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听到声音,转头看去,待见到顾朝那张精雕细琢的侧脸时,立即低下头,抓着高水止头发的手也松开,整个人都有意的往后缩。高水止也不敢在这时候造次,扶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后,老实对着顾朝作揖。


    因为顾朝的到来,整个二层都变得寂静无声。看热闹的客人们,也被来人冰冷沉默的气质吓到,全部关起了雅间的门。


    脚步声不停,身形高挑的少年一直向前走去,所有人都以为顾朝只是路过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金色的手镯上镌刻着精美神秘的纹样,红色珊瑚珠与金色相得益彰,华丽奢靡。金镯与手背青筋相衬,有一种别样美感。


    近距离的观看,陆知确认了小王爷手腕上金镯镌刻的“纹样”是符箓无疑,不过,他并不认识符箓的意思。


    顾朝在陆知身前站定,他低头看着陆知的脑袋,对方头上束着的发髻离他的胸前只有两寸有余,“三楼有雅间,不必曲水阁小,陆知,要去吗?”


    陆知闻言,满心疑惑,小王爷确定是在问他?不仅是陆知,其他所有监生都奇怪的很。


    这陆知不是把小王爷拽水里了,怎么小王爷不找他麻烦,还要带他去玉馔楼三楼雅间吃饭?


    而且,那可是玉馔楼三楼的雅间。众所周知,玉馔楼三楼的雅间,只有身份尊贵的皇室子弟方能进出,是完全不对外开放的。


    人家连名带姓的叫了,陆知也不好不回应,他第一时间摇头拒绝,“回小王爷,我不饿,我不吃,我能先离开吗?”


    顾朝头一回主动邀请人,还被拒绝了,他低头看着那团小揪揪,拒绝他的人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抬头。”


    陆知不想抬头,刚开始是他不懂事,觉得能听到对方心声叫掌握先机。谁知道这小王爷的内心如此的变态血腥,他是一点也不想被迫收听恐怖血腥“故事”,更何况这个“故事”的主角还是他自己。


    不过俗话说的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抬”头啊。


    哪怕再不愿意,陆知也只能抬头。


    白细的脖颈微微扬起,少年睫毛轻颤,朱唇玉面,挺翘的鼻尖圆润可爱,嘴唇稍有肉感看起来柔软非常,眉间的朱砂痣红艳欲滴,惹人目光。


    顾朝一直是低着头,陆知突然紧闭双眼将头昂起,无限凑近的脸庞,让顾朝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


    “小王爷,我眼睛不舒服,见光就疼,你见谅,我就不睁眼了。”


    之前对视那两次,他当晚就做了噩梦。陆知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对视。


    许澜不知何时挪到了陆知的身后,他拽着陆知的手腕,抬手抚上陆知的脸,将他转向自己的方向,担忧道:“你眼睛怎么回事?疼的厉害吗?”


    陆知睁开一只眼睛,快速的眨了一下,煞有其事道:“疼的。我觉得我现在得去医馆找大夫。”


    顾朝将陆知的小动作收入眼底,他抬起右手轻轻摸一下红珊瑚珠,顺手将玄色外袍脱下,直接将陆知整个人罩住,“既然不能见光,那便不见。医馆的大夫哪有太医好,去我府上,我叫太医来给你治眼疾。”


    玄色衣袍遮住光线,陆知周身萦绕着陌生的气息,隐约有檀香。他也无心分辨,只用手扒拉着衣袍,“不用了小王爷!”


    一双灵动狡黠的眼眸露出时,正好与那双深沉冷淡的眸子对视上,【呵。】


    呵?这是什么意思?陆知露出茫然神色,猜测着小王爷的心思。


    “你很怕我?”顾朝压根不知道他问出这句话时,周围所有监生的神色有多复杂。


    这世上若说有人不怕小王爷,那就只有当今陛下了。


    陆知觉得这是一道送命题,你说怕吧,显得人家多恐怖吓人似的。你说不怕吧,又让人觉得没什么威严。


    这个问题之于陆知的杀伤力,不亚于问“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陆知移开视线,眼神飘忽,尽量不与顾朝对视上。顾朝的这个问题,他不想自己动脑筋,决定让提问者自己回答。于是陆知反问道:“小王爷,你觉得呢?”


