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
第三杯味道差不多的饮料。
洛梓昱垂下的睫终于忍不住重新抬起。
清凌的少年声线对吧台边站着的调酒师道:“这太难喝了,你没什么想法能把它弄好喝点?”
调酒师眼睛看了看桌上的一系列常用基酒和调味酒,果汁配料,耸了耸肩,看起来爱莫能助。
他是当着所有吧客的面调的,一类最经典的酒,而这些常来吧的客人们几乎个个都是酒徒,所有调法都有定数,变动太大反而让人生疑。
少年于是不再说话。他是知道如果为对酒精饮料有研究的人是可以通过用料量细微调整做出口感不错的成品的。但是眼前这个调酒师不行,而且他也只是在工作,本也不要求太多。
只是这到底让过去模糊的人影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
他垂头饮了饮料一口。
“调酒师,请给他来一杯‘燃情’。”
今天想为少年点酒的人已经到了。
……
隔天的学校。
同桌已经几周试图和少年一起下楼失败了,即使是充满期待的笨笨熊的目光也没有用。
不过同桌并不是会坚持勉强人的人,更别提是对少年。而且他已经注意到,少年最近的确总处于疲惫的状态,很多时候趴伏着的时候都如同体力告罄,而不是以往一部分只是没精打采。
少年独自待在教室里,他侧躺在右手臂上,可此时竟虽然很疲倦,也没有第一时间睡着。
少人的时候好像会给他一种什么都没有的空白。
他想试试之前在情绪很糟糕的时候做的事,可他又恍然间意识到,他没有买新的烟。
或许是之前的错觉。
酒吧总是没有实质烟-禁的。
尼古丁和酒精似乎往往相得益彰,在吧里,薄荷气味的女士香烟和男人的雪茄烟草都是常用的调-情手段。
因为太常见,所以他都不记得他实际上并没有去补买一盒香烟,只拿了桌面上可随取随用的单次火机。
悖逆感,反向感,淹没感。
他被这种晦涩所扰,意识的一部分持续地想着这件事,没有睡着。
教室门打开,体育课上楼的颀长身影刚走进教室,高挺而敏锐的鼻嗅了下,有所觉地再次皱眉。
他的视线只是一秒就锁在了空荡教室三排位置上的少年,然后直接朝那方向迈步过去。
少年看到他,就烦了,被径直靠近的时候就已开始了戒备反抗。
霍惊樊随着丁烷的气味极高效地搜找。
少年放的位置差不太多,但是这次是放在裤子后口袋里,被搜找到的时候……腰下的弧不可避免地被碰过了一遭。
洛梓昱现在耳廓红着的模样看起来真是恼极了,他很明显已经在生气。
他看着霍惊樊瞥了一眼那火机就随手缴进掌中,唇侧的小虎牙不像情绪压住,露出了一对尖端。
可霍惊樊那双锐而凛的黑眸只是那样注视着他,并没有因为他的反抗有所变化。
或许也是有的。他在靠近的期间也嗅过少年的唇瓣,没有烟草的气味。
少年这时候呼吸已经被动因为这强行被按住与之对抗的举动急促起伏,又在生气,似乎发间都快冒出那对兽耳来了。
可偏偏霍惊樊此时距离仍然无比接近,他直直看着他。
“除了你之前的工作,最近你还去了哪里?”那道冰刃似的声音道。
少年现下不喜欢这锋利质感的声线。它让他感到像是在从一片被模糊的灰色覆盖的,由虚伪浮乱的,快淹没他的温沸中被切割出来。
少年无来由地阻抗回答这个问题。
“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一边近厌烦地偏过视线。
霍惊樊并不为这种冷感的排斥所动,略深的眉眼此刻一错不错地锁视着他的面庞,那刃似的直截声线道,“你可以理解为……对你的关心。”
没有任何虚假的模糊性话语,那言语如此如白纸上的字迹一样直白而确认。
但垂着眸的少年只是伸臂,毫不停留地推开了他。
“和你无关。”
少年翻过了桌子,离开了教室。
霍惊樊本知道少年不会回答他,上颚在安静中略微下阖。
即使已有所察与知晓,他想听少年对他言说。
他想知道少年的想法,想明白现在是什么在让其这样烦扰,连激烈的愤怒与抗拒也不能使其情绪失限下脱离这种困陷的缄默。
修-长身影坐在那个原位上,他带着茧的手掌覆着他的一侧额头和眼,唇就像是自诮似的略微掀了一下,又往下拉平。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
提前一节离校,到达“阁”后,洛梓昱换上了服务生服饰。
洛梓昱扭开更衣室的把手,沿长廊向外走去,昨日的轮班在内厅,今天则是露天外厅。
由内厅往外的门口处的行走过程,洛梓昱能从乐声辨认出,这次轮班外演台上演出的是最初遇到的乐队。
一段熟悉的,转了几转,风趣的萨克斯。
爵士乐即兴。
洛梓昱没有和已熟悉的乐手们打招呼,只是在拿取客人们点单的时候静默听着。
自由丝滑的乐音总是让人心情逐渐放松。
说不上来,少年感觉心侧连日纠-缠的负荷似乎略微轻了一点。
几小时后,洛梓昱牵着雪白宠物大狗在白桥区外部的街道慢慢散着步。
漫无目的,不知道走的路径对不对,但总的来说,再转几个弯也许也能回到原来的路口。
这个时候,洛梓昱听到一个陌生,似礼貌,友好的声音从一侧道。
“你好,之前在这边好像没见过你。迷路了么?需要我捎你一程吗?”
第六十二章
……
白桥区到中心商业地域中间有绿化间隔,但是实际上会走这段路径的人很少。
居住在这片区域的所有者们出入车行。受雇的住家佣人,保卫人员住在区内主家的员工区,所以这种在区域路上遇到的情形,很显然少年会是兼职临时工或者才到白桥区不久的新员工。
无论哪种,都会比较有意思,就像是个毫无戒备地走在路上,象征着美味易得的小点心。
不用太费心的哄骗,比原雇佣者高几倍的一次性价格,都可以轻易把这种容易取得的小点心收入囊中。
所以那个坐在车上的男人此刻只是随意降了些车速,从车窗边搭话,他刚刚从后方看到了这个牵着雪白宠物大犬的男生笔直的长腿,由此起了些微兴趣。
如果这个小羊羔长得也够漂亮,他不介意回宅所的时候顺路带个可爱的外送点心回去。
而在少年转过头,冷白的侧面无表情地转向的瞬间,男人沉默了会儿。
……
不是点心的程度。
少年的那双乌眸只是那么无起无伏地看了他一眼。
“不用,谢谢,先生。我快到路口了。”
那道情绪淡到极点的少年音道。
他甚至回话还算得上礼貌,即使只是回应男人虚假的“礼貌”。
只是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都没显出其余兴趣。
男人并没有太怀疑自己的判断,因为他从少年的衣着风格,行为模式都能确认这就是个普通的接临时工作的学生,甚至可能年纪才到间隔年。
模糊的利落青涩,引人的侧脸,色泽浅淡的唇,不注意看人的乌眸。
即使是偶有猎色-兴趣的男人,乍一看都有点……受不住。
这或许就是他这类人最想当作年轻的小情人拘-束在身边的类型,又是有点不愿意的,就更诱-惑人了。
在卧室里有事没事就凑过去亲一下他,会因为频率过高偶尔有些不耐地瞪过来。
青少年模特的身形,臀线被包裹在牛仔裤里,只扫过便能想象出那种带着韧度的手感。笔直流畅的长腿,因为他的哄劝,不情愿又受不住地夹他腰的时候一定能让他鼻子一热。
天生冷白,那么在那段脖颈上留下艳-冶的口勿痕,漂亮得像是勾画,因为早上发现T恤领口遮不住过-夜痕迹时冷冷瞪他的表情也会很诱-人。那种清凌感的少年声线,想听其染上低哑的哭音。
他一瞬间握在带着车标的方向盘的手指都有点捏紧。
虽然已经产生了想法,现在仍未触手可及。
但这样的少年——他不确定,如果有意将他,嗯……
至少几辆超跑,或者别的?——也许和包一个出道不久的练习生差不多?
他不确定,因为眼前的这个少年所显的性格,他不知道是不是会容易接受这种条件,可能要更麻烦……?
