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人口简单, 过年在座位上没那么多规矩，只把正对着电视机的位置留给了陆父和李春华夫妻，李春华左手边坐着程程, 这是个爱看电视的，程程过来是程蔓、陆平洲和陆平洋，而陆平洋又和陆父挨着坐。
坐下后，程蔓先将桌上放着的茅台递给陆平洲, 他接过不用问，直接打开，并朝陆父伸手。
倒完酒将杯子还回去, 陆平洲举起酒瓶问陆平洋：“喝点？”
国内不禁青少年饮酒, 很多孩子十多岁就学会了喝啤酒, 如果长辈在这方面管得松，喝酒时还会分家里十几岁的孩子一杯。
陆家在这方面管得不严，但陆父跟战友喝酒时也不会特意叫上没成年的孩子, 所以陆平洋是高考结束，收到录取通知后才开始喝白酒的。
因为喝得少，陆平洋喝白酒的量很浅, 这会便说：“我喝一点吧。”
“行。”陆平洲笑着应下, 看着酒液将杯底没过, 便将酒杯递给陆平洋, “能干完吧？”
陆平洋接过酒杯道：“能。”
爷仨喝的是白酒，程蔓几人喝的则是可乐,
虽然可乐是改开后才重新进入国内的，但推出后迅速捕获了年轻人和小孩的心, 这些年的市场份额增长很快，渐渐成为了请客吃饭时桌上常见的饮料。
程程就很爱喝可乐, 不管她的话，她一个人一天可以干掉大瓶装的可乐。
不过因为可乐要一块钱一瓶，而程程每天的零花钱是五毛，所以她自己不太舍得买这么贵的饮料。程蔓怕她牙坏掉，也不会在家里准备碳酸饮料，所以至今为止，程程只有一次这样一个人干掉大瓶可乐的体验。
也因为这样，程程挺珍惜这次喝可乐的机会，从程蔓手里接过杯子，就偷偷地抿了一口，以至于程蔓提议大家干一杯时，她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慌忙起身站定，往前举起可乐附和说道：“新年快乐！”
话音落下，大家喝酒的喝酒，喝可乐的喝可乐。
一杯可乐下肚，程程便举起杯子对程蔓说：“妈妈，我喝完了。”
程蔓拿起可乐瓶再次给她满上，并说道：“喝完这杯没有了啊。”
小姑娘面露失望，但她很机灵，没有说自己还要喝，而是问道：“我想敬爷爷奶奶怎么办？”
程蔓提供选择道：“你可以敬爷爷奶奶，但不干杯，也可以敬完这一杯，接下来喝白开水。”
知道忽悠不过去，程程叹气道：“好吧。”
陆平洋笑着问：“那程程你还要敬爷爷奶奶吗？”
“要啊！”
话都说出去了，怎么能轻易反悔，程程起身举起杯子道：“爷爷奶奶，祝你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陆父难得神色温和：“新年快乐。”
李春华脸上笑容更浓，乐呵呵道：“好，也祝程程新年快乐，顺顺利利。”说完，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递给程程。
虽然李春华夫妻每年都会给程程红包，不在一起过年也会连着其他东西一起寄过来，但收到红包的此时此刻，程程依然满脸惊喜：“给我的吗？”
“当然。”李春华微笑着说。
“谢谢爷爷奶奶！”程程伸手拿过红包，弯腰非常用力地给两人鞠了个躬，好听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蹦，“祝爷爷奶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发大财！”
听到这话，一向不苟言笑的陆父都乐了，李春华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程蔓则好笑道：“小财迷。”
程程听了不但没有不好意思，还在将红包往口袋里一揣后，再次举起可乐道：“爸爸妈妈新年快乐！祝您们万事如意，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发大财！”
刚开始程蔓和陆平洲挺乐呵，边听边点头，但很快他们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再听闺女祝贺完，齐声问：“没了？”
正准备喝可乐的程程一脸疑惑地回答：“没有了啊。”
程蔓叹气道：“你这祝福语，完全是从给爷爷奶奶的祝福语中复制过来的，这么不走心，爸爸妈妈很难给你红包啊。”
陆平洲附和：“你妈说得对。”
看着妈妈拿出来的大红包，程程表情懊悔，早知道这样，刚才她就不该因为激动，把自己知道的祝福语全说出来，以至于这会肚子里没有存货。
