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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进京


    弘昀在回去的路上,腿有些软,心有余悸。旁边李氏走在他身边,一边有手帕擦着泪,一边有些气的埋怨不停。


    弘昀今年虽才虚十二,却已长得比李氏高,李氏拽着弘昀的袖子,一路上絮絮叨叨。


    “我可怜的儿,就因着你是从额娘的肚子里出来的,平白矮了正院那位一头不说,连爷……都如此偏袒。今日竟如此训斥你!”


    “正院那是个黑心肠的,四爷才说了几句话,她就紧跟着煽风点火、落井下石!好狠毒的心,这种人怎配上做一府主母,早晚非造了报应不可!”


    李氏气得使劲攥着弘昀的袖子,皱褶成一团。


    弘昀却什么都听不见,他如今一身冷汗,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意味。他想着小屋里那些剩下的福寿膏,不免有些踌躇。


    他知道自己本应听从阿玛的话,一心读书,把那些东西扔了,可一来那福寿膏是他重金求来,委实来之不易;二来,他现下已无法离开。


    李氏见弘昀一直没应声,抬起头一看,之间弘昀失魂落魄、双目呆滞,浑身像是失去了生机。李氏被唬的吓了一大跳,忙唤道:“弘昀,儿子,你能听到额娘的话吗?”


    弘昀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李氏,点了点头。


    李氏忧心仲仲,劝慰道:“你阿玛今日训斥你的话,不要往心里去。你到底是他亲生儿子,他又怎会真的厌弃了你呢,不过是见你近日懈怠,有些忧心罢了。”


    弘昀默了默,也不知是否听到了心里去,拖着两条无力的腿失神的向前走去。


    李氏见此,更是心痛。她不敢对胤禛心存怨恨,只对福晋恨意加深。


    弘昀进了屋里,从暗格里拿出那福寿膏,虽只是一堆白色的粉末,但却能发出最诱人的声音,无声的引诱着弘昀接近它。


    弘昀突然一个激灵,猛然发现自己已伸手将那白/粉装进了烟枪里,他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一种不受控制的欲望在支配着自己的行为。


    他手忙脚乱的将福寿膏收起来,将其锁进暗格里,深呼一大口气,心跳如雷,久久无法平息。


    西小院。


    幼姝回去后也沉思好久,今日弘昀的行为实在是反常,连她也不得不多想。


    至于那些因着读书亏了身子的鬼话,怕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相信。


    听珠珠说,弘昀确实这些日子都很少出府,那么,弘昀到底是隐瞒了什么事呢。


    幼姝百思不得其解,但她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暗中派人调查弘昀近日的行踪,只是一切要不漏痕迹,不说别的,哪怕是李氏知道她派人跟踪她儿子,就得够她喝一壶的。


    此事吩咐下去后,又有另一件事让幼姝揪心起来。


    博尔济吉特氏,喇什携其长子,年后便递上了折子,要求进京为太后贺寿。太后是喇什的亲姑母,皇上自然说不出阻拦的话,只能应允。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喇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是借机想进京求娶温宪。


    温宪当时还私下和幼姝讥讽过:“看来博尔济吉特氏果真是愈发落寞了,我不过是个再嫁之身的和硕公主,都巴巴地赶来,从前,先帝可是送去了几位嫡出的固伦公主呢,也没见他们亲自赴京过。”


    温宪嗤笑一声,道:“都是公主是金枝玉叶,可我先下才发现自个儿如此值钱。”


    她嘲讽归嘲讽,但她和幼姝,皇室的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的很。温宪一个和硕公主算不得什么,可她身后的永和宫一系是真的炙手可热。


    虽说太子复立,可圣上对太子却并不热络,太子手中先前的势力因着之前废黜一事,已经元气大伤。康熙非但对太子的态度琢磨不透,还放任朝堂上拥立其他皇子的党派任其发展。


    剩余的皇子里,有希望的也就是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


    光永和宫所出,就占了两位阿哥!他们都是温宪的亲兄弟。再不济,如今呼声最大的八贤王,与十四阿哥更是好得胜似亲兄弟。


    看来,喇什野心勃勃,非但想在科尔沁称霸,还想在九龙夺嫡上分一杯羹。


    喇什进京,最不高兴的却不是温宪,而是四福晋。


    原本,翻了年,弘晖就要虚十五岁了,早该成家立业,四爷像他这么大时,都已经大婚了。可如今,连个福晋的人选都没定下来。


    弘晖本性听话老实,可一说到娶妻之事,就百般推脱抗拒,连教导人事的娇美的丫鬟都被他轰出去,逼急了就和闷葫芦似的站着不说话。


    弘晖随着年纪的长大,越发沉闷。心事都藏在肚子里,谁也不倾诉。


    福晋每日为着弘晖娶妻一事急得上火,嘴角都起了好几个燎泡。本来想开春后再请几位世家小姐皇室格格来府里坐坐,让弘晖再相看相看。


    没想到喇什进京了,得,她是温宪的亲嫂子,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喇什进京,除了带了他的长子,连他的福晋、女儿和几房妾室也带来了。


    旁的不提,可喇什的福晋可要四福晋亲自接待。非但四福晋不得空闲,连幼姝和李氏也三天两头去永和宫陪坐。


    喇什的福晋出身蒙古,只会说蒙语。可是德妃是汉人,又家世低微,未曾习过蒙语。这里面只有四福晋和十四的福晋完颜氏,两个世家贵女,能说些蒙语。


    可她们二人这些年,也只在向太后请安时,说过一些,翻来覆去也不过是:“太后您吃饭了吗”“太后您今日看起来气色真好”“拜见太后”“臣妾告退”云云。


    碰上一个土生土长,而且身份尊贵的蒙古福晋,操着一口流利本土化的蒙语,说得又快又复杂,还不时夹杂几句方言。


    四福晋和完颜氏只能硬着头皮,连蒙带猜陪着聊天。德妃和几个侧福晋,都一脸端庄的坐在旁边尬笑。


    喇什的福晋是个很健谈爽利的蒙古女子,她和德妃岁数相当,又常年在草原上风吹日晒,乍一看倒像德妃的长辈。


    喇什福晋一进永和宫,见到德妃,也吃了一惊,连连感叹:“宫里的娘娘就是懂得保养,不似臣妾这等粗人,说句冒昧的话,娘娘看起来和臣妾的女儿像是一样大嘞”


    德妃一脸端庄,和蔼的笑笑,实则一句没听明白。


    可这场子不能冷下来呀,完颜氏拽拽四福晋,示意她四嫂开口。


    四福晋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自从喇什福晋踏进永和宫门起,她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没想到开口第一句就整蒙了。


    这话落到四福晋耳中,只能隐约听到:“娘娘……懂得……臣妾……说话……女儿……”


    福晋内心有些崩溃,德妃怎么可能懂你,更不可能懂你女儿,她都没见过你女儿。


    偏完颜氏缩着脖子一声不吱,偏她又是长嫂,四福晋顶着来自德妃包含压迫的视线,硬着头皮说:


    “您说得真是对极了。”


    这下轮到喇什福晋愣住了,不是都说京城的人很是谦虚吗?


    第62章 巴雅尔


    喇什福晋心里不屑,京城的人看起来客气周到,实则虚伪的很。


    他们素来嫌弃蒙古偏远,对他们蒙族的儿女多有偏见,她也委实不喜欢和这些装腔作势的人相处,若不是看中了温宪身后所站的两位阿哥,她才不愿让儿子娶一个二嫁的女子!


    她的儿子可是正儿八经蒙古大族的嫡长子,将来可是要承袭爵位的,又是当今太后的侄孙,配一个公主又何妨。


    喇什福晋听了四福晋这话,脸上僵了下,她自是人精,当然不会让场子冷了下来,爽朗笑笑,道:“雍亲王妃真是个爽快人!”


    她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只觉得又苦又涩,远没有草原上奶茶好喝。身下的椅子也是硬邦邦的,硌得屁股疼。偏只能虚坐三分之一的位置,又要身板挺直,一时难受极了。


    喇什福晋忍不住说:“德妃娘娘可曾去过蒙古?那里有无尽的草原和牛羊,蓝天白云,羊奶酒和烤羊!”


    这话四福晋听得差不多,磕磕巴巴的给德妃翻译过来。


    德妃自然是随着皇上去过,可她只觉得草原太阳大,蚊虫多,她为了维持身材也不沾荤腥,帐篷住起来也难受,她又不会骑马,要不是为了争宠才不去那地方,连沐浴都费劲,去了一趟整个人变得又黑又瘦。


    德妃客气笑了笑,敷衍道:“本宫有幸曾伴圣驾去过,蒙古自然是极好的。”


    此话一出,喇什福晋听见可是舒心了不少,自此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他们族里的风俗、牛羊、王帐,冬日睡在羊皮上是如何暖和,夏日夜晚能看到天上许多星子,还特地嘱咐了一句:“为表对公主的重视,臣妾特地命人在王帐的二十里处修了一处温泉,公主若是想要沐浴,可月月都去。”


    德妃听了之后,一时张口不知如何作答,甭说宫里的人,就是寻常百姓家,那也是日日沐浴净身的,怎得蒙古人平日里不沐浴吗?


    在场的宫女听了这话,不禁面露难色,十四府里的两个侧福晋面带鄙夷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喇什福晋不傻,看着这场面,自然知道她们这群宫里的人不满了,心里冷哼一声,特地花了这许多白银修的温泉,怎得还如此嫌恶。


    她心里暗暗记了一笔,只等温宪嫁过来好好磋磨,让她知道,再金贵的金枝玉叶,嫁过来也要好好听话!


    后头永和宫交谈的僵硬不快,前头阿哥们宴请喇什的长子——巴雅尔,十四几乎就要气的上拳揍人了。


    这巴雅尔一开始还算拘礼守节,可灌了二两酒下去,便开始原形毕露。


    巴雅尔摇摇晃晃的拖着一身肉站起身,打了个酒嗝,醉醺醺的朝着八阿哥作揖道:“雍亲王,不,奴才该喊一声四哥才是,以后咱可就是一家人。奴才在蒙古的时候,老是听说您是冷面王爷,您瞧起来脸上笑容挺多的啊,慈祥的很!”


    扑哧一声,三阿哥没忍住,笑了出来。


    一脸温润的八阿哥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也不知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巴雅尔踱步到八阿哥旁边,本想勾肩以示亲近,却一个趔趄,整个人扑到了他身上。


    巴雅尔满嘴酒气,嘿嘿笑道:“还听说您的书法好,奴才也不识字,盼着您能教一教奴才才好。”


    八阿哥听了这话,只想把他扔出去,他字在兄弟里面写的最是不好,旁人知晓他忌讳都不敢提,今日竟让这狗奴才揭了短。


    “世子喝醉了,来人,上醒酒汤。”旁边一冷若冰霜的声音传了过来,是胤禛实在看不下去。


    皇上虽未下旨,但他与温宪的婚事八九不离十,喇什若无胜算,也不可能声势浩大的来,空着手回去。


    如今巴雅尔在这里犯浑,丢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脸,更是整个永和宫的颜面。


    老五当老好人当惯了,想打个圆场。上前扶着巴雅尔坐下,别没个正形的挂在老八身上。


    巴雅尔努力睁大眼,撑起身子,瞅了瞅老五道:“吓!这皇宫就是富贵,这袍子的料子我见也没见过,这玉佩瞅着也不是凡物,果然,这里是个富贵窝,人人都想住进这紫禁城”


    他说的含含糊糊,可在场的那个不是人精,都听懂了他的话,他把五阿哥当成了侍奉的随从。


    在场的阿哥脸都拉了下来,他这可是以下犯上,能治个大不敬之罪!