“这只小狗叫什么?它很有活力。”男人仍保持着放得极缓的车速,一边在路侧尝试道。
“……抱歉,我刚工作不久,不清楚。”少年道。
实际上如果是受雇替宠物主遛宠物,不可能不从宠物主那知道宠物犬的名字,即使是为了宠物犬脱绳情况以防万一唤回的用途。
但他这样的回答似乎已把交谈聊断,话题结束,无法延续。
男人闻言卡壳。如此他大概也不知能怎么很快地找到另一个适合的话题。
男人约也知道此行不利,车行逐渐加速。
少年套着红色牵引绳圈的手腕此刻在渐黯落的日光下,那种冷色与红就像是产生了错觉性的对比。虽是手掌握着那道牵引绳,此刻却也像是那个绳圈套住了他。
……
隔天在学校,第一节就是“外语”走班课。
和以往一样在后排靠右的角落将教材随意搁在桌上,侧伏着开始补觉。虽然没有夜晚的工作,洛梓昱仍然处于略疲惫的状态。
不知是不是因为反正开始排演之后,也早晚会再碰到,洛梓昱现在不怎么会特意避开可能碰到那人的行动路径了。
也许是相同的原因,坐在教室左后方人群中央的人也没有什么其余举动,比如在路上忽然捉人。
硬要说的话,那人表现也不过是散漫地抱臂靠着椅背,看起来对讲台上教师的内容并不太关心。
洛梓昱去了药店一次,柜台后翻阅报纸的药店老板警告他,最近这段时间的价格波动会非常大,具体原因,他不知道,但他之前听到的音讯是,制药那边好像出了些问题,也就是说药源那边的事。
这的确是可能影响最大的一环了。
“可能是原料,也可能是研究所……”戴着全框眼镜的药店老板耸了耸肩,“我所知道最开始的消息里,开发这新药的研究队可算不上一个‘团队’。我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说完之后,药店老板就没再说其他话了。
少年付过了单据,离开。
到达白桥区的时候,洛梓昱这次没有停留在区域的路口附近,而是乘坐保卫在核查身份后安排的一辆区域内限行车。
在区域内需要坐车,并不是出于这是种过费的传统,而是因为私人宅第之间的距离太远,步行需要的时间长。
洛梓昱到达的时候,看到了一面开阔的草坪,不远处的别墅内门廊口很快走出了牵着雪白宠物大犬小跑过来的娃娃脸宠物主。
“抱歉抱歉,因为家里有个晚聚要准备比较忙,没时间到入口去了,之后Atlas回来的时候就带他到这边就行了,他会自己进门。”
洛梓昱想了想刚刚车程,与以往见娃娃脸宠物主的时候额头带着的汗珠,宠物主的确一直有锻炼的习惯。
在这时候,一道从容而端静的低跟女鞋脚步声于内廊的方向传来。
一位由举手投足就几乎代表着雍容娴雅的年轻妇人此刻从门前迈步出来。她身着珠色的晚装长裙,尽管鞋带着一定跟度,每一步都走得不疾不徐。
“……妈。”娃娃脸宠物主看到妇人时微笑不变,简短地唤道。
那位女士外貌非常静美,比抚育了已成年子女的实际年龄看上去至少年轻一轮,也许是因由那种柔和的气质。
女士同样微微笑道:“看到你这个时间带着狗下楼,也顺便出来看看。”
她的垂眼带着温婉的目光看了看少年,悦耳柔和的声音慢慢道。
“……你给家里的宠物找了个可爱的小宠托。”
少年无意识地停了停。
他不确定他此时该如何回应。
……
第六十三章
……
娃娃脸宠物主没有太多表情变化,只是仍以相同的角度望着少年。
如果是长辈如此用这类称呼,好像也理所应当。
只是洛梓昱到底有些不适应被以这种含着少许不知具体意义的亲切或轻忽,或者以“小”这个单字加在兼职前的称谓。
或许女性长辈总是天生会有这种亲和感。
少年礼貌地点了下头低首,只有套在腕上的红色牵引绳细微地绷紧了一点。
……
今天是这周需要在吧工作的最后一天,少年一边这么想着时,乌眸无目的地看前方时像有些走神。
而这往往是酒吧里的客人们最常出现的状态,恍惚,迷离,朦胧虚度。
或许总是浸泡在这种氛围里会让他慢慢融入变化,谁知道呢。少年慢慢饮了一口面前玻璃杯中的液体。
难喝。
只是他坐在那里,人们看着他这种神思未定的状态只会觉得兴奋。
酒吧之所以是个艳-遇的好场所,是因为到这个地方的人原本就倾向于一种灯下黯淡光线里的颓落。而酒精模糊了平时精神的清醒,就会使得放-纵顺理成章。
一般来说,狩猎的那方都会保持着一定线的谨慎,微醺可以,但绝不会全醉,众所周知全醉石更不起来,那么自然也实现不了原本的目的。至于被狩猎者自然是越醉越好,作为被掠夺躯体的目标,有没有其余感觉实际上都没那么所谓。所谓“酒后乱-性”,大致都是一方蓄意为之的谎言结果。
而观者看着这种模样的少年,他们只会觉得他看上去比平常更有……可趁之机。
“调酒师,请给他来一杯干马天尼。”
一个坐下的男人道。
少年看着吧台上的马天尼杯,没有接,只是仍然略微失焦地看着前方,那双乌眸在这种状态下,只会显得那种轻微的迷惘如惑引。
男人觉得他的模样像是快醉了,朝他的方向伸出手。
被少年没有任何表情地抬腕挡了一下。
男人那种贪欲的表情停滞了,从侧身收回臂时就像是略停了停,有些悻悻的尴尬。
“抱歉?或者是不是你稍微有些敏-感了?”
少年没有任何反应的神情让他在这位置再待不下去,男人起身离开了。
这种狎-亵不成,倒打一耙的情形也并不少见。
少年饮了一口饮料。明明今天只喝了半杯酒,但他却好像已经在醉了。
“你是看不上,还是在等个高价?”
“别这种冷脸,你在这里难道不是想找一场满意的畅快淋漓的性?酣畅的性会让你忘记这种表情一个人买醉的原因。”
“这么不给面子?在这地方你最好学会怕一点。”
很多话语就像是一张腐化的灰色的网,形形色丨色,不同年龄层的男女在吧台边来去。威胁,利-诱,这些是调-情中频率不低的穿插的东西。
比起在清洗量酒杯的调酒师,或许少年经历了更多精力上的消耗。
调酒师在刚刚一个脸色很不好,且撂下了一个恼怒的讥嘲的酒客离开之后,一边擦拭着玻璃杯,一边张了张口,试图说些什么。
可是很快,他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能说出口的。
像是也没什么适合说的,而且表现得像朋友一样熟悉似乎也不好,那会让其余向少年所在的角落投以视线的人产生误会。
搭讪中掺杂的种种劣性的恶意,揣测,本也算寻常的事,更糟的事他在吧里常年工作也并不是没见过——只是或许,少年这种类型,接触得太频繁了些。
眼前的少年那双乌眸沉着夜色,这在之前似对与一间酒吧来说相融,只是现在这夜色里有一层浅灰色的惘雾。
虽然他知道,这样的变化只会与这个地方……这个酒吧更相融,但他却已忍不住开口道。
“……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少年头也不抬地道:“……把这东西弄好喝一点。”
“……”好吧,调酒师想。他尽力。
虽然他不会这个。
这个短暂的,旁人也听不出任何问题的对话过去,又一个女客坐在了少年边上。
“给他来一杯——”
……
周五开始了剧本的第一次排演。
虽然走的剧情不多,但第一次人员基本都得到场,一些除了被票选的主参演者外的其他角色也陆陆续续来了一部分,包括负责搬运准备道具,秩序人员等。
在那个虽只是想制止,因为商人伪做高嗓声讨皇子在以皇室压人的不公,顶着其剑刃做慷慨激昂状上前的皇子在收势不及的情况下,这个前一刻还在用劣麻布勒索一个衣着褴褛的平民,一边趾高气昂地出言侮辱的,现在就仿如“下层人”代表的巨富商人以难以置信的神情,死前看着自己脖前流下的血液。
当然这一幕到时候会用血包,商人的演出者表现得还不错。
故事线的开头前因排完结束之后,几个主角色会开始一段个人引入剧情。
皇子带着简易得不像是皇子的行囊独自踏上了迎接审判旅程的伊始。
另一个国度的公主刚参加完一场宴会,等待无趣的人群全都离去,她一个人在卧室独处时,从衣柜的裙装覆盖下拿出了一个巫术人偶和木仗。
村落教士的女儿结束了虔诚的晨祷,胸前挂着神明的标识,面上带着微笑。
赏金猎手刚刚将一张撕下的通缉令换了一袋金币,随手抛了一下,酒馆光线下看不出表情。
而黑衣的寡言剑士在拖着自己的剑,前往追杀自己死敌的路上。剑士平常并不会这样待自己的剑,只是他已不剩什么力气抬起。
少年带着那把剑行走在路上时,像是在走神,又像是只是单纯的疲惫,他那双漆黑的乌眸中仍有那层浅灰色的惘。
他以为之前一直在负责总导工作的艺术班学生会对他的表演提出什么意见,毕竟他刚刚并没有意识到他要投入什么表演,而这个艺术班学生在之前一直很严格,连开头都让几人重排了几次。
但那个学生只是看着他那样经过,思索了片刻,然后答这场过了。
少年心里松了口气,不用重复工作总是好的。
离校到达“阁”后,洛梓昱换上服务生服饰,扭开更衣室的把手,沿长廊向外走去。
这天外演台的是一个新的单人驻唱,是个很有个人风范的歌手,其明显对于这种演台很有经验,演出很擅长抓住观者的注意力。
但说实话,洛梓昱以为咖啡厅老板之前对这类型的风格没有偏向,不过想到老板最近经常在接触新乐手,小型演组一类,洛梓昱对此没有更多注意了,说不定老板最近只是喜欢各类不同的新尝试。
结束了轮班和宠物主的工作,少年仍旧不能返回住所。
今天洛梓昱需要去NL分部。
这座城市现阶段发展程度尚可,但毫无疑问还不足以作为一个巨头公司的本部坐落地。
至于公司主为什么有时会在这出没,可能是因为杂志社季度联络,也可能是因为这是他看中的城市分部。
一般新到的模特会有个高层面试流程,但洛梓昱已经连内页都拍过了,自然也省略了这个流程。
前台电话联系后,名字是艾德琳的女性助理将洛梓昱引导到一层的专用摄影棚录拍。
艾德琳注意到洛梓昱现在仍穿着简单的校服外套和T恤,无疑仍是学生的年龄,她没有特意去问。不过显然校服是不适合入镜的,他们一般都会给模特一些标准服饰。
艾德琳从衣架上取了件没有图案的浅色T恤递给了少年,让他在旁边的试衣角换上。
少年两秒后走了出来。
艾德琳看了看少年的面部,下意识地以指腹略碰了一下少年的侧面,没有感觉到粉底的触感,就点头道。
“抱歉,职业习惯。”
NL的模卡要求模特素颜,虽然见面艾德琳就感到少年不会是日常化妆的性格类型,但她还是有必要提醒或检查,毕竟少年的确从出现就……吸引视线。
少年没有反应,只是点了下颌,等待步骤完成。
艾德琳让少年站在白色的幕布前,更换几个姿势。
少年没有什么偏好,不过之前在杂志社中心摄影区摄影师总是常常在让他换不同朝向角度和动作,他无意识回想其中几个简略的,快门声的响起。
洛梓昱对摄影机实际算得上熟悉。舞团平时在训练室为了看整体训练效果偶尔会开着一台摄像拍摄,不过并不是什么专业的设备,支着的架子是随便拿了几根长度差不多的断了的塑料棍捆起来。
