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章 陈年旧案
◎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敢说。◎
凤宁和傻大哥成功(?)交流完毕。
回头一看, 只见昆仑君面容平静,宽袖之下不断传出细微的指甲破碎声。
凤宁:“!”
阿爹肯定以为凤安大傻子死掉了。
正想开口告诉阿爹,忽然想起刚才的保密约定。
唔……不能用嘴说。
于是凤宁把脸蛋凑到凤仙老爹面前, 迅速锁定对方视线。盯!
疯狂眼神交流。
凤宁:‘没死没死没死!活哒活哒活哒!’
昆仑君:‘……’
看着妹妹这双亮晶晶蕴满笑容的眼睛,实在是想理解错都难。
昆仑君眼帘微动, 用眨眼代替点头, 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转身,声线平静之中微带一丝颤抖:“叛贼黄术人呢, 让他逃了么?”
近卫将士惭愧低头:“他被凰火烧成了灰,当是少主濒死一搏……主君, 属下无能, 赶到之时,少主已经……”
秃毛崽扑扑扇动翅膀, 在它张嘴邀功之前, 凤宁及时捏住了它的小尖喙。
“知道了。”昆仑君微微惨笑, “不愧是我儿。”
周遭一片死寂。
所有人定定望着这位瞬间像是老了好几岁的昆仑之主, 空气中涌动着悲怆的气息。
众将深受感染, 屏息静气, 一片哀恸。
凤宁:“哇……”
阿爹这是演技过人,还是眼神交流失败?
正在风中凌乱时, 昆仑君微微侧脸, 回眸, 秀美狭长的眼尾轻轻一夹,冲她眨了下左眼。
凤宁:“……”
昆仑凤真的, 个个都是人才。
“忍痛”安抚过前来报讯的将士之后, 昆仑君转头望向凤宁。
视线在她脸上一顿, 然后若无其事地落向蹲在她胳膊上的秃毛崽。
这眼神, 和凤安第一次看到秃毛崽的时候完全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凤宁尝试眼神交流:‘你是它爷爷,也是它孙孙!’
昆仑君:‘&¥%(*#¥%?!’
凤宁扬了扬胳膊,把秃毛崽递到凤仙老爹面前,再次用眼神大声哔哔:‘你是它爷爷,也是它孙孙!’
昆仑君迟疑地抬起手,含蓄地摸了摸秃毛崽漂亮的顶翎。
当爹的,终究是比傻大舅更沉得住气。
“我先带安儿回家。”昆仑君收手,沉声道,“处理好后事,再来找你们。”
凤宁点头:“我去追查军师。”
顺便把凤安大傻子捡回来——这句是用眼神说的。
“凡事不要太莽。”昆仑君把一枚令牌放进她的掌心,“安全第一。”
“嗯,啊!”
昆仑君深深看她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凤宁低头望向掌心的东西:“哇!”
阿爹给了她一枚火焰形状的令牌,金红剔透,一道道火纹在栩栩如生的凤凰雕纹之间流淌。
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这是凤主令,见令如见昆仑君。
前世穿越者想要凤主令都快想疯了,阿爹就是不给她。即便最后机关算尽害死所有人,终究也没能找到凤主令,只能百般遮掩,行事名不正言不顺。
只要穿越者不爽,那凤宁就很爽。
“嘿嘿。”她握住令牌,乐呵呵傻笑起来,“嘿嘿嘿!”
父女之间默契十足。
他回昆仑,给凤安办“丧事”,顺便以此为由清洗内贼,为凤宁上山做准备。
她则继续追查军师这条线——昆仑山方面会给她全部助力。
*
公主殿。
穿越者坐在床榻上,假模假样地哭。
“哥哥不听我的,非要去危险的地方……我好害怕嘤嘤嘤……”
昆仑君夫妇对视一眼。
凤仙强忍着痛苦(不耐烦),上前安慰“女儿”。
“不用自责。”他的嗓音低沉温和,“大哥命中注定该有此劫,怨不得你。”
一听这话,穿越者顿时顺着竿往上爬:“对,他要是肯听我的,和我一起留在城里,那就不会出事!可是他偏不听!”
想到凤安临走之前的那番唾骂,再想想此人已经成了一具尸体,穿越者浑身舒爽,“哼,他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好心劝他都不听!阿爹阿娘,你们也不用太难过,要我说啊,他出事很大程度就是自找的!”
凤仙:“……”
你这么振振有词,搞得我很难接啊。
斜眼一瞥,只见自家龙翎媳妇早已经在原地神游了。
行叭行叭……她负责公务,他负责家事,分工如此,只能捏鼻子认命。
“我和阿翎,都没有怪你……”凤仙疲惫道。
“凭什么怪我啊,本来就是他的错,是他不听我的劝!”穿越者越说越有理,“我还没怪他害我遇到危险呢!”
凤仙:“……”
他努力微笑:“那你说一说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哥到底是怎么出的事?”
穿越者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眸光闪烁,支支吾吾道:“我……我哪里知道,凤安他,他自己就跑了,关我什么事,我,我想起来都害怕死了,你还一直问一直问!你干嘛非要逼我,你是不是想要逼死我,嘤嘤嘤……阿娘!你看看阿爹!有这么当爹的吗!我都吓成这样了嘤嘤……”
凤仙:“……”
啧。
“好好好,不问了,你好好休息。”凤仙叹气,“你身边的人我已全换了,安心吧。”
穿越者双眼一睁:“不用换!我身边都是好人,不许你冤枉他们!”
“那是谁泄露了你们行踪?”凤仙意味深长,“总不能是你们自己吧?”
“当然不是!”穿越者梗起脖子,“反、反正不许冤枉好人!你没刑讯逼供他们吧?不准用那种野蛮手段!那种手段逼问出来的东西都是假的!要我说,就是,就是凤安自己太招摇,在外面被人盯上了!”
凤仙:“……哦。”
再问下去,真怕这蠢货自己心虚,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硬要装作听不见,也很费劲巴拉。
离开公主殿,凤仙与龙翎很快就得到消息。
穿越者身边的侍从之中,有两人已经畏罪自尽。
“渗透很深啊,这个军师。”龙翎若有所思。
她偏头,挑眉,望向自家心事重重的凤老板,温温柔柔地问,“仙,你在想什么?”
“一只崽。”凤仙面露深沉,“好纯一只崽,金红金红的。它管凤安叫舅舅。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敢说。”
龙翎:“?!”
憋了一会儿,凤仙道:“好皮实一只崽,绒毛又滑又软,还有个富贵包。”
龙翎:“……”
龙翎声线幽幽:“你不但抱了妹妹,还撸了小崽崽。”
凤仙左右看看,见无人,歪过身子,用肩膀蹭老婆:“回殿里,变真身给你撸!”
“要肚皮。”
“只有死鸟才会翻肚皮!我堂堂……”
“就要。”
“……好叭。”
*
凤宁与扶香姑娘动身前往东兰城。
扶香姑娘是一个非常聪明通透的人,她见过咋咋呼呼的穿越者——那是记忆世界中的凤宁宝宝成长后的模样,再看看此刻凤宁的样子,心中已经猜到了真相。
她半个字都没提,面对凤宁时,眼神和原来一样慈祥。
“宝宝啊,这件事比想象中还要更严重。”扶香姑娘道,“军师渗透得非常深。而且不仅是我们昆仑,他同时也渗透了白玉京和其他一些国家。”
凤宁睁大双眼:“哇!”
敢情“军师”只是个外号,这人根本就不是天统神皇的座下军师。
“他想夺舍谁就能夺舍谁吗?”凤宁心中警钟大作。
难道军师才是系统真正倾力扶植的对象?
“不,他的夺舍没那么简单,条件是很严苛的。”扶香姑娘告诉凤宁,“他必须完全取得对方信任,并且让对方心甘情愿,就像他对我做的那样。”
凤宁缓缓点头:“哦……”
听上去和系统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宝宝啊。”扶香姑娘眨了眨眼睛,眼神十分难过,“这个人,很不简单的。我在他的分神里面看到了他的记忆画面……”
“什么什么?”一种奇怪的直觉忽然来袭,凤宁紧张地悬起了心脏。
她有预感,自己会听到很不得了的东西。
扶香姑娘法令纹变深,眉眼微凝:“不灭之凤和先君出事的时候,军师,都在场。”
凤宁呆呆望向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扶香姑娘道:“应该是他谋划的。至少也有他参与。”
通过军师的眼睛,扶香姑娘亲眼见证了两只大凤凰的陨落。
那是“军师”记忆最深刻的画面,记忆甚至伴随有扭曲激烈的情感——强行压抑在平静的外表之下。
凤宁彻底惊呆:“!”
军师曾经害了太爷爷和奶奶?
凤宁知道太爷爷是被设计的,却没想到奶奶的战死竟然也有内情!
这个消息就像落到头顶的炸——弹,把凤宁震得脑袋嗡嗡响。
本来以为钓出的是条大鱼,万万没想到钓了头巨鳄!
【小白衣,你怎么看?】
脑海里传出封无归冷静的声音。(完全听不出正在被愤怒的年轻昆仑凤追杀)
“成功夺舍扶香之后,军师才拥有了催生出多个分神的能力。这就意味着,翟夫子要么是军师本人,要么,是军师亲身夺舍的人。”
“对哦……”凤宁双眼一亮。
“我倾向于翟夫子被夺舍。”封无归声线沉着,“军师没空教书几十年。”
凤宁点头:“我也这样想!所以翟夫子本人一定认识军师,并且信任他!”
夺舍扶香姑娘是为了催生更多分神,也就是说,在那之前军师只能亲自出马夺舍别人——骗取翟夫子信任的,就是军师本人。
她不禁悄悄眯起了双眼。
这条潜藏在阴影中的大鳄,曾接连害过两任昆仑君,那么阿爹之死,是不是也有他的“功劳”?
从这次的事便能看出,穿越者完完全全被军师牵着鼻子走,是他手中的一枚棋。
军师会不会已经发现了穿越者的秘密?
发现了多少?
这个人,他是谁?
带着满腹疑问,凤宁第二次踏入东兰城。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一见钟情
◎“再说你不认识我啊!”◎
无归之境。
凤安气喘吁吁:“喂你——”
半句话没说完, 身上牵丝一紧,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掠出去,直直撞进了一群又一群凶邪之间。
“——你先人板板!”
远远一望, 只见那白衣青年歪坐在楼台高处,笑得一脸欠揍。
凤安气死了。
疯乌龟这个家伙不讲武德, 弄来数不清的凶邪, 和自己车轮战。
没日没夜!没停没歇!
凤安震声:“疯乌龟你休想我同意这门亲事!我告诉你,你凉了!凉了!”
封无归不理他, 转头和凤宁闲聊。
他道:“凤安杀凶邪时,总是分心, 惦记你将来的亲事。”
凤宁大怒:“我才几岁!你叫他专心清理垃圾, 不要瞎操幼崽心!”
他笑:“好。”
转头,封无归凑上前, 笑眯眯告诉凤安:“阿宁说了, 她的亲事不需要你操心。”
凤安:“!!!”
凤安:“我杀疯乌龟!”
年轻的昆仑凤暴怒之下, 身上竟隐隐激出了火焰凝成的凤凰虚影。
封无归微笑, 挑眉, 重重一巴掌拍在凤安的肩胛骨上:“干得漂亮兄弟, 再加把劲!”
“噗。”
给凤安拍熄火了。
*
东书院的前身是一座大寺。
不知哪个年份改成了文庙,再后来又改成了书院。
建筑庄重肃穆, 气氛清心寡欲。
很适合读书。
走在青石道上, 路旁是一排排书声朗朗的竹室。
扶香姑娘忍不住东看西看, 目光雀跃而向往。
“要是长住在这儿,书香都能把人给腌入味儿喽!”她笑呵呵地说道。
凤宁偏头看她:“扶香姑娘你都已经被阳光腌入味啦!你看看这个秃毛崽!”
自从秃毛崽发现扶香姑娘是个行走的太阳, 就没脸没皮地赖到了她的肩膀上, 借着她暖融融的力量, 把自己浑身毛毛烘得蓬松柔软, 散发出毛茸茸的幼崽香。
这会儿,它正舒服地闭着双眼,脑袋一点一点打瞌睡。
小喙咂了咂,它迷迷糊糊说梦话:“小白脸,那么虚,不要嫁给小白脸!”
喜欢小白脸的凤宁:“……”
同样喜欢小白脸的扶香姑娘:“……”
翟夫子独居一间清幽的院落,位于半山腰。
拜访这位东书院首席夫子之前,凤宁已从昆仑情报机构监察司那里拿到了相关信息。
官方得到消息里并没有忘症这回事。
翟夫子当初在香山村授课满三年,然后便回到东书院,继续教书育人。
履历中完全没有舍身救过他的扶香姑娘。
而且,翟夫子从来也没有成过亲,根本就没有什么“年轻时失去的爱妻”——他拒绝扶香姑娘的理由完全不成立。
自始至终,就是一个卑劣的骗局。
叩响那扇书香气十足的木门时,凤宁忍不住偷偷瞄了瞄扶香姑娘的脸色。
扶香姑娘依旧眉眼弯弯。
“宝宝别担心,”扶香姑娘小声说道,“扶香姑娘可不会拖后腿哦!”
“我才没有担心这个!”