    偏巴雅尔喝蒙了头,还不觉事,嘴里还嘟囔:“这皇宫到处都是金碧辉煌,吃的都是山珍海味,连宫里的宫女都穿的和娘娘似的,模样也一个赛一个俊俏,皮肤也白嫩,和豆腐似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后脑勺一疼,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原是十四实在看不过他胡言乱语,也怕他继续说出什么大不敬的找绕祸端。上前绕到他身后,劈手砍了过去将他打晕了。


    一直稳坐在位子上的胤禛站起身来,拱手道:“这狗奴才失了分寸,兄弟们见谅。”


    他冷着脸道:“来人把他拖下去,关到屋子里好好给他醒醒酒!”


    两个太监生拉硬拽的在地上把他拖走了,宫里醒酒的方法自是扒了衣服,用冰窖里的冷水狠狠的从头上往下浇,也够这位世子受一遭罪了。


    两边都闹得不愉快,这话想必也没少传到圣上的耳朵里,可这不仅是婚嫁之事,也是满蒙结亲的国家政事,岂能轻易更改。


    喇什也雄心勃勃,他还带了几个蒙古壮汉前来,这几个蒙古壮汉都是蒙古八旗里面精挑细选的子弟。


    喇什上折子说:“近年来大清虽多战事,可战无不胜,奴才等甚是钦佩,特地带了我们族里的几个巴图鲁过来,请京中的英雄指点指点。”


    近年来蒙古式微,早已不是太宗当时,需要仰仗蒙古的场景。


    喇什此举让满蒙子弟比武,一是想探一探大清的实力,二来他也颇为自信,蒙古的娃娃们生下来就会摔跤,他们京城人一个个都细皮嫩肉,看起来弱不经风,这几乎是稳赢的比试,也借机搓一搓大清的锐气,好叫他们知道,蒙古也不是好惹的!


    喇什的狼子野心乃司马昭之心,康熙自然也清楚,可喇什这话说得巧妙,他如今是骑虎难下,不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如今的满州八旗可大不如以前。从前的大清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满族的儿女,个个都是骑射高手。如今朝廷重文抑武,又多娇惯孩子,好多满族子弟连弓都拉不开,更莫说比武了,一个个都闲散在家,看戏遛鸟,喝酒赌博。只能父兄捐个官混日子。


    到这时康熙才发现,如今的满军旗千疮百孔,只剩一个空架子。朝中能干的武将也多是汉人和蒙古人。长此以往,虽说还是满族的朝廷,可却成了汉人的天下!


    康熙心中升起一片凉意。


    他和喇什定下三场比武,在三日后举行。分别为摔跤,赛马和射箭。


    雍亲王府


    这厢,跟踪弘昀下人已追查到结果。是幼姝院子里的喜宝。当时幼姝一进府就拨给了她伺候,只当时喜宝才八九岁,又瘦又小,幼姝只嘱咐了每顿让他吃饱,干些洒扫的活即可。


    现下喜宝已经能独当一面,是幼姝的心腹。


    喜宝将一小包药粉呈上,道:“回主子,近日二阿哥都没有外出府,只前日伪装成小厮从角门出了府。奴才跟着二阿哥走了半天的功夫,才在西城墙角处发现他与一个人接头,好似买了什么东西。


    奴才谨遵主子的命令,不敢打草惊蛇,乔装成外商过去和他交谈一番,才发现此人正是二阿哥从前身边的小路子!


    小路子看起来像是发了一笔横财,奴才这三天请他喝酒唱戏,才慢慢打消他的顾虑,又使了十两白银才买到这一丁点粉末,那小路子说,二阿哥服用此东西已久,这东西乃舶来品,很是金贵。”


    幼姝心中一紧,脑海里冒出个不好的猜错,她看着喜宝手里打开的粉包,下意识坐的远了些,道:“此物名唤什么?”


    喜宝骚了骚脑袋,说:“奴才拿着这个东西找了个医馆的童子,他琢磨半天说没见过此物,不像是药材。小路子只说这东西有个洋名字,叫福寿膏。”


    幼姝只觉得浑身发软,手脚冰冷,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旁边春夏和秋冬看她脸色惨白,手止不住的颤动,都害怕起来,焦急的唤道:“主子,主子你怎么了?”


    幼姝好半天的才缓过神来,这件事若她不知道也就作罢,既然她知道了,绝不能任由此恶毒之物殃及子民。


    幼姝稳了稳心神,定定的看着喜宝,沉声道:“你拿着此物,去西城回春阁寻一刘姓大夫,让他仔细瞧瞧,写一个方子拿来。


    此事干系重大,务必小心慎重,万不可让旁人知晓。


    另外,找个厚实的盒子将它放起来,你自己也当心些,千万不要误食。”


    喜宝机灵得很,见幼姝如此慎重,心下已明白了利害关系,脸白了白,跪下道:“主子放心,奴才一定将此事办妥。”


    幼姝看着窗外,正值夏日,红墙砖瓦、绿树成荫、一片安宁。


    可这亲王府,这紫禁城,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已经开始溃烂。


    她虽厌恶李氏,也不喜李氏所出的子女。


    但是大清的子民,胤禛的儿子,绝对不能为此物所迫害!


    第63章 比武


    三日后的比武现场


    此次比武倒是声势浩大,皇室宗亲自然要出席,蒙八旗在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来赴宴,再加上朝廷文武大员,在武场的台子上排了整整六排。


    幼姝带着珠珠坐在二排,位于四福晋后面。天气炎热,纵使上面支了帐子,旁边有宫女打着扇子,额头还是沁出不少汗珠。


    更逞说站在台下准备比试的小将,在曝晒下已经满脸通红、满头大汗。三位满族的男子着装还尚算整齐,那几位蒙古汉子已经热的不耐将上衣脱下,露出赤膀后背。


    在场的都是嫔妃、公主命妇,见此无不轻蹙眉头,不敢细瞧。


    这第一场比试就是射箭。


    这也是大清最有把握胜算的一场,康熙特地钦点了董鄂·希克特,希克特是一等公、抚远大将军费扬古的孙子!


    费扬古是顺治帝的孝献皇后之弟,参与过平定三藩之乱与征讨噶尔丹的战役,有一手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的好箭法!


    希克特的箭法就是费扬古手把手教的。


    康熙就亲眼见过希克特拉弓搭箭,堪称弦无虚发。


    蒙古派来的则是有“小哲别”之称的博尔济吉特氏族下的青年,哲别是铁木真帐下的大将,堪称箭神!


    虽大清和蒙古双方都暗中较劲,可这真比试起来也不能腥风血雨、你死我活,总要维护两方的颜面,也选了个得趣的法子比试。


    这法子即为射柳。


    射柳起于辽,兴盛于明。射柳起初是用弓箭射柳树的柳枝,柳枝往往是折断之后插在地上的。到了明代演变成鸟雀贮于葫芦中射之,将葫芦高挂于柳树上,弯弓射中葫芦,鸽子飞出,以飞鸽飞的高度来判定胜负。


    射柳原在端午节举行,如今正值夏日,离端午不久,也算应景。


    先是董鄂氏出场。


    他一站在场上,台上的人都捏了一把汗,尤其是他的阿玛,站在一侧双腿已经发软,快要站不住跌下去。


    这不仅是代表着他自己,更是代表着整个大清的颜面。若是输了比赛,惹得皇上不喜,甚而会牵连家族。


    董鄂氏年纪虽小,为人却很是沉稳。他一直待在军中,董鄂一族家教森严,是头一回接触射柳。


    他稍一思量,心中便有了计较。为了使鸽子飞得更高,应射击于葫芦底部,使葫芦口向上,鸽子可直跃到空中。


    力道也要拿捏好,太重则会使葫芦掀翻。


    董鄂氏屏气凝神,瞄准葫芦,拉弓,箭离弦——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箭,只见那箭不偏不倚、长驱直入,直击中葫芦,却又只插进半寸,里面鸽子受惊,惊叫一声,凌空而跃出,竟飞至数丈之高。


    众人看了皆惊呼一声。这鸽子飞得之高,超乎想象。


    康熙脸上浮出微笑,这董鄂氏是好样的,这局几乎稳操胜券。


    接下来上场的博尔济吉特氏,他生得牛高马大,一身腱子肉还带着几处刀疤,看了让人心生恐惧。


    博尔济吉特氏脸色阴沉,他倒是小瞧了这董鄂氏,看起来瘦弱不堪,还真有两下子。


    他拉着弓箭,眼神一暗,心中一晃神,箭已飞出!


    博尔济吉特氏心神不稳,手中也失了分寸,忘了这射柳要的是巧劲,竟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只见那箭势如破竹,疾如雷电,竟然一箭将那葫芦射穿,带着后劲竟飞出十余丈之远,可见博尔济吉特氏力大无穷。


    只是那葫芦里的鸽子也一并被击穿!只听得一声急促的哀鸣,顺着箭孔,慢慢渗出血来,在空中溅出了十余丈的血迹。


    场中众人看了都瞠目结舌、手足发麻,女子皆遮面不忍,有的心软竟然落下泪来。幼姝心中一疼,连忙伸手将珠珠的眼睛捂住。


    皇太后年事已高,又一直吃斋念佛,最是见不得这等血腥场面,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闭着眼睛不忍再看。


    康熙沉下脸,怒声道:“博尔济吉特氏何故下手要如此狠辣,伤及生灵?”


    博尔济吉特氏大梦初醒,知晓自己犯了大错,慌张跪下来,惊恐道:“奴才……奴才一时手下没准,失了分寸,请皇上恕罪。”


    康熙不怒反笑,道:“朕可曾听说,你是蒙古有着‘小哲别’之称的箭神,如此小把戏,对你应当是轻而易举。如今场上失误,下手毒辣,可见是心存怨怼,是怨怼于朕呢,还是怨怼于大清?”


    博尔济吉特氏吓得脸色发白,叩头哆嗦道:“奴才不敢,借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心存怨愤,请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喇什在旁也头皮发麻,心中慌得直打鼓,在一旁是如坐针毡。他虽存了挑衅之心,可是若真惹怒康熙,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莫说是他们,就是整个博尔济吉特氏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康熙虽话里问着那武士,可也在暗中敲打他,是不是博尔济吉特氏,乃至整个蒙古,对他这个皇帝,对大清,心怀异心?