有时演出现场也有商方的摄像摄影,不过那个之后他们不怎么会看,也不知道摄影段落最后会在什么地方播放。
这是他从最开始对摄像机的存在没什么排斥性的原因。
洛梓昱只是那么平视着需要他看的方向,包括镜头,深水似的乌眸此时也没有褪去那种略失焦的疲倦感,但这并没有让他的照片更为缺失。
说实话,这实在很迷人。
不知为什么,艾德琳觉得,今天的少年和她之前看到杂志成片的印象……有一些差别。
那双乌眸里除了失焦,还有一种浅淡灰色感的迷失。
如果说之前即是那种无心来自本身的蛊惑,这个时候像是引着什么人将他往晦涩的迷失中带入更深的迷失,或者握着他的手,尝试将他牵出来。
两种抉择都很诱-人,他处在这种于对他有所欲想的人绝佳的状态里。
艾德琳感觉到自己似乎短暂地停住了呼吸。
然后她很快摇了下头想道,难怪是还没摄模卡就已有了直接拍摄《尚》封面能力的模特。这种惑感就像是天生的。
总计拍摄一到两张正面照,之后是全身照,侧面照,半身照,和一张自由发挥的照片。整个流程大约半个小时,就拍完了所需照片。
之后艾德琳引少年测量身高,体重,之后简单测量了三围。艾德琳记录数据,少年对这个流程没什么不习惯,记录工作很快完成。
“谢谢。”少年之后道。
艾德琳微笑着对他点头。就算是见了很多模特,少年也是其中非常引人的类型,全程都易于配合,模卡拍摄的过程几乎没有废片。
少年被安排坐在休息间一会儿,艾德琳敲门进来让他去办公室。
刚签约新人的合约不复杂,考虑到少年的情况,没有硬性规定工作频次,标注了一些工作收入的佣金抽成。
“之前的拍摄收入会转到你的卡上,你的成片也已经寄到NL来了,我可以之后帮你取过来。”
少年摇了摇头。他暂时对早点回去更感兴趣。
洛梓昱离开分部大楼的时候,刚刚下起了小雨。
希望天气不会有太大影响,他抬了下头想。
但走在路上的时候,雨渐渐大了起来。洛梓昱皱了皱眉,只能转身,尝试在这中心商业区找到一个卖伞具的地方。
第六十四章
……
不巧的是,NL附近的区域虽然服饰店有一些,但都是模特们经常应急需要合适风格的行头去参加试镜或者秀场合的奢牌分店,一般服饰店杂货店可能会卖伞,奢牌服饰店倒是也有概率卖伞,但他们的伞可能“不防水”。
洛梓昱没有过多指望这个,只是往标志清晰的商业广场走去。
彼时匆匆快行的人来人往,城市预报没有这一场急雨,有准备的行人少。
大部分在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赶路,但洛梓昱需要去的车站至少离这条街道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他不确定他现在疲惫的状态如果加上淋透是否会生病。
生病对于现在每天工作连轴的少年来说本来就是一项再靡费不过的奢侈品。
即使少年现在走得很快,漆黑发梢也已被落下的雨水打湿,微濡的碎发贴在少年的额前。少年的浅色校服T恤也被半浸了,前胸和后背的薄韧躯体线已经随之开始有些显眼,雨水沿着起伏的冷色脖颈滑进领口。
这也是系统017同样出声建议宿主尽快买一把伞具或者临时避雨的原因。现在即使是人们都在匆匆避雨的情形下,这样少年被一半浸湿的情形已经引起了少量的视线,而这只是平常的路人,他们或许平时并没有对同性有过多注意,而只是被这一刹那颓靡又引人,雨中梦般的景象所摄。
它不想推测如果少年的衣裤全部湿透之后,这种隐晦的注意可能会恶化到什么地步。
少年到达购物中心的时候,身体湿了大半。
洛梓昱到这种购物中心的次数不多,只有很偶尔舞团需要见一些非常正式的商方,副团可能会把整个团拉到一个性价比不错的购物中心进行紧急采购拾缀。
他到商城门口的时候,其实有些……
虽然是注重消费的购物场所,实际上这种商业广场,尤其是在中心商业区的购物中心对走进大门的顾客是有隐形着装要求的,太过狼狈的客人可能会被保卫人员拦下。
而少年这样湿-漉漉的状态其实不太相符,但也许是现在天气恶劣,临时客人不少,也许只是因为少年垂着的眸前一缕发上水珠就像坠饰似的滑落,所以保卫人员在少年走过时没有作出反应。
洛梓昱大致按照标识衣帽品的楼层坐了手扶电梯上去。
找到地方的过程并不算太顺利。店铺的月租和中心程度成正比,即使是服饰店有零星卖装饰伞的位置,价格也等同一套当季新装。
最后洛梓昱找到时,是一家运动服饰店,少年以正常的价格买到了一把正常的防水伞。而同样也是在这里,少年撞上了一个有点熟悉的怪人。
急促喘-息着,眉眼冷淡,机械,精美得像一个仿生人的男人,此刻苍白的鼻尖和嘴唇都依稀泛着红,就这么站在更衣室走廊的末端。
少年看着他,有些面无表情:“……”
“……你需要帮忙吗?”停了一会儿他才道。
虽然他觉得多半没什么事,但是也有很多急性-病是有生命威胁的,眼下看这方向的也只有他一人。
所幸不出所料,这个仿生人一样的男人纯黑的瞳孔此时看着空无一人处,还是只是在走神。
“没……”他这样道。
“你这次喝的什么?”少年问。
说不上来,少年可能的确有一丝好奇。
这个胸膛大幅起伏,看上去神情颇为异常的男人在喘-息平复下来后,声音简短道。
“‘辣椒咖啡马天尼’。”
“……”
光听名字,少年就感觉到了一种黑暗调味的味道。
他甚至有一瞬间理解了男人这种受到刺激的表情由来。嗯,换谁来或许都差不多是这表情。
男人完全侧过身,大衣口袋里的玻璃瓶露了一个边角,但少年竟能分辨得出来和上次的番茄酒瓶好像是一个型号。
他不确定,怎么感觉这人真的像是用什么各类奇奇怪怪的酒饮料当燃料运转的机器人,还是运转线路比较怪的一种。
然后少年再次看到男人垂下眼,以一种面无表情的神色,将一根棍糖塞进了嘴里,然后进行了机械的“食用”。
……怎么这棍糖还是那个修复程序补丁吗。
少年亦无表情地看着这过程。
而男人在“食用”完毕之后,终于像是回复了一部分,虽然洛梓昱觉得有限的意识。他双眼无神地抬起头,直到对上少年的时候,才开始有一些基本反应。
“你好。上次没有反应过来谢谢你。
“我想请你到我的工作地点来看看。短时间,希望你不介意。”
严格来说这两段话并没有逻辑性,也没有成因果关系。
少年其实没想过自己对这种混乱的说法应该如何反应,也许是因为那个饮料把这个仿生人一样的人机械回路烧坏了?
但他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男人就对少年的方向礼节性地略颔了下首,然后少年的一边手腕就被握住了,牢牢地,机械地。
被带到上一次一样的车辆中,并且绑上了安全带的少年:……
“你会构成酒驾吗?”少年无起无伏地问。
“不会,不到八十毫克。”男人答。
少年从男人言简意赅的说话方式知道,这应该是说的每百毫升血液中的酒精含量。
他想了想小玻璃瓶的大小,以及男人可能又是喝了一部分。好像不奇怪。这个人还会算自己的血液酒精浓度的吗。还是比较怪。
他不知道男人现在严格来说算什么状态,其嘴唇上依稀仍存留着被刺激出的红。
男人之后道车型会在不稳的情况切换自动驾驶模式。
于是少年不再在行驶安全上考虑。
左右外面落雨,车辆减速慢行,少年询问为什么男人认为应该对他道谢。
男人回答有的时候他可能因为饮料短暂地失去意识,他很高兴那天没有第二天在路边车辆里醒来。
少年:……
也许这个程序好像经常转错的仿生人只是酒精耐受性不高?或者对奇怪饮料的刺激性耐受度不高?
无论如何,至少暂时不在外淋雨,洛梓昱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想问。
到达的地方是一个……小型实验室。
测定仪,采样器,蒸馏装置……还有很多洛梓昱叫不上名字的设备。
男人就是在这个房间内来回走动,穿着雪白的工作服的男人似乎符合了出现在这类位置的印象。
“……如果有需要,可以来这个场所找我。”男人在带着少年到达房间之后,就开始被一部分正在工作的装置吸引了注意。
他的声音说完,然后道,“我最近在尝试改良制剂,我想偶尔一些新的尝试能给我更好的灵感。”
男人一边盯着密闭的,正在蒸馏的仪器,一边转而望了一眼少年,黑色的瞳孔目光又转回了仪器上。
“一些意外的碰面也会给我灵感,虽然我不知道原因……”这一句男人的音量很低,几乎是自言自语。少年并没有听见。
少年仅为这个场所从商业区,至住所并不是相反的反向,他不必因为到这里回去的时间推晚感到略放松了点。
不管如何,被这个仿生人一样回路的人忽然执意带到这里来不至于让他回去的路程增长,这已经算好事。
……
这个周六只有“阁”的轮班工作,之前在咖啡厅老板那里欠下的两次轮班今天下午还过了一次。
少年换下工作制服,从咖啡厅后门离开时,看到了等待在那里的一辆黑色轿车。
一个外貌带着已熟悉的旧式矜贵感的高大男人从车窗显出身形。
洛梓昱一时愣了下,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遇到这个人了。
少年自上一次以来一直处于非常忙碌,连轴转的状态,且活动范围也很不固定,而高大男人也的确有一个时段比平常繁忙,没能在周末驱车经过。之后有时在少年常待的工作场所等待,一些时候没有等到少年,一些时候少年已经离开,便错过了。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说话走向近前。
高大男人似乎露出了一个微微的笑,然后侧身打开了侧座的车门。
……
这一次谭衍带少年到的地方是……城市的戏剧院。
“听说你要参与学校的舞台剧,我便想可能适合带你到这边一次。”男人道。
而在到达前,少年在抬头时已经意识到什么,不自觉抿了抿唇。
少年从过往的经历知道到剧院需要正装的标准,所以男人……
他好像想给他买衣服。
第六十五章
……
一般来说,正装都提前定制,但少年……连碰到少年的时间都寥寥可数。
不过少年这种身形,手长腿长的比例,大概标准尺寸就会合适,也许袖长会比少年的手臂短一些。
高大男人驱车带少年到达的店面则不会有这种问题,他们的成衣往往贴合更佳的尺寸。
其实谭衍对这类服饰店没有太多了解,这是询问了友人的情形下将少年带到这个街区来的。
进了店……少年发现每当有认为合他的正装套,高大男人便似乎想尝试给他穿上外套。
第一回被笼在倾身的阴影里,然后略微的沉香调从男人宽阔的肩前略环下来,温暖随之从手掌落在他的肩后。
等少年反应过来,耳朵尖已经无声无息红了,他从男人笼罩的阴影中偏开头。
“你……”……这人是把他当小孩子吗?