凤宁正要扮鬼脸,只听“吱呀”一声响,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二人顿时如临大敌。
就连秃毛崽也悄悄睁开了眼睛,赤红的小眼珠不动声色转了转,盯向猎物。
开门的是一身青衫的翟夫子。
凤宁只看了翟夫子一眼,然后就被跟在翟夫子身边的人吸引住视线。
那是个眉眼乌黑、嘴唇嫣红的艳丽少年郎,怀里抱着把竹剑,面无表情,一脸不耐烦。
他歪头盯向凤宁一行。
凤宁顿时感觉后脖子微微发凉——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好像已经用目光把她“宰”了一遍。
“牧遥,不得无礼。”翟夫子气质清正,嗓音温润沉厚。
名叫牧遥的少年郎微退半步,唇角一撇,表情失望。
“知道啦——”他拖声拖气,“对不住啊——冒犯了尊贵的——客人——”
眼中嘲讽意味十足。
那一边,翟夫子和扶香姑娘视线相对。
“冒昧上门拜访,”扶香姑娘笑吟吟行了个礼,“我是扶香。”
翟夫子回礼:“久闻大名。我叫翟清,东书院夫子。请进。”
老人阅历深厚,都很沉得住气。
凤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完全没看出什么爱恨情仇、眼神交锋。
倒是那个抱着竹剑的漂亮小哥哥一直盯着她。
饶有兴味、恶意满满的样子,显然不是个善茬。
进入竹屋,翟夫子开始煮茶招待客人。
扶香姑娘乐呵呵坐在对面的小竹墩上,双眼弯弯,就像第一次看到翟夫子煎茶一样。
茶香氤氲,空气中也一点一滴积压起了沉重的水汽。
凤宁眼睛都盯酸了,这两个老人却一个比一个稳,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唉,香山村可没有这么讲究的茶具呀。当年用泥炉煮茶,真是委屈夫子啦!”扶香姑娘像个普通的乡下老奶奶一样,悠然盘着脚,开始闲话家常。
翟夫子微微抬眸,抿唇笑了笑,随口道:“乡下有乡下的乐趣。”
凤宁眯起眼睛。
他这是承认去过香山村了?
扶香姑娘道:“是啊。夫子当年教我制作竹宣纸,酿花果酒,寻野生矿石烧制朱红和石青——东兰城想必都找不到这么原汁原味的材料呀!”
翟夫子动作微顿。
他执起紫砂壶,缓缓将清茶注入杯中,然后将壶放回,用绢布擦了擦手,这才缓声开口。
“很抱歉。”翟夫子的苦笑很真诚、很有风度,“年轻时走过太多地方,遇过太多人,许多事情都有些记混了——原来我与扶香姑娘有过这样的渊源?”
凤宁气笑了,正想发作,扶香姑娘探过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扶香姑娘乐呵呵道:“也不算什么渊源。常到香山村授课的先生,我个个都记得。夫子学问特别出众,授课连我都能听得懂。”
“惭愧。”翟夫子微笑垂眸。
忽略箭拔弩张的凤宁和抱剑少年,竹室中的氛围可以说是极好。
两位老人云淡风轻,絮絮诉叨着往事。
“我从前,是真的很羡慕夫子。”扶香姑娘轻轻摇晃着身体,眼神放空,神情怀念,“我总是想,若我肚子里也装着那么多学问,一定要四处走一走,让更多的人知道我的厉害才行。”
翟夫子失笑:“老朽的心思都被扶香姑娘看透啦。”
“那没有。”扶香姑娘笑呵呵道,“我一个没文化的乡下人,哪里看得透翟夫子呀!”
“世事人情,皆是学问。”翟夫子道,“老朽闭门造车太久,早已经落伍啦。”
扶香姑娘笑着说起了香山村的风土人情。
翟夫子颇有兴致地听她说,时不时挽袖给客人续上清茶,搭上一两句话。
从村口的槐树聊到二狗子家的狸花猫,从荻草丛里的火蚁窝聊到村尾娶过三个老婆的打铁匠。
像凤宁这样的崽,耐心极为有限,听到一半就和秃毛崽一道打起了瞌睡。
竹窗外,天色渐暗。
扶香姑娘把田间的蝌蚪家族都聊了一遍。
眼瞅着翟夫子有点儿瞌睡了,她忽然笑笑地问:“所以在夫子眼中,香山村与别处也无不同?”
翟夫子微微定了定神,回笑道:“区别大了。扶香姑娘不是刚带我神游了一遍么?”
扶香姑娘笑容变淡,话锋一转:“看来夫子是真的把你我之间的情意全忘干净了。”
翟夫子讪讪苦笑:“抱歉我是不是让你误会了……”
“噗哧!”抱着竹剑的漂亮少年假装忍俊不禁,“套近乎的见过许多,扯上风流韵事的还是头一遭!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年纪了,老太婆——”
凤宁顿时大怒:“闭上你的鸟嘴!”
秃毛崽从睡梦中惊醒,立刻大声鹦鹉学舌:“闭上你的鸟嘴!”
少年本欲发作,忽然看见骂自己鸟的竟是个鸟,一时哭笑不得:“……你才是鸟!”
“谁是鸟!谁是鸟!你眼瞎!”秃毛崽扑棱着翅膀炸毛,“有眼无珠的东西,你才是个鸟!你全家都是鸟!”
眼看这番骂战向着低龄方向一去不复回,扶香姑娘和翟夫子不禁齐齐扶额。
翟夫子叹息道:“牧遥久居山中,不通人情世故,还望包涵一二。”
扶香姑娘笑吟吟看着竹室中的鸡飞狗跳。
“翟清夫子啊,”扶香姑娘摇头晃脑,“聊了这么久,我发现,和你聊天很愉快呀,所以呀,我第二次对你一见钟情啦!”
竹室顿时一静。
凤宁整只都灵醒了——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所以面前这个翟夫子,就是香山村的那个人?
“……哈?”牧遥缓缓装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不是吧,一见钟情?您老贵庚啊!”
翟夫子也一点点敛下了笑容:“扶香姑娘,请不要拿老朽开玩笑。”
扶香姑娘乐呵呵起身,转头望向四周,悠然道:“既然翟夫子不记得我这个人,那么……”
她指了指窗边,“我教你做的帘布扣。”
下巴朝桌角抬了抬,“我惯用的梨花角。”
视线瞥向墙边,“呀,蝴蝶门也是我亲传。”
抬手拍了拍茶桌,“垫木还是我的刀法。”
“角角落落都是我的痕迹。”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目光睥睨,“再说你不认识我啊!”
翟夫子目光冷凝,沉默不语。
“你不是军师。”扶香姑娘掷地有声,“但军师夺舍我时,你一定是帮凶呀!”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日久深情
◎宁死也要袒护的人。◎
翟夫子的眉头越蹙越深。
他放下手中的茶具, 缓缓开口回答:“夺舍?什么夺舍?闻所未闻。”
凤宁怒而摔杯:“还装模作样!”
抱剑少年牧遥当即踏前一步,傲慢地挡在翟夫子身前。
少年歪着头笑道:“我就知道来者不善!能到监察司打探别人生平的,会是什么好东西!”
“哇!”凤宁惊奇, “监察司也有你们的人!有人给你们通风报信啦!”
牧遥冷笑:“夫子桃李满天下,有的是人为夫子着想……”
“牧遥, 你先退下。”翟夫子出声打断。
只见这个银发老人起身绕过茶台, 抬手轻轻将少年拨开,在扶香姑娘面前站定。
夕阳余晖斜斜照入竹窗, 两个老人的头发仿佛燃起了火焰。
“你竟然没有忘了我吗?”翟夫子神色凝重,“扶香姑娘。”
这下就连凤宁都听出来了——这一声“扶香姑娘”, 正是记忆世界里面那个翟夫子的口吻。
终于装不下去了?
“我竟然没有忘了你?”扶香姑娘都给气笑了, “指望受害者忘记自己的遭遇吗,你在想什么好事!”
翟夫子抬起双手摇了摇, 解释道:“不,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他长眉微蹙, “你的‘忘症’, 不就是忘记我吗?你竟还记得我?”
扶香姑娘偏过头, 和凤宁不动声色交换视线。
“什么意思?”扶香姑娘警惕地问。
翟夫子凝视着扶香姑娘的眼睛, 不答反问:“你是何时记起我的?身体可有别的不适?”
扶香姑娘不解:“?”
“别装了!”凤宁气咻咻上前,“谁也不会再上你的鬼当!”
“敢对夫子无礼!”牧遥冷笑一声, “嗡”一声竹剑出鞘, 清光一闪, 直指凤宁鼻尖。
就在那竹剑剑尖即将绷紧之际,和和气气站在一旁的扶香姑娘忽然抬起手, 用一个跟晒被子差不多的姿势轻轻松松拿住了竹剑。
竹剑仿佛被放在阳光下暴晒, 阵阵竹香向四周弥漫, 很快, 气味发焦,竹身发黄。
牧遥脸色大变,想要往回抽剑。
然而竹剑纹丝不动。
扶香姑娘笑呵呵道:“当着我的面儿,也想欺负我家孩子呀?”
凤宁:“哇……”
扶香姑娘总是这样护犊子,就像家里的芦花大母鸡一样,站在她身后,超有安全感。
如今的扶香姑娘更是强无敌啦!
牧遥唇角紧抿,眸中溢出一丝戾气。
只见他抬起另一只手,疾疾并起剑指,拂上剑身。
清光如游蛇,掠过竹剑,一晃便击中了扶香姑娘拿捏竹剑的手掌。
扶香姑娘目光不动,五指稍微用了用劲。
只听一声脆响。
竹剑并着清光,一道碎成了千万片。
扶香姑娘笑呵呵摇了摇头,拍掉手中的竹屑:“要论耐用,还得是我们乡下的东西呀。这毛竹,质地不咋样。”
牧遥眼睛底下沁出了细小的汗珠。
他抬手护住翟夫子,警惕地带着翟夫子微微后退。
“圣阶之下我无敌。”少年冷声道,“你是哪个洲国潜进来的人间圣!”
凤宁顿时暴跳如雷:“好一个贼喊抓贼,你自己才是奸细!”
“呵,我是奸细?”牧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抬手指着自己鼻子道,“听不懂人话么?夫子都说了我久居山中,哪个山,自然是昆仑山!”
“哈!”凤宁大乐,“我才住昆仑山,我全家都住昆仑山!”
“笑死,你也配!”
“你才不配!你一根毛毛都不配!”
眼见骂战又一次义无反顾滑向低幼龄,翟夫子忍无可忍,把手搭上少年的胳膊,重重拍了拍,示意他退下。
“此事恐怕是有误会。”翟夫子皱眉道,“扶香姑娘,可否给我一点时间,坐下来慢慢说话?”
他挽起长袖,手掌指向竹椅,诚心诚意地邀扶香姑娘落座。
扶香姑娘望向凤宁。
凤宁正冲着那个名叫牧遥的少年炸毛,她头也不回地说道:“扶香姑娘你对付老的,小的交给我!”
话音未落,她一个猛凤飞扑,把牧遥逼退三步。
“秃毛崽,上!”
“嘎!”
两只幼崽和少年战成一团,扑棱棱翻出竹窗,掀飞了半庭落叶。
扶香姑娘冷眼盯着翟夫子,缓缓坐下。
“当年我到香山村……”翟夫子等她坐稳,这才慢慢撩着衣摆落坐,徐徐道来,“确实是带着任务的。”
“哦?”
翟夫子目光沉着:“事关昆仑生死存亡。”
二人一起沉默了片刻。
就在扶香姑娘目露轻嘲时,翟夫子叹了口气,低低开口:“我知道,倘若不说出实情,很难取信于你,但我不能说。”
“不打紧。”扶香姑娘笑道,“不能说的秘密,带进棺材就好了呀。”
翟夫子笑呵呵地摆了摆手:“那也不该由你动手。我这辈子沽名钓誉,门下桃李三千,你要是动手杀了我啊,日后烦都能把你烦死——我知道你最讨厌麻烦事,耽误你种菜喂鸡。”
扶香姑娘眸色微冷。
这样的翟夫子,正是当初令她心折的那个人。
翟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
两个人都想起了当年。
一开始这位夫子总是随时随地端着架子,哪怕闲聊放松时,脊背也要挺得比青松还直。
扶香姑娘看不顺眼,给他送了一张带有香草靠枕的舒适竹圈椅。
……没坐上多久,翟夫子就成功被这张椅子掰弯了老腰。
“扶香。”他斟酌片刻,很认真地开口说道,“当年我长居香山村,其实是为了调查一件旧案。不瞒你说,你最初向我表明心意时,我是不以为意的。”
扶香姑娘微笑:“所以你说你惦念亡妻,其实是随便敷衍我?”
他点头承认:“是。随口一说。”
旋即摇头苦笑,“我以为你们那儿民风如此彪悍,你也只是一时兴起,很快就会把这事抛之脑后。却不曾想……”
后面的事情不必他说,扶香姑娘桩桩件件记得清楚。
这世间除了一见钟情之外,还有日久生情。
翟夫子起初不以为意,渐渐却和扶香姑娘有了“夫妻相”,说没生情谁信?
两个人不约而同望向竹窗外。
他们都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思绪,平复心情。
庭院里战成一团,鸡飞狗跳。
凤宁负责牵制,秃毛崽负责攻击,把牧遥啄得满头大包——凤凰崽皮实凶悍,哪怕不动用凰火,也绝对是一流的猎手。
那少年鬓发凌乱,狼狈不堪,无能狂怒。
凤宁阴阳怪气地冲着他大笑:“圣阶之下你无敌,你是脸皮厚无敌!”
牧遥怒上加怒:“啊啊啊啊——”
动作一乱,顿时让秃毛崽逮住机会,狠狠薅下他好几绺头发。
翟夫子笑道:“牧遥这孩子天资过人,向来傲气十足,今日总算是吃个教训,长长记性。”
扶香姑娘淡定笑了笑:“没我家孩子养得好。”
“是啊。”翟夫子点头,“你教孩子很有一手。这些年我带门生,总是不经意间模仿你的影子。”
扶香姑娘眯眼看向他。
“厚颜无耻是吧?”翟夫子笑着叹了口气,“我利用你和香山村村民的信任,把你们香山村查了个底朝天。事后不负责任,拍拍屁股走了,还害你患上‘忘症’,忘了我这个糟老头。”
扶香姑娘眸光凝滞。
翟夫子笑着,拍了拍身下的竹椅靠枕,又探手摸了摸茶桌的梨花角,“结果呢,这个糟老头还要难忘余情、自我感动,生活里处处保留着你的痕迹,聊以自==慰。这下可好,被人打上门来,抓个正着!”
他神色坦然,笑着说话,眼睛里却藏着难过。
“你是如何记起来的?”他打趣道,“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有精神找我算账呀?”