见孙女抓耳挠腮，李春华笑着提醒道：“你可以祝爸爸妈妈生活幸福啊。”
“我知道了！”程程眼睛一亮，大声说道，“祝爸爸妈妈恩恩爱爱，幸福快乐一辈子！”
陆平洲满意了，笑着说了声好，让媳妇给红包，程蔓也面带笑容道：“算你过关。”
将红包放在闺女手上，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也祝我们程程一辈子无忧无虑。”
收到两个大红包，程程笑得见牙不见眼，声音清脆地“嗯嗯”了两声。
程蔓夫妻俩也给陆平洋包了个红包，发完程程的后，便将红包递给了他。陆平洋拿到红包后也挺惊喜，笑着说了两句吉利话，又对侄女说：“程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程程茫然问道：“什么？”
“你还没有给我拜年啊。”陆平洋说着亮出自己准备的红包。
只是程程看到还没说什么，程蔓便说：“你还没有毕业，不用给她准备红包。”
“没事，我没包多少钱，肯定没大哥嫂子你们包给我的大。”陆平洋笑呵呵地说，“过年嘛，图个吉利。”
听他这么说，程蔓不再反对，看着程程离开座位，走到陆平洋面前向他鞠躬拜年。
因为红包是白天说好的，所以陆平洋没有为难程程，很痛快地将红包递给了她。
跟父母和兄嫂给的红包比起来，陆平洋这红包要薄很多，但程程并不嫌弃，对她来说有红包就很开心，回去座位时一直蹦蹦跳跳。
随着程程到位置上坐好，发红包环节随之结束，大家开始专心品尝美食，再时不时抿一口酒或者饮料。
因为人多，今年他们准备了十二道菜，最中间的依然是莲藕排骨汤，汤周围是五道费功夫的荤菜，包括糖醋排骨、紫苏烧鸭、香辣蟹等，再外面一圈的菜有荤有素，总体来说都是偏快炒的菜。
十二道菜，每道菜的份量都不小，不过陆家父子都是大块头，能吃，所以桌上的食物消耗得很快。
为了这顿年夜饭，程蔓他们忙活了大半天，但吃起来也就半个多小时。
随着年夜饭到达尾声，电视里也响起了喜庆的男女对唱，春晚开始了。
于是吃饱喝足后，大家没有急着收拾东西，而是围坐到了电视机前看春晚。
在程蔓穿越前，春晚收视率虽然居高不下，但年轻人已经不怎么爱看，至于原因很简单，真的太无聊了。
历年春晚节目很多，但最受欢迎的非小品相声莫属，可不知道是因为各种限制太多，还是小品相声界的从业者真的江郎才尽，每年演的内容大同小异，段子都是网上拼凑，最后还要上升高度，想赚观众一波眼泪。
可观众看相声小品图的是乐呵，真想哭，找一部景点悲剧看不更好吗？演员越是想煽情，观众越没有感情。
穿越这么多年，程蔓能想起来的春晚小品的最后一个梗，还是我的波棱盖。
但话说回来，这年代的春晚还是很有看头的。
虽然程蔓是穿书，这个世界的城市基本都是架空的，但这个架空并非毫无基础，很多能和现实中对应起来。历史名人也大多存在，历史大事件也跟程蔓记忆中的差不多。
可能因为这样，程蔓前世知道的很多名人，这个世界里也有。
比如冯巩、陈佩斯、和朱时茂，以及众多程蔓知道，却又没那么熟悉的喜剧界的明星。这些人都是天生做喜剧，不管私底下性格如何，上台后就是能逗人笑。
冯巩的相声开始后，不止程程这个笑点极低的小姑娘，其他人也时不时笑得前俯后仰，就连陆父这种笑点极高的人，也忍不住笑了两声。
相声过后是魔术表演，虽然春晚才办几年，但节目都是全国选出来的，能上的节目都是精品。
所以魔术表演一开始，就迅速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边看边讨论起来，并时不时发出惊呼声。
跟着两个节目比起来，后面的歌舞节目没有那么吸引程蔓，不过对陆家其他人来说，舞台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以至于外面来人了都不知道。
直到对方走到餐厅窗户外面，程蔓不经意间转过头看到，才起身出去开门。
来的是前面邻居，说她跟其他两个邻居凑了牌局，三缺一，问她打不打牌。
程蔓听后便说：“你们自己玩吧，我就不去了，家里人都在看电视呢。”
“你们在看什么电视？”
这其实有点明知故问，春晚不是第一年举办，而且从餐厅窗户能看到电视上放的画面，不过程蔓没有拆穿，笑着回答说：“在看春晚呢。”
“好看吗？”
程蔓明白了，点头说道：“挺好看的，你要不要也进去看？”
对方客气道：“哎这多不好啊，大过年的。”
“这有什么，大家都是邻居。”
虽然这几年电视没那么难买，价格也没那么贵，小的黑白电视四五百就能买到。昂贵的是彩电，国产十四寸的彩电都要上千块。