从几岁开始他就没让人这么照顾着穿外套了,这个人……
那种和杂志社仅仅为了追求效率和他自己更换相差无几的形式不同,男人的手法轻谨,且很温和,还因为不太熟练有些轻微的笨拙。
少年说不上来,但扭过头快步走出刚刚停留的范围的时候,似乎离冒出一对黑色的三角茸尖只差一点。
高大男人对少年的抗拒有所感,也没跟上去了,只是神情有点若有所失。
高大男人想到自己的确不会给人穿衣物,就连应该引着少年抬起手臂,伸进外套都没意识到,又有些叹了口气。
最后少年穿着高大男人在之前站在身旁时也选过的浅月灰色西装套,实际上从进更衣间到换上总共不超过一分钟,高大男人看到少年干脆利落地单手拉开帘门的时候愣了一下。
少年乌眸没看向他。实际上他换什么衣服都是这个时间。
少年站在更衣镜前仅扫了一眼,不用多调整,已经知道这身成衣很合适。这是之前在舞团的习惯,或许经由了一些上次杂志拍摄时进一步的被动锻炼。
事实也的确如此,全程礼貌地等候在不远处的店员在看到少年换上西服出来的时候,眼中也不由露出了隐着的一刹所摄。
“小先生,这套衣服真的与您……相合。”
平常如果是单独客人需要,也可以随时巧言如流的店员此刻也不由有些口拙,词汇变得贫乏。
站在衣镜前少年冷隽的眉眼,由月灰色西装外套完美勒出的腰线,那种若有若无的漠然和少年气只是使那种引人更触目了。
模特,天生的衣架子,年轻的昂贵的诱惑。
店员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只认为进来的两位客人之中,更成熟的那一位客人本身天生适合给人隔阂又性丨感的西装,现在他觉察少年同等适合。
不如说,少年仿佛穿什么都会生就适合。
洛梓昱甚至不必去整理袖口和衣领,直接对高大男人道:“走吧。”
本就临时性的一套,他尽量不浪费时间。
高大男人轮廓英挺的眉目只是那样安静而几乎显得柔和地看着,薄唇一角似乎有微微的笑。
少年没理会人,偏过头往外走。
他不过选了也合自己尺码的一套,没有特别从男人之前想帮他披上的衣服里选。
至于高大男人将店员承接的卡收回后,就慢步跟随了过去。
……
两人到达戏剧院的时候,时间不早不晚,剧院穹顶高阔华美,阶梯式的座位下皆由深红地毯铺陈。
在前排落座,少年抬眼看着中央舞台上时,一时有点细微的恍惚。
……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以这样的视角观看舞台,即使场合迥别。
“……怎么了?”高大男人觉察少年似乎神情有些差别,轻声询问。
“没什么事。”少年垂下眸摇摇头,表情和以往似乎没有差别。
时间推移,穿着晚礼服的宾客们陆续落座。男人带少年入座的是一部经典音乐剧,《剧院魅影》。
和少年原世界的那一部有细节的差别——
但总体一样是讲述剧院地下迷宫中的“幽灵”,爱上了一位美丽的女演员,暗中作为导师教授她歌唱技巧,帮她获得剧院首席女演员的位置。
可女演员却爱慕着剧院资助人,由此引起了“幽灵”的嫉妒与疯狂,追逐与谋杀,最终独自消失于地下迷宫的故事。
随着猩红幕布拉开,报幕人登场,序幕开始。
以那个传说“魅影”事件中摔落破碎的大吊灯为引,背景乐响起,第一位女高音登场,这便是戏剧正式第一幕的开启了。
舞台华美,布景与服饰极尽精致奢靡。
戏剧由原英文演绎,少年能听懂,但他仍旧在观看中慢慢走神。
剧情跟随男二号和魅影的最后一次交锋开始,进入了高丨潮。
在扶手上撑着侧面的手臂慢慢支撑,滑落。
戏剧结束,中央舞台灯光全亮,而这时候,少年才从迷蒙的睡意中回复了浅层的意识。
“抱歉。”他听见自己空茫的声音道。
他知道在观席前排睡过去失礼。
“这不需要抱歉。”高大男人在半黯的光线下道,“如果你希望,可以继续休息。”
他伸手,修-长有力的手臂现时正笼在少年身侧,那像是一个令人安心的拥抱。
——而少年此刻,重新合上了眼,在高大男人的臂弯里再度陷入了沉睡。
少年只是连日以来太过疲倦。
……这同时也像是一种无名逃避。
……
高大男人看着副驾上熟睡的少年。
这时候,少年常常皱着一点的眉头才松开了一些。
无戒备地安睡着,而今天也几乎是那样待在自己怀里。
高大男人在开始驾驶的时候想。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只野生小动物开始接受他了呢。
现在这样睡得……很沉,又很熟。
不自觉地在减速,在路边暂时停下的高大男人看着少年安静而隽逸的眉眼,浅色的淡抿着的唇。
他不知道这时候碰一碰少年的侧颊,少年会不会在睡梦中警醒地冒出那对黑色的茸尖来。
如果露出来了……他好像也只会觉得有些……
他不确定,如果少年这样睡下去,他会不会直接将少年带到宅邸那边去。
也许少年会喜欢那边呢?也许他会喜欢……
嗯,他之前订过了一些新鲜的海鱼和贝类。
此刻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英挺的眉眼注视着想。
如果你现在不醒过来的话,我就要带你过去了。
而少年虽然束着不喜欢的安全带,此时也仍然半靠在座位上安睡着。猫似的乘客好像现在什么都一无所知。
轿车启动,重新开始了驾驶。
……
第六十六章
……
再次从休息过的困倦中醒来的时候,少年感到……自己在一条花园小径。
他被放置在一个木质横板上,因为轻微的悬空摇晃,那像是一个秋千,彼时空气中有植物的绿意气味。
洛梓昱睁开眼。
——他看到嫣红的月季与紫罗兰,层叠的扶桑与三色堇,花藤于秋千架上缠绕。
而此时洛梓昱已经不犹豫地从椅上站了起来。
高大男人现在不在这里。
这省去了废话告别的麻烦。
洛梓昱拨开两侧的花植,向外走去。
……绿色与郁馥的花丛香气就这样随之抛在了身后。
少年离开了。
……
高大男人折返的时候,只看到了旁侧的绿色灌木叶片被拨开暂时未复原的行迹,而原本靠睡在秋千吊椅上的少年已经消失了。
其走的并不是小径正路,而是尽可能快的,也避开所有想要避开的人的方式,离开的地方留下一道像是野生动物一样独来独往狭窄的痕迹。
只是打算先进宅邸做一些准备的男人看着这景象。
他这一次没有露出若有所失的表情,那双英挺轮廓颇深的眉眼只是那样静谧地注视着。
或许……谭衍想,或许恒久也不能让野生小动物真的被领在家里。
……
这个地方不在白桥区,而是完全独立的一个街区,如果说白桥区在整座城市中心偏西的位置,那么这边应该是相反的方向。
所幸并不是没有信号,洛梓昱在道边碰到了一辆正快速在无人道路上开过的出租,上了车。
没有遇到太多问题,洛梓昱在回程的时候,情绪竟然看上去还算稳定。
即使这在平常看来,算上去应该是同行者不经允许把熟睡的另一方带到了自己居所的行为。安全性,威胁性都是未知的。
而洛梓昱只是微蜷在床-上陷入了沉睡。
早晨醒来的时候,洛梓昱坐起来慢慢眨了下眼。
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充足安定的睡眠了,这让他有了一种精神奕奕的错觉。
他从床沿前站起,利落地更换上外衣,然后他想可以今天不吃水果钙片工作试试,也许能有一个在周末的突破。
于是到达“阁”的后台,更衣室内,发间的黑色三角茸尖和腰后的兽尾开始活动时,虽然他已经熟悉这些兽化部件了,但此时少年仍然有些犹豫。
在他从内厅走到外围的露天桌位的时候,他看到外演台上今天的驻唱——
是歌手。
还是那样黑白画报式的感觉,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那种特殊的冰冷悦目感总是和周遭的环境好像格格不入。