扶香姑娘沉下脸:“你当真不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你当真以为我只是忘记你这么简单?”
翟夫子直视她的双眼:“我曾去看望过你几次。见你一切如常,只把我当作陌生人,我这才放心回到书院。”
扶香姑娘定定看了他片刻,失笑:“哦,你见到的那个,想必是军师。”
在记忆世界里,军师也假扮了一阵子扶香姑娘,骗过了周围所有人。
“什么军师?”翟夫子皱眉。
扶香姑娘狠狠一拍扶手,懒得再与他弯弯绕:“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可装的!你的任务不就是骗得我信任,好帮助军师夺舍我,窃取我的能力么?”
翟夫子愕然:“这都什么跟什么。”他连连摆手,“我就知道你定是误会了。扶香姑娘,你说的那种事情绝无可能发生。”
扶香姑娘冷笑:“它就是事实。”
“不是的。”翟夫子解释道,“我确实骗了你,我没有患过什么忘症,骗你以身相替,只是想要让你忘记我而已。”
“那你告诉我,谁给你的药方,谁在我身上做了手脚?”扶香姑娘倾身上前,紧紧逼视他的眼睛。
翟夫子没有躲闪:“对不起,我不能说。但请你相信他绝无恶意,错的是我。”
“你一定要袒护这个人?”扶香姑娘的眼神一点一点结冰,“你可知道他都干了什么伤天害理天打雷劈的事情!”
“不可能,他绝不会。”翟夫子斩钉截铁道,“扶香姑娘,是我对不住你,你要如何惩罚我才能解气,你只管说,我绝无二话。”
扶香姑娘气得胸膛微微起伏。
“哇——”
竹窗边探出凤宁毛茸茸的脑袋。
在她身后,秃毛崽扑扇着翅膀,像只大鹅一样追着牧遥满院子乱啄。
她倒是当起了甩手掌柜。
她懒洋洋扒着窗台,歪着头问:“翟夫子我有一个问题。是那个人要让扶香姑娘忘了你,对不对?”
翟夫子道:“当年查的事情,牵涉太大,不想连累旁人。而且……是我自私懦弱,一辈子为名声而活,不想晚节不保。”
他没有正面回答。
凤宁笑眯眯道:“所以你就是听从了那个人的建议!翟夫子,你很敬重那个人呀!”
翟夫子蹙眉:“不必再说,事关他的一切,绝无可能自翟某口中泄露。”
“你觉得扶香姑娘教人教得好,教学生时便带上了她的影子。那你宁死也要袒护那个人,是不是平时也会不自觉地带上他的影子呀?”凤宁天真地眨巴着双眼,噼里啪啦开始输出短句。
“一个挺有风骨的人?”
“德高望重?”
“悲情英雄?”
“年轻时死了老婆?”
翟夫子脸色微变,拂袖转身。
“哇,”凤宁道,“我怎么随便猜猜都能猜中啊!这样范围就变得很小啦!”
【📢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分头行动
◎看这小脑瓜子灵活的哟。◎
“住口!”翟夫子寒声道, “不要再猜了!”
凤宁笑眯眯托着腮,和扶香姑娘对视。
扶香姑娘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翟夫子陡然拂袖转身,直视凤宁:“事关重大, 你一句无心之言,都有可能陷昆仑于万劫不复之地!”
“哇……”凤宁震惊, “我这么厉害!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翟夫子义正辞严:“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受了何人挑唆, 但若是害了那个人,你我万死难赎!”
扶香姑娘摇头叹气:“翟清,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是骗你的?你对他的信任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那是因为你不知晓内情。”翟夫子道,“你若知道, 便会懂我。”
“内情?”扶香姑娘失望道, “只要轻飘飘内情二字,就可以草菅人命?就可以践踏国法?你是不是还想说,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不必用激将法。他是什么人, 我比你清楚。”翟夫子皱眉, “关于此事, 我什么也不会再说, 杀了我也没用——慢走!不送!”
“哦。”凤宁慢吞吞道, “所以,任凭扶香姑娘处置什么的, 都是骗人哒!”
扶香姑娘冷笑:“伪君子!”
翟夫子叹气:“我无法解释, 随便你们怎么想。”
凤宁偷偷朝扶香姑娘使了个眼色。
扶香姑娘突然起身, 气咻咻冲上前,抡起胳膊作势要扇翟夫子耳光。
翟夫子本能一惊, 下意识闭上双眼。
凤宁趁机一撑窗框, 闪身飞掠进屋, 攻其不备, 双手抓住他两边耳朵,仰头——低头——砰!
额头相撞,火焰荡起波纹,轰然涌向翟夫子额心。
庭院中的牧遥察觉变故,飞身想要阻止。遗憾的是,秃毛崽早就把他防得滴水不漏,双翼一振,利爪直直挠向他的眼睛。
牧遥不想变瞎子,只能仰身后撤。
短暂一霎,尘埃落定。
凤宁成功撞上了翟夫子。
“铛!”
凤宁感觉脑壳撞上了一堵铜墙铁壁。
火焰不得寸进,悉数倒卷而回,把她整只给冲懵了。
她晕乎乎退开半步,两只乌黑的眼珠嗡嗡地朝着正中直打转。
耳鸣剧烈,眼前直蹿黑金星。
果、果然、夺、夺舍、不、不是容易的事啊!
翟夫子也不好受,他“哎哟”一声捂住了脑门,老眼直冒泪花,颤巍巍抬起一根手指:“你你你……”
扶香姑娘握住凤宁胳膊,朝着翟夫子轻呸一声:“伪君子,揍你都是轻的!便宜了你!”
扶住凤宁,扬长而去。
“我们走!”
秃毛崽落到扶香姑娘肩头,冲着浑身狼狈的牧遥跳起了抖翅舞:“小弱鸡,今天先放你一马!”
牧遥:“&*%#…(#¥%!!”
*
东书院外。
“哇……”凤宁揉着脑袋,“撞不动撞不动,根本夺舍不了!”
就和尝试夺舍邪偶师那次一样,凤宁又一次铩羽而归。
事实证明,只有空心的壳壳才能被她夺舍,比如邪偶师的傀儡,比如神魂被困只余行尸走肉的扶香姑娘。
“此路不通!”凤宁望天。
扶香姑娘摸了摸她的脑袋:“宝宝不用着急,我们再另……”
“嗯!”凤宁点头,“我们还有三条路!”
扶香姑娘:“……”看这小脑瓜子灵活的哟。
凤宁微眯着双眼,细细琢磨起来。
翟夫子虽然执意不肯泄露关于“那个人”的事情,但话里话外还是透露了一些线索。
其一,翟夫子香山村之行,真实目的是调查某个秘密——他能查,凤宁自然也能查。
其二,与翟夫子有过来往的德高望重的人是哪几位,应该很容易就能查得到。
其三,在昆仑山上住过的牧遥?他又是什么角色?
凤宁和扶香姑娘对视一眼,直奔监察司。
*
凤宁呼唤封无归。
【小白衣小白衣!凤安他现在忙不忙呀?他有没有空回答我重要而且紧急的问题呀?】
封无归:“你想问牧遥的事?”
【对!】
封无归:“我已经替你问过凤安。”
【哇!】
封无归道:“牧遥确实与昆仑有旧。他是你母亲从墟中救回的修行天才,伤好之后,你母亲令他下山跟随东书院夫子,修身养性,兼护卫一职。”
凤宁呆呆歪头:“……阿娘?”
她当然不会怀疑自家龙翎老娘,不过这个讨厌的牧遥竟是阿娘派来的,倒是大大出乎了凤宁意料。
封无归淡笑:“凤安似乎不喜欢这个人。”
凤宁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
【嗯嗯!我也讨厌他!】
必须同仇敌忾!
封无归轻笑一声,没再接话。
那笑声又清又沉,好听得让人耳朵发痒。
*
一个时辰之后,凤宁从监察司厚厚的、积满灰尘的陈年旧书卷中探出脸蛋。
她抬起双手,疲惫地拍了拍面前的黑色实木案桌。
“没有哦……”凤宁皱起眉头,“那些和翟夫子一样德高望重的老人家,风度翩翩又尚在人世的,没一个完全符合条件——人家老婆都很长命哒!”
扶香姑娘托腮看着她:“那香山村呢,有什么陈年旧案没有?”
凤宁摇头:“也没有。咱村可太平啦!有史以来唯一一次闹凶邪,刚好就被路过的太、秃、不灭之凤撞到了,一个伤亡都没有。”
她随手把蹲在案卷旁边打瞌睡的秃毛崽撸成一只矮脚鸡。
另一只手翻了翻扑灰的书卷,“除此之外,就是些动物植物灭绝事件什么的。”
近年倒是有几起意外事故——老三老五摔下悬崖,小十八被熊咬死。
但这些事故显然与翟夫子和“那个人”想要调查的事件无关,凤宁也就没提它们,以免扶香姑娘伤心。
“这就奇了呀……”扶香姑娘悠悠眯起双眼。
“是啊……”凤宁也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没能从官方文卷中查出香山村有什么“事关昆仑生死存亡”的大事,这倒是在凤宁意料之中。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对照自己的猜测去寻找,竟能找不出半个嫌疑人。
毕竟范围真的很小——翟夫子自己就是一位颇有名望的老者,能令他敬重甚至崇拜的人又能有几个?
“这个军师,藏得真是很深很深啊。”扶香姑娘思忖片刻,话风一转,“宝宝,你觉得翟清是个什么样的人?”
“唔?”凤宁不解。
扶香姑娘自问自答:“一个很看重身份的伪君子。”
凤宁点头:“嗯!”
“我相信他确实是受了军师蒙骗。”扶香姑娘笑笑地说,“但我也相信,军师完全看透了他这个人。军师知道他打从心底不愿意带着一个村姑回到东书院,败坏自己几十年清名。所以当军师骗他说,能够让我忘记他,忘记那些感情,他就一厢情愿地选择了相信,并美其名曰替我的安全着想。”
凤宁看着扶香姑娘的眼睛。
扶香姑娘表现得越不在意,凤宁心里就越发心酸。
她亲历过记忆世界,很清楚扶香姑娘对翟夫子的那份感情。
“所以呀~”扶香姑娘眉眼弯弯,“像翟清那种人,绝无可能亲手安排李润那一场戏——我赌他拉不下那个脸来!”
李润。代课先生。满身戾气大闹香山村,最终被翟夫子正义制裁。
清傲如翟夫子,确实不太可能放得下身段去安排这种低劣的剧情。
“喔!”凤宁一点一点睁大双眼,愉快地晃了晃身体,震声道,“扶香姑娘!你是真的把翟夫子给看透了呀!”
“呵呵。”
“所以先给李润安排游学东郢,后又将他‘下放’香山村这件事,很可能是由军师亲自操刀。”凤宁敲了敲桌子,眸光微凝,“军师原本并不需要灭口李润,但他现在需要啦。”
倘若扶香姑娘不失控、翟夫子不暴露,那么李润就只是一尾淹没在滔滔大浪里面的小杂鱼,根本无人会在意他。
但现在不同了。
“我们能想到的,军师也能想到。慢一步,李润可能就没啦!”
凤宁可一点儿都不敢小看军师这个家伙。
得赶紧找到李润才行。
翻找李润的情报时,凤宁忽然想到一件事,后背不禁微微发凉。
她声线紧绷:“扶香姑娘!”
扶香姑娘探手摸了摸凤宁脑袋:“怎么了宝宝?”
凤宁紧张道:“军师会不会对香山村下手啊!”
当年翟夫子深入香山村是为了查案——查阅村志、旧碑什么的也就算了,他肯定还探访过不少老人家。
军师如果要抹除探查痕迹的话,会不会对村民动手?
扶香姑娘的寒毛“唰”一下就竖了起来。
“这样叭,”凤宁当机立断,抬手拍了拍桌,“扶香姑娘你回村守株待免,李润这边交给我!我们分头行动!”
扶香姑娘略一沉吟,果断点头:“好,宝宝千万要当心,出门多带人,不要怕打草惊蛇。我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把翟清当年查过的东西都翻一遍。”
“好!”
*
凤宁很快就查到了李润去向。
这个家伙当年蹲了两个月监察司牢房,然后变卖家产,找亲朋好友借了不少银子……逃去东郢,再没回来。
“哇!”
凤宁暗戳戳想,要是谁敢这样欠了疯乌龟的钱跑掉,一定会被他追杀到天涯海角!
刚想起乌龟,他的声音就从脑海里幽幽飘出来。
“正好。”封无归道,“凤安被墟变带到东郢了。”
凤宁毫不客气地给傻大哥安排工作:“那就让他先去找李润叭!”
封无归看了眼被凶邪大军追得嗷嗷乱跳的凤安。
“嗯,好。”他声线带笑,“他跑得快极了,一定可以在军师之前赶到。”
凤宁欣慰:“那可真是太好啦!”
凤安:“……&*¥#%&!!!”
凤安:“疯乌龟我日你先人板板!听见没有!先人板板!”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
无归之境。
封无归像个白衣艳鬼一样, 轻飘飘跟在凤安身后。
他懒洋洋开口:“我说——”
凤安大怒:“闭上你的鸟嘴!”
“你才是鸟。”封无归的笑容灿烂,“昆仑凤,凤凰属, 雉科,凤形目, 鸟纲。”
他慢条斯理地补充, “你全家都是鸟。”
有理有据,科学严谨。
“……???”凤安暴跳如雷, “&*¥%)#¥%!!!”
自从来到无归之境,修为涨了多少不好说, 脏话水平属实是一日千里。
一边破口大骂, 一边拿凶邪泄愤。
封无归慢吞吞凑上前,真诚而好奇地问:“喂, 你为什么一次非要引这么多凶邪?”
凤安抿住薄唇, 眉眼压低。
他想复刻太爷爷在白玉京皇城留下的那一抹震天撼地、轰轰烈烈的凰火遗迹。
那一招, 简直就是每一只昆仑凤崽的梦中情招, 做梦都想学!
至于为什么要把那么多凶邪聚起来?