    他此时只后悔不已,且是这些年日子过得太安逸,让他昏了头脑,竟敢寻衅帝王的权威,只恨的想使劲给自己几个嘴巴。


    场上一片寂静,康熙只沉着脸,默不作声。喇什知道,康熙这是再等他发话,也施压于他,让他表明自己的决心和忠心。


    喇什硬着头皮站出来,屈膝跪下,道:“请皇上恕罪,竖子无礼,犯了混,竟敢冒犯皇上,奴才回去后一定好好整治他,不,奴才将他交于皇上,任凭皇上处置。”


    “也……也请皇上明鉴,博尔济吉特氏一族忠心于皇上,忠心于大清,绝无半点不臣之心。”


    此话出口的一刹那,他突然明白,此次来京之旅,表面上是他为了蒙古的利益求娶公主,占了便宜;


    实则当初康熙应允他进京,除了满蒙联姻一事,怕是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时机,逼他认清当前的形势,也代表整个博尔济吉特氏及背后所站的蒙古,在紫禁城里,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来表明效忠朝廷的态度和决心!


    第64章 哈朗


    场上众人皆屏声敛息,不敢作声。


    就在所有人皆以为康熙会发怒、严罚惩处时,康熙却轻笑一声,道:“朕不过是在和博尔济吉特氏的这小子开了玩笑罢了,倒吓了你一跳。”


    喇什是个人精,他一听这话就明白康熙是想重拿轻放,立刻机灵道:“皇上英明。竖子击伤了鸽子,这第一场射箭比试,是奴才输了。”


    康熙神情如常、泰然自如,下令让比试继续。


    那惹了祸端的博尔济吉特氏心如死灰,他知道纵使皇上不处罚,喇什也不会饶了他一家。


    第二场比试是赛马。


    赛马虽是在平地上,可又每隔十几米放置了草垛,骑手要顺利越过草垛,更快抵达终点者胜出。


    这对蒙古的汉子来说是不在话下,他只轻蔑一笑,拉着缰绳飞速向前,至草垛前仍速度不减,一路飞驰,等他到终点时,大清这方还未行至一半。


    大清也在骑兵营精挑细选了最善马术的,可先天的优势加上地理因素导致的训练差异,使得他到了草垛前,下意识收紧缰绳放缓了速度,跃草垛是有一定危险性的,一个不小心就会人仰马翻、重至丧命。


    这场比试毫无悬念,蒙古胜出。


    喇什朗声笑道:“好,好!”


    康熙虽面色不改赞了一句:“蒙古不愧是骑在马背上的民族,果然骑术高超。”实则心里则是一点一点冷了下来,他虽心中有数,知道胜出的概率小之又小,但未曾想二者的差距能如此之大。


    自从平三藩、□□后,大清果然是懈怠了。


    这第三场比试则是摔跤。


    此时朝中的人大都不抱希望,蒙古人生来便会摔跤,此番比试大清必然输的彻底。


    蒙古这方派了巴林氏的一位勇士,蒙古素来也有摔跤比试的活动,这位巴林氏已经连着三年无人匹敌。


    巴林氏早就站在场上,可大清这方却迟迟没有人上场。


    这种异状使台上躁动起来,皆窃窃私语,喇什心里窃喜,心中暗讽怕是怯场、临阵脱逃了。康熙沉着脸,刚想问责,之见一个穿着小兵服饰的男子站到了场上。


    正午日头又毒又辣,看台又多出一段距离,众人皆长舒一口气,只康熙和几个知晓内情的内监一脸诧异。


    伺候康熙的太监魏珠睁大了眼,一脸惊恐:“这……这是什么情况,皇上,这男子奴才们都没见过啊。”


    十三阿哥胤祥的侧福晋富察·秀缃,心里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凝神定眼细瞧,觉得这人越看越熟悉,等等,这不是——!


    秀缃差点要尖叫出声,这上场的男子竟然是他弟弟济尔哈朗!哈朗怎么跑到这比武台上去了!


    秀缃怒火攻心,差点要晕过去,也深切为哈朗担忧,这可不是玩闹,是动辄能掉脑袋的大事!哈朗怕是只当这是千里之外的新疆,不知道这是皇城!


    秀缃努力稳住心神,差了身边的丫鬟去告诉前面十三阿哥一声。


    胤祥听了丫鬟的话一阵心惊,又看了场上的人,确认是哈朗。他此刻也一阵后悔,哈朗进京后,秀缃曾求着让他在京中找个差事。


    他也瞧出他这小舅子是个不服管教、自在随性的人,寻常的文官怕他也不能耐着性子去做,在兵营里给他按了个八品的小官,让他磨磨性子。


    哈朗自从听到有这场比试的风声,就一直央求他,想要进来看。胤祥虽平日对秀缃不多加宠爱,可对这个小舅子却十分欣赏。


    他瞧着哈朗眼神清澈、内心干净透亮,又颇有父风,正直坦荡,藏了一手的好功夫,是难得的忠义男子!


    心一软,口一松,胤祥和禁卫军打了个招呼,就把胤祥带过来了。


    可他却是想不通,原本上场的人应该是索绰罗氏的小子,怎么这人又成了哈朗?


    诺大比武场怕是只有哈朗才知道实情。


    原是索绰罗氏起初还信心满满,结果先是看了第一场比试中博尔济吉特氏的狠辣,又见识了他们杰出的骑术,开始心里直打鼓,偏偏前面输了一场赢了一场,轮到他竟然又成了决胜局,随着上场的时间越来越近,腿开始发软。


    脑子里又想起上场前阿玛和额娘在家中对他的耳提面命,知晓这是关系家族荣耀、父子升迁的大事。


    紧张过度,肚子就开始疼,索绰罗氏又强忍着不敢如厕,半个时辰前,没忍住,当场窜了稀,虚脱的倒在了场下。


    看台上自然是不知晓这情况,可把统领给急坏了,当场大骂索绰罗氏是个孬种,不成事的废物,这个关口竟然被吓得拉裤子。


    统领气得在台下跳脚,又不敢放肆大声,咬着牙指着瘫在地上的索绰罗氏恨道:“你他/娘/的,平常见你小子挺虎的,有啥事都冲在前面,不够你小子显得,真到了关键口怎么他奶/奶的怂了?我看你小子害怕是假,想搞爷是真的。你就是看爷不顺眼,想让皇上把爷的乌纱帽给摘了!”


    索绰罗氏大小伙子,当场出丑自己也臊的很,可心里却一阵如释重负,终于不用顶着压力去场上比试了,索性不理统领的骂声,只躺在地上装死,反正他这生理状况也无法控制,真要怪罪下来也只能治个不敬之罪。


    统领骂归骂,可还是要收拾烂摊子,索绰罗氏这样子自然是上不了场了,只能找人补上去。索性今日禁卫军来了不少人,除去要护驾、驻守的,还有二三十人。他就不信里面没有个会摔跤的!


    他把剩下的人召集在一块,沉声道:“你们这些人里面可有能上场比试摔跤的?”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作声。


    统领又生了一场闷气,能选拔进入到禁卫军的人,各个都是身手不凡,都是能以一敌十的个中好手,今日都不敢站出来,怕是被蒙古吓破了胆,也怕输了场子累及族人。


    哈朗一个凑数的站在后面,他原本没想出头,结果没想到这些人都是贪生怕死的鼠辈,心里冷哼一声,他生在苦寒的边疆,幼时在军营千锤百炼,长大后为不惹后母不喜,偷偷刻苦练武,有了一身好武艺,虽平日里嘻嘻哈哈,可一身傲骨,正直有担当。


    于是当场站出来,道:“我来!”


    第65章 摔跤


    康熙轻蹙眉头,看着站在场上的哈朗,道:“这是谁,朕怎么记得当初点了索绰罗氏的小子?”


    胤祥起身请罪道:“回皇阿玛的话,这是儿子府里侧福晋富察氏的弟弟,少年人心性贪玩,央求了儿子把他带进来,至于为何会站在场上,这”


    康熙的内监总管魏珠早已派小太监过去把事情询问清楚,他知晓后也是被唬了一跳,知晓绝不能将实情说出,不然就是辱了整个大清的门面,竟因为怯场而吓得拉了裤子!


    魏珠是个人精,他灵机一动,凑上去笑呵道:“启禀皇上,老奴刚派人调差清楚,原是富察家的这位小将军,武艺高超,这些将士都钦佩的很,连索绰罗氏的将士也甘拜下风,富察小将军自告奋勇,想要上场比试比试,自然这比试的资格就让给了他。”


    魏珠伺候了康熙几十年,从小太监时就跟着康熙,他此话刚一出口,康熙心里就有数,这话必是魏珠为了圆场所捏造的,台下必定有异状。


    康熙心中有几分恼怒,一个个都是不成事的!越到这种关键时刻,越都撑不起场子。索绰罗氏也不是个好东西!


    康熙虽心里已风雨欲来,可仍面含微笑,略一思索,沉吟道:“哦?原来如此富察家,老十三,朕记得你娶的是僧格家的格格吧。”


    僧格领着四品佐领的官职,远驻新疆。他虽官职不高,可确确实实手握着军权,又是坚定的保皇党,从不参与党政,算是康熙的心腹。如今只是资历尚浅,又因为外派武官忌讳官职过高,才堪居四品。假以时日施以重任,将会是一方大员!


    胤祥附身回话:“正是。”


    康熙心中略一定心,大笑道:“好!虎父无犬子,僧格骁勇善战,生出来的儿子也临危不惧、勇猛果敢!那就让朕好好看看你的武艺!”


    僧格跪下,声音洪亮道:“是,奴才谨遵圣旨!”


    坐在一侧台子上的温宪起初就瞧着这人眼熟,后来一听他出口说话几乎当下确认,他就是当日谎称赴京赶考要借银钱的书生,原来,他是富察家的可他一个满族贵公子,怎会当时落魄到如此田地这中间又有什么隐情


    一旁温宪的贴身宫女,正是当时跟在温宪身边的侍女,她也认出是济尔哈朗,激动的在温宪旁边小声说:“公主,原来他不是个书生,是个小将军啊哇,竟然文武双全,还如此果敢,真是个大英雄!”


    温宪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冷静道:“清醒一点,蒙古中人人都是摔跤好手,这位上场的又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富察哈朗胜算太小了。”


    宫女闻言登时失落起来,开始小声念叨着:“老天爷,求求你一定保佑富察公子胜出啊,千万不要让拿蒙古蛮子得逞!”


    温宪无语的很,索性不理她。


    全场最紧张的莫过于秀缃,她此时再气恼哈朗胡作非为也无用,人都站在场上了。她只期望哈朗不要输,或者不要输的太惨


    她知晓哈朗从小习武,并且颇具天赋,可自从前几年阿玛娶了那伊尔根觉罗氏入府,哈朗为了韬光养晦,久不去军营,也不知道现下武艺如何


    场上哈朗很冷静,对于现下严峻形势,心里清楚的和明镜似的,他知晓,这场仗只能赢不能输,若是输了,他老子僧格的仕途估计也跟着毁了,或许那索绰罗氏的小子精明的很,故意装的也未可知。


    他只有赢了,才能得到皇上的重任和赏识,才能回去和继母伊尔根觉罗氏抗衡,夺回他嫡长子身份的一切!