他在独自弹着吉他,而开始唱歌的时候,声线清澄,迷幻。今天的歌像是星空投下的影,广度听觉空间变得一往而空旷,而群星就在这其中落下。
洛梓昱并不是第一次听。
但他腰后的尾巴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反应,而这毫无疑问非常麻烦。
更加麻烦的是,今天还有叠加的烦猫科动物的事要处理。
少年服务生侧身避开了一个试图来摸摸毛茸尾巴的小孩。
他虽然之前对周末会遇到的情形有所预料,但他并没有想到现在会是这种难度。
原本就因为乐音在乱勾卷的尾巴,这下本来在桌位中穿梭就有乱卷乱动的风险,此时后面还跟着锲而不舍伸手来摸拽猫尾巴的人类幼崽……
人类幼崽们虽然知道音乐好听,但可并没有什么保持安静的打算,他们缺乏场合意识,或者说他们也是安静的,只是执著地眼睛亮极地想要够到摸捏住少年不断划动的尾巴。
身后再次跟着一串分毫不停,各个长着小天使的脸蛋实个性相反的小萝卜头,少年黑着脸紧抿着嘴唇加快脚步。
可他那平时就一半一半不怎么听话的尾巴,眼下像是醉音符了似的,本来还算条件反射的有不被生人碰到的自己躲避的敏捷,这时候便基本快完全失灵了。
在快步侧过一个转角的时候,这群小孩领头的长得最“天使”最嚣张的一个,终于碰到了他的尾梢。
说不上来,小男孩虽然在第一瞬间就像是捉不容易捕捉的小动物似的有些重地无意识捏紧在手中,但之后很快力度松下来,就像是好奇一般摸碰着手中的茸茸尾巴末端。
少年的兽尾没几秒就自己从那小男孩手中挣了出来,还和少年的情绪同步地在小男孩手背上重拍了一下。
一道很浅的淡红-印痕,但对于年幼的小客人来说也可能是不合适的。
很难说如果其成年家长看到了是否会想到投诉,即使这只是少年服务生带的仿生小配件。
至于那个小男孩此时被忽然微疼地被茸茸尾巴拍了一下,表情愣了愣。
不过他只是一双本就熠熠的眼睛似更亮了,甚至还显出种顽皮的跃跃欲试。
已经被惹怒的少年单手端着餐盘,面色极冰地转身,然后那双乌眸以冻冷的目光,此刻不掩饰地一言不发瞪他。
那进行了“围追堵截”指挥的魔王幼崽期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同样没被那冰似的视线吓到,只是道“这次摸到了尾巴尖,下次会摸耳朵”,转身带着那群兴奋的小萝卜头离去。
至于少年之后带着仍不安定的兽尾在桌位中穿梭时,感到台上的年轻歌手一边弹吉他漆黑瞳仁似乎一直在往他的方向看。
洛梓昱:……
过完了今天的轮班,洛梓昱走往更衣室的时候看见了同样时间背着吉他下班的歌手。
洛梓昱步子停了一下,盯着站在窗边的年轻歌手,警惕他什么时候忽然开口哼吟一个小乐段。
不过年轻歌手慢吞吞眨了眨眼,这次似乎因为少年的注意没有这么做,只是眉眼弯弯笑了一秒。
洛梓昱:“……”
没有让那烦人的尾巴动就行。
洛梓昱扭开了更衣室门把手,嚼了一片“水果钙片”,换完常服走出。
背着吉他的年轻歌手仍站立在窗边,漆黑的瞳仁这么看着他,今天也提出了一起“走走”提议。
洛梓昱肩上挂着背包,停了一会儿还是应了。
……
走走就走走吧。
两个人这一次散步经过了一家花店,而年轻歌手忽然起意买下了一束蓝色的当季小花束,然后递给了少年。
少年:……
很多时候还是不知道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姑且单手握着这个小花束,没有想好该拿它干什么。
路过了花店之后,两人的路线又再次走向了街角公园。
少年:“……”
就不该对这人的喜好期待什么变化。
不过少年在行程近末,主动说要去“避难地”看看。
于是两个人到了广场东南角的白石雕像下,并排待在那里。
时洵:“你喜欢蹲在这里?”
歌手除了偶尔的笑总显得冷而疏离的面此时表情像是有点好奇。
……
少年不说话,就是抱着点膝盖坐在那边。
好像这人练吉他下雨的时候不会带着乐器在这蹲着一样。
其实他此时更希望歌手像之前那样静音。
他一言不发,年轻歌手也不再说话。
两个人一同蹲在这个雕像的小空间里,安安静静地发呆。
时间不到午后近晚,天光没有暗下,只有偶尔的风拂,前方的高草慢摆,带来一丝静谧中的凉意。
深绿的树林蓊郁而沉默,鸽子因为气温显得懒惰,没有咕咕声,它们似乎在睡午觉。
就这么视野望外面的景象一会儿,两人陆续起身。
拨开了长得愈发茂密的高草,从雕像后的中空入口离开。
离开的时候,就像是重新从绿色的“秘密场所”隧道回到了人间界。
年轻歌手站在原处背着深色吉他包,对他挥了挥手告别。
洛梓昱亦单手摆了一下。另一只手仍拎着那一个蓝色的小花束。
今天的“走走”结束了。
年轻歌手的性格和行为模式都很像是个的“猫的玩伴”。
这也许是洛梓昱总是没有对这种完全放空的走走行动产生过抗拒的原因。
回到住所的时候,洛梓昱仰躺在床上时,一边手臂置在额前时想。
他不期待有人告诉他明天应该穿什么,不期待有人告诉他今天应该吃什么。
不期待有人告诉他如何生活,如何喜恶,如何思考,不期待有人告诉他每天做的什么是对,什么错。
他或许只是想要一场夜色下的自由驰逐,彼时星辰黯淡的光线落在他黑色的皮毛上。
……
【宿主……】系统此时检测到少年的情绪数值与以往不同,它并不能确定,机械音出声道。
‘我没事。’少年躺在床上,眼看着天花板道。
他说的是实话。
系统017机械音停止了。
……
周一。
到下午的时间之后,剧本的第二次排演开始继续。
和第一次人员基本都得到场不同,没有到剧情场次的角色不用到场,但来来往往依旧有负责搬运准备道具,秩序人员等学生。
在排演的时候,道具和舞台如何表现基本是同步调整好,以确定实际效果。
故事线现在到带着简易行囊的独行皇子已经途径过了一个发生过重大灾-祸的国家,他的精神和思索发生了第一次的蜕变。
对他的审判已经开始。
他在旅程中,遇到了黑衣的寡言剑士。
而黑衣剑士只是在他走向的那一刹,毫不犹豫地以雪亮的剑尖指着他的脖颈前。
别来挡他的道路,别来制止他。
霍惊樊看着少年冷冷地望着他,乌眸随着那道剑指此刻注视着他。
他一瞬间有些恍然,好像那就是少年看着他的眼神。
……
第六十七章
……
“死亡。我所求。我所生所期。你无权干涉。阻截之人,我同样带来死亡。”黑衣的剑士冰冷地道。
他的话语,他随身以为立的剑,他的漠视,此时此地他是死亡在人间的使者。
而他将前往他所走的路上,路上一切的他都会同等地视为阻碍。
过去他的剑刃是他的意志延伸,但现下,只是他肃清障碍的工具。
“我见过,我的剑曾以相同的角度指着别人的喉,我也见过更多的人剑斧相向,大片的火焰将生人骸骨燃烧吞噬。”
皇子半阖着睑,可他的眼,坚定地回视着黑衣剑士,就像坚定地回视着死亡的阴影。他没有避开那雪色逼人的剑尖,他的眼中灼灼如日光。
“听着。我知道人们是怎么说死亡的。
“死亡是最终的醒觉,死亡是最后的安稳,死亡是懦弱的顾虑……”
皇子此刻那双瞳孔完全抬起。
“但相信我,‘死亡’只是……‘死亡’。
“它没有那么多咏叹的含义,它没有理想乡,它是一卷稻草,一方墓地,一道血迹。它是一种苦痛到另一种痛苦。
“它没有荣誉。它不使你荣誉,不使你玷-污,不使你人间结清,它只是……死。”
皇子以覆着破损皮手套的右手按下了那指着他喉咙的剑尖。
“请让我帮助你,让你的仇敌接受生的审判。那会比死亡更有意义,也许更加苦痛,也许同样带来火与血的死亡。”
皇子将一步之遥的死亡使者拦下了,他也让一心复仇赴死的年轻剑士被动停留在了他身边。沉默的黑衣剑士之后的旅程也很少开口,只在涉及生死时有所问。
少年带着那把道具佩剑于他身侧行走,乌眸像是在走神,又像是只是无目的地看着前方,他那双漆黑的眸中的浅灰色仍没有褪去。
他……被说服了吗?