不过对很多家庭来说，四五百也不算小数目，像陆平洲，已经是副师级干部，月工资也才两百多。
别看程蔓家前后左右住着的人级别都不低，但他们家庭负担也重。
程蔓和陆平洲只有一个女儿，是因为他们都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
而且程蔓生程程的过程看着挺顺利，可生产是十级疼痛，其中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所以生下程程后，她就跟陆平洲提了不想再生的事。
程蔓生孩子的时候，陆平洲全程都在，他知道她有多痛，所以愿意尊重她的想法。
所以程程出生后两人一直在避孕，后来计划生育被定为国策，陆平洲就去做了手术。
但绝大多数家庭都不止一个孩子，尤其他们家四周的邻居年纪都比陆平洲大，结婚也相对早一些。
那时候的主流思想是多子多福，所以大多数家庭个都是两个孩子起步，多的可能有五六七个孩子。
孩子一多，开销就大，而且他们家周围邻居的下一辈，很多都到了结婚生子的年纪，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因此，别看他们家的邻居们级别都很高，走出去也都很威风，实际上电器齐全的家庭真不多。就算放眼整个家属院，家里有电视的也是两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
虽然程蔓家的电视买得早，尺寸不够大，才十四寸，但怎么说都是彩电，能甩开很多家庭了。
尽管在蹭电视这件事上，程蔓没有那么大方，她倒不是觉得自己花钱买的电视给别人看吃亏，而是不喜欢太多人来家里，把屋子弄得太乱。基本上第一次来她家看电视就表现得很不自觉的人，她就不会让对方来蹭第二次电视。
但她也没有特别抠唆，如果来的人很自觉，不会把她家里弄得乱糟糟，甚至还能帮忙收拾，隔三差五来蹭电视她也不会介意。
逢年过节大家想热闹热闹，或者奥运会有本国运动员的比赛，大家想第一时间看转播，她都不会吝啬把电视搬到院子里。
就像现在，程蔓问清楚另外两个人是谁后说道：“如果你们改变主意不想打牌了，一起过来也行。”
对方顿时喜出望外道：“成，我回去问问她们的意见。”
程蔓点头，看着对方离开后便回了屋，跟其他人提了嘴她们刚才谈话的内容。
其他人听后并没有反对，虽然李春华和陆父住进家属院才几天，但他们一个交际能力好，一个当了那么多年的兵，跟大院里的军人们很有共同语言，都和陆家周围的邻居处得不错。
而且过年嘛，肯定是人越多越热闹，这时候的邻里关系是很近的。
所以三名军嫂过来后，大家态度都很和气。
而在她们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其他人来看电视，叶家夫妻也带着儿女过来了。
原本程蔓就觉得陆平洋和叶乔之间的氛围不同寻常，下午从陆平洲口中得到肯定答案后，这会再看两人，更觉得处处是猫腻。
虽然因为客厅里里人多，两人碰了面跟陌生人一样，连一句交谈都没有，也没有盯着对方看，甚至不经意间对上视线时，两人会不约而同地转开目光。
但程蔓注意到，每次对上目光后，叶乔都会羞涩低头，陆平洋则会忍不住微笑。
只是今天是除夕，在场的人心情都很不错，再加上春晚节目好看，没有人会觉得时不时傻笑的陆平洋奇怪。
春晚八点钟开始，十二点钟结束。
不过这时候的人很少熬夜，到十点半就有人开始打哈欠，再精彩的节目看着也觉得没意思，干脆告辞回去。
等到十一点半，还待在程蔓家的不足十个人。
叶乔一家倒是都在，虽然叶父和陆平洲是同事，但其实跟陆父年龄更接近，也更有共同语言，所以两人坐在一起相谈甚欢。
陆平洲兄弟则和叶乔哥哥坐在一起聊天，叶乔哥哥也是军人，不过军种和陆平洲不同，他是海军。但不管什么军种，职责都是保家卫国，思想理念一致，大家能聊的话题也多。
程蔓、李春华则跟叶家母女三人坐一起，叶乔姐姐是六月份大专毕业的，当时她家里人托了关系，把她弄到了烟草局上班。
到了八十年代中后期，大学生已经没有那么稀罕，何况叶乔姐姐只是普通大专毕业，所以进了烟草局后，她也需要从底层做起，工作轻松是轻松，但工资也是真的不高。
好在叶乔姐姐性格比较踏实，也没什么野心，对目前的工作挺满意。
何秋芳也挺满意，当然，如果她大女儿能早点结婚生子，她就更满意了。
只是她这个大女儿性格不是很外向，烟草局男同志虽多，但她不怎么跟人来往。
何秋芳有心在家属院就近给她找，却也并不容易，因为家属院里有出息的基本都选择了当兵，或者大学考去了外地，留在本地的都是些比较老实的人。
