着,轻声道:“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我明明说过不会叫你再受别人的委屈,却害你一直落泪。”


    卫蓁知晓他心中有多煎熬,明明他更需要一个感情宣泄的出口,却反倒在安慰她。


    二人相互搀扶着往石壁走去。


    卫蓁收拾好地上散落的行囊,回来见少年一言不发,长身立在马驹旁,就静静看着远方沙尘。


    他碎发贴着面颊,褪去了盔甲,全身只有单薄的一层里衫,他的手臂因为方才拉弓,臂上伤口重新撕裂开来,血滴顺着指尖滑落,溅在泥土里,然他丝毫不在意,面颊如寒冰,身子立得挺直,任由风沙拍打单薄的身子,似一把冷冽的刀锋。


    像是过往的青涩褪去,一种新生破土而出。


    卫蓁有一瞬,在他身上看到了上辈子他成了晋王的影子。


    祁宴听到动静,收起身上的阴寒的情绪,回过头来,握紧她的手,“你来时,可知晓大王那边情况如何?”


    卫蓁摇了摇头,“不知。大王与齐军还在作战。你才醒来,吃点东西再出发。”


    祁宴接过她递来的一片馕饼送到唇边。他才从昏迷中醒来,唇瓣苍白,仿佛随时可能倒下去,强撑着上马,清晨的阳光清清淡淡,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破碎的光晕。


    卫蓁实在担忧,以他身子情况,能不能支撑着他出荒漠。


    二人一同上马,他从后环住她,将下巴靠在她肩上,卫蓁看到前方黄沙弥漫。


    她说会陪在他身边,与他并肩同行,然而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是浩浩无垠、极度危险的沙海。


    他们的前路如何,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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