凤安冷冷一笑:“释放那么猛的招式, 当然要杀掉巨量凶邪, 不然多浪费。”
“……”封无归不解,“问题是你一次也没有释放成功过那一招。”
凤安顿时一蹦三丈高:“这么多凶邪追着咬, 换你, 你有本事放出大招吗!我能发挥出这样的水平已经很不错了好不好!”
封无归:“……所以我问你为什么非要引这么多凶邪。”
凤安宛如看见了一个傻子:“这么多猎物才配得上我的惊天一击!”
封无归:“但是你放不出来。”
凤安:“被追着咬怎么放!”
封无归:“。”
确认完毕, 是个大傻子无疑。
*
封无归再一次把落入险境的傻舅子用牵丝拽回来。
二人坐在楼台边,一个衣冠楚楚, 另一个头毛凌乱。
“你看不见这些人的过往么?”封无归问。
傻大舅子一看就不是沉得住气的人, 倘若能看见无归之境中这些恶人的生平履历, 恐怕脏话水平能再往上拔十级。
“什么过往?”凤安皱起一对被汗水糊得东倒西歪的长眉。
封无归笑容欠揍:“没什么。”
原来杀死凶邪之后能够读取记忆是小傻子独有的能力——被夺舍, 因祸得“福”。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凤安眯起双眼,喃喃自语,“我都杀了有一昆仑的人了吧!这里哪来这么多的人,疯了吧!”
封无归无所谓道:“千万年来都这样。”
“哈?”凤安看这家伙实在不顺眼,啧一声,随嘴乱开嘲讽,“难怪你这人无趣之极!一成不变,活像个老古董!”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封无归笑了下,忽然,眸光微凝。
他意识到了一个此前从来没有在意过的问题。
漫长无际的岁月中,从“那个世界”来到无归之境的人,竟然从未有过变化——衣饰、语言、技术水平、行为习惯,通通一成不变。
什么样的世界能在万万年间始终不变?
封无归原地挂机,切换另一个自己。
“阿宁。”
凤宁正骑一只飞鸾前往东郢。
她半趴半跪,双手搂着飞鸾毛茸茸的脖颈,脑袋恨不得伸到飞鸾前边去。
“冲锋!冲锋!夹夹冲锋——”
狂风吹得她眼皮乱抖,身后留下一串串开怀的大笑声。
飞鸾低空掠过白针松林。
秃毛崽更是精力旺盛,根本不可能规规矩矩乘坐飞鸾。
它像一个小影子,坠在飞鸾侧后方。
双眼紧紧眯着,一路唰唰破空,身体被乱风拉成了细细长长的金红小毛条。
“夹——夹夹!”
夹夹早已经是一只成熟的大飞鸾了,但它和凤宁兄妹待在一块儿时,还是愿意像小时候一样,发出“夹夹夹”的夹子音。
凤宁把嘴巴凑到飞鸾的毛耳朵旁边:“飞在你后边的是秃秃!”
“特——特秃!”
凤宁大笑:“噗哈哈哈哈!”
封无归叫了她两声她才听见。
“我在我在,小白衣!有什么重要而且紧急、现在非说不可的事情吗?”凤宁假惺惺地问。
“……”封无归,“没事不能叫你?”
凤宁正在指挥飞鸾夹夹向下俯冲。
“嘎嘎嘎夹嘎……当然可以呀……你说,你说,哇哦哈哈哈!”
封无归:“。”
心思缜密的秃毛崽早早就在留心竖着耳朵听“父母”的动静。
发现凤宁又在冷战边缘试探,它赶紧唰一声掠到了飞鸾夹夹的前面,不动声色逼停它。
像它这样的崽,真是为家庭和睦操碎了心。
飞鸾开始缓缓滑翔。
封无归:“说说那个世界的历史和当下,随便说。”
凤宁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玩得满天乱飞的脑子给拽回来。
“那个世界呀……”她望着前方云海和松林,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有记载的历史大概几千年叭,分分合合,打仗打仗,种地畜牧养殖航海捕捞,全世界都差不多。到了近代几百年,忽然就科技大变革啦!”
“天上飞,地下跑。”凤宁搂着飞鸾的绒毛大脖子,很无辜地说,“你不要问我怎么制造那些高科技的东西哦,我是幼崽,幼崽不学那个!”
“嗯,继续。”封无归道。
“用那个世界的话说,他们的‘当下’,是一个技术爆炸的黄金时代。短短几十年里,人们从晚上要点煤油灯的时代,变成了可以戴上头盔玩虚拟游戏的时代。而且,他们可以去到月亮上面哦!月亮!”
凤宁指着高悬天空的银亮大圆盘,“好想爬到月亮上面过中秋节!它今天那么大!”
秃毛崽也落到了飞鸾的背上,它听得心潮澎湃,翅膀一抖一抖,指挥飞鸾:“上月亮!上月亮!”
飞鸾掠出一条长长的弧线,奔月而去。
“唳——”激动激动!
圆月上映出三只剪影,封无归有好一会儿没说话,默默陪这群傻子一起看月亮。
飞鸾掠过城镇村庄,留下清晰的影子。
凤宁回过神:“说到哪里啦?”
“技术爆炸。”
“哦哦哦!”凤宁双手扶着飞鸾毛茸茸的身体,愉快地左右摇晃,“那是一个好神奇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一点儿都不一样!他们的游戏,看起来好好玩!”
“那你觉得,”封无归的声音轻轻淡淡,“再过千千万万年,那个世界还会是原本的样子,一成不变么?”
“怎么可能!”凤宁大声笑道,“不要一百年,他们就可以遨游宇宙啦!”
她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凤宁狐疑偏头,“无归之境……已经存在了千千万万年?”
封无归似乎轻声叹了一叹:“是啊。”
小傻子可真敏锐。
凤宁:“千千万万年前,那些人就是如今的样子?”
封无归:“对。”
“没道理呀。”凤宁惊奇地回忆,“在我看到的记忆里面,他们的科技又要大晋阶啦!”
如果千千万万年前那个世界就是如今的样子,怎么可能过了这么多年,仍然停滞不动?
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不对劲。
凤宁看到的那个黄金时代,说是日新月异都不为过。
绝无可能停滞千万年。
可若说那个世界是假的,显然也不对——在那个世界丧失良知的人,明明就会来到这个世界,变成凶邪。
假的世界怎么可能变出真的凶邪?
凤宁总觉得这其中隐藏了一个很关键的环节。
“它一定就是系统最大的秘密!”
或许也是小白衣身世的秘密。
“小白衣小白衣!”凤宁突然兴奋,“你觉得你的真身叫什么名字?你姓白吗?还是名字叫白呀?”
封无归微笑:“……我劝你最好不要猜。”
猜错也就罢了,若是猜对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上次把“良知”和“白”放在一起说,就能引发系统大暴-动。
“是哦!”凤宁望天,“我最会瞎猫碰死耗子了!”
耗子?白?灵光乍现,“小白鼠?”
“……”封无归一字一顿,“请闭上你的凤凰嘴。”
“哦哈哈哈哈!”
*
凤安又一次被扔进了凶邪堆。
“疯!乌!龟!”凤安震声,“今日是中秋节!中秋节!”
“哦,你放心。”封无归道,“我们已经在赏月了。”双眸一弯,笑容灿烂,“月色很好,阿宁笑得好大声,我在这儿都能听得到。”
凤安:“&*¥#%@#¥!!!”
封无归笑笑地跟上:“打起精神来,兄弟!想想外面,李润在等你!是不是很有动力!”
凤安:“……”
如果不使用脏话,那么他对眼前这个乌龟王八蛋已经完全无话可说。
愤怒的年轻昆仑凤不再聚怪。
他的身后荡出凰火虚影,掠入凶邪群中,一通疯狂杀戮。
“杀杀杀杀杀杀杀!”
把凶邪当作疯乌龟来杀!
一路砍瓜切菜,唰唰掠过一条条金碧辉煌的大道。
凶邪的脸可真丑啊。
凤安脸颊染血,头毛凌乱,一门心思就是速度杀出一条血路,远离身后那个阴魂不散、讨嫌至极的乌龟王八蛋。
一路奔袭,杀了个天昏地暗,气喘吁吁。
眼前忽然一空。
抬眸,只见前方是一条空荡荡的苍青大道。
不见凶邪,左右两旁虚虚投着一些明明暗暗的青影,看上去好像是密密麻麻的松针林。
而半空,孤零零悬着一轮硕大的银盘,散发明亮的光辉。
月盘之上,一道清晰的黑影缓缓掠过,纤毫毕现的影子投到凤安面前。
一只飞鸾,一个凤宁大笑的剪影,还有一只小小的凤凰崽。
影子缓缓从身前掠过,就好像空中当真飞过了这样一只鸾。
凤安怔怔回头。
在他身后,封无归漫不经心地活动手指,牵引出长长的丝线,替他投下这一幕栩栩如生的月色之影。
见凤安望过来,封无归偏头,微笑。
“中秋快乐呀。”
好半晌,凤安叹着气笑出声:“中秋快乐!”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
第106章 画虎不成
◎反类犬。◎
昆仑宫。中秋宴。
虽然少主新丧, 但气氛并不压抑——昆仑凤的传统向来是办喜丧。
即便凤安是夭折,也不会特意挂上白幡,只在金梧桐、银梧桐和彩色梧桐木装饰的殿堂上添置了一些白梧桐木雕制的器具。
地面铺设有五彩毛毯, 小辈们忍不住用脚把那些软和厚密的毛毛拨来拨去,让花纹忽明忽暗。
昆仑君夫妇端坐主位。
三位长老都到齐了, 镇守各方的五位大将军回来了三个, 再往下是各级臣属,各脉凤族分支……满满当当聚坐一席。
昆仑君凤仙向来话不多, 君后龙翎今日显然也无心应酬。
简单寒暄之后,众人便各自吃席饮酒赏月。
凤仙夫妇看了会儿窗外的圆月, 默默对视一眼——这么好的月色, 孩子们一定也在看呢。
千里共婵娟,便是如此了。
夫妇默契地移开视线, 装出强颜欢笑的模样。
关心一下长者们的身体, 慰问一下武将们的伤势, 再和文臣们聊一聊民生。
酒过三巡。
席间忽地传出一个清亮的嗓音:“阿爹, 阿娘!我敬你们一杯!”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穿越者从矮案后起身, 端着果汁向昆仑君夫妇敬酒。
她仰头一饮而尽, 笑嘻嘻抖了抖空杯,直爽地说道:“我已经长大了, 你们放心, 以后我会替大哥照顾你们的!”
凤仙夫妇微微笑着颔首。
穿越者抱拳一圈, 昂首挺胸道:“各位爷爷奶奶叔叔伯伯也给我作个见证,今后我定会担负起少主之职, 带领昆仑变得更好!”
众人:“……”
不是, 你哥尸骨未寒啊, 童言无忌也不该这样。
“咔嗒。”
龙翎手中的杯盏轻轻磕上案桌。
凤仙轻咳一声:“说这个, 为时太早。”
穿越者顿时瞪大了眼睛,梗起脖子不忿道:“早?凤安做少主的时候也没几岁,凭什么他能做少主,我就做不得!”
凤仙面无表情:“就凭他有凤凰火。”
穿越者颇觉丢脸,哑了片刻,把脖子梗得更直:“那反正……反正如今就我一个继承人,昆仑不给我还能给谁!”
龙翎幽幽瞥了她一眼:“我们可以再生一个。”
穿越者狠狠一噎。瞪了会儿眼,她又把脖子梗到了天上:“呵,我就知道,永远是封建愚昧这一套!典,真是太典了!我是女的我不配呗!”
“哦。”龙翎道,“那生个妹妹,把凤主令留给妹妹。”
凤仙惊奇:“!”
他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媳妇,自己已经把凤主令交给了妹妹。
没想到两口子就是这么心灵相通。
见这二人一唱一和眉来眼去,穿越者气到鼻歪眼斜。
凤仙见状,从案桌下探过手,轻轻捏了捏媳妇,眼神交流:‘别把这玩意儿气狠了,来个鱼死网破。’
静默片刻。
“罢了。”凤仙淡声道,“你这么想做少主,那就做,明日我给你准备文书。”
穿越者一脸不忿,既不爽,又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凤仙反悔。
“那,”她悻悻道,“那我可是要办实事的!我要处理实务,要当家作主,才不是要什么虚头巴脑的名声!”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
凤仙微笑:“可以。迟些夜人愁上山,你便替阿翎接待吧。”
正好方便妹妹回来探底。
中秋夜宴继续。
穿越者扭来扭去,满脸不爽。
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这满座文武,眼睛里一点一点迸出精光。
“你们这样多闷啊!”穿越者跳了起来,得意洋洋道,“我来给大家作一首诗吧!”
“哇……”三位长老笑眯眯地鼓掌,“这孩子还会作诗呀!真厉害!”
这三位便是当今昆仑辈份最大的长者。
穿大红金衣那位是不灭之凤的堂兄,早年伤了腿,不良于行,没办法再出去莽,活成了昆仑山上唯一的老古董凤。
正中白裙飘飘的那一位,是凤宁的姨奶。这只昆仑凤天生不爱打架,就爱搞钻研,擅长鼓捣一些奇奇怪怪有的没的,在她的技术支持下,护洲大阵的性能有了极大的提升。
边上病秧秧那位是凤宁的爷爷。当年奶奶去世那一战,爷爷也拼上了性命,一身修为散得干干净净,还落下了严重的病根,迎风总咳血,没事不出门。
今日难得三位聚到了一块,头凑着头,聊他们上一代的往事。
此刻听到后辈要作诗,三位长者都激动得不得了,连连叫好,给足了面子。
穿越者清了清嗓子,负着双手,装模作样看了看落地雕花大木窗外面的明月,拿腔拿调开始背诵。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穿越者必备技能——文抄公。
宴席之上,一鸣惊人,装逼打脸不过如此。
只见穿越者闭着双眼,摇头晃脑,浑然忘我。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尾音落下。
席间落针可闻,迟迟不见掌声。
穿越者缓缓睁开双眼,只见众人愣愣望着她,神色莫名。
半晌,一个面容憨厚的凤将军迟疑地抬起手,鼓了鼓掌。
“啪、啪啪。”
众人也陆续抬起手来,捧场鼓掌。
“啪,啪啪。”
“好,好。咳咳,”爷爷咳嗽道,“好。”
穿越者眼角微抽,噘嘴嘟囔:“不是吧!这么落后愚昧的吗,连鉴赏水平都没有,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要是在人家白玉京……”
凤仙微笑:“这孩子开始念书了,能背古诗词。”
“看不起谁呢!”穿越者扬眉吐气道,“这是我自己写的诗!即兴而作,也就一般一般吧!”