似乎有,似乎没有。剑士这个角色是被主角在往深渊的前行中回拽了一把,但旅程中的话语总像是一面镜子般再次审问着观者。
霍惊樊在前行时也在想。如果现实中的洛梓昱也可以如剧幕中被说服,那么洛梓昱会不会对他说出他所困陷的缄默来源。
他一时不确定他最开始选择的让猫似的少年回复反应的方式是对是错了。
毕竟少年现在一直都很讨厌他。
负责总导工作的艺术班学生对那一幕排演没有任何打断,他甚至在安静了一段时间后露出了一种欣然的表情。
“我总是想学生们的票选是一种没什么根据的标准,现在我又想,哈,好像没什么更符合的了。”
“真是,他们就像,他们就像……”从剧本上剪下来的角色,皮格马利翁的加拉泰亚。
这对参演者会有什么心理影响?杭倚不在乎,他只在乎这个剧最终的舞台表现。
之前他总想着由自己班上的半专业班子来表现得总不至于有差错,毕竟这是个学校几年前获奖的舞台剧,到他手上会是他的履历,更不能搞砸变成败笔。
所以舞台表现越完美越好,越重合越好,至于其他,都不在杭倚的考虑范围内。
之后的间段没有黑衣剑士的剧情了,少年直接放下道具佩剑离了场,霍惊樊看着他的背影,注意到少年离场的学生们似乎不算多也不算少,但到下一幕开始时,他们的注意力很快被拉回了中央舞台上。
……
“阁”的轮班结束之后,洛梓昱换下了服务生制服,转而前往白桥区。
这次他同样没有停留在区域的路口附近,乘坐保卫措置的区域内限行车。
在几次之后,保卫已经不再核查。
少年在到达的时候,却心中略有困惑,似乎娃娃脸宠物主近来几次都经常在忙碌。
也许现在是这个区的聚会季?或者别的。
这一次沿着开阔的绿意抵达的少年,听到了宅邸内部热闹的乐声和人声,而那位端美柔和的女士邀请少年到屋内帮些小忙,他们之前的侍应最近遇到变故请假了,她在临时处理的时候还是有些繁琐忙乱。
少年犹豫了片刻。
他想到平常宠物主开的时薪,那即使是几份兼职加起来也不为过。
而侍应……差不多就是他刚来这世界的职业工作。
少年站立在门廊一会儿,还是走进了门内。
至于之后匆匆赶过来的娃娃脸宠物主看到少年的时候,似乎也很高兴。
……
一天过去,少年对于临时增加的工作或者别的没有太大感触。
他也对其余缺失兴趣,只是一侧微蜷在床铺上陷入了睡眠。
隔天学校午后的工作,就是排演中出现两三个小段落,没有台词,所以少年还算随意。
不过排演推进,更多的舞台道具美术设计的同学也都到了礼堂,秩序人员也随之派遣。
戴着红色执勤标识的俊秀男生沿着阶梯座位走下,眼几乎在一瞬间就看到了场中,神情几乎显得有些漠然懒怠的少年。
他站在颀长身影的身侧,漆黑的眼此时却像是在走神。
房恒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见过少年的这副神态。
只是觉察的时候,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本该是自己作为秩序执勤目的的站在洛梓昱旁侧的友人,只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少年。
他已知道自己之前那次巡查时,一半的理性不可控地陷落了,可他却没能避开那个源头。
场中,此时是主角到达第二个途径的正式国家的一幕,皇子刚刚进入了这个与之前所见略有差别的国家首都大门的情景。
这间段剑士在处理自己之前遗留的事不在皇子身边。
而场外此刻少年只是坐在观席的座位上,一言不发。
同样只是在这个国家有一个路过的小段,显示他赏金职业,发梢带着微卷的身影此刻看着场中——
一边坐在城堡布景高处往下望,留着露耳长发的公主,和对此一无所知,仍在首都城内寻找的皇子,挑了挑薄唇道:“看他们俩的对手戏,小猫咪会吃醋吗?”
座位边靠着道具长剑的少年冷冷瞥他一眼,没理他。
少年旁侧的身影也只是故意逗人,笑了笑。
至于两个在舞台上的年轻男女现在是怎么想的,似乎也不会有人知晓。
……
今天在“阁”的轮班完成之后,洛梓昱换下了制服,转而前往下一个工作地点。
乘坐结束区域内限行车,少年穿过开阔的绿意到达的时候,再次被美丽娴静的女士邀请进了宅邸内。
之前住家雇佣的问题没有解决,而他们并没有在短时间内找到标准合适的新雇员,所以只想请少年暂时帮助渡过这一段时间。
比起上次穿着校服就进入了大厅附近,这次因为有提前准备,少年被带换上了家庭侍应的装束。
和“阁”的制服样式有一些区别,但洛梓昱并说不上来。
在这的工作和在阁的内厅工作总体而言差不多。
少年逐步穿梭在餐桌之间,手上端着的香槟杯时不时被闲聊着的来客拿走。
所幸洛梓昱并不是场中唯一一个侍应,他这个工作不算太忙。
只是他偶尔会想到他们平常就是这样晚聚谈话,似乎也没什么旁的事要做。
少年也常常被场中的客人招招手叫走,时或有些一般来说不算常见的要求,不过比起洛梓昱最开始在“阁”遇到的种种要求情形,在这类众人的场合都较好处理,至少少年没有碰到足以明显皱眉的情况。
少年对这短时工作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之前的时薪足以覆盖这份兼职的变动。
对于之前就见过一次的少年侍应,宅邸的客人们显示出了兴趣,但不算过度。
毕竟作为聚会主人之一的娃娃脸宠物主有些时候会关心地看向少年,担忧会出什么小问题,这避免了一些潜在的麻烦。
少年对此有没有注意,可能有,但他总体来说不算关心。左右这于洛梓昱只是临时的工作。
晚间洛梓昱在到达吧的时候,受到了不同方向的隐约视线。他总是按照吧的老板要求换衣物风格的,有时吧的老板会改耳钉的样式,让他有点不适应。
冷色的星钻缀在少年的耳垂上,那种浮靡的质感比之前有过之而不及。
这一周比起上一周来说,若有若无的不明视线更多更混杂了。一周的流言累积足以使少年引来更多的尝试欲-望和晦暗的揣测。
而这一次,洛梓昱看到身旁坐下,红着面显得紧张的女生时,停了一下。
她是邻校的学生。洛梓昱之前在“阁”工作时被她询问过联系方式,那时候她穿着系统告知的邻校校服。
他沉默地饮了一口杯中的深色液体,那双只是注视也会让女生失神的乌眸此刻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离开这里。这里不是你这样的好姑娘该来的地方。”那道清凌的声线平常地道。
……
第六十八章
……
女生闻言,感到沮丧,她过了一会儿,又有些委屈道:“可,可是……你不也……”
在这个地方……
可她看着的少年只是冷淡地垂眸注视着杯中的酒液。乌黑的瞳孔现在笼着浅淡的灰色,那像是一层迷雾,让人看不见他所思所感,也拒绝被人所触碰引离。
女生一瞬间有些明白了,她心中被隐约的复杂和温暖覆过,本就因为第一次到这样的环境陌生紧绷的双手攒着腿上的裙摆。
“我,我知道了……”
女生那张带着和主营夜-场的吧格格不入,毫不起眼的淡妆的面孔抬起,鼓起勇气道:“如果,如果下次再遇到你,我能有你的联系方式吗?”
少年侧过头,他似乎望向她,最后又像没望向她,良久,少年点点头。
“好。”
女生听到回答,表情随之点亮了,眼角眉梢现出一种欣悦,就像是这个季节萌发的花-蕊,青涩,娇-嫩而欢喜。这一时刻,面容简淡的女生由内催现的娇-美似乎比艳冶的妆容更引人注目。
新鲜,纯然的美丽总是会吸引已经腐蚀的狩猎者,女生走到酒吧门口的途中,坐在门侧沙发上的男人忽然举了下手中的酒杯向她搭话。一个心中已有好百倍憧憬的女生是不会堕入下沉腐化的陷阱的。女生只是微笑礼貌地摇了摇头,而后直直向门口离开了。
位置空出来后,少年身边座位很快坐下了一个男人。
“给他来杯‘热海岸’。”男人直接招手对调酒师道。
少年没理会,甚至没有抬头。
那男人说不上来,看上去竟然显出些嫉,语气里透出嘲讽:“怎么?一个小女生,不给你点酒,你都耐心跟她聊到走。现在跟我,就挂到你这软硬不吃的面上了。”
“她知道你总来这酒吧钓人吗?男女都可以?”
话说到这,已然是很难看,而且话语已经开始往难听方向发展。
调制好并且将盛着深桔色酒液的玻璃杯拿到吧台边的调酒师注意到这情景,也听到了后一句对话。他神色不变地一边擦拭着玻璃杯一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弄个“小事故”或者按下通讯器小声传个暗话。
但男人在说完之后,便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了。他那张实际有哄-骗资本的脸孔此时复杂地变了几变,在付过了酒价之后起身离开。
至于一个私圈群里的消息已经沸沸扬扬了。
[怎么呢?烽哥上手了吗?]
[好像没,那个没喝烽哥的酒。]
[啊?烽哥先前不是点酒成功了,我还以为……毕竟很难搞,我还觉得烽哥之前有聊几次,上手率高点。]
[别哔哔了烽哥要回了,回群里记得话甜点!]
这种吧群拉小群的数不胜数,类似的小对话几乎同一时间冒了不少。
实际上廖烽这个人在吧的一层名声……很大,毕竟脸和钱都是高档位那种,这在这类酒吧几乎就是被漂亮男女往上疯狂倒贴的通行证,但其实往下还有一层。
他们烽哥眼光高,几乎看上的都是脸到极品的那款,而且廖烽像专喜欢性格冷,要人拧的。女人直接追上手,直男就掰弯。
他没什么道德感,传过一段时间小道消息说被他追上手的男女像是都被他带回去后上出了性上的瘾,但他只是玩过就扔了换下一个。
不过这种性症,那些本就表现高冷的男女自然不会对旁人言说,所以这消息传了一段时间没人指认自然就停了。只这私圈到底没什么传言是凭空来的,所以圈子里虽然不提,但也默认有这么个半真半假的流言。
说实话,廖烽看上那个只坐角落喝酒戴耳钉的少年消息出来时候,圈里几乎是心照不宣的,毕竟少年无疑是廖烽喜欢的款。
烽哥上手人他们所知没有失利过,最多一个月,他们就知道烽哥把人带回去了。
但这回,他们倒是又期待这个巨难搞的少年被握进某个人掌中,又有点心里隐约为少年担忧,要是真让烽哥弄上手了,少年以后会不会……
不过这次廖烽似乎在追人的过程难得一见地几次就失去了耐性。
可能是因为少年的确是在廖烽偏好天花板的那一线,所以得不到手他就容易变得焦躁。
[烽哥回了,没事没事,才两三次,烽哥勾人技术,那小子冷不了几天的~]
[就是,烽哥最会的就是调这种性格的小家伙]
私圈群里的气氛组很快就出来冒甜泡,氛围仿佛一片平和大好。
但廖烽似乎出乎意料,这次隔了很久才回复。
[【夆标】:下次我会带他回去。]
言简意赅。但又显出一种严酷的势在必得。
群里静了一会儿,看到这条消息的人几乎都有点心里一跳。
……
隔天学校没有包含他的间段,洛梓昱离校的时间算早。
离开“阁”的轮班的时候,洛梓昱心中无端有点微跳的不太
ИΑйF
好的预感。
他犹豫了一下,将更衣室里有次没带走的常服换上,没有穿校服离开。
乘坐结束区域内限行车,少年穿过开阔的草坪到达,走入了宅第内。
门廊的大门在他身后合上。
少年不确定这个工作会持续多久。
沿着长廊被带换上了家庭侍应的装束,少年走入了场内。
娃娃脸宠物主在看到他的时候笑了笑。但他步履匆忙,似乎有别的约要赴,简略地走过来和端美娴静的女士拥抱了一下便微笑匆匆从门前离开了。
今天宅第的来客和前几天已经不是同一批,都是同样衣着正式又掺杂休闲的新面孔。
宾客们偶尔来过一场之后到另一晚聚宅第赴下一场。
这大概在一个区域的聚会季期间的情形很常见。
穿行在餐宴桌之间的少年,手上端着的鸡尾酒果饮时常被伸手拿完后更换。
洛梓昱虽不是场中唯一一个侍应,但他无疑受到了很多视线,也许是因为他是个新面孔,也许是别的。
少年亦常常被场中的客人招招手叫走,比起昨天,提出的要求或许更隐藏低声露骨了一些,又若有昭然。
少年保持着基本礼貌,不如说,他除此外并没有适合做的,聚会主人中偶有关注的宠物主现下不在。
甚至有客人闲聊开玩笑一般抬高点声音笑着对宅邸的女会主询问,是不是之后办晚聚的时候可以借几天这个可爱的小侍应过去。
少年离开之后,到达区域口时,忽然被扯入了一辆车内。
他愕然,警惕又戒备地抬头,然后他看到了驾驶座上眼窝略陷,稍狭,着休闲西服的男人。
“……你。”少年不确定他的称呼,他的印象只知道这个人姓应。
应颉侧过头来扫他一眼,唇角扬起了一个很冷的讽笑。
“你知不知道——这几天这地方的人看着你的时候在想什么?”