    对面的蒙古汉子,光身形就是他的两个大,若是只靠蛮力想必是无法胜出的,还应出其不意,靠巧劲取胜,寻常的摔跤技巧也不可取,他肯定也全都知晓,该怎么获胜呢


    时间不等人,哈朗还没想清楚,随着一阵鼓声,比试已经开始。


    摔跤的获胜规则也很简单,只要膝以上任何部位着地即判输。


    对面的蒙古汉子巴林氏并不将这位瘦弱的青年放在眼里,这场比试他势在必得。好似为了炫耀和恐吓对方,他脖子上还特意带着从蒙古带来的脖颈上一个五色彩绸制成的“将嘎”(项圈)。


    “将嘎”是摔跤手获胜次数多少的标志,获胜次数越多,“将嘎”上的五色彩绸条也越多。


    巴林氏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脖颈上带着花花绿绿的项圈,上面的五彩条带多得数不胜数,看了倒有几分滑稽。


    若是知晓蒙古风俗的,脸上的表情则越发凝重,这是巴林氏在无声的挑衅和示威,上面无数的条带就是无数个被他击倒的蒙古摔跤手!


    巴林氏见他沉着平静的站在原地不动,便先发制人,当场大叫的冲过来,一边张手要来抓住哈朗的胳膊降住他,一边抬腿扫过来,竟要绊倒哈朗!


    哈朗看着巴林氏,只觉得一头黑熊冲过来,连脚下的木板也咯吱咯吱作响,几乎承受不住。


    巴林氏的粗腿带着一阵风向他袭来,速度极快,哈朗堪堪躲过,肩头已被巴林氏牢牢抓住,巴林氏力道极大,又未存善意,下手也狠,哈朗只觉肩膀几乎要被捏碎,他抬头略带怒火的直视巴林氏,却发现巴林氏面目狰狞,目带凶光,仿佛要吃了他一样!


    哈朗不甘示弱,也凶狠的抓住巴林氏的腰部,双方这么一较劲,哈朗几乎要站不住,他震撼于巴林氏的力大无穷,也意识到若是依靠上肢的力量博弈,他绝不是巴林氏的对手!


    巴林氏凭借力量占据主导地方,双方开始扭打起来,只见他咬紧牙,瞪着眼,两脚蹬着地,像钉在地上似的,丝毫不动。两个人扭在一起,像拔桩似地来回拱着顶着,用脚使着绊儿。哈朗多次险些要被扭到地上,


    在烈日当空的正午,空气都是灼烧的,地上卷起一股热浪,火燎火燎的,巴林氏和哈朗已经相持了小半个时辰,两人脸上早已汗如雨下,哈朗浑身的衣服早就湿透。


    可是,哈朗的力气正在渐渐耗尽,可巴林氏一身力气却仿佛用不完一般,无穷无尽。


    哈朗心生一计,假装力不从心,站不稳要跌倒,想要诱使巴林氏扫腿过来,来攻击他的下盘。谁知巴林氏眼疾手快,竟手上用力想要将他摔翻到台下!


    哈朗反应迅猛,一个转身的又牢牢扎住台上,他双目似火狠狠怒视巴林氏,刚刚若他被摔到二米高的台下去,怕是不死也要落个残废,他竟如此心狠手辣,想要置之死地!


    哈朗怒火攻心,暗下决心比赛要速战速决,不然力气耗尽,他一条小命也要交代进去!


    哈朗思索着自己的优势,突然福至心灵,巴林氏是个摔跤手,可他不仅会摔跤,还有一身功夫在手!他突然抬腿凌空一跃,双脚蹬到了巴林氏的身上!


    巴林氏当下脑袋发懵,不知这人为何突然站在了自己身上。哈朗双腿缠紧巴林氏的腰部,宛如水蛇牢牢将他圈死,巴林氏恼怒大叫,却怎么也甩不掉,他想用力将他扔下去,下意识松了手想要揪住衣领。


    哈朗趁他双手一松劲,上肢解放,脚向腰后部一击,胳膊肘往巴林氏的肩部一压——巴林氏两部受力,最重要是腰腹控制全身的部位收到攻击,一个吃痛,单膝跪倒了地上!


    哈朗竟然赢了!大清竟然赢了!


    台上一阵欢呼,秀缃欢喜的眼泪都要掉下来,康熙也朗声大笑。


    只喇什面目狰狞,喇什的儿子巴雅尔见状跳起来,大喊道:“不公平!摔跤没有这样的,他这是犯规!”


    九阿哥胤禟听了这话嗤笑一声,阴阳道:“世子若是如此输不起,为何要比试?比试前早就规定了,膝部以上先着地者即为输方,如今这台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世子还想耍赖不成?”


    巴雅尔气得呼哧带喘,气愤道:“敢不敢让他俩再比试一场,这小子的力气明明不如我们蒙古的巴林氏大!”


    胤禟闻言哈哈大笑,捂着肚子道:“哎哟,笑得我肚子疼。我劝这位世子还是尽早回你那蒙古老家去吧,可别在这丢人了,谁说摔跤单凭的是蛮力,那比试怎么不比拔河?”


    巴雅尔口舌笨拙,闻言气得差点要晕过去,他正想回嘴结果被喇什阴沉着脸训斥:“住嘴!蠢笨无知的东西!”


    喇什咽下这口气,勉强一笑道:“皇上,这场比试,是奴才输了!果真大清兵强马壮,将士们个个勇猛善战,奴才佩服!”


    康熙含笑点了点头,心中却对这巴雅尔越发瞧不起,这样愚蠢的人怎能配得上他的九儿。


    巴雅尔突然想到什么,委屈的朝着喇什说:“父王,不是说要求皇上……”“孽障!给我闭嘴!”


    喇什狠狠的将他打断,不错,原本计划这场比试蒙古是势在必得,灭了大秦的威风再顺势求娶公主。只是这比武输的彻底,他哪来的颜面再替儿子求娶公主呢,只得忍气吞声,另寻时机。


    皇上龙心大悦,要嘉赏哈朗,笑容满面道:“不错,不愧是僧格的儿子!你可想要什么,朕都会许给你!”


    哈朗跪下道:“为皇上分忧,为大清争光是奴才分内之事,奴才不敢另有所图!”


    康熙心中暗暗赞许,不骄不躁,确实是个好苗子。僧格不仅文武双全、品行出众,也很好教养子女。他许诺给哈朗,若是日后有什么想要的,可随时向他开口,他都会满足。


    哈朗爽快的领旨谢恩。康熙也在好奇,他究竟会想要什么。


    哈朗回去后如何被秀缃痛骂暂且不提,幼姝之前一直派人追查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


    第66章 真心


    幼姝一脸肃穆的看着纸上的方子,那福寿膏确实是罂粟所做不错,据大夫所言,里面还参杂了些许山茄子(曼陀罗),长期服用不仅会亏损身子,还会消磨意志,致虚空幻觉。


    喜宝站在幼姝前面心有余悸的说:“那医馆的大夫说了,不知是何人想的如此阴毒的方子,竟然用罂粟磨粉吸食,那老大夫行医数十年,竟头一回知晓此物。且这物长期服用易上瘾,只能断食而解,没有旁的医治的法子。更何况里面还加了山茄子,这是想要人的性命!”


    幼姝听了这话,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远比她想象的更加严重,也不知弘昀碰了这东西多久,现下还能否救得回来,更不知这祸国殃民的毒物如今已在无人察觉的地方肆虐到什么程度。


    她当下命喜宝拿着此物,跟着她往前院走去。


    一路上她都斟酌着说辞,胤禛多疑又极为重视子嗣,她是弘昀的庶母,派人跟踪弘昀本就犯了胤禛的忌讳,又多有嫌疑。如何该和胤禛说明她没存恶心,又如何让胤禛明白福寿膏的害人之处。


    一路细想,眨眼已经到了前院。苏培盛看着幼姝前来,皱眉心里纳罕,这富察侧福晋向来就是个懂事明礼的,后院的人不能随意来前院这规矩她又不是不知道,更何况爷这两日正心情不好。


    苏培盛笑脸迎过来:“奴才给侧福晋请安,不知侧福晋突然来这前院是为了何事?府里的规矩可是后院不能轻易过来的。”


    幼姝道:“我明白,只是我有要事需要告诉四爷,还烦请苏公公通告一声。”


    苏培盛走近两步,一脸愁容小声道:“哎哟,奴才可得提醒您,爷这两天正有烦心事呢,您这来的实在不是时候,这不是往这枪口撞么,要不您改日再来。”


    幼姝怔了怔,道:“多谢苏公公,我心领了。但我还是要见四爷一面,劳烦苏公公了。”她人已到门口,断没有要退缩的道理。


    苏培盛叹了一口气,只得进去通穿。


    屋里胤禛确实冷着脸在自己下棋,一边自己对弈一边深思着要事。听苏培盛来报幼姝有事求见,丢下手中的棋子闭目不语,过了半刻后点了点头。


    幼姝进来后,发现胤禛正在下棋,见她进来也不作声,一眼不瞧她。


    幼姝便静静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这一盘棋胤禛下了足足两个时辰,等到下完天色已黑,幼姝站在一旁腿脚早已麻的没有知觉,胤禛收起桌上残留的棋子,恍惚如刚发觉她在屋里一般,状似不经意道:“来了也不说话,怎么一直站着?”


    幼姝心里明白,她犯了规矩擅自来了前院,胤禛这是故意敲打她。


    幼姝向前走了两步,只觉得双腿酸痛不已,可她心里装着事,已感受不到腿上的痛觉。幼姝利落的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妾身犯了大错,请四爷责罚。”


    也亏得胤禛让她站的这两个小时,她突然想明白了,从她选择来前院告诉胤禛这一切,无论怎么辩说,她都是错的,并且是大错。


    可她不后悔,比起失了胤禛的心、受冷落乃至处罚而言,坐视不理,放任残害人民、摧毁国家民族的毒物肆虐,那她才真正的没有人性,不配为人!


    老天爷让她在现代读了这些年的史书,知晓了后世发生的虎门硝烟、甲午战争,一切的一切,那她今日就绝没有理由来苟且偷生、只求自保!


    胤禛面色不改,平静的问道:“你犯了什么大错?”


    幼姝稳住心神,一字一顿道:“年后家宴时,妾身察觉二阿哥的状态不对,有异样,远非因为贪玩才如此面色难看、失魂落魄,就擅自派人跟踪了二阿哥,发现二阿哥前个月乔装出府,花了重金买了一个吸食的玩意儿。妾身派人设法买了此物,颠转医馆去让大夫查看此物,终于今日刚知道,此物是罂粟磨粉所作,参杂了山茄子,长期食用会身体亏空、神智失常。


    二阿哥绝非第一人,此物必定在京中乃至各地流传已久,它荼毒人的心智,亏损人的身体,是祸国殃民的大毒之物,若不加以抑制,后果不堪设想。妾身请求四爷,断绝了此物的祸源,将其彻底销毁!”


    胤禛面色平淡,好似对她说的话并不相信,又好似对其不以为然,轻声道:“你,与李氏关系不好,怎会突然如此关心二阿哥?”


    幼姝的心凉了一下,果真如她所料,比起事情的真相,胤禛更怀疑的是她的动机,纵使她入府多年,她与胤禛这么多年感情甚好,终究,他也不曾全然信过她。


    幼姝抬头看着胤禛道:“不错,妾身确实和李氏不睦。可妾身绝无害人之心,妾身之所以对二阿哥的异状怀疑,实则二阿哥的行为和状态太过失常。”


    胤禛用手轻轻叩击桌面,诱引道:“弘昀若真因此误入歧途,于你,于四阿哥,不正是一件好事吗?”