众人神情古怪:“呃……”
穿越者冷笑:“你们读不懂就算了,把它抄下来,拿到外面问问它是什么水平!呵!呵!”
一位比较呆萌耿直的将军挠了挠头:“什么水平?苏东坡的水平啊?”
“?????”穿越者如遭雷击。
【系统!你不是说没有别的穿越者吗!他们怎么知道苏东坡!哪个傻逼穿越者,真是大傻逼!干嘛要告诉别人诗是苏东坡写的!傻逼,自己做文豪它不香吗!】
“呵呵,呵呵,”众人干笑,“背得挺好,挺好,流畅流畅!这个年纪能背这么长的词,已经很不错啦!”
“是啊,是啊!我家那小子,都十八了,还背不出个囫囵!”
穿越者:“……”
脚趾差点抠穿了五彩毛毯子。
“上古先贤是真厉害呀!”一位文臣叹气,“也不知是何等盛世,才能够造就如此辉煌灿烂的诗词文化呀。”
穿越者失声:“上古?!难道不是穿……”
“穿什么?”凤仙淡淡瞥过一眼。
穿越者被及时打断,醒过神来,讪讪低头:“没什么。”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苏东坡怎么会是这个世界的上古先贤!】
【系统!你出来!说话!垃圾系统,真是坑爹!丢死人了!】
君后龙翎温温柔柔地说:“每次让你念书,总是推脱。原来私底下有在偷偷用功呢。”
穿越者:“……”
要不是了解这个娘的脾性,还真以为她是在阴阳怪气自己。
*
回到寝殿,凤仙见媳妇一脸不开心,赶紧扔掉千钧重的偶像包袱,笑眉笑眼地蹭上去,用肩膀拱她。
“阿翎阿翎,为什么不开心呀?”
龙翎恹恹道:“妹妹的名声不知道得给这个穿越者败坏成什么样子。”
“嘿嘿!”凤仙笑了起来,“这你就不用操心啦。”
龙翎转身盯他:“你是想说妹妹不会在意名声?自欺欺人假装不在意?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那不会。”凤仙呵呵笑着,把她推到窗边赏月。
“我们家妹妹呀~”凤仙摇头晃脑,“比小时候更机灵啦,简直就是个绝世机灵鬼!无论什么样的境况,她都能给你逆转乾坤。那鬼点子,一箩筐一箩筐,保准你想也想不到!逆风翻盘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到时候就怕惊掉你下巴!”
“真哒?”
“当然是真的噜~”
*
月光下。
凤宁通过同步传声系统龟,和自家大哥说话。
她看着月亮,笑眯眯给他背了一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这可是她从“那个世界”学来的宝贝。
凤安感慨万千:“妹妹真是长大了啊,都能背诵上古先贤的词了。”
在亲人缺席的日子里,这只幼崽自己顶着风霜雨雪,就这么成长起来啦。
“咦?!”凤宁惊奇不已,“苏轼先生是我们本地人吗?”
哎呀,她是不是记岔了,难道是在记忆世界里面跟着翟夫子学的?
“对啊,上古先贤,先祖之地里面都有记载的啊。”凤安挠头,想起那会儿偷溜进先祖之地的时候妹妹还不识字,赶紧找补道,“哎呀,那时候我就只顾着带你爬雕像啦!”
“?!”凤宁大怒,“你还敢说!你偷骑夹夹,爬雕像,还蹲富贵包,根本就没带我玩!”
凤安:“!”
封无归及时切断双边联络,阻止了一场毫无意义的口水仗。
“阿宁,这件事你怎么看。”他问。
凤宁认真思考了好一阵。
飞鸾振翼,掠过重重山川。
“那个世界,”她扶着飞鸾毛茸茸的脖颈,缓缓开口,“难道就是我们的‘上古时代’?”
这个想法真是令人越思越恐啊。
她感觉后脖子一阵阵发凉。(风吹的)
封无归讲话向来严谨:“不排除这个可能。”
凤宁沉吟:“先祖之地里面肯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嗯,我也这样想。”
封无归缓缓踱步,抬手捂住一边耳朵。
那一边,凤安正在乱蹦乱跳,冲他叫嚷:“你有没有帮我解释清楚了!阿宁还生不生气了还!喂,疯乌龟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凤宁说道:“查完李润就回昆仑山!”
封无归:“好。”
“去先祖之地!”她果断拍板。
封无归赞同:“嗯。”
凤宁大手一挥:“不带凤安,蹲雕像!”
秃毛崽兴奋:“嘎!”
封无归:“……”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国庆快乐
◎位卑未敢忘忧国。◎
“穿越者其实是个老古人?”
凤宁望天, 感慨万千。
好奇怪,那个世界明明和自己的世界一点儿都不一样,竟然是上古时代吗?
更奇怪的是, 既然诗词可以流传下来,那么, 那些神乎其神的科技又跑哪儿去啦?
凤宁好想玩那个电子游戏哦!
封无归问:“确定那个世界没有修行者?或是超凡脱俗之人?”
凤宁认真回忆了好一会儿:“神话传说里面有!传说中, 在他们的古代,也有人能够得道飞升, 成仙成圣。”
“飞升的都是什么人?”他问。
“……好人?”凤宁开动脑筋,艰难总结, “那种为国为民, 万众景仰的人?英雄豪杰啊,铁血丹心啊, 渡化万民啊, 文道至圣啊, 铁面判官啊, 感动天地的善人啊……诶?!”
幼崽猛凤震惊。
“怎么都是……”
封无归会心一笑:“好人。”
“难道?!”凤宁这下是真有点儿后脖子发凉了。
在自己的世界里, 能够顿悟修行之道的, 都是“好人”。而“那个世界”的圣人传说,似乎也在印证同一件事。
“哇……”凤宁恍恍惚惚, “我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
东郢。
一队人马穿过繁华的大街。
正是先前绑了扶香姑娘强行闯关投奔东郢的那群人。
“张兄啊, 不是我说你, ”有人拿腔拿调地指责队伍中的另一人,“我说你也没必要非把女儿卖进青楼吧?大把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了, 你还贪那区区百两银, 未免也眼窝子太浅了些, 啧啧啧!”
“我闺女她是自愿的!”姓张的瞪眼道, “她早盼着进青楼当花魁,吃香喝辣穿戴绫罗绸缎,你懂个屁!进青楼那是她的福气!”
“呵,这都走了半条街,还听得见她哭着叫着喊爹爹救命呢。”
“你可闭嘴吧姓汪的,你不就是眼馋老子怀里白花花热乎乎的银子么!你要是有女儿,你卖得比我还欢快!”
“放屁!”
“都闭嘴!”领头的公鸭嗓挥手挡开二人,斥道,“别在这儿败坏大伙儿形象!我们跟那些窝里斗的昆仑人可不一样!赶紧给我握手言和了!”
“对对对,是是是。”
那二人心中不忿,忍气吞声握了手,转头便拿坐在街边乞讨的老乞丐出气。
一脚踹翻了乞丐的碗,呸一口,道声晦气。
那老乞丐疲惫抬头望了一眼,目光停在众人手中一只只沉甸甸的包袱上,呆滞片刻,唇角缓缓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看什么看!”姓张的鼻孔朝天,“再看剜你眼珠子信不信!”
这回领头的公鸭嗓并没有阻止。
毕竟在一个老乞丐面前并不需要维持什么形象。
老乞丐望着天,悠悠开口:“青楼里面,打骂挨饿都是家常便饭。妓子怀胎就拿棒子捶肚皮打掉,当天继续接客。得了花病,拿烧红的烙铁往病灶上烫一烫,烫死了往薄棺一装,后门抬出去埋喽。还想吃香喝辣?想得美哟!”
众人听得头皮发麻。
“你这死要饭的!再瞎说,信不信老子撕烂你的嘴!”姓张的一脚踹倒了老乞丐,“青楼那是繁华开化的象征,我女儿进去是享福的,富贵险中求,你个臭要饭懂个屁!老子千辛万苦从昆仑跑出来,图的就是外头不加盖的泼天富贵!”
“富贵,富贵!”老乞丐歪倒在路边,盯着这群人手里的包袱,喉咙里发出阵阵怪笑,“富贵!”
目送一行人消失在城门下,乞丐慢吞吞爬坐起来,把面前豁口的破碗摆正。
身上投下一道阴影。
视线中出现一双穿着黑色长靴的瘦直小腿。
是军中的人。
闻到熟悉的淡淡金菊香,老乞丐不禁松了一口气,落下悬到喉咙的心脏,笑呵呵抬头:“阿明大人是您啊!您下值啦!”
“嗯啊。”阿明身穿笔挺的士官服,容颜俊秀,笑容可亲。
阿明蹲到老乞丐身边,叹着气说道:“你原本想要提醒自己的同胞,但是他们自己不争气,那样对你。”
老乞丐呵呵笑道:“是啊是啊,但是我也不会眼睁睁看他们送死啊,我这就打算追上去提醒他们注意安全。”
乞丐早就摸准了,这个名叫阿明的士官人傻心善。每次在阿明面前装好人,总能讨到更多的赏钱。
闻言,阿明果然笑着叹息道:“李君,像你这样善良的人,奈何沦落至此啊。你就不曾考虑返回昆仑么?”
老乞丐连连摆手:“阿明大人!我宁愿留在东郢乞讨,也绝不愿意回到昆仑,这其中原因,难道不是应该由他们昆仑来反省反思吗?”
阿明无言以对:“……李君真是一个执念顽强的人呢。你对东郢国的热爱,连我也望尘莫及。”
老乞丐激动地盯住阿明那双俊秀白皙的手。
——今天应该会多赏几个钱吧!一定会吧!
回昆仑?怎么回,当初决定离开昆仑的时候,把亲朋好友能借的钱全借遍了,其中还包括亲侄子的治病钱。那小崽子说不定早都病死了,这要敢回去,不得被哥哥嫂嫂给活剥了?
要不是当年运气不好,刚到东郢钱就被人抢光光,自己又怎么可能落到今天这地步?早就是人上人了好不好!
“嗐,”老乞丐道,“阿明大人您才是世间之光,我啊,不过就是一个好几天填不饱肚子的倒霉鬼罢了。”
边说边拍肚皮。
饿是真的饿。
东郢不像昆仑,没那么多道貌岸然的滥好人。在东郢,饿死街头不是什么稀罕事,这些年来早就见得多了。
要不是自己运气好,跟这个阿明搭上了几句话,那也不可能安安逸逸待在这条街乞讨,混过这么多年。
说起来,最初结识阿明的时候,自己还能顶着个“流浪文人”的名头。
如今么……嗐!
“李君,”阿明叹息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包扎精美的油纸袋,“这可是我师娘亲手制作的馍,我藏了一天,都没舍得吃呢——赠给你吧!”
老乞丐眼睛里的失望藏都藏不住:“……呵,呵呵。馍啊。”
还指着今天能多讨几个钱呢。
没想到就落了个馍。
心中不满,还得笑嘻嘻接过,点头哈腰:“多谢阿明大人!多谢阿明大人!”
撕开油纸包,咬了一口,笑眯眯抬起头,挤出满脸褶皱,“大人,这饼好香啊!”
阿明笑笑地离开。
他去追那一队人马了。
昆仑就像个温暖的花圃,从昆仑出来的人仿佛完全不懂得世间险恶——银子怎么可以这样大喇喇拎在手中啊,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
在昆仑,这样行走在路上,难道真的不会被抢吗?
不说别的,就那刚付了百两银子买人的青楼,已经派出好几条壮汉,跟在后头虎视眈眈,只等着那人走到偏僻地方就要动手。
青楼背靠白玉京的驻东郢使臣,即便终日伤天害理,受害者也是求告无门。
更别说还有成分复杂的守城军。
阿明轻轻叹了口气。
家国啊,家国。
位卑未敢忘忧国,再怎么有心无力,该做的事情还是必须尽力而为。
*
那一队人马刚出城不久,就遇上事儿了。
只见远处路面上尘土飞扬,定睛细看,只见一群乌漆吗黑、四肢着地的怪物奔袭而来。
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官道上的东郢人一个个哭爹喊娘,返身拔腿就往城里跑。
“凶邪!凶邪!”
这群人错愕不已:“凶邪?瞎说,这么大的城,这么多军队,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凶邪!”
闻言,一个正在狼狈逃跑的东郢人忍不住扭过头来,骂道:“装什么大鼻子蒜呢!你不会想说你们昆仑人没见过凶邪吧!真是笑死个人,吹牛不打草稿!”
这群人面面相觑:“……”
别说,绝大部分昆仑人这辈子还真没见过凶邪长啥样。
老百姓凭什么要面对凶邪啊?不让凶邪跑到老百姓面前,难道不是当兵的天职吗?
姓张那位叉着腰,冲着匆匆逃跑的东郢人喊道:“你们也太怂包了吧!这么多军队在这里,还能让凶邪咬着人了?啧啧啧,没想到东郢也有软脚虾啊,正好,咱就来给你们做个好榜样!”
东郢人:“……”
运气太好了,居然有垫背的!
老话说得好,当你遇上狮子时,不需要你跑得过它,只要你能跑赢同伴就行。
于是东郢人跑得更快了。
“啊这……”
眼见凶邪越来越近,众人不禁一阵腿软。
“东郢军呢,怎么还不来?”
“……跑、跑吗?”
“跑啊!”