    方无惧抬头快速扫一眼陆知,这陆三真是条汉子,竟然敢如此和小王爷说话。


    就连纪退省都不可思议的看向陆知,又因害怕小王爷不敢一直盯着,真不知该说陆三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该说不知所谓。


    顾朝低头注视着陆知,声音轻缓,“此时,不怕。”


    陆知心道,你不砍我手脚,不扯我头,让我好好活着,那自然是不怕。他转头,刚想要说些什么,视线想接,陆知听到了顾朝的心声,【……剜眼】


    “眼睛还痛吗?”顾朝没有再为难陆知,他抬手想查看陆知的眼睛,被陆知下意识的避开。


    陆知如同遇到危险炸毛的猫,他浑身僵硬,恐惧又戒备,拼命的让自己冷静,“小王爷,我眼睛不痛了,也无需再请太医,我能离开吗?”


    他是一刻也不想与这样变态又危险的人离的太近。


    顾朝的手停在半空,他能够看出陆知对他的排斥。


    “走吧。”


    听到顾朝同意,陆知连头上顶着的玄色锦袍都忘记取下,告罪一声后飞快的跑走。那衣袍也随着陆知逃命一般的速度掉落在地。


    许澜和许随见陆知离开,也立即告罪离去,二人追上陆知,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孙安谦立即捡起地上的衣袍,叠好后双手奉到顾朝眼前,“小王爷,你的衣服。”


    顾朝目光从楼梯口收回,他单手抓起锦袍,重新披在身上,面无表情的踏上三楼的阶梯。


    等人走后,孙安谦与宋子休也离开玉馔楼,去追陆知。


    春风拂柳而过,河畔青草茵茵。外面阳光正好,没有玉馔楼内的雕梁画栋,有的是小贩们的呦呵和车马喧嚣。


    陆知压下心里的惊惧,放松情绪。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身后也响起许澜的声音,“知知!”


    “你们饿吗?”陆知收拾好情绪,努力忘掉顾朝的恐怖心声,“方无惧租的马车还能用,回国子监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我也要吃!”孙安谦耳朵灵,他飞快的朝着陆知的方向跑去,生怕陆知先走了。


    陆知看到孙安谦和宋子休,脸上洋溢起笑容,“你们也出来了?”


    孙安谦撑着膝盖,喘着粗气道:“废话,你都出来了,我和子休还在里面呆着干什么。而且,我和子休是特例入的崇志堂,祖父的官职并不高。方无惧他们以前做什么也从不会带着我和子休,本就不熟悉,留在里面也是无言。”


    好朋友都在身边,陆知的情绪瞬间被治愈,他跳上马车,“快先上来,再晚会馔堂可要闭门啦!”


    雕花檀木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车驾一路飘散着淡淡的檀木香气。青石打磨平滑,车内铺着厚厚的蚕丝软垫,车驾的慢一些,倒也不觉得颠簸。


    棕马的脖子上挂着编织复杂的绦带,绦带上缀着一圈小巧精致的铜铃铛。马在行走时会发出清脆空灵的铃铛声,以提示前方行人避让。


    车内五人听着轻灵的铃铛声,孙安谦向来有话就说,不会憋闷在心。他挪挪屁股,坐到陆知身侧,奇怪道:“小知你与小王爷是怎么回事?今日他对你说的话和举动,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劲。”


    这话问住了陆知,他亦是很茫然,“我也想知道。”


    许澜回想着顾朝的举动,猜测道:“我听父亲说陆大哥又升迁了,陛下十分信任陆大哥。会不会是因为陆大哥的原因,小王爷之前与知知有不愉快,现下想与知知交好?”


    这个说法虽不全面,但也是最能解释小王爷怪异举动的原因了。陆知心里对此也是很赞同,不过肯定不是顾朝想主动与他交好,而是皇上逼迫的。所以心生怨怼,在心里又想着怎么以极刑对他。


    “应该是这样,不然说不通。”几人皆暂同许澜的观点,倒是许澜自己有些不信。他伸手抓紧陆知的手,语气有些担忧,“知知,以后还是避开些小王爷吧。我总觉得小王爷心思深沉,不是好相与的。”


    陆知深以为然,“我日后见他,定要绕道而行。”


    “对了安谦,那个赌我也不赌了,子休说的对,万一被小王爷知晓,肯定没好果子吃。”陆知之前总觉得自己不会运气那么差,现在他觉得只要碰上和顾朝有关的,还真说不准,“赢了没命花,也得不偿失。”


    孙安谦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今日散学后就去退了。”


    “连你的那份也一并退去吧。”宋子休接道。


    “知道啦。”


    耳边的铃铛声停止,车门外传来车夫的声音,“几位小贵人,国子监到了。”


    ———


    会馔堂此时已经没什么人,王安见到陆知,连忙上前,“三公子,你不是说今日出去吃?”