第六十九章
……
“他们想到,猜测你是因为什么到这个区来的?他们收到你端过去香槟的时候,更想要你为他们别的‘服务’——
“这些人甚至会认为你原本到这种场合就是为着一个接触。他们将你当作一个唾手可得的餐桌上的甜品。他们试探你的价格,想着‘租用’或者‘买断’你这么一个新的可口调味剂。”
“你知道你到这地方可能会遇到什么。”
“你应该已经遇到了,不是吗?那些‘礼貌’的搭-讪?一辆车停在你身边,然后一个跟随到别墅客卧或者‘主卧’的邀请?
“有的想带走你,有些想更进一步地拘住你。
“还有那些对一个聚会侍应的‘要求’,你知道他们在暗示什么。这并不是你可以随时——”
“然后呢?”少年如果说之前一两刻尚有忽地被携到这车厢的警惕和戒备,此刻的表情已回复最开始的无起无伏。
“你以为我在‘阁’内厅的工作有所区别?
“——也许比起来这边你们还略在乎颜面,不会直接伸手碰,好处理一点。”
应颉一瞬间停了,之后开口:“但……”
“或者说他们和你,有什么不同?”那道清凌而无情绪的声线道。
应颉语塞。他吸了口气,那双眼窝微陷狭的眼此刻看着少年,一瞬不瞬,黑色晦暗于中长相撕扯和滋长。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干脆选择我呢?”他手腕绷着青筋,攥握着少年的一边手臂,“反正你是要待在这里不是吗?”
少年乌眸看着他,黑沉地,冷漠地,而就是看着这双漆黑的瞳孔,男人渐意识到自己举止,他松开了手。
“抱歉。”男人手从额,眼,往下鼻梁抹过。一种近似懊悔的情绪从带着微微血丝的眼中一闪而逝。他仍旧牢牢看着少年。
少年没停多久,只到男人呼吸略微平复,没有阻拦他的动作,他就径直打开车门。
错过了时间,今天回去得会比平常晚。
……
“把那个布景升上来,快。”杭倚拍了下手中的剧本催促着人。
他向来风格有点说一不二支使,说他恃才傲物也好,说他过骄傲慢也罢,杭倚从来如此,也不为他人评价有丝毫改换,这也是他这个年龄已主导了几部相当优异的短篇作品,非区域级入围即获名,履历远超同龄常人的原因。
负责道具的几个学生匆匆擦下汗,一个去升降那边,其余几个通知舞台旁边的学生和台上的演出学生。
而这最后还是引起了问题,升降台似乎因为之前久未使用,中间锈蚀的结构发生了卡顿,然学生没有太多经验,仍在往上转升开关,而这就导致升降台更大幅度地一卡震。
整个舞台都几乎猛地随之震了一下,站在上面的高个儿男生若有所感,只是他没有第一时间有所担忧,而是下意识望了一下舞台一侧。另几个主要参演人员现在要不就站在舞台一角,要不就在台下,几乎同时,他们都看向了一个方向。
舞台左侧的高层景随着这一震,上部的木布景倒向了一边,而这样,在高布景上待命在休憩的少年身影就显在了所有人眼中。
少年或许之前在半靠着安睡于此,长而韧的双腿平直伸着,而腰脊线就在此漫不在意地延展。
他脖颈向着外侧的方向,也因此,那木布景倒下后,最先看到的就是仰着身的少年所与人的惊鸿一瞥。
他穿着一身黑衣,那黑衣却此刻更像是包裹着那纤长引人躯体的薄覆,仅显得冷色的脖颈更像是不可及的月色般白,而少年在倦怠中睁开乌眸的那一刹那——
就像是在深灰的雨海中白鸟略一低首的影。
静。
安静,没有来回的脚步,没有交谈,没有嘈杂。
“哈。”就是在这时候,一道声音忽然打破了这静寂的片刻,握着剧本的艺术班学生此刻站起身来环视,而后道:“刚刚没看那个洛同学的学生,举手。”
鸦雀无声。
没有任何学生反应举手。
他们像是被猝不及防地窥破了,这一瞬间,他们也不可违背自己内心的见想。
“很好。”负责总导的杭倚随意用剧本拍了下掌心,“我现在让洛同学的角色另一职为‘神明使’,没有人有意见吧。”
“只在剧目末尾出来说几句似是而非,还没主角自我审判深刻的话的‘神明’算什么‘神明’。”这个艺术班学生眼中划过隐约的亮,“我现在知道弥缝的方法了。”
虽然基本剧幕框架是定的,但是事实上在成剧时,学校的学生们往往会根据实际情况作出增补。
比如去年的上一届因为主角和扮演剧情占比次一部分的教士之女的扮演者为一对甜蜜的学生情侣,主导的学生给剧本添笔了一条缠-绵悱恻的爱情线,演出效果同样不错。
而杭倚所思所想和常人不同,他拿到剧本所唯一考虑过想改动的角色,只有“神明”。
高高在上的神明,语焉不详的神明,连启示都吝啬模糊的神明。
这是人们普遍认同的对神明的印象。
似乎没什么不对,但从这个剧本整体的深度来说,又显得有些过于单薄空白。
——而实际上,假如这个“神明”的启示在旅途中就已经给过了呢?
杭倚之前就觉得,比起其他主要角色,一个道德与巫术相反的国家公主,一个为利益所驱使所背叛的赏金,一个为了所向往的骑士童话背离所信指路的教士女儿,这几位来说,一个走在生与死的矛盾路上的黑衣剑士所涉及的议题,是不是相较而言,太过深刻了?
剑士的台词同样,执拗,简短,只在涉及生死时有所问,比起其余角色的语段又每深彻,彷如对观者的审视。
而“生死”,就是主角最开始踏上等同流放的旅程时所背负的命题,一次‘误杀’。
所以杭倚这样思考,是以黑衣剑士指代最不浮浅的矛盾,却是主角第一个碰上的旅伴,之后在道路上一路跟随,主角第一次遇到其他矛盾的时刻,往往不在主角身边,直到主角作出抉择。
这种种思索可以算杭倚天生的艺术知觉累积层叠所想,而少年那一瞬间所现让他的最终推演达到了理想的结局。
他都有点想感谢负责道具服装的学生们,他们今天正完成了给主要参演者第一次试穿,也恰巧在此刻形成了如此一幕。
场中没有其余学生说话。之前的忽然问话答案让他们失去了提出异议的立足。
而且……他们不确定……
从戏幕下来,坐在观众席椅边留着露耳长发的少女明亮的柳叶眼定定地望着少年的方向。
发梢带着微卷的身影浓黑的眼看着,其中的流光让人分辨不清他在想什么。
戴着红色标识的俊秀男生此刻眼注视着那一道纤长的少年身影。
……他想最终会如此,或许久前。
至于少年,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少年有没有醒过来,他看上去像是阖着眼,重新陷入了倦怠的眠梦。
应该未醒,不然他听到做总导的艺术班学生关于加角色和工作量的话,是不会同意的。
霍惊樊仍半仰着头,看着少年的方向。
他想看他。
或许他也想拥他,想看他皱着眉用力推他,无论如何,也比这样无表情的时候要好。
……
翟安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少年的消息了。
自从那一天看他从自己的住所离开之后,就像……从此由他的生活消失了一般。
翟安不知道是错觉,像少年本就是如幻影一样不可忆的事物,还是少年的确没再来过“蓝时”,有意避开他。
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性,都使年轻的调酒师每次喉咙仿佛被堵住了。
他垂眼冲洗着摇酒壶,时间就如同无概念般随水流过。
而直到他……看到了好事的朋友发过来的一张照片。
[唉,你看是不是和你之前带走的那个小醉鬼,我快不记得,但是看到脸的一瞬间又想起来了。]
[说起来之前还总是听你说到他,跟我们讲他是个什么性子的小醉鬼,我都以为你要恋爱了,后来你就少提了。]
[不过这照片,就我那天印象里,这个小鬼是不是变了很多?]