众人一哄而散,疯一般往城里逃去。
到了城门下一看,发现人家早已闭紧了城门,就连先一步返回的东郢人都给关在了城外。
“不、不慌。”领头的公鸭嗓道,“军爷定是有把握,射杀这些凶邪在百丈之外!”
“是啊是啊,这里还有这么多东郢人呢,他们就算不管我们,也不可能不管自己人吧!”
“就是!连那么垃圾的昆仑,军队也绝不敢公然不顾人命!否则口水都能淹死他们!”
闻言,城门外的东郢人不禁个个神色古怪。
一个东郢年轻人骂道:“吹你妈的大牛皮呢!昆仑那么牛皮上天,你来我们东郢作甚!滚啊你个死奸细!”
这群人面面相觑:“哪……哪里就吹牛皮了,这有什么值得吹牛的?军队保护百姓不是理所当然吗?本来就是这样啊!”
东郢人发出一阵嘘声:“吹,就硬吹!真就是昆仑派到我们东郢来捣乱的奸细!一群昆仑的死忠伥鬼!吹你妹的昆仑呢!”
这群人无语之至:“……”
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不都是自己平时惯用的台词吗,怎么跑东郢人嘴里去啦?
这身份转换的,真是叫人懵一脸。
“不是吧!”有个眼尖的东郢人指着这群人手中的大包小包,“他们居然带着钱财!”
东郢众人顿时大惊失色,离这群人更远了。
“怎……怎么回事?”
这群人正在一头雾水,忽见城旁侧门开启,两队官兵冲了出来。
“我就说,我就说嘛!”领头的公鸭嗓乐呵呵笑道,“长官们怎么可能不管老百姓死活……”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骑兵纵马踏下,一把夺走了张姓中年人手里的包袱——卖女儿的钱就装在里边。
“哎你干什么!”
见他还敢聒噪,本要纵马离开的骑兵回过身,反手就给了他一刀。
鲜血飞溅。
惨叫短促而凄厉,落地成尸。
众人都吓木了。
早有经验的东郢人纷纷缩到一边,冒着被踩死踩伤的风险,硬起头皮,从马蹄下面钻向城门。
“防火防盗防官兵!灾祸当前,不趁火打劫还叫官兵?”
东郢人默契十足,出行时一个比一个两手空空。钱都换成了票子,要么藏在鞋底的臭垫子下面,要么就缝进了衣裳夹缝,确保绝不会被轻易发现。
“啊这,啊这……”
包袱一只接一只被抢走。
有了张姓中年人的悲剧在前,一群待宰肥羊不敢吱声,缩着脖子瑟瑟发抖。
有人小声哭了出来:“天爷,这是什么世道啊……”
抢完了钱财,官兵象征性地在凶邪前方兜了一圈,稀稀拉拉射了几支箭,然后纵马回城,城门轰然关闭。
“哎、哎……”
许多人根本来不及进城。
眼见那一张张凶邪大嘴越扑越近,众人绝望瘫倒,一个个哭天抢地。
“他们怎么能这样啊!没天理啊!杀人放火抢劫啊!”
“怎么会有这种当兵的啊!”
一道修长利落的身影刚好从旁边掠过。
阿明额发拂动,微微侧过半张俊秀的脸。
他道:“这世间,能够做到那样的,唯有昆仑军。抱歉,是东郢辜负了你们的期盼。”
阿明大步迎向凶邪,双手一晃,各执起一把雪亮的细刀。
一只凶邪当空飞扑而来,被他交叉双刀,斩成四半。
人群颤巍巍欢呼起来。
“他、他是在关外救了我们的那位青天大老爷!”
“万岁!万岁!青天老爷万岁!”
*
凤安一路追杀凶邪。
他发现自己修为不知不觉涨了好大一截,离开无归之境后,简直是如鱼得水,砍瓜切菜。
正杀得忘情时,余光忽然瞥见两抹雪亮的光。
杀气决然,凌厉而果断。
凤安心神微凛,随手捏爆两只凶邪的脑袋,迅速侧眸望去。
只见前方有个人也在杀凶邪,一个很面熟的人。
这人手执双刃,杀得行云流水,动作利落。
“喔!”
凤安认出来了。
这是那个在居合关外有过一面之缘的士官——一个顿悟了修行之道的人。
他对这人印象还不错。
“朋友,挺有缘啊,又见面了。”
凤安迅速击杀最后几只凶邪,然后用一个十分帅气的姿势落到对方面前。
阿明略微收刀,迟疑地看着这个灰头土脸、毛发凌乱的野人:“阁下是……”
凤安怒:“!”
怎么回事!他都还记得对方,对方居然敢不记得他!
气死个昆仑凤!
“哦,我就是没想到,你居然还没死呢!”凤安一边随手把凶邪捏爆,一边冷笑道,“暴露了不用精魄修行的秘密,他们也能容你活着!”
“啊,这个嘛。”阿明一怔,略腼腆地微笑着,礼貌回道,“我的老师力保我,长官们也很通情达理,相信我没有通敌。请问阁下是……”
凤安皱了皱眉,装出一副大咧咧的样子,道:“你甭管我是谁!我替你杀了这么多凶邪,怎么也算是帮了你大忙吧!”
“那是自然。”阿明答得真心实意,“我会如实禀告上峰,为阁下请功。”
“不用不用,”凤安摆手,“你只要帮我一个小忙就行——帮我打听打听,这城里是不是有个叫李润的,昆仑人,教书的。我找他,问他几句话。”
阿明轻轻啊了一声:“这个不难,我正好认得这么一个人,不久之前还见过一面。不过敢问阁下,会不会对他不利?”
“不会!”凤安答得痛快,“就问他一个学院夫子的名字而已。”
阿明微微颔首:“可以的,稍后我带阁下进城吧。只要阁下不生事端,我会恭送阁下离开东郢。”
“啧。”凤安挑眉。
这小子,几句话就摸到自己不少底啊。
看着老实,还挺狡猾。
阿明面带微笑,走在凤安身边。
阿明道:“见到李润君,还请不要太吃惊。他不是很适应东郢的生活,因此外观看起来有些不太体面……”
说着,他转头看了凤安一眼,急急住口,“啊,抱歉。”
蓬头垢面形如乞丐的凤安:“???”
这小子真奇怪,好端端的,说什么抱歉。
【📢作者有话说】
国庆快乐呀!
第108章 从天而降
◎要像英雄从天而降。◎
阿明来到城门下, 请守城官兵打开城门。
那群投奔东郢的昆仑人紧紧跟随在他身后,七嘴八舌地向他告状,要求阿明帮他们讨回公道(被抢的钱)。
“很抱歉, ”阿明微微苦笑,“这个忙, 我确实帮不了。保管好私人财物, 是需要每一个人自修的功课呢。”
领头的公鸭嗓顿时吊起了嗓门,厉声道:“还以为你是好人, 没想到你竟然包庇那些抢劫犯!你敢不帮忙,信不信我们告你!让你这辈子都升不了官!”
一群人色厉内荏地嚷嚷:“就是!赔钱!不赔钱别想走!怕不怕我们去告你!”
阿明叹息:“悉听尊便。”
“啧, 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凤安大乐, “东郢这是替昆仑收容腌臜、净化环境啊,真是功德无量。”
阿明叹气:“真正的能人, 走到哪里能不受欢迎呢。譬如阁下, 那是请也请不来的人物啊。”
凤安心里被夸得高兴, 面上倒是丝毫不露, 淡定客气道:“哪里哪里。”
“一个人若是活成烂泥, 卖儿鬻女, 那他在任何地方都不可能活得漂亮。”阿明侧眸望向那群人,毫不客气地说道, “在昆仑, 无能之人至少可以活命, 而东郢,却是弱者的地狱。”
他用双手轻轻扶住腰间的刀, 细刀微微出鞘。
“泠——”
那一群人顿时噤若寒蝉, 讪讪退到了远处。
他们不是不懂, 像阿明这样的士官完全可以拔刀杀人而不必负任何责任, 然而见他心善,却也敢上去胡搅蛮缠一番。
欺善怕恶,便是如此了。
转过一个街口。
阿明抬起手臂,虚虚指了指前方:“那位便是李润君。”
凤安神情一振,挑眉望去。
“……嗯?”
只见青楼对面街的屋檐下,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乞丐。
啥玩意?李润不是个中年教书先生么?
“咳。”阿明圈起手掌,抵唇轻轻一咳,“李润君可能不太适应东郢的生活……”
凤安:“……”
敢情是这么个不体面啊。
凤安很想仰天大笑,碍于身边有个礼貌客套的斯文人,只能摁住情绪,沉稳点头,淡定道:“知道了。”
走近一看,只见乞丐李润胡子上沾着油星子和几点碎肉、饼皮残渣,看着像是刚刚狼吞虎咽吃了个肉饼子。
凤安肚子咕一声响。
李润闻声抬头,警惕地盯住凤安,下意识抢过自己面前的豁口大碗,紧紧抱在怀里。
“这里有人了!”李润目露凶光,“滚开!”
凤安莫名其妙:“?”
他怎么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什么叫有人了?
“你是李润?”凤安问。
李润更加警惕:“……这块地盘是阿明大人许给我的,你要饭去别处要!”
凤安愣了好一会儿,气极而笑,抬手指住自己鼻子:“我?要饭?你疯了吗?”
附近路过一对母子。
母亲教训道:“看见了没有,你再不用功,长大就像他们一样,要饭都得抢地盘!”
孩子吓坏了,连连点头称是。
凤安:“???”
什么鬼东西要饭?自己堂堂一昆仑凤!堂堂一昆仑凤!会要饭?!
凤安暴跳如雷,俯冲下去,一把攥住李润的衣领。
“嘶——”
馊臭味扑鼻而来,入手的衣料粘粘滑滑,污渍一层叠一层,都叠出了包浆!
凤宁瞳仁微震。
正要撒手,忽然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黑乎乎、粘腻腻。
全是新新旧旧的凶邪黑血。
往上再看袖口,瞳仁又是一个猛震。
跟自己一比,李润竟然都算得上是衣装整洁了。
凤安:“&*(¥%@!”
在无归之境里,天天对着衣冠楚楚的封无归,下意识以为自己和他一个样。
没想到自己竟比乞丐更像个乞丐!
李润急眼:“你你你,你敢欺负老实人,你敢不敢欺负阿明大人去!”
凤安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你才要饭!你全家都要饭!老子就问你一个问题!给我老老实回答!”
话音未落,差点儿被自己刚吸的那口酸气给熏吐了。
凤安头昏脑涨,凶神恶煞:“说!当年是谁安排你出昆仑游学!”
“游……学?”
李润愣了好一会儿,整个人看起来呆呆傻傻,仿佛陷入了漫长的回忆。
“那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啊。”李润呆愣地咧开了嘴,露出缺了半口的牙,“上辈子的事,谁还记得啊。”
凤安皱眉,忍着恶心将这个肮脏的乞丐拉近了些,盯住他那双浑浊的眼睛。
“给我好好想想!当年你在东书院当先生!拜在翟夫子门下!本有个机会出昆仑游学——是谁给你的机会?!”凤安沉声喝问。
李润未老先衰的面皮微微发颤。
“对,对对对!”他激动地睁圆了眼睛,疾声道,“我本来有机会!功成名就!出人头地!都怪他们!都怪他们!要不是那些泥腿子,害我被逐出书院,害我蹲大牢……该死!该死!都怪那些该死的泥腿子!他们死了吗,他们死了吗?”
凤安冷冰冰看着这个乞丐,一字一顿道:“他们活得好好的。”
李润呼呼喷出腐臭发烫的口气,激愤道:“是啊,是啊,昆仑不亡,那些废物泥腿子就能吃得饱饭!他们也配吃饱饭!昆仑怎么还不亡!我就等昆仑亡!等昆仑亡了,我手里这一个馍馍,都能换个东书院女学生!嘿嘿,嘿嘿!”
凤安怒火中烧,恨不得一拳砸碎眼前这张老脸。
身上的馊臭尚能忍受,这人一张口,却令他胃中翻江倒海,恶心欲呕。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凤安杀意已决,“说,最初安排你到东郢游学的人,他是谁。”
感受到杀气,李润微微瑟缩,嘴唇翕动,弱声道:“让我想想……”
凤安凤眼微眯,盯着对方。
他的心头隐隐有不安的感觉攒动。那是一种熟悉的、莫名的不祥之感。
正待皱眉细思,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从长街尽头传来。
下一瞬,街道开始骚乱,爆发出更多的叫声。
另一侧也传来惨叫。
凤安眸光微凝,眯眼,视线聚向斜对面一间茶肆。
透过木窗的雕棂,他看见一只凶邪把人扑倒在茶桌上,一口咬下去,鲜血溅上悬在窗外的昆仑幡。
视线再一定,发现这凶邪身上穿着的,是与阿明同样的士官服。
官兵堕落成凶邪了?
“伊……伊泽君?!”
阿明震声低呼,长身飞掠,从敞开的木窗跳进茶肆,抓住那只凶邪的双肩,将它从受害者身上撕开。
“伊泽君!”阿明目眦欲裂,“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凶邪冲着他张口咆哮:“吼——”
碎肉与血腥气息糊满阿明俊秀的脸。
他微微闭了闭眼,左眼皮上那道烫伤的疤痕仿佛着了火一样。
街道那一头出现了更多凶邪,追着慌张逃命的人群疯狂撕咬。
城墙上方也传来阵阵惊呼。
凤安单手拎着李润,镇定环视四周。
繁华街道。手无寸铁的人群。四起的凶邪。
此情此景一点儿也不陌生,在无归之境中随处可见。
只是一时有些感受错乱——怪诞荒唐的境中景象,怎么跑到真实的世界来了。
难怪刚才直觉一直在预警。
“救、救我,你不能丢下我!”李润吓得魂不附体,“我、我要到了安全的地方,保证生命安全了,才才才能想得起来!”