    幼姝胆寒发竖,听得是心惊肉跳,她再一次清晰的认识到,与她同床共枕的,不是寻常的男子,是皇家子弟,爱新觉罗的后代,是未来的帝王。


    幼姝目光灼灼,语气坚定道:“不错,若二阿哥失势,确实有益于妾身和四阿哥在府中立足。


    可是,正是因为二阿哥是四爷的儿子,流着爱新觉罗的血,妾身才不能看到他被这种阴毒的东西荼毒。四爷,您这样清明正直的人,不应该有这样的一个污点。大清的子民,也断没有拱手让给西域残害的道理!二阿哥可以日后不成器,可以荒废懈怠,却不能为此迫害,毁掉自己的人生。”


    幼姝重重的叩头,郑重道:“四爷,前明为何覆灭,末代的那几位皇帝,是如何玩物丧志、荒淫无道、毫无作为。如今,那福寿膏已经在奏鸣警钟,哪怕此物不会流向皇宫,在民间也会危害百姓,此物又极为昂贵、易痴迷上瘾,到时便是人人散尽家产为求饮鸩止渴。民为贵,社稷次之。倘若连百姓都无法自保,后果将不堪设想!”


    胤禛听了这话久久没有出声,实则心中感到无比的震撼!他一直知道幼姝从不同于其他的女子,有主见却不出风头,从不显于人前;虽然在这个府里要依附他生存却从不盲目崇拜。他却不知道,幼姝的格局如此之大,眼界如此之深,完全不像一个深闺女子,倒像是另一个时代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然后自嘲一笑,这怎么可能呢,自己怎么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他也突然感到有些棘手,不知道该拿幼姝如何是好。他不喜欢别人探听行踪,尤其忌讳后院妒忌之争来越界,哪怕是野心勃勃的福晋,也从不敢派人去跟踪任何一个阿哥。


    可她偏偏这样做了,又偏偏这样直白的将她所想所思全都告诉了他,好像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剖出来,坦荡的交给他,告诉他,这就是我的全部,我将自己的真心都给了你。


    不管你怎么想我,我都认了。


    胤禛开口,语气竟然是自己没想到的缓和:“爷知道了。只是你私自跟踪阿哥,犯了错,罚你默《诗经》百遍,禁足一个月。”


    幼姝怔了怔,这个处罚比她想的轻多了,她还以为会禁足半年,甚至是除了她侧福晋的位子,毕竟她刚刚议论了朝政,还直指皇家忌讳的亡朝一事。


    胤禛看着她发愣,心中一软,凶道:“怎么还不走,等着爷打你板子吗?”


    她实在太过胆大,若这事被李氏发现,李氏必定会胡思乱想以为她要迫害弘昀,定要狠狠报复回去;哪怕不被李氏发现,被后院中任何一个女人发现拿来做筏子,他也难袒护她。


    幼姝抑制不住嘴角的喜悦,利落的扣了头,起身道:“妾身领罚,那妾身就先回去默书了,妾身告退。”


    待幼姝走后,胤禛慢慢走到桌前,看着桌子上的一张纸,那张纸上的内容竟然和幼姝之前拿到的方子相差无几!


    胤禛这样心细如发的人,弘昀有异状,他怎会看不出弘昀在说谎,宴会之后他左思右想不对劲,便派人追查,幼姝派出的人第二天就被暗卫发现了。暗卫将此事禀告他,他思索好久,再下令继续纵容幼姝追查,又多加人手保护弘昀的安全。


    幼姝在赌,他何尝也不是在赌,他在赌幼姝为什么要来追踪弘昀,是想谋害他还是也想查清真相;他在赌幼姝知道实情后会怎么做,是会纵容事情发展下去,还是告知他真相,抑或是在后面推一把?


    索性,幼姝赌赢了,他也是。


    至于弘昀,早在三日前,就已经被他送到了城外的庄子上治病,派了医术精湛的太医和十数个武艺高超的侍卫,府中只当是二阿哥还在闭门思过,实则屋子已经空无一人。


    不过,幼姝说的有一点确实是他从前没有想到的,弘昀必定不是第一个碰到这福寿膏的人,这皇城中到底有多少人在背地里已沦陷进去,这东西是如何流传进来的,他要好好查查


    第67章 解药


    胤禛明着暗着排下去十数号人纠察此事,结果却让胤禛难以置信,这害人的玩意竟然明末就在勋贵间流传,至今在京城世家望族、土财主家、富商家里也有不少人暗地在吸食,多数人并不知晓这福寿膏是如何制成,只听得是舶来品,又价值千金、颇为珍贵,故而意动,谁知刚一碰竟然撒不开了手,只得硬着头皮往里面砸钱。


    而这东西后面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除了海上富商,还有西域外国使者插手,尤其在福州、漳州一带,竟有官员也参与买卖一事


    这事情远比胤禛设想的要复杂,他面色渐渐凝重,意识到这是一盘大棋,牵一发而动全身,须得彻查清楚,方可将其连根拔起。


    他下令,拨了重金命人暗地里追究此事,哪怕不惜要去海上飘到洋人老家,也要把这件事查清楚!


    胤禛又想到至今在城外皇庄上治病的弘昀,又深深叹了一口气。弘昀作为府里的二阿哥,需要进学,时不时也要进宫,何况还有李氏,终究是瞒不住的,只说染了时疫,挪出去救治。


    此话宛如平地惊雷,除了幼姝,后院众人都吃了一惊,纷纷自危,生怕自己也染上,又想起弘昀先前一直被禁足,松了一口气。李氏听见后登时晕了过去,醒来便哭天喊地的要去庄子上照顾弘昀。


    胤禛在前院,也不见她。李氏就去正院哭闹,福晋被她烦的不行,恨恨训斥了她一顿:“你膝下除了二阿哥,还有三阿哥和二格格,如今将两个孩子都撇下不管了。何况这件事有四爷在,还有宫里的御医守着,你也不懂医术,又不是个沉稳的性子,去了只会添乱。”


    福晋倒是难得提点了她一句,李氏听到也止住了哭声,不错,她还有年幼的三阿哥,后院是个吃人的地方,若她走了,三阿哥安全堪忧。


    李氏只能在东院里烧香拜佛,整日以泪洗面。


    原本幼姝禁足一事还在后院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如今被弘昀的事掩盖了下去。


    福晋不愧是和胤禛做了多年的夫妻,胤禛这样的性子,哪会不管弘昀,是一有空就往庄子上去。弘昀每日都被绳索捆绑起来,尤其毒瘾发作的时候,像是发了狂一般,头使劲往墙上撞,哪怕是绑在椅子上,也困不住他,挣扎着要以头抢地。身边必须有两个力气大的侍卫守在身旁,半年毒瘾犯了,眼睛猩红、浑身冒汗,浑身抽搐不已,为怕他自尽,又在他口中塞了帕子。


    胤禛头回见到他毒瘾发作的样子,腿一软差点要站不住,他不敢相信,这是他爱新觉罗胤禛的儿子,竟然癫狂狼狈成这个样子,并且犯病时弘昀失了心智,连他这个阿玛都不认。


    胤禛请了五六个有名的京中大夫,又留了位医术高超的御医。他这样行事谨慎的人,竟不惜去求了皇上,让御医长久的住在庄子上。御医和大夫们看到时也吓了一跳,当下便明白这是皇家辛秘,无论这病治不治得好,这事都要烂在肚子里。


    他们几人昼夜不眠的拿着这福寿膏研究了好几日,也没研究出来如何根治,却惊骇于此物的阴毒,世所罕见。


    那为首的御医被推举出来,硬着头皮领着一众大夫医馆跪在地上,颤声道:“雍亲王恕罪,臣等臣等未研究出此毒的解法,且依臣等拙见,此毒无药可解,只得强行克制不再多加吸食,时间久了,毒瘾也就慢慢消了。”


    胤禛听到这话心颤了颤,他虽早有预感,但还是不敢相信这竟然是无解之毒!他努力稳住心神,问道:“这毒日后可会留下病症?”


    御医听到这话更加恐惧,将头牢牢埋在地上,半响才小声道:“回雍亲王的话,毒瘾解除后,虽神智与身体可渐渐恢复过来,可是会会减损阳寿,并且”


    胤禛握紧拳头,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你且说无妨,本王不会治你的罪。”


    “难有子嗣,纵使有了,也也会身体不健全或是半痴。”那御医说完,便哆嗦着使劲磕了几个头,害怕道:“请王爷恕罪,这事臣会烂在肚子里,却不让外人知晓,请王爷饶臣一命。”


    胤禛听了这话竟站不稳,退后几步跌坐在椅子上。他的儿子,他的弘昀,竟这辈子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不论皇室,纵使是寻常百姓家,也不会容忍一个不健全的孩子。尤其在皇宫中,甚至会被视为不祥之兆,到时除了弘昀,整个雍亲王府都难逃一劫。


    自然,弘昀也就和世子一位无缘了。虽然如今有弘晖在,且弘晖也稳重踏实,可以后难保有意外发生他如今立住的儿子就弘晖和弘昀两个,弘昀如今却算是废了。


    更重要的,减损阳寿,难道要他以后白发送黑发人吗。


    胤禛眼圈发红,沉默了大半响,才慢慢想通,罢了,无子嗣就无子嗣,身体不好就用名贵药材养着,他堂堂王爷,就是用人参燕窝养着,还养不起吗。


    胤禛慎重对太医道:“本王知道了,接下来还请太医多费心,弘昀的病情皆仰仗各位了。”


    那御医本来以为不死也要被毒哑,未曾想雍亲王还没有发怒,自然感激的练练谢恩,承诺会使出浑身招数来帮助弘昀。其实话也就是这么一说,救治的法子只能靠时间捱过去,他们也不过是开一些舒缓心神、滋补身体的法子从旁协助罢了。


    这件事给胤禛心里留下一个伤疤,也为日后雍正年间销毁鸦片、闭关锁国埋下了种子,此乃后话不提。


    自那日哈朗比武一战成名后,竟多了不少应酬,今日要和某个侯爷家的公子去酒楼喝一壶,明日要去和城关佐领家的小将去听戏。哈朗本身就出自富察氏大族,阿玛又是朝廷手握军权的武将,偏他为人豪爽,来者不拒,不过几日,竟已结交了不少公子哥,成功打入了京圈富二代的阵营。


    第68章 偷听


    且说那日骁骑参领家的小公子请哈朗和几位军营里的兄弟们在酒楼喝酒,刚喝了几杯便上头醉了,在场的都是男人,又是平日里穿一条裤子的,便醉醺醺的相互搀扶着,闹哄哄的要去醉仙楼。


    刚一坐下,那花娘便认识了带头的公子,想来是常客,伸手一招呼,一堆姑娘就围了上来。


    大多数的公子都是家里有钱又娇惯的儿子,银子花的和流水一样,见几个娇美的娘子凑来捏肩喂水,娇滴滴的声音一口一口甜腻的喊着“爷”,这些混小子只觉得心都化了,伸手就是一张银票塞进胸脯里。