而她大女儿这种性格，远嫁何秋芳怕她受欺负，比较倾向于把她留在本地。何况她工作不错，实打实的铁饭碗，为了结婚放弃这份工作，何秋芳觉得不太值当。
可让她嫁个老实人，何秋芳也不太愿意，老实只是客气的说法，要是说得不客气点，这些人实际上就是没出息，工作全靠父母安排。
虽然大女儿的工作也是何秋芳夫妻托关系找的，她的性格也不像是能在工作上有多大成就的，可丈母娘对女婿难免要求高一些。
她们会聊起这事，也主要是因为何秋芳想请程蔓帮忙介绍介绍。
她想程蔓是本地人，大学又是在临江读的，辅导班又开得那么大，认识的条件好的年轻人肯定比自己多，说不定能寻摸到合适的。
虽然程蔓和叶家大女儿不算熟悉，但她对这姑娘还算了解，知道她性格软和，再加上两家关系好，所以帮忙她是愿意的。
不过她也没有太大包大揽，只说可以帮忙打听一下，成不成还要看年轻人自己的意见。
程程则和三四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端着小板凳坐在电视机前，仰头认真地看着电视上的小品相声，然后被逗得哈哈直笑。
随着相声落幕，电视里响起了零点钟声，然后就是春晚的最后一个节目，全体合唱《拜年歌》。
喜庆的歌声中，陆平洋起身去拿了个圆饼的炮竹，带上打火机去外面放。
程程和小伙伴们看到，纷纷跟上去，小孩子最喜欢这种活动。
何家人见已经凌晨，也起身告辞，不过走到院子后他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停住脚步看着陆平洋点燃了爆竹。
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陆平洋快步走远，不经意间抬头看到叶乔，惯性朝她走过来。
等快走到她跟前，陆平洋才注意到叶家其他人，脚步微微顿住，而后假装自然问道：“叶叔叶姨你们这么快就要回去了？我们待会要点烟火棒，你们不再待一会？”
何秋芳挺喜欢陆平洋，笑眯眯说道：“不早了，都转点了。”又问几个孩子要不要留下
叶乔哥哥对烟火棒不感兴趣，她姐姐也困了，都说要回去，只剩下她犹豫不决，陆平洋见了便笑着说：“想玩就留下吧。”
叶乔因为心虚不敢吭声，抬头看向母亲，程蔓注意到陆平洋眼里的期待，笑着说道：“让乔乔留下来吧，程程和她关系好，跟她一起玩肯定高兴。”
何秋芳想小女儿和程程关系确实挺好，就没有反对，笑着问道：“那你留下来玩一会？”
“嗯。”叶乔一口答应下来。
虽然陆平洋猜到程蔓肯定知道了他跟叶乔的事，但当着她的面，他仍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叶家人走后他没有特意跟叶乔说话，留下一句：“我去拿焰火棒就进了屋。”
进屋没一会，陆平洋就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大把焰火棒。
此时鞭炮已经放完，程程和小伙伴们已经转过了头，看到他手上的焰火棒连忙跑过来，大声喊着：“小叔我要！”
陆平洋分了三根焰火棒给程程，又给她那些小伙伴每人分了两根，再问程蔓：“嫂子你要不要？”
程蔓靠着门框笑道：“你们自己玩吧。”
陆平洋点头，将手中剩下的焰火棒都给了叶乔，让她朝天举起其中一根焰火棒，再抬手用火机点燃引线。
短暂的“滋滋”声后，一簇簇火花冲出包装，点亮了昏暗的院子，时间虽然短暂，但足够绚丽。
一群小孩都被惊艳，争相要陆平洋帮忙点燃焰火棒，并高举着挥舞起来。欢声笑语中，陆平洋再次来到叶乔身边，什么都没有说，只安静地为她点燃焰火棒的引线。
随着焰火绽开，叶乔脸上笑容渐渐扩大，陆平洋则像是看呆了，目光专注而温柔。
靠着门框的程蔓，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一切，直到肩膀突然一重，侧过头看到近在咫尺的脸，才失笑问：“怎么了？”
陆平洲没有说话，只将腰背挺直些许，凑过去在妻子丰润的唇上印下浅浅的吻，并在她因为猝不及防而睁大眼睛，并反射性往院子里看去时，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蔓蔓，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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