凤安冷眼一瞥,拎着他的后脖领,将他提进一间结实的实木小楼。
反腿踹上门板。
“说。”
外面,人群在街道上疯狂奔跑,宛如末日降临。
人们原本指望着官兵救世,不曾想,军营那边竟乱得更厉害。
很快,城东吹响了军中集结哨。
从城墙和军营中逃出来的官兵纷纷向着城东跑去。
街上逃命的人群看到救星,立刻一拥而上,求官兵救命。
不曾想,这些逃出来的官兵已经心胆俱裂,一心只想逃往城东,见人挡路立刻不分青红皂白就提刀乱砍,杀伤力竟是远远胜过凶邪。
短短几瞬,血流成河。
“不是说东郢是人间天堂吗!”有人受伤倒地,抱着头打滚哀嚎,“什么吃香喝辣,什么荣华富贵,什么不用干活,都是骗人的!骗人的!他们连老百姓死活都不管啊!”
“这是什么军队啊!这也配叫军队吗!他们怎么能残害百姓啊!昆仑军在哪里,快来救命啊!救命啊!”
“我要回昆仑呜呜呜!让我回家!让我回家!”
李润双眼直勾勾盯着紧闭的门板,一动不动,仿佛物伤其类。
“呵,现在后悔,迟了!”凤安冷笑上前,伸手一抓。
只见这老乞丐直愣愣转了过来,面无表情,一身皮肤迅速发黑。
他也要变成凶邪了!
凤安心头一跳,疾疾抬手捧住李润正在变样的脸,凑上前去大声喝问:“说出那个名字!立刻!”
已经太迟了。
李润浑浊的双眼变得一片漆黑。
残缺的黄牙像融化的蜡烛一样,一粒一粒化入青黑的牙床。
他张了张嘴巴,只发出一个音节:“吼——”
凤安在心里骂遍了李润十八代先人。
“嘭!”
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阿明掠入,通红冰冷的双目紧紧盯住凤安。
他一字一顿问:“是你们搞的鬼?”
凤安气笑了:“我还想问你们东郢搞的什么鬼!好好的人怎么就变成凶邪啦!”
他愤怒地晃了晃手中的凶邪。
李润化身的乞丐邪被晃得声音一抖一抖:“吼~欧~欧?”
凤安吼道:“他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就差这么一下下!一下下!你告诉我怎么办!”
阿明错愕片刻,下意识喃喃道歉:“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何这样。我的好友也,也遭遇了不幸。伊泽君他和我一样,从未用过精魄,绝不可能堕落为晦,我也不知道为何这样……”
凤安敏锐地眯了眯眼:“很像军师的手段啊。”
军师曾借扶香姑娘之手,让信任她的受害者服下了藏有凶息的食物。
阿明追问:“谁是军师?”
凤安晃了晃手中的凶邪:“你问他!”
阿明:“……李君他,似乎已经无法回答问题了啊。”
他叹息着,将手伸向这只疯狂挣扎的凶邪。
“让他离开这个不幸的世间,得到解脱吧。”
“嘭——”
又一声飞沙走石的巨响。
一只五彩飞鸾从半空摔了下来,皮实壮硕的翅膀狠狠一扇,直接掀飞了两扇木板门。
凤安抬头,只见背光之处,英雄妹妹从天而降。
“阿宁!”
凤宁落地,盯住凶邪李润,脸上露出了小恶魔的微笑。
她假惺惺地上前说道:“哎呀哎呀,他怎么变成凶邪啦,这么不小心啊。”
傻大哥站在一边,心虚不已:“我赶到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阿宁你可不可以别生气呀?”
凤宁笑呵呵上前,甜甜蜜蜜地安慰道:“我怎么可能生气呀!我永远不会责怪哥哥哒!”
凤安:“呜!!!”
好感动,呜呜呜!
妹妹真是贴心小棉袄!小棉袄!
妹妹就是全世界最最可爱的生物!没有之一!
凤宁跳上前,伸出手,凶残兴奋地摁住了猎物的脑袋。
吸!
变成凶邪真好,更方便她查看记忆啦。
半晌。
代课先生李润的生平往事被凤宁扒了个干干净净。
“哦……这样啊……哦……哇!”
凤宁缓缓歪头,目光扫过自家傻大哥,以及站在一旁的阿明。
“东书院的名誉长老?哥哥知道他是谁吗?”
凤安点头:“知道啊!”
“嗯。你在心里说一遍。”凤宁道。
这样封无归就能听到啦。
凤安傻乎乎点头:“说完啦。”
“好哒!”凤宁转头,笑眯眯望向阿明,“藏了凶息的肉饼,是你给李润吃的哦!”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阿明通敌
◎团宠竟是我自己!◎
凤宁看完李润的生平, 对这个人完全不同情。
逃往东郢之前,李润利用亲朋好友对他的信任,把人家所有的积蓄都“借”走了, 其中还包括亲侄儿的救命钱。
像他这种人,要是生活在“那个世界”的话, 早就被扔进无归之境了。
不过真实的世界也很残酷。
刚到东郢不久, 李润就被官兵抢光了钱财,还被打瘸了一条腿。
做了几天“流浪文人”之后, 他发现东郢人人自私自利钻钱眼儿——没钱?那连一个白面馒头都馀不上。
李润想不通。要是在昆仑,随便路边找一间饭馆子, 进去向店家道明难处, 至少也能混到一顿管饱的臊子面吧?
封闭落后的昆仑尚且不会饿死人,遍地荣华富贵、人人躺平享受的东郢, 怎么能这样?
捱了几天, 实在饿到不行, 李润偷偷去翻酒肆的泔水桶, 又被揍了个遍体鳞伤, 唯一体面的长衫也被人扒走了。
为了活命, 只能做乞丐。
在东郢乞讨的日子,可以说是猪狗都不如。
今日之前, 李润已经饿了好几天, 临死前吃到的最后一顿饭, 正是阿明赠送给他的肉馍馍。
正是这个馍要了他的命。
凤宁歪着脑袋,问阿明:“那个藏有凶息的饼子, 是你师娘亲手制作的?”
在李润的记忆里, 阿明递饼子的时候曾笑眯眯地说, 这是他师娘给他的, 自己都没舍得吃。
阿明断然道:“此事绝对与师娘无关!”
“那就是和你有关了?”凤宁可可爱爱地眨巴着眼睛。
凤安顿时如临大敌,踏前一步挡在凤宁身前。
飞鸾夹夹努力缩翅收腹,把皮实的身躯吨吨吨地挤进这间狭窄小木楼,保护凤宁憨憨。
秃毛崽微微矮身,蓄势待发。
三只禽兽紧紧盯住阿明,把凤宁小猛禽结结实实护在身后。
“哇!”
凤宁震惊地发现——团宠竟是我自己!
还没得意三秒钟,飞鸾毛茸茸的大屁股狠狠趵了过来,把凤宁怼到了墙角角。
……安全感很足,就是好浓一股鸭屎味!
凤宁揪着飞鸾毛毛,艰难地把自己扒拉出来。
隔着三重防护,望向阿明。
阿明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俊秀的面容涨得通红,左眼皮上的那块烙疤更是红得要滴血。
他似乎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来压抑自己的愤怒。
他捏紧双拳,一字一顿:“请不要随意污蔑他人。”
“没有污蔑哦!”凤宁探头对他说,“李润都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啦,不信你扒开他的胃看一看,里面就只有你的饼子!”
阿明:“……这样吗?”
他微微蹙眉,当真就蹲了下去,仔细察看那具凶邪尸体。
很快,一阵叽哩咕噜的怪声传出。
阿明的声音认真严肃:“确实是源起于胃部的侵蚀……咕唧……似乎真的没有其他杂物……哗啦……确实如此呢……噗吱噗吱。”(奇怪的声音不断从他手掌下面发出)
凤安:“……呕!”
第一道防线溃不成军,凤安踉跄扒着飞鸾的毛毛往后撤退。
飞鸾夹夹惊恐往后缩:“夹——夹啾!”
秃毛崽也抬起翅膀捂住眼睛蹬蹬倒退。
只有凤宁逆流而上:“……你们都不好奇吗?”
傻大哥&夹夹&秃毛崽:“什么都好奇只会害了你自己!”
团宠不过三秒钟,凤宁一马当先回到最前线。
阿明缓缓起身,唇角紧抿。
“你说得没有错,确实是我给他的馍。”阿明秀眉微蹙,“那本是我自己的晚饭,可是李润君说他已经好几天不曾吃东西了,所以……李润君,他替我下了地狱。”
“所以你师娘想杀的人是你?”凤安捂着鼻子问。
阿明陡然抬头:“绝不是师娘!”顿了顿,他补充道,“也绝不是老师!”
凤安一哂:“嗤。”
阿明胸膛微微起伏,双手紧握成拳,垂于身侧:“老师与师娘是令人敬重的长者,品德高淳,我愿意用生命担保。”
“那,”凤宁问了一个十分扎心的问题,“外面变成凶邪的,会不会都是和你一样信任他们的人呀?”
阿明身躯微震。
远的不知道,可是茶楼中的伊泽君,街尾那边扑人的白林君……都是和自己一样,拜在老师门下的师兄弟啊。
阿明沉默片刻,抬起青筋毕露、微微颤抖的手,扶在刀柄上:“我这就去调查清楚。但,我依旧信任老师与师娘,在事实明朗之前,请不要讲任何关于他们的不好。”
他大步向外走去。
“造孽啊。”凤安摇头叹气。
凤宁正在悄悄联络小白衣。
【小白衣小白衣,趁机跟我说一下,那个名誉长老他是谁呀?】
封无归沉默了好一会儿。
【咦?】
封无归缓声道:“有些事情未必是表面这么简单。”
【嗯嗯!所以那个人是谁呀?】
小白衣暂时无应答。
凤安悄眯眯蹭了过来,用肩膀顶了顶凤宁。
他神秘兮兮问:“刚才干嘛问阿娘?”
凤宁:“???”
她瞪着凤安。
凤安被她瞪得莫名其妙,两只昆仑凤大眼瞪小眼。
某系统悄无声息松了一口气——果然,凤安大傻子总会及时跳出来顶雷。
“不是吧!”凤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角疯狂抽搐,“东书院名誉长老,难道就是你从李润那儿……挖出来的名字?”
“对啊!推荐李润到东郢游学的,就是名誉长老!军师本人!”
“不可能!”凤安暴跳如雷。
凤宁也急:“所以你说什么阿娘!”
凤安抬手重重拍了拍脑门,一把将凤宁拽到墙角,压低了声音:“自东书院建成以来,名誉长老一职从来都是由君后担任!名誉长老就是阿娘啊!”
他瞪着她,她也瞪着他。
半晌,两只昆仑凤异口同声:“阿娘才不是军师!”
对视片刻,再次异口同声:“你的表情,好像阿明!”
凤安&凤宁:“……”
凤宁:“反正就不是。”
凤安:“绝对不可能。”
瞬间达成共识。
凤安暗暗皱了下眉。
虽然翟夫子身边那个叫牧遥的小子是阿娘派去的,虽然阿娘认识阿爹之前似乎死过一个什么从小定下的娃娃亲……但是这些根本不重要,没必要说出来让小傻子瞎操心!
外面一片纷乱,木楼中彻底寂静了片刻。
凤安深吸一口气:“我们……”
话音未落,一阵密密麻麻的尖锐呼啸声传来。
下一瞬,砖瓦飞溅,一支支金属利箭从天而降,铮铮铮扎入地下。
整条街上,无论人还是凶邪,都在眨眼之间被射成了刺猬。
“铛铛铛铛——”
细细密密的锐击声传出。
“呼嗡——咻!”
远处传来整整齐齐的上弦声。
凤安皱眉:“正规军。”
又一轮齐射,街道上连呻-吟都消失了。
凤宁按了按躁动的飞鸾,溜到窗边,谨慎探头。
街道上只剩下最后一个活人,阿明。
他正在箭雨中艰难腾挪。
“住手——请住手——”阿明举着双刃,将袭来的利箭不断斩落,“不要继续放箭了!”
“大胆逆贼,还不束手就死!”军阵那头传来一声暴喝,“阿明,跪下!”
阿明如遭雷击:“老师……”
凤宁与凤安飞快地对视一眼。
这个老师,九成九就是军师的分神之一。
军阵停止了放箭。
老者的声音沉稳厚重,令人信服,但说出的话却让阿明心脏直颤。
“阿明。”老者道,“你勾结昆仑,制造今日这场邪祸惨案,居心何在!”
“老师您误会了!”阿明想要上前解释,却再一次被密密麻麻的箭矢拦住,“老师,我没有!”
“误会?”老者怒斥,“我门下弟子,除你之外皆已惨遭横祸!旁人全死了,你却独自苟活!血一般的事实面前,你还能狡辩!”
阿明浑身一震:“全……死……了?”
一名暗探飞快地掠过对街屋檐,高声回禀:“尊士!叛逆阿明身后楼中,发现昆仑飞鸾!”
老者沉声怒喝:“阿明,你通敌证据确凿,还不认罪!”
阿明急道:“老师,我没有,请你听我解释!”
“喂!”凤宁悄悄探头,“他冤枉你呀!”
阿明愣愣看了她一眼。
短短几息之间,这个俊秀青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眼睛里的光芒熄去大半。
“我早就告诉过你,他们一定会害死你!”凤宁眼神认真,“他就是故意冤枉你,不会听你解释!他就是要把你们这些好人聚在一块儿,一波带走!你活着,正好背锅!”
阿明嘴唇翕动,发不出声音。
凤安从凤宁身旁探出脑袋。往军阵方向望了望,凌乱的眉毛紧皱起来。
“不好。”凤安道,“他们有专杀飞鸾的巨弩炮,不是外面的杂鱼部队,八成是白玉京驻军。”
“夹!”
夹夹这只飞鸾初生牛犊不怕虎,抖了抖翎毛,以示不屑。
泥雕般的阿明动了。
他喃喃出声:“白玉京驻军……吗。所以我的老师,是在服从白玉京的命令?是白玉京让他做了这种事?”