    有的行事放荡不羁的,竟搂着看着顺眼的姑娘搂抱着亲起嘴,有的不顾外人在场,竟动手动脚起来,一时角落里竟隐隐有呻吟声和□□声传来。


    哈朗是个陌生的面孔,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进青/楼,他虽性格大大咧咧,可富察氏一族家教森严,他阿玛又是个动不动吹胡子瞪眼、棍棒伺候的,是以进去后就有些怯场,有些呆头呆脑。


    这花娘是个人精,那位公子是哪个府的,那位公子出生大族,在朝中任的官职她都摸得一清二楚,毕竟她也不怕万一不小心得罪哪个小爷,这生意她也甭想干了。


    是以她一进来看见哈朗一个生面孔,又衣着朴素,遇见娇客来敬酒还一脸嫌弃的躲避,她便料定此人出生非贵,这么大岁数也没碰过女人,不仅懒得搭理他。


    凑在身旁的姑娘们看他不识趣,又扣扣索索连个银子也不赏,也便轻哼一声扭着杨柳腰纷纷走开。


    哈朗坐在场上孤零零一人有些尴尬,他看着场上这种靡乱荒诞的情形觉得陌生又脸红心跳,凭生一股燥热。


    红着脸喘大气的匆匆跑到屋外去透气,好容易平复下心情,却听见隔壁屋里传来此起彼伏令人暧昧的声音,又觉得无所适从,去屋里和大家打了个招呼想独自离开回府。


    他们所在的包间是三楼,等下楼梯到了二楼时,突然听见二楼拐角处的一位包厢传来蒙古语的声音!


    哈朗在军中待了些年,对蒙语本就敏感,他为了听懂敌军的话,蒙语、藏语等都精通,是以当他听到这个声音,敏锐瞬间清醒过来,悄声放慢脚步,走近包厢的门口侧耳偷听。


    那包厢里是两个随着喇什来京的军中随从,因今日喇什在宫里和康熙宴饮,他们得闲就来到这个烟柳之地寻欢作乱,一手搂着一个娇弱的姑娘,便畅快饮酒便大放厥词,仗着自己操/着一口蒙语无人听懂,便肆无忌惮。


    满脸胡茬的汉子干了一杯酒,砸巴着嘴不满道:“我呸,操/他/奶奶的这破玩意也叫酒,和白水一样没滋没味,还是我们蒙古的酒够滋味儿!”


    两道浓眉的汉子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老哥,且忍上两天,若不是为了赔咱们的世子爷求娶公主,谁稀罕来京城这破地。”


    满脸胡茬的汉子不知道想到什么,咧嘴一笑,嘿嘿道:“那日比武我可是瞧见了那位九公主,长得真不赖,细皮嫩肉的,这皮肤老远的看着白的刺眼,啧啧,真不愧是千金玉叶!”


    两道浓眉的汉子摸了一旁姑娘的小手,只觉柔若无骨,不仅连连感叹京城的姑娘就是养的娇气,又有些不屑的道:“公主又如何,还不是个二嫁的妇人,也就是她出生皇家,不然凭什么嫁给我们博尔济吉特氏的世子,那可是未来的郡王,多少草地和牛羊都是他的!我倒是觉得,哼,这位九公主配不上我们世子!”


    满脸胡茬的汉子听了这话倒没什么反应,倒突然猥琐一笑:“别的不说,这九公主生的瘦瘦弱弱的,看起来风吹一下就能刮到,也不知道新婚夜受不受得了,咱们世子爷十岁出头就有了女人,可是个身经百战的老手”


    两道浓眉的汉子突然压低了嗓门,又兴奋又神秘的说:“我可听说,世子爷他他荤素不忌,之前帐子里还收过一位汉人的男子,是花钱打南边买来的,且不提他这后院,虽连个侧妃都没有。可小妾就四五十位,府里悄悄有些姿色的侍女都被他弄过,之前闹得凶些,玩死了几个良家子”


    满脸胡茬的汉子也凑过头,点头道:“我也听人说起过,世子爷前些年还不/举,是王爷四处寻医,花了好多钱才请大夫治好,现在还吃药吊着呢,一日都断不了,偏世子爷自己不收敛,这几日在他未来的老丈人皇帝眼皮子底下还日日作乐”


    哈朗听了此话气得攥紧了拳头,他之前只觉得这世子草包,没想到还是个荒淫无道的废物!


    皇上竟然要讲公主嫁给此人,这是活活的要把公主往火坑里面退!这位九公主也真是命途多舛,之前所嫁非人,如今刚从悲痛中走出来不久,皇上竟又迫不及待的用她去联姻!


    两道浓眉的汉子突然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我说今日宫中设宴为何不要咱们进去,只王爷和世子两人,听人说是家宴,连大臣都没有,只有皇亲国戚在,怕是王爷打算今日就在宴席上请旨让皇上下旨赐婚吧。”


    满脸胡茬的汉子道:“正是如此,原本王爷计划比武赢了以后当场请旨,也名正言顺,那皇帝也不好拒绝。没成想,这京城人诡计多端,竟让他们赢了,王爷没办法,只得拖几天,看来应该是今日了,毕竟咱们来京城也有一段时间,要快回去了。”


    哈朗一听,无论如何都坐不下去,当场就决定进城阻拦!可是他一个疏忽,转身哐当一声撞到了来送酒的丫鬟——“哎呦,撞死我了,啊,酒都洒了,这可怎么办啊!”那丫鬟被撞到,托盘里的酒也都洒了出来,她一着急就出声哭了起来,惊扰了内阁里两位蒙古汉子,他们一惊,对视一眼跳起来,大喊道:“是何贼人,躲在外面偷听?!”


    第69章 求娶


    哈朗一惊,没想到竟然惊动了他们。他只知道屋里两人是蒙古,但不清楚二人的底细,更不敢冒然激怒对方。他灵机一定,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微眯着眼嘴里喃喃不清的嚷着:“好酒,嗝,真是好酒,快给爷呈上酒来!”


    那两个蒙古汉子当场破门而出,却见到一个醉汉在耍酒疯,两人对视一眼,放下心来,那满脸胡茬的汉子凶神恶煞道:“那个不长眼的,竟跑到老子的门前来撒野,还不快快滚开!”


    丫鬟听了这话早已吓哭,慌张的求饶道:“求爷饶命,求爷饶命!”她听不懂蒙语,只觉他仿佛要吃了自己,连带着托盘摸爬滚打的跑走了。


    哈朗见状刚想跟着离去,那两道浓眉的汉子却突然走到他身前,仔细的打量起他来,若有所思道:“大哥,我总觉得这面孔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到过一样,是在哪呢”


    哈朗心下一凛,莫非当日比武他二人也在场?糟了,若是让他们认出自己的身份,那此事可变得棘手起来,哈朗当下心生一计,醉醺醺的喊道:“酒呢,还不快把酒给小爷呈上来!爷要喝酒,唔,好香,是酒香!”一边装作烂醉如泥的样子耍起酒疯,一边嗅着酒香,竟躺在了地上那洒落在地的酒滩上,闻起酒香来,不消片刻,他竟丝毫不在乎躺在酒堆里,趴在里面呼呼大睡起来。


    那两个蒙古汉子见了又是无语又是目瞪口呆,那满脸胡茬的汉子见了颇为鄙夷道:“呵,他们京城的人还都说自己是礼仪之邦,老子看全是屁话,装的表面上看起来人模狗样,私底下不知多邋遢呢!”


    随即抬手指了不远处路过的两个小厮,用不太流利的满语说道:“站住!你,还有你,你们两个把他拖出去,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别在这里饶了爷的兴致。”那两道浓眉的汉子被他一打岔,也跟着打消了疑虑,不再看哈朗一眼。


    两个小厮听了命令连忙前来,点头哈腰的行过礼,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哈朗拖走,找了堆满杂物的废弃屋子,将他扔在哪里。


    等那两个小厮一起身走远,哈朗却爬起来,眼神清明毫无醉态,他当场破门而出,拔腿出去劫了不知是谁拴在路边的马,鞭子使劲一甩,立刻向皇宫狂奔而去。


    今日是宫宴,只皇上和后妃子女、喇什和儿子巴雅尔在场,其余外臣都不在此。场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场上有舞女伴着乐声翩翩起舞,好一派欢乐的盛宴之景。


    今日皇太后原本应该出席,却说身子抱恙,打发了个宫女向前复命,那宫女向康熙服了复身,道:“启禀皇上,皇太后昨日不耐热,贪凉多吃了两碗冰酪,今日便身体不适,一直躺在床上,无法下地,便让奴婢来向皇上复命,不去参加今日的宴席了。”


    康熙听了一脸挂心道:“皇额娘的身子如何了,可当紧?请了太医过来瞧了没有?”


    宫女回话道:“回皇上的话,一早就请了太医来瞧过,太医给开了调养的方子,先下太后已服过药睡过去了。”


    康熙这才放下心来,还笑着摇头道:“朕就说皇额娘越发像小孩子,这贪凉吃坏肚子不正是小孩子做出来的事?罢罢罢,等宴席散后朕还是亲自过去探望下皇额娘,也好放心。”


    温宪坐在德妃身旁,面上一脸平静,心中却如一滩死水,听了皇太后抱恙的话不见任何波澜。她早早猜出今日宴席上喇什会请旨请皇上赐婚,连她都能猜出的事情,又怎么能逃过皇太后的法眼?


    她虽知巴雅尔并非良配,温宪对他也无意,但是为了博尔济吉特氏一族的荣耀和未来,不得不牺牲掉温宪。一边是她亲手带大的孙女,一边是母族,她在其中可谓是两头为难,况且,这门亲事是她默许的,没有她的允许,喇什也不会特意上京走一趟,可她心里对温宪到底是存了愧疚,索性称病不来赴宴,想必皇上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所以温宪才会心凉如此,这皇城,她的至亲之人,竟都眼睁睁的把她往火坑里推,没有一个为她的幸福着想,在他们眼里,自己,或许只是用来联姻的工具吧。趁自己还算年轻,便迫不及待想要榨干自己最后一点价值,呵,天家无亲情,一切也不过如此。


    那边喇什和皇上正畅谈,刚赶到宫门口、心急如焚的哈朗却被禁卫军拦了下来。那禁卫军看见一个满身酒气、蓬头垢面的汉子骑着马竟要往宫里闯,险些把他当成了刺客,几个人团团将他围了起来,厉声喊道:“何人竟如何放肆,竟敢闯皇宫!快下马,报上名来,小心将你捉拿到牢里关起来!”


    哈朗只得翻身下马,一下马就有两把刀驾到了他的脖子上,哈朗无奈的拱手道:“几位兄弟,我是富察氏的哈朗,十三爷府里侧福晋的弟弟,有要事要去求见皇上,还望兄弟们行个方便,放我进去!”


    其中一个侍卫听了先是激动:“你就是那日摔跤比赛赢了蒙古汉子的哈朗,你就是那个大英雄?”哈朗正想承认,就见他一脸狐疑的说:“不对,那你怎么如此狼狈,况且咱们也没听见宫里传来消息皇上要召见你,你想撒谎!”