[……他没变。]
[嗯?但是明显变了吧,你看这穿着的衣服风格,还打了耳洞。]
翟安感知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他的手指死死地捏着屏幕上的键盘,却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动变得仿佛要灼伤自己的喉。
就是因为那个少年的神情“没变”,所以有了这种“变化”才会让他有这种仿佛流泪一般的灼痛感。
他没有固执地再打一次反驳,和朋友持续无意义地争执,他只是很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袖口,确定它哪里都看不出差错。
还有两分钟下班,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出问题,让老板抓到借故延长他轮班的时间。
他需要尽快去找少年。
……
霓虹的红丨唇招牌,节奏混杂喧闹的电子舞曲,灯光时而亮转的彩球,酒杯相碰的声音,中央舞池中迷离的躯体,酒精中迷-幻色的暧丨昧诱引。
酒吧什么地方好像都差不多,翟安明明已经习惯在这种环境中工作,此刻也不由略微皱了一下眉。
对这类夜-场很了解的年轻调酒师自然在踏入这个吧的时候就已清楚,这里是比“蓝时”在很多方面都乱上几层的酒吧。
比如他只是刚刚迈入这里,就有循着新面孔贴上来,身材热-辣的艳丽女人,而他婉拒之后,便也有长相漂亮的纤细男孩朝他投来好奇的跃跃欲试的虚口勿,同样被翟安摇头抱歉婉拒。
翟安的身高长相对这类情形已经习惯,但在这个吧明显频率更高。
没多久翟安的荷包就被塞了一张印着唇-印的小卡片,在沙发边一个留着齐肩中长发,美丽又文静的年轻女性仅仅露出了一个平常甜笑,在翟安略微放松,甚至想向她询问少年所在时,对方向身侧暗示性地轻轻按了按。桌上放着一张酒单。
翟安摇摇头拒绝了,穿过混杂人流向内走去。
然后他看到了吧台角落里坐着的少年。
翟安知道少年腿很长,但是也从不知道它们由偏修身的长裤包裹,会性诱到只是扫一眼就会被吸去视线的地步。
翟安知道少年五官生得冷隽,他不知道如果耳珠缀上星钻,会使那种冷感的吸引发挥到极致。
这时候少年只是侧过头不经心地一瞥——
惑人。
或许他知道的,他在照片中看到的少年是差不多的模样,但远没有翟安现在实际所见带来的冲击力大。
他看着他漫不经意地无视了一个坐在他身侧给他点酒的男人,而后不到两分钟,那个座位便换坐上了一个楚-楚动人的娇柔女人。
几乎可以算是冷灼夺目的少年,在偌大一圈男男女女明目张胆的环伺目光中习以为常。
他仿佛已经习于置身这酒夜声色之中了。
越由那种外在变化惊艳所摄,翟安便越感到一种由心脏产生的灼痛。
他感到自己大步向前,他知道是最开始的本能想法在让他活动,催促着他。
“……跟我离开这里。”他握住了少年的手腕,近乎用了极大的,可能使接受者感到疼痛的力气。
他那一刹那,又生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惶恐,他惧怕少年会毫不停顿地甩开他的手。
毕竟他……这样粗鲁,这样突然,还可能弄-痛了他。
但令他深松了口气的是,少年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如他所愿地,离开了那个吧台座位。
翟安说不上来,他握着少年的手腕往外快步走去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他整个人都过度紧绷,僵硬,他甚至不记得是怎样到达了这个场合。
四周人们的视线落在他握着人的手腕上,那其上种种情绪,恶意的,不敢置信的,嫉妒的,揣测的,撕扯的,挑剔轻视的。
他感觉就像带走了人群最中央的目标,他不知道会是这样的影响,或许比起他刚刚受到震动没能仔细观察的印象,比他所知的要暗而弥广得多。
两人离开了酒吧的大门,而他感到少年动了的手腕。
年轻的调酒师几乎是不到几刻,就小心翼翼地松开了。
然而如他所想的,少年诘问他,少年对他发怒,少年扭头离开的情形,都没有。
他看着少年黑沉的乌眸只是那样注视着他。
“好了,之前你收留了我一天,现在你搞砸了我的工作。”
“我们扯平了。”
……
第七十章
……
“……”默了一会儿,年轻的调酒师忽而再次握住了少年的手腕,“……还没有……”
看到已经准备转身离开的少年露出些许困惑的皱眉,而且并不像是之前那样会一直任他拽着他的手腕。
年轻调酒师从没有如此努力试图使自己磕绊的舌头放直,重新回复语言能力。
“没、没有……”
“……还没有扯平……!”
少年那双黑沉的乌眸在今夜第一次显出了些许惊讶,而几乎是停住了这样望着他。
“我只、只是收留了你一天,但现在却害你丢掉了工作,我应、应该补偿你。”
调酒师低着头,却已经把话语顺利地说出来了。
“到、到我那边换套衣服吧,如果你想清洗一下也可以……”年轻调酒师鼓起勇气道。
洛梓昱想了想,现下酒吧里的那些人看到他被人带着从大门离开,即使是现在,那些视线也由暗侧聚留在他身上。
这种情形,如果他回酒吧后台,然后穿自己之前的校服出来,无疑会非常麻烦。不如说,他现在最好也不要被看着走到酒吧后台,至少也得隔天。
而这身带着酒精,男性的烟味和女性香水味,还有酒吧特有的靡靡香氛气味的衣服……他不想这么穿回去,那会给他临时,但代表安全,可以放心的栖息所被另一种事物侵-占了的感觉。
“可以。”
年轻调酒师看着少年抬眸道。
一种惊喜冲过了他的脑海,让他陷入了意识的空白,他不知道他现在呆愣的表情看上去会不会有些傻,但是更多的没过紧绷焦虑的喜悦使他无暇他顾。
……
调酒师现在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有些愣神。
洗浴室里流淌着水声。
那是少年在里面。
只是这个事实就已经足以使他坐立难安,恨不得就在客厅中央转个好几圈,偏偏他还担忧自己的脚步声会越过水声让浴室内的人听见这类明明不可能的事。
所以年轻的调酒师现在就只能这么僵硬地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于是流水声便越发清晰入耳了。
有各类好事浪-荡的友人,调酒师自然知道这种一个人在浴室冲洗,一人在外等待的情景一般表示着什么。
他分明知道全然不同,但只要想到那是少年,他的心脏跳动就加速不止。
啊……
好像只要涉及到少年的事,他就从来没法保持镇静。
这事他不是最开始就知道了么?
翟安想到这,又对自己有些嘲。
稍微沉下来点吧,不然等会少年走出来看到他这种紧张又红着面的模样,说不定直接扭头就走了。
他强迫心神不宁的自己站起身,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如常离开了客厅,向另一个房间走去。
至于浴室里的洛梓昱。
洛梓昱其实想法很简单,既然要离开那个工作场所了,换衣服之前把气味也去了算了。
如果在吧,且不说他当时没法到后台,就是吧里那些可供洗浴的地方……
洛梓昱只是回想,就显出了些许厌恶。
左右调酒师的住所他算是转过一遍比较熟悉,干脆就在这边清洗了算了。
少年打开门,身上带着水汽,水珠从他的发梢,脖颈上往下滚落。
他穿着的是年轻调酒师给的自己的T恤和长裤,因为调酒师身高比他高,所以到底显得宽大了一点。
年轻调酒师听到水声停止,从房间里走出时,看到少年的模样,停住了。
虽然他本来就知道,毕竟是他之前提的衣服……但,但是少年穿着他的衣裤慢吞吞走出来的时候,还是让他不由得边唾弃自己边忍不住一错不错地望着。
少年此时脖颈旁挂着一条浅色毛巾,沾湿的发梢被毛巾略遮拦住。
年轻调酒师自然知晓,他如此面红,但明明那毛巾是他在听到少年准备去冲洗的时候自己刚刚拆封给少年的。
他记得少年之前到这里洗脸的时候什么都没用,任水珠肆无忌惮地由侧颊滚落。
不过这个时候即使有,少年似乎也没有全数擦干的习性,只是随意地由它们从脖颈慢慢下滑。
而仿佛注意到了调酒师的目光,少年略微侧过头来,然后道。
“……你在想那种事?”
“如果你也在想那种事,或许我该同意?”少年无表情的面显出一种近似于困惑的神情,“他们都想对我做这类事,兴许我不应该这样抗拒?”
那样是不是对所有人都更好,也并不应持续排斥?
一刹那的耳际急剧充血之后,听到少年后来的话语,注视少年的表情,让翟安的面部瞬间失去了血色。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少年那双乌眸现下有一层雾似的浅灰色。
鱼龙混杂的糟糕声色环境到底对少年产生了影响。太过频繁的搭讪,有关调-情,利诱,威胁的暗示让少年的认知产生了少许偏差。
“不,你不该觉得没问题。”翟安脸色奇差,毫无血色,但坚定摇头,“有问题的是我,还有那些对你有这样想法的人。”
“抱歉,我不该……”翟安覆着面重复摇头,“我只是……太喜欢,抱歉……”
他只是很喜欢少年,所以一时没压抑住。
一个从最开始对他展现的即是关心与善意的年轻男人,也在两次都表现出了那种克抑但仍旧被觉察的视线,这到底让少年对这种意图产生了……困惑,或者其他类似的情绪偏误。
少年垂着眼,点了点头,那隽逸的面仍旧是冷淡的,刚刚那一刻的触手可及似乎拉回了最开始的疏离感,这反而让翟安松了一大口气。
而少年现在行走,宽大的T恤领口显露着青涩的锁骨线条,挺直的腰脊和利落的躯体线因为大些的尺码被略微模糊了,显得几近瑰靡的柔和,但这是翟安现在看也不敢再看的景色。
“真的那么喜欢吗?”踩着一点长了的裤腿经过的少年忽地问。
翟安感觉自己面部从刚刚开始已经几乎尽数退去的红刹那间又瞬间聚了起来。
怎么这个少年总有轻易能引出他情绪的能力?
年轻的调酒师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更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少年的每句问话都让人难以招架,不过比起之前那一个只是问出都让他惶然心颤,这个更多地是让他难以欺骗,对自身说谎。
他那样苦恼地看着少年,他不知道,比起最开始去找少年时的心脏痛感,他现在才愁得仿佛真的要不行了。
这个时候,他却看到走过去,乌眸似已经退去那层浅灰色的少年唇角一个微微的弧度。
和他第一次看到的那个问问题前的笑好像不同。
让他简直怦然。
所以这样的少年,这样的少年……要怎么才能不喜欢呢?
调酒师欢喜又痛苦地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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