“差不多叭!白玉京就是要杀光全天下的好人!”凤宁很不负责任地说。
夺舍的事情解释起来太麻烦,反正军师干的事和白玉京也没什么区别。
“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阿明惨然笑了起来。
军阵再次传来整齐的上弦声。
阿明微微敛眸。
他用很轻的声音说道:“这一轮羽箭落下之后,你们立刻走,我会为你们断后。”
“咦?”凤宁惊奇,“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既然已经被冤枉,百口莫辩,”阿明微微地笑,“不坐实了,我多吃亏。”
爷爷从小便教他,做人啊,千万要记住别人对自己的好。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
阿明记得这个姑娘。在居合关外,她曾模仿别人的声音提醒自己,邀请自己到昆仑避难。
虽然无法接受她的好意,但这样的心意也是必须报答的啊。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凤宁问。
阿明低低笑了笑:“我的使命就在这里。好意心领,再次多谢。”
“再次?”凤宁惊奇道,“呀,被认出来了!”
飞箭如雨,哗然降下。
“铛铛铛铛铛——”
“走吧。”凤安沉声道,“他们还会继续调军,陷入军阵很麻烦。”
“嗯!”
兄妹二人跳上飞鸾,趁着箭雨之隙,一掠而出。
整条街道快要没地方落爪了。
飞鸾摇晃了两下,歪歪斜斜飞起来。
“嗡——”
军阵中传出沉闷的低响。
“巨弩炮!”
阿明沉声喝道:“快走!”
飞鸾在他身后升空。
阿明举起双刃,顶着箭雨,大步奔向军阵。
去势决绝。
他的嗓音蕴上修为,向四面八方传开。
“东郢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东郢这片大地,是我们先祖浴血开辟而来,哺育了我们一代一代!”
“而今,白玉京却像大山压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肆意践踏!”
“这些白玉京人,驻军我们东郢,盘剥我们辛勤劳作的果实,强——暴我们的母亲和姐妹,将我们的孩子驯养成软弱的犬类!”
“我们的土地不再属于我们,我们的血脉不再纯粹,我们的尊严荡然无存!东郢人,问问自己,我们甘心吗,我们屈服吗,我们跪得久了,真的再也站立不起来了吗!”
一支利箭划过他的脸颊。
鲜血落下。
他掷出左手中的刀刃,将那枚瞄准空中飞鸾的弩炮一劈为二。
压抑多年的怒火喷薄而出。
虽是被逼而反,但这一刻,他其实已经期待了太久太久。
“饱受屈辱的东郢人啊!我们仍有跳动的心脏,仍有滚烫的热血,仍有不愿沉沦于黑暗的意志!”
“我们的灵魂,从来不曾真正跪下!”
“今日便由阿明来做第一道反抗的浪,纵然粉身碎骨,仍然无怨无憾!”
“为了尊严,为了荣耀,为了复苏东郢,为了我们挚爱的同胞和大地——”
“阿明我啊,以一人之躯,向你宣战!”
“白玉京,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大阿明王
◎盟友+1◎
飞鸾即将越过城墙。
凤宁:“不然……”
凤安:“要不然……”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
凤宁抬手拍了拍飞鸾毛光水滑的大脖子:“夹夹, 你飞去云上,等着接应我们!”
“夹?”
“动作大一点,帮我们吸引视线!”
“夹!”
凤宁挥了挥手。
兄妹俩一前一后, 悄无声息纵身跃下。
这座比邻昆仑的城池修建得富丽堂皇,豪华楼阁鳞次栉比, 凤宁二人迅速将身影藏进飞檐之间, 潜回战场。
“我们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一点啊?”凤宁心虚地眨了眨眼睛。
凤安耸肩:“不莽不是昆仑凤。”
远远望去,只见阿明失了一把刀, 手中剩下的那把也布满了缺口。
他的身上中了好几只箭,虽没扎到要害, 但也严重影响了他的行动。
他的双眼糊满了鲜血和汗水, 只能微微睁开。
阿明的修为已经接近第四大阶——“御”。但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却能够利用强弓劲弩抹平修为之间的差距, 将他死死困在原地。
退路已被截断。
身后再一次传来拉弓上弦声。
他的唇角露出一丝苦笑。
他很累很累了。下一轮齐射, 他无法再避过全部要害。
为信念而流尽最后一滴血, 倒在一片漆黑的泥沼, 微小的烛火, 永远照不亮全无光明的前路……实在令人难以甘心啊。
“东郢!东郢啊!”
“铮铮铮铮——铛铛铛!”
预料之中的穿刺之痛并未来临。
阿明心中微微一动。转头, 只见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个青年,替自己扛下背后袭来的箭矢。
青年很囫囵地蒙着面, 颇有种掩耳盗铃的滑稽感。
阿明:“你回来做什么?”
凤安:“闭嘴不要暴露我的身份。”
阿明:“……”
就您这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蒙面法?
一处楼阁顶上, 传来了老人声若洪钟的怒吼:“东郢同胞们!难道我们能够眼睁睁看着英雄陨落吗!阿明所做的一切, 都是为了我们啊!”
旋即,另一个地方响起年轻人的应和:“阿明是我们仅剩的希望啦!白玉京要毁灭我们的前程和希望!”
再一处又传出中年人的嘶吼:“我们还要继续过之前那种任人欺凌的日子吗!我们的子女, 也要像我们一样, 永远抬不起头吗!”
“东郢不是白玉京的狗!我们要做人!堂堂正正的人!”
凤宁变换着各种嗓音, 喊一声换一个地方, 差点儿跑断了腿。
终于,坊间陆陆续续响起了野生的回应。
“阿明是大英雄!如果没有他,我早就已经死了!”
“对!阿明也救过我的性命!”
“不可以让白玉京杀死阿明,绝对不可以!”
“还我东郢!”
“把白玉京赶出东郢!”
凤宁把手放在耳朵后边,侧耳听着。
东郢人积怨已久,每一处隐蔽的楼中都有人在震声高呼。
气氛都已经烘托到位了,但是戒备森严的军阵以及寒光凛凛的箭矢终究令人忌惮,并没有人贸然冲出去送死。
“哎呀!”凤宁轻轻挠了挠下巴。
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时候,敢于粉身碎骨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圣人,另一种是傻子。
而东郢百姓只是普通人。
封无归:【给他们希望。】
凤宁:“他们需要看得见的希望。”
两个人异口同声。
“嘿嘿!”凤宁愉快地晃了晃身体,“小白衣,我们真是心灵相通呀!”
封无归:【。】
谁跟一个小傻子心灵相通!
凤宁瞄向蹲在一旁低头噌噌磨爪子的秃毛崽。
“秃毛崽!”
“嘎!”
“你穿插到敌后,依我口令行事!注意完全隐蔽!”
“好哒没问题!”
凤宁扬手送走秃毛崽。
下方,凤安和阿明背靠着背,再次坚强抵御住了三轮箭雨攻势。
坊间群情激愤。
军中已经派出人马,捉拿藏身各处的反贼。
几列官兵冲进居民楼,很快便传出阵阵惊呼。
不需要多久,这一股阿明燃烧自己凝聚起来的“势”,便会在铁腕镇压之下烟消云散。
凤宁偷眼瞄着敌后的动静。
眼见那只“红毛鹦鹉”混在鸽群里面成功落位,凤宁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冲着军阵发出狮吼:“阿明乃是天命之人!尔等倒行逆施,必遭天谴!”
声浪宛如冲击波,荡过遍地铁箭,发出嗡嗡共鸣。
众人都出现了错觉——身下木楼仿佛也在浪涛中晃晃悠悠。
这道声音荡过军阵之际,只见一道霹雳猛火从天而降!
“轰隆!”
十数名士兵外焦里嫩,人仰马翻。
肇事凶手双翼轻轻一振,穿插到另一处,迅速藏起自己小巧的身形。
霎那间,万籁俱寂。
“天……天诛!是天诛!神罚天诛!”
“天诛啊!阿明就是天命之子!天命之子!”
“阿明王!他是阿明王!”
“他是我们的阿明王啊!”
凤宁果断煽风点火:“逆天者亡!天佑东郢!天佑阿明王!”
“轰隆隆!”
一列士兵刚举起弓,立刻滚成了大火球。
有一说一,这种程度的伤害对于军队来说属实影响不大——倘若是战场上的伤亡,那么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对士气的打击就很恐怖。
白玉京驻军面对着东郢人的滔天怒火,心中早已隐隐开始发麻——毕竟脚下是人家的领土,这么多年作威作福,谁还能不知道东郢人怨气满满?不过是不在意罢了。
而此刻,面对着“天神降怒”,谁能不心中打鼓?
气势这种东西,从来也是此消彼长。
那一边,阿明绝处逢生之际,又闻一片片东郢老少炙热的呼声。
万般殷切期盼与寄托,令他周身血脉疯狂沸腾,豪情如同沸火,一经点燃再难熄灭——直冲云霄,势不可挡!
眸中映出辉煌震撼的天降霹雳火,耳畔响彻振聋发聩的“阿明王”。
排山倒海的呼声之中,阿明只觉灵台变得异常清明,心念转动间,仿佛彻地通天。
对面军阵踏出一个人。
老者龙形虎步,扬起双袖,声若洪钟:“昆仑凤妖言惑众,以魑魅伎俩乱我军心!杀!”
摇摇欲坠的军中气势被他生生挽回。
视线相对。
阿明深深凝望昔日恩师。
无声之处,惊雷乍起。
直觉告诉阿明,接下来一霎,便要定胜负、决生死。
握着残刀的右手隐隐发颤。
熟悉的音容笑貌从眼前一一晃过。
死去的那些兄弟姐妹与他挥手道别:“阿明,接下来的一切,就都拜托给你啦。”
是让逝者沉冤永不得雪,正义之人永无出头之日,抑或是袚除黑暗,改叫日月换新天?
“对不住了。老师。今日,我绝不能输!”
阿明抬起颤抖的左手。
极缓、极缓地握住了刀。
双手举刀过头顶,气势突破层层壁障,疯狂攀升。
风云色变,天人合一。
“惊雷·火斩!”
锋刃挥下,众人只觉脸颊发麻,空气躁动。
下一瞬,雷火如龙,凭空生出!
“轰哗——”
一道雷火狂龙划过视野,留下灼痛眼球的强光。
地面密密麻麻的金属箭矢瞬间被撕裂熔化,眨眼之间,雷龙悍然掠过军阵!
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天地震怒,雷霆之击!
摧枯拉朽不过如此。
电光过处,残躯犹如天女散花,四散零落。
数十丈长的焦火深沟中,缓缓逸出一缕缕黑烟。
“圣人!圣人啊!”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嗓子,“阿明王成圣啦!”
“阿明王成圣啦——大阿明王!大阿明王!”
“誓死追随大阿明王!”
一个又一个的人,从藏身处冲出。
聚沙成塔,涌浪为潮。
阿明身后瞬间站满了东郢人。
“反了反了!”白玉京驻军军官怒而拔刀,“杀光这些逆贼,一个不留!”
军中一片死寂。
转头一看,数量更多东郢本土官兵个个神色古怪,诡异地盯着前方的白玉京驻军以及监军。
忽地,有人怪笑着吼了一嗓子:“弟兄们,有谁还没吃够口水杂锅么?”
白玉京军官只觉头皮发麻,暗叫不好。
军中等级森严,白玉京驻军向来凌驾于本土军人之上,任何好食材都要由他们先行食用,然后再将残羹冷炙混作一锅,“下放”到东郢本土军中,搀上些重口味的调料去腥,称为“杂锅”。
这样的口水杂锅,东郢士兵已经忍着恶心吃了许多年。
讲家国情怀,他们或许还有几分麻木,但说到这个泔水剩饭嘛……那可是人人共鸣。
从前没有选择,但是现在,东郢也有了自己的大阿明王,一位圣人!
不反是孙子!
“想要我们杀害自己的手足同胞?”东郢士兵嘎嘎怪笑,唰地拔刀,“那还不如干掉你们这些异族佬!兄弟们,上啊——”
“杀啊——”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阿明愣愣站在街中,看着两大群人混战成了一团。
东郢人如狼似虎,瞬间便像巨浪淹没孤岛,将白玉京驻军吞噬殆尽。
凤安吊儿郎当凑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朋友,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凤安双眼微眯,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作派。
“多……多谢。”阿明神色恍惚。
眼前的一切,令他感到迷茫。
从来以为自己踽踽独行,今日飞蛾扑火以身殉道,不想竟有那么多人志气相投。
这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和掌控。
迷茫之中,又有一股全新的生机和热血,在心底攒动。
东郢,活了。
凤宁从高处跳下来,噗地落到阿明身旁。
阿明转头看见她,一点一点咧起了唇角——向来笑不露齿的斯文人整整亮出了十二颗牙。
“激起东郢人热血的人,是你!”
凤宁挠头傻笑:“嘿嘿,嘿嘿。”
“咳!”凤安正色泼上一盆冷水,“不要高兴得太早,这些人只是一时激愤起义,你若统御不好,那不过就是散沙一盘罢了。路还很长,白玉京可以输一次、十次,甚至百次,而你只要输掉一仗,必将万劫不复。”
这样的事,他在史书中见得太多了。
“教训得是。”阿明顿时敛下笑容,虚心领受,“凤君,你的良言,阿明永远铭记于心。”
凤宁仍是个直来直去的幼崽:“你已经算是我们半个朋友啦!实在顶不住的话,我们昆仑可以帮你哦!你放心,我们昆仑虽然强大,但是我们从来也不会欺负弱小的朋友!”
“我明白!”阿明笑眼弯弯,“我可是从小听着昆仑军的事迹长大的人啊。”
凤宁老神在在地点头:“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很强大的人了,你也不可以欺负弱小,要尽可能地帮助所有善良的人,这样,你就永远都是昆仑的好朋友!”
凤安:“!!!”
学大人说话的宝宝真是可爱死了!
可爱死了!
远处忽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大阿明王!大阿明王!”
阿明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羞赧和烦恼。
“阿明永远都是今日的阿明。”他像一个小朋友那样,认真而真诚地凝视凤宁兄妹,“两位凤君,阿明永远都将是昆仑的好朋友!”
“拉钩!”
“拉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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