    哈朗百口莫辩,正急的团团转,正好看见了那日比试的统领大人正向这方向奔来,于是心中一喜,跳起来,高呼道:“统领大人,是我,我是哈朗,济尔哈朗!”


    统领本来正在前面吃茶,结果听见有人来报,说有一个刺客要闯皇宫,于是急了,将茶杯一扔,便跑了过来。走进却发现是当日比试场上的济尔哈朗!


    他刚想走进问清什么情况,结果却被哈朗的一身酒气差点儿晕倒。若在平时,他早就发怒了。可如今他知道哈朗入了皇上的眼,又出身富察氏大族,还是十三阿哥的小舅子。如今竟然轻易不敢得罪,便忍着耐心问到:“哈朗,你怎么被当成了刺客?你从何处来的,怎么弄了一身酒气?”


    哈朗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自己和几个哥们儿在酒楼里喝酒,喝醉了又跑到青/楼,然后不小心偷听到两个蒙古汉子的谈话,知道那个蒙古世子是个荒淫无道的恶人,于是特地跑来皇宫,想要阻止皇上把九公主嫁给他。


    可他现在这样衣衫不整,而且整个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过荒谬,就算是他说了,他们也多半不会相信。况且退一万步讲,他们都是皇上的奴才,自然要跟随皇上的心意行事。哪怕是他说出了之后,相信了他的话,估计也不会违抗圣心,把他放进去。


    他急得火上眉头,知道此事绝不能耽搁,于是鞠了一躬,抱拳道:“统领大人,不,统领大哥。请您恕小弟实在难以开口,不能跟您告知是何事,但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实在是耽误不得,不然借我一百个脑袋,我也不敢擅闯皇宫啊!还请大哥帮小弟一把。”


    那统领大人,看他一脸着急的样子,似乎不像是在说谎,可是又看到他一身酒气,实在是荒唐。他听着哈朗的话,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心中悄悄打鼓,万一他真要有要事呢?若是耽搁了,怪罪的可是自己。


    于是再三斟酌,开口道:“罢了,我就姑且信你一次。这样我派人向宫里去,跟皇上通传一声,说你有要事求见皇上,若是皇上见你,我自然会放你进去,可是若是皇上不见,你就老老实实的回到府中。”


    哈朗如何等得,这一来一去的通传,要浪费多少时间。怕是皇上就算放自己进去,到时候圣旨已下,生米也已经煮成了熟饭。可是他也知道,没有皇上的命令,他不可能进到宫里,现下就是最稳妥的法子。于是施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大哥了,小弟在此谢过,改日请大哥吃酒!”


    统领大人却拽着他的衣领子,扯着他向一边走去,嘴里还嫌弃道:“就算皇上要见你,你也要洗漱一番,换身衣服过去。不然你满身酒气,皇上见了,必定要发怒,到时候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这边宴席上君臣二人正相谈正欢,仿佛此前几日的比试不快,一扫而光,宛如,此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喇什举杯敬皇上:“奴才也好几年没有见到皇上了,没想到竟如此荣幸能够进京向皇上请安,皇上竟然比几年前更加的神采奕奕啊!真乃百姓之福,社稷之福啊!”


    康熙如今年岁见长,最喜听旁人夸他容光焕发不见老,喇什此话可谓是说到他的心坎里,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于是举杯回敬到:“说起来,必力根达来,你的父王,是皇额娘的弟弟。你我二人,也可算作表兄弟啊!今日,不论君臣,只是家宴,喇什不必拘谨!”


    喇什连忙起身道:“不敢不敢,皇上仁慈,奴才却不敢失了分寸。”说着擦了擦额间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冷汗,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见此,康熙微微点头,满意道:“喇什越发谦虚谨慎了。”


    这时魏珠来报,小声道:“启禀皇上,富察氏的哈朗公子此时在宫外侯着,说是有要事求见皇上。”


    康熙听到了也有些纳罕,不知道哈朗有什么事,可是,哈朗前几日在比试上为他争了光,他此时正看哈朗顺眼,又正好现在在宴席中,喇什和巴雅尔在场,他也有意让哈朗进来再落一下他们的面子,于是便应允。


    喇什虽听不见魏珠的话,可担心皇上有事将要离席,便趁火打铁道:“皇上,奴才这个犬子虽不争气,可是自小也让奴才逼着读过圣贤书,说的一口流利的满语,尤其这拳脚功夫,也很是出众。犬子不才,学了一套拳法,想表演一番,为皇上助兴。”


    说着,便伸手拽了一把正胡吃海塞的巴雅尔,巴雅尔抹抹嘴巴,站起来自信道:“奴才这套拳法练了好久,还请皇上允了奴才。”


    皇上听了颇有兴致道:“哦?那朕就拭目以待了。”


    巴雅尔起身,走到场中,这时舞女退下,奏乐也停了,大家都看着他。巴雅尔也不怵场,当场大喝一声:“哈!嘿!吼!”便打起了这套拳法。


    这套拳法是喇什请了蒙古师父教的,又压着他练了两个月,是以巴雅尔早就烂熟于心,他又生的壮实,于是打的颇有气势,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一套拳法完了,巴雅尔沾沾自喜现在场上,自以为发挥的不错,康熙也颇给面子的鼓掌:“好,果真打得不错!”


    场上众人也纷纷鼓掌,连连称赞世子英勇,只温宪攥紧了帕子,一脸紧张,心跳的比鼓声还快。她方才压根没看这世子的表演,就凭他一身横肉,再好的拳法也是毁了,她一想到日后要嫁给这样的草包,便厌恶的很。如今只全身心想着赐婚一事。


    喇什乘胜追击,突然跪下道:“奴才斗胆,为这不肖子,求娶皇上的九公主!还请皇上赐婚!”


    此话一出,场上瞬间安静下来,众人脸上当时平静,喇什的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也并不意外。圣上估计,十有八九也会应允了。


    康熙闻言面色不改,眯着眼睛看着喇什,又打量了下温宪和德妃,对巴雅尔倒是没再多看一眼。宴席一旁的胤禛手攥着酒杯一紧,圣意如此,皇上若铁了心的要联姻,他是如何也阻止不了的,况且,这也是皇上与太后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了。


    温宪绝望的闭上眼睛,还是来了,她听天从命的等着皇上下旨,只等着待会要装作欢喜的样子起身接旨,却听到突然听到殿外传来一声“且慢——”


    正是一路狂奔而来的哈朗!赶到了!


    第70章 娶我


    康熙听见这话有些不悦,沉声道:“何人在殿外,竟如此放肆?”


    众人纷纷扭头看去,温宪心里也是诧异,只见哈朗抬头挺胸,一脸正色,不卑不亢的阔步走进来,走到殿中间,无视在一旁气喘吁吁的巴雅尔,跪下行礼道:“奴才富察氏济尔哈朗,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见来人是哈朗,面色稍微缓和了下,他轻轻转动手上的扳指,不怒自威道:“刚刚,你为何要出声阻挠?”


    巴雅尔见有人阻挠,他自小顺风顺水,哪里遭受过挫折,他本站在殿堂一旁,不屑的看着天花板,余光都不舍得分给那人,结果一听那人自称是富察氏济尔哈朗,当场跳起来,用手指着他,瞪大了双眼,又气又惊:“是你!”


    他可是对这个人印象深刻,甚至这几日旁人都不能提起他的名字,不然他便暴跳如雷、打骂下人。巴雅尔对哈朗深恶痛绝,一想到当日这贼子设计赢了摔跤比赛,让他们蒙古颜面无存,他就恨得牙痒痒,别的比试输了也就罢了,这摔跤可谓是蒙古的脸面,哈朗赢了就等于把它们整个蒙古的脸摔在地上用脚踩!巴雅尔一想起当日之耻,就恨不得将哈朗碎尸万段!


    巴雅尔本来还想私下里派人,下黑手把哈朗的命取了,若不是他的父王喇什再三警告他不可招惹是非,他才不会留这个卑鄙小人的性命到现在呢!


    巴雅尔怒视着跪在地上的哈朗,眼睛喷火,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一拳。


    哈朗察觉到身旁的目光,他倒是从来没有把巴雅尔这个废物放到眼里过,不过是出生好,生下来就是世子罢了。


    哈朗恍若没有察觉,恭敬的拱手朝康熙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刚刚出声阻挠,是因为奴才觉得,博尔济吉特氏的郡王说的这话——实在好笑!”


    巴雅尔冷哼一声,当场跺脚上前,攥紧了拳头很恨道:“好笑在哪里?你给爷说出来,不说爷就揍死你!”


    哈朗正眼都不瞧他,只看着康熙,一字一顿、声音清晰道:“奴才拙见,这自古以来嫁娶之事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不仅要身份相当,这相貌、品行、才华也要相当才是。


    这第一,家室。公主是金枝玉叶、千金之躯,是天下最为尊贵的女子,自然世界上没有男子能相配,不过,这世子毕竟还是个郡王世子,将来或许能成为郡王,也算勉强不辱没了公主。”


    哈朗说时,特意加重了“或许”二字,意思很明显,凭你是世子有如何,有没有那个命成了郡王还不一定呢。


    在场的人大多听懂了,在心里偷笑,十四阿哥胤祯当场没忍住,嘴里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巴雅尔还楞在当场,哈朗已经开始说第二点了:“其二,就是相貌,九公主自不必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城倾国。”哈朗说得认真,温宪听了却心里一颤。


    “至于这位世子爷,生的相貌嘛……唉”哈朗长叹一气,卖起了关子闭口不言。


    旁边不仅巴雅尔气得要死,喇什也是面色阴沉,可偏偏康熙没出声阻扰,反倒是看起来颇有兴致,他们也不敢动手。


    “兄弟,世子爷生的确实相貌不扬,但是你也不必如此发愁,好似世子爷丑的不能出门见人一般!”这出声讥讽的是摇着扇子的九阿哥胤禟,他身后站的是八阿哥,原本和永和宫一系是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暗地里还针对相斗,但他看那个蒙古世子不顺眼,也不介意添一把火,让场面更激烈些。


    “你!”这下巴雅尔好容易听懂了九阿哥的意思,却碍于他皇子的身份,忍气吞声的站在那不能回嘴。


    哈朗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三呢,就是品行。九公主安静贤淑,世子爷呢,一点就炸,倒是一静一动,难得难得。”


    他一说完,在场的好多人都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十四阿哥更是笑的捶桌子,连康熙也忍不住嘴角翘了起来。


    “第四点,就是才华,九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然是才华横溢,至于——”他话还没说完,却被喇什突然打断。


    “本王却听说,你们大清有句话,叫做女子无才便是德,敢问可是真的?”


    哈朗抬眼便对上喇什那双如鹰勾般的双眼,凶狠的如淬了毒一样,让人发怵。可哈朗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的,自然不会轻易畏惧。


    哈朗轻笑一声,道:“没想到,郡王倒是博学,那请问,世子何才之有呢?”