    陆知摆摆手,“别提了,还有米饭吗?”


    “有是有,不过都冷了,三公子若是需要,我去给你蒸新的。”


    “冷的正好,你帮我打五人份的来,压实些。”陆知直奔厨房,清洗干净手后开始切葱花,炒鸡蛋。


    蛋炒饭做起来很快,陆知没有加其他任何东西。只用油炒香葱花,倒入米饭翻炒,让米裹着葱油香气,再倒入炒好的鸡蛋。


    出锅之后,一人一盘蛋炒饭,拿起勺子开始扒饭。


    赵祭酒手背在身后,面色忧愁的进入会馔堂。此时的会馔堂只有陆知一行人,蛋炒饭的香气区别于其他菜香,十分引人。


    他不由自主的踱步到陆知几人那桌,嗅着饭香,“这是何物?今日会馔堂有了新菜色?”


    以为会馔堂推出新菜,赵祭酒有些后悔没让人提前打好饭送过去东厢。


    “学生见过祭酒。”陆知起身回道:“这蛋炒饭不是会馔堂的新菜色,是学生炒的。祭酒若不嫌弃,学生再去炒一份。”


    赵祭酒虽馋这味道,可陆知怎么说也是光禄寺卿的儿子,外祖一族又手握重权,他如何能叫陆知给他炒菜。


    “自不必叫你来做,休息时间快要结束,你们吃完速速回去吧。”赵祭酒说罢,便朝着王安的小厨房走去。


    陆知几人也知道再耽误不得,吃的速度又快不少。


    王安是第一次做蛋炒饭,由于陆知做的时候他一直在边上看着,时不时的陆知还会说两句注意火候,调料等事项,加之蛋炒饭简单,因此他做的不算失败。


    赵祭酒用勺子舀出裹着葱油,夹着鸡蛋的炒饭,一口吃下去,唇齿留香,咸香可口。


    之前被京城各大酒楼掌柜找来的烦闷,在蛋炒饭的抚慰下稍稍减少。


    崇明堂与崇理堂之间的恩怨纠葛,是历任国子监祭酒最头疼的事情。二堂学子年轻气盛,什么都要争上一二,闹腾的很。


    比不得以“正”“修”二字开头的六堂。这六堂学子一个比一个能算,做何事都滴水不漏,悄无声息。尤其是“修”字三堂,他们中领头的那几个学子,有时处理事情的手段,叫他这个混迹官场多年的祭酒看着都啧啧称奇。


    这些学子来日若在朝为官,定然也是颇有手段。


    人终究需要时间成长,“修”字三堂的学子们也是当年从“崇”“正”两字堂里升上去的。


    赵祭酒将炒饭吃了个干净,心满意足的摸摸肚子,准备回去写奏折。


    平时崇明堂和崇理堂之间的摩擦,没什么大问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闹的实在过分,先是在国子监里打,后是直接在酒楼里打。


    柿子挑软的捏,酒楼的掌柜去不了各府,就都找来国子监。


    赵祭酒虽说有心好好管教一下这群名门子弟,可国子监再如何教导做人明理,若学子家中人拖后腿,护着庇着,那国子监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翌日清晨,是大朝会。


    凡是在京五品官及以上,全都要上朝。


    天刚蒙蒙亮,宫门从里打开,早已等候多时的官员们鱼贯而入。


    赵祭酒整理一下官服,抬步跟上大部队。


    以赵祭酒的官职,他站在末位。为防止早朝议事想出恭,官员们最多只吃几口点心。站了小半个上午,赵祭酒早已饿的不行,他肚子咕噜咕噜的响,脑子里想的全是昨天的那碗蛋炒饭。


    “国子监赵祭酒可在?”


    威严的男声从前方传来,声音已经降低许多。突然被点名的赵祭酒连忙出列,恭敬行礼,“臣在。”


    宝座上的帝王剑眉星目,不怒自威,“既然赵祭酒在,朕便问一问你,国子监到底是如何教导学子!竟然让他们为个炒菜,从国子监打到酒楼,闹的人尽皆知!”


    赵祭酒一愣,他的奏折还没呈上啊,陛下是从何得知?


    “启禀陛下,臣今日有奏。”赵祭酒将昨日写好的奏折举起,由公公结过呈上。


    顾云慎打开奏折,直接略过前面大段的问安,看后面的字。


    片刻后,顾云慎抬头道:“你要辞官?”


    接下来的朝堂,就是赵祭酒老泪纵横的哭诉,他只字不提学子们有错,只说自己年迈,能力不够,连一点小事都处理不好。然后开始事无巨细的讲起来,是哪些小事。


    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些事赖不了赵祭酒。毕竟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学子在外面吃什么菜吗?


    一众朝臣们听得面色难看,一群不省心的玩意,这辈子没吃过菜还是怎的?竟为了炒菜,闹到陛下面前!


    国子监祭酒,事多钱少,没人愿意干。好不容易这个赵祭酒,不图钱,不图名,在国子监坚守已有四年。


    顾云慎当然不可能同意赵祭酒辞官,赵祭酒也是料定这一点,他才敢这般哭诉。


    听完赵祭酒的哭诉,顾云慎面色难看,厉声道:“这就是我大周的好儿郎!骄奢攀比!聚众斗殴!如今国库空虚,他们却能为了道菜,一掷千金!你们可真是朕的好臣子,尽是为我大周教出了些品行不端,骄奢淫逸,只会争强斗胜的纨绔!”


    “臣等知罪!”


    当天国子监散学后,各府来接的马车规格全都肉眼可见的降低,跟着马车前来的小厮们面色凝重,本来欢欢喜喜准备散学回家的学子们,在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笑了,都在小声的问着,府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陆知回府后,一切风平浪静,与往日一般无二。


    只是在吃晚饭前,他爹身边贴身小厮带话来,说是他爹的意思,叫他在国子监少和小王爷来往。


    陆知心道他躲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主动和小王爷有交集?


    无独有偶,晚饭正吃着,他大哥身边的贴身小厮竹青也过来,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一个两个这是怎么回事?弄的好像他什么时候和小王爷有交集一样。


    ———


    翌日,自卯时三刻起国子监门前就有马车三三两两的停靠。


    今日进国子监的学子们,与往常不太一样。以往大家意气风发,有说有笑的你追我赶,今日则是面露苦色,龇牙咧嘴的慢慢吞吞向前挪动脚步。


    陆知向来有早起困难症,不拖到最后一刻,不会起床。踩着点进崇理堂,耳边就传来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还不等他奇怪是怎么回事,孙安谦就勾着他的脖子往后走,“听说昨日大朝,陛下不知从哪知道我们在玉馔楼打架的事,为此还责问了赵祭酒。结果赵祭酒在朝上大哭一通说要辞官,还讲了些正义堂与崇志堂的明争暗斗,陛下可生气了,怒斥百官是不是要给大周教一堆不学无术的纨绔。他们这是都被家里罚了板子。”


    孙安谦说话不带喘,陆知从门口到座位的这点距离,已经了解事情缘由,“那就奇怪了,我昨日散学回家,我爹和我大哥两人,竟无一人来找我。”


    “我大概知晓这是为何。我祖父和我说了这些后,他还说了一句话。”孙安谦瞅着陆知,表情怪异,“我祖父说,昨日散朝后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去太医院请他,还不让我祖父背药箱。等到了地方,里面就坐着你大哥和你爹,子休的祖父,还有许澜许随的父亲。”


    陆知皱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陛下叫他们做什么?”


    “我祖父说,陛下的意思是叫我们和小王爷走近一些。”后面的话,孙安谦又凑近陆知许多,嘴唇几乎要贴到陆知的耳朵,他用气音道:“不过我祖父和我说,如果我无意与小王爷交好,就尽量不要太靠近小王爷,免得惹祸上身。”


    陆知终于明白,为什么就连他爹那副不问世事的性子,竟专门派人来告知他,不要与小王爷走的过近。还有他哥,明明忙的脚不沾地,还想着派竹青专门跑一趟。


    原来是这样。


    挨了一顿家法的监生们,还被没收了银钱,根本没钱再出去吃饭。今日国子监会馔堂,难得的人多。


    这让崇业堂的监生们有了许多的不自在,他们打完饭之后,全都找角落的位置坐下。就连吃饭的声音动作,都比平日轻。


    陆知依旧还是在王安的小厨房里自己炒菜,他知道陆知亲自动手做饭,完全是出自喜爱。就像有人爱书,有人爱酒,有人爱钱一样,陆家的小公子,爱做美食。因此王安没有提出帮陆知炒菜,只是替他备好菜,洗净切好。


    孙安谦和宋子休之前想过要帮忙,被许澜第一时间拦下,当时的许澜便说,“我们不通厨艺,进去就是给知知添乱,不如安静些等着,吃光他做的饭,就是最好的。”


    陆知那时正听着许澜的话,也笑着叫孙安谦与宋子休二人好好在在外面等着,二人这才彻底打消帮厨的念头。


    国子监最近的菜色都一样,王安就提前备好了菜,陆知炒的速度很快。


    五人坐在会馔堂开始吃饭的时候,堂内其他学子们也正都吃着。


    崇业堂的学子们知道崇理堂有一个监生,会炒菜,他们早就稀奇过了,这会见了倒是见怪不怪。


    方无惧手里端着餐盘,身边还跟着三个人,他们一屁股坐在孙安谦四人隔壁桌上。方无惧手里的餐盘都没放,就凑到陆知这一桌。一双眼睛紧盯着桌上不同其他人的炒菜,吸着菜香,控诉着,“老远就闻见你们桌的菜香,竟是炒菜,你们是从哪里得的?为何我在会馔堂并没有看见?”


    “这是我炒的,无惧兄要不要尝尝?”陆知笑着招呼,他将自己那份还没有动的肉沫蒸蛋往前推了一下,“尝完记得告诉我好不好吃。”


    方无惧麻溜的拿出自己的勺子,也没客气,上去就是一勺子,滑嫩的鸡蛋配着咸香的肉沫,方无惧从来不知道蒸鸡蛋还能弄的这么嫩,这么好吃。


    “陆知,以后你就是我方无惧的好兄弟,哥以后带你出去吃香的喝辣的,你这碗蒸蛋就匀给我好不好?”方无惧满眼期盼的看着陆知,那表情,像是陆知不同意,他就当场哭出来一般。


    少一碗肉沫蒸蛋对陆知来说无所谓,能够得到他人对于他做的菜“好吃”的评价,才是陆知想要的。


    他一挑眉,豪气的一挥手,“端去!”


    方无惧喜上眉梢,手上动作不停,直接端起那碗被他挖出一个洞的肉沫蒸蛋,嘴上也没个把门,直接嚷嚷道:“我宣布!陆知以后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哼,什么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你方无惧像来就是嘴上说的好听,心底不就是把他陆三当厨子?也是,他爹好听点说出去是个当官的,难听点不也就是个为人服务的厨子。子承父业,倒是这个理。”


    陆知右手边第三桌,传来的嗤笑声,让方无惧脸上的笑容褪去。他将肉沫蒸蛋小心放下,指着那人就开始骂,“纪退省!你他娘的是不是脑部有疾?你自己心脏,看什么都是脏的,我说陆三是我兄弟,他就是我兄弟!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眼高于顶,谁也瞧不上!”


    被人指名道姓的羞辱,陆知也不是个能忍的性子。


    方无惧下一句还没接上嘴去骂,陆知便道:“你有本事瞧不起厨子,有本事就别吃厨子做的饭啊。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是相府教你的好规矩?”


    被方无惧指着鼻子骂就算,毕竟方无惧有钱豪横,性子也向来如此,两人一直以来都不对盘,他已经习惯。


    可被陆知这般拐着弯的骂,纪退省忍不了。不过是一个没实权的三品官儿子,竟然也敢对他叫嚷,简直是不知所谓!


    纪退省几乎是恶狠狠的盯着陆知,他咬牙切齿道:“你哥为了往上爬,不得手段,什么都豁得出去。你为了巴结,讨好方无惧就算了,好歹他爹还是个户部尚书。可你瞧瞧,你连太医的孙子,你舅舅手下的儿子都讨好。真是可笑至极。”


    “你说什么!”孙安谦拍桌而起,他也不管纪退省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不能叫他这么说陆知。


    许澜坐在位上,拉着陆知,怕陆知会不计后果的扑向纪退省。


    “我说陆知不过就是你们的厨子罢了,和你们府上伺候吃饭的奴仆下人毫无区别!”纪退省想到落水那日被陆知忽视,玉馔楼那日因陆知原因,被逼着“认输”,他只觉得自己说的太轻。他站起身,打开折扇,动作优