    场上众人呼吸一窒,这富察氏的小公子真是太过胆大,这样明晃晃的挑衅,他不怕喇什日后报复吗。喇什再不济也是个郡王,还是个手握军权,背后是博尔济吉特氏的王爷,他若真的报复起来,哪怕哈朗身后有富察氏和十三爷,也吃不了兜着走。


    温宪紧张的手心出汗,为他捏了一把汗!


    喇什眼中凶光一闪而过,刚想张口却被一个声音打断——“想必世子爷必定德行出众了!”这话是十四阿哥说的,十四阿哥人精,他一边讽刺巴雅尔无才,一边又将他与女子相比。


    巴雅尔奇迹般的这句话也听懂了,他登时一下忍不了,上前嚷道:“本世子哪里没有才华了?你说出来,不要在这里阴阳怪气的讽刺,本世子刚才还打了一套拳法,皇上还称赞呢!”


    他朝九阿哥胤禟嚷完以后,又跳到哈朗前面,直走到他跟前,差点要撞上他,眼睛喷火瞪着哈朗说:“你倒是嚣张,不就是那天摔跤比试使了计策赢了吗,有什么好得意的?敢不敢和爷再比试一场?”


    这句话正中哈朗下怀,他当场朗声应下:“好!”然后又话锋一转,多了三分锋芒三分挑衅,“之前一直客随主便,依着是蒙古的规矩,今日也非正式比试,世子大可用蒙古的功夫,但是,我今日也要用我们大清的武功,世子,敢不敢应战?”


    巴雅尔最是激不得,没过脑子当场答到:“好,比就比!还不怕你不成!”


    胤禟嗤笑一声,凉凉的说了句:“蠢货!”


    温宪长舒了一口气,她这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此时她也不在乎自己是否要被许配给巴雅尔,她只盼着哈朗能全身而退,不被拖累。这世上,有人能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置自己的安危于外,顶着:世界上所有压力为了她站出来,这一切的一切,忽然就不重要了,温宪忽然觉得,世界上有人为了她拼命地争取,为了她的未来努力过,就够了。


    温宪察觉到有目光在看她,一侧头,正好对上德妃意味深长的眼神,突然有些慌乱,忙拿起手中的茶杯掩饰的抿了一口茶。


    康熙竟然一声不发,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场子很快的就只剩下哈朗和巴雅尔两人,巴雅尔先发制人朝哈朗冲过来,哈朗今天就毫不留情,当场扼住他的手腕向后一折,巴雅尔惨叫一声,哈朗扭住他的腕,抬腿向他踹过去,巴雅尔扑在地上。竟狠狠地反扑过去,揪住哈朗的腿,想把他拽倒。


    结果哈朗反手想要止住他,却手一滑,本来想抓住他的腰,却抓到了他的裤腰带,使劲一拽向后一翻身,那腰带竟然断了,随着哈朗稳稳的站在场上,手中揪着断了一半的腰带,巴雅尔的裤子竟然掉了下来!


    巴雅尔倒在地上,裤子脱了一小半,整好留出两瓣又白又肥的屁/股,在场的女眷纷纷尖叫一声,用帕子遮住眼睛不敢瞧,将头扭到一半,一些没有成年的格格则纷纷涨红了脸,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喇什又惊又羞,一张老脸无处搁,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十四阿哥和九阿哥一些大咧咧的阿哥已经当场爆笑起来,十四阿哥还吹了声口哨,场上一片混乱。


    这时,有眼尖的人却发现,巴雅尔两个又白又肥的屁/股瓣上,一边一个印着两个红唇印,还正好对称着,无声的诉说着一场暧昧混乱的情事。


    还是康熙皱起眉头,看着场上的走势越发不能控制,抬手揉了揉眉头,沉声道:“都住口!安静!”康熙一发话,场上便纷纷安静下来,不敢作声。只是无声的安静在这荒诞的场景下,倒是凭添了一丝尴尬。


    还是魏珠机灵,派人去取了件披风搭在他身上,巴雅尔站起来,一手拼命拽住裤子,一手拽着毯子,狼狈的很,灰溜溜的走到了殿后。


    喇什脸色难看的很,他此时恨不得也跟着巴雅尔走了,不,他此时后悔自己真是吃饱了撑得,为什么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不好生在蒙古待着,到这里花了许多金钱买贡品,又两天都受到了侮辱,面子里子赔了个精光。


    哈朗站在场中,此时他反而是全场最冷静的人,等巴雅尔退下后,他一甩袍子单膝跪下,恳切道:“如皇上所见,这位博尔济吉特氏的世子爷,除了空有世子的头衔外,品行才华无一堪用之处。


    皇上前几日曾经许诺给奴才一个条件,只要奴才提出来了,皇上就会答应奴才。


    今日奴才斗胆,就请求皇上,不要将九公主下嫁给博尔济吉特氏世子。”


    他这话如平地惊雷,在场的人都震惊了一下,不知道这位九公主和这位富察氏的公子有何瓜葛,又是什么时候有了交集,竟然让这位富察氏冒着违抗圣心也要为她说话。


    温宪一颗心只觉得停止跳动了一般,又觉得莫名的感动,一张冷静的她,眼睛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康熙闻言眼神登时变得不一样了,打量着这个场上陌生的又有胆大妄为的男子,他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胆大的人,毫无官职在身,头一次来到京城,竟敢只身闯皇宫!


    若非他出身富察一族,若非他阿玛在新疆手握军权,他倒是生了惜才之心,想要好好重用培养。


    康熙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然后突然说:“你可知道朕给你的这个机会意味着什么,你可以张口要黄金万两,或是让朕给你封爵拜相,甚至是要无数个美人,或许你张口,朕都会答应你。可是这么好的机会,你就尽量这样浪费了,为了……小九?日后难道你不会后悔吗?朕给你个反悔的机会,年轻人,你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却只见哈朗畅然一笑,他朗声道:“多谢圣上的好意,奴才不是不识趣的人,皇上对奴才的恩典,奴才自会在战场上竭尽全力、万死不辞的报答皇上。只是奴才今日确实心意已决,奴才实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九公主只嫁给这样的人,还望皇上给了奴才这个恩典。”


    场上的一角,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不知道是谁在为这个年轻人的勇敢和执着动容,或许也是在替他惋惜,错失了一个绝佳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失去这个机会或许要努力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才能够得到,凭借这个机会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一切。


    康熙默不作声的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温宪却已经忍不住闭上眼睛,默默地落了下泪来。她有些难为情拿帕子,轻轻的拭去眼角的泪。康熙注意到了她的动静,想着女儿年岁不小,但确实这一生实在谈不上幸福,之前所嫁非人,如今又要嫁给这个草包。


    康熙心里面对温宪,确实是有愧疚。一个二嫁的公主,就能换到蒙古五年,甚至十年的安宁,这对于刚刚终止了多年战乱、安宁下来的大清的百姓和朝廷实在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这样也可极大的遏制住蒙古和博尔济吉特氏的狼子野心。


    康熙突然心里一软,自己此前又确实承诺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尤其是天子,更是不能朝令夕改。于是轻咳一声,说道:“好,朕今日就答应你,不会将九公主嫁给世子。”


    他说着,竟有些不敢看温宪的眼睛。当场下令散席。


    康熙起身离去,可是哈朗站在那没动,喇什也坐在此处。二人对视着,场上的众人似乎预感到将有好戏发生,也纷纷坐着不动。


    这时候突然喇什一步一步从座位上起身,向哈朗走过来。他比哈朗高了一个头,但是气势却并没有压倒他。


    喇什放肆大胆的打量着他,突然笑了,笑的不怀好意,赤裸裸的放肆的挑衅着:“富察氏,济尔哈朗?本王,记住你了!年轻人,你知道被本王记住的后果吗?”


    哈朗避重就轻,也跟着轻轻一笑,道:“王爷见识多广,想必能够见到许许多多的人,这其中呢,想必能够被王爷记住的,只有少数。如果奴才一介白身,能被王爷记住,也是奴才的荣幸。”


    喇什走近哈朗的身边,头靠近他的耳朵。场上的人呼吸一滞,正在担心他会对哈朗做出些什么,直见喇什用威胁的,不大却全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到:“以后小心点儿,不要让你再碰到本王手里,今日的羞辱本王记下了,下次本王绝不会放过你!”


    哈朗听了,却神色不改,含笑道:“今日是奴才头一次进京,正好赶上了这场热闹,过不了几天,奴才也要回新疆协助阿玛在军营里镇守边疆。想必王爷呢,应该也没有这么多的兴致,时不时的花上两三个月的时间,从新疆大老远的跑到京城中来。


    如此一来,你我二人日后相见的机会只有在新疆,王爷,您确定吗?”


    喇什心中一惊,抬头看他,却对上哈朗毫不避讳的目光,他这是在赤裸裸的警告,你博尔济吉特氏和蒙古难道是有谋逆之心,要和他在军营里,在战场上兵戈相见吗?!


    一向稳重的蒙古王爷,竟然难得的被差点儿吓到,脚下不稳,差点儿摔倒。这可是在皇宫,如果让皇上知道了,不,让皇上误会了,自己存了这个心思,那自己应该就没有命回到蒙古了。


    这个哈朗好生狡猾,竟然下套,让他往里面钻。想借机让他得一个谋逆之罪!喇什起了一身冷汗,明明对面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他却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人将会以后是博尔济吉特氏,甚至是整个蒙古最大的威胁。


    喇什的预感是不错的,一切的一切,在日后都成了真。


    喇什头一次服了软,他是从内心感到了一种惧怕,这是第二个人让他有这种感觉,而第一个人就是康熙。


    这时候场上的众人只见喇什慌张的走出了殿外,他们觉得在留下也没有什么意思,也便纷纷的退了出去。


    只留下眼眶通红的温宪,站在一侧定定的看着哈朗。哈朗看着温宪,有些心虚,又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心虚是因为当时声称自己是进京赶考的书生,欺骗了她。而不知所措,只是因为温宪哭了,哈朗在男人堆里长大,没怎么和同龄的女子相处过,更不知道如何哄女子止住哭。


    哈朗挠了挠头,突然开始脸红,有些结巴的说道:“诶,公主,你别哭了,你能不能不要再哭了啊,就算我求你了……”


    这时候,温宪突然止住了眼泪,平生一股勇气,她看着哈朗,坚定又认真的说:“你想不想娶我?”


    哈朗整个人被吓傻了,当场愣在原地,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好像丧失了语言功能,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温宪更加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在问你,你想不想娶我?”她突然发现,这样诚挚又珍贵的感情实在是难以遇到,哪怕或许哈朗并不喜欢自己,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但是这样赤诚又满心热血的男子,她也确实动心了。于是她放下自己所有的尊严和骄傲,大着胆子一遍遍的问他“你想不想娶我?”


    她看见哈朗楞在当场,别突然想到他应该有自己的顾虑,于是劝解道:“我知道你家室并不高,但是我并不是看重家室之人。而且你也放心,我虽然是个公主,但是我并没有公主的架子。我也不会仗势欺负你。我也知道,你以后要在新疆驻守,你不用担心,虽然我没有去过新疆,但是我能适应的了,我愿意跟着你过去,我也相信,我会喜欢上新疆的……


    我最后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想不想娶我?”


    对上少女满心期待的眼睛,哈朗突然张口:“对不起,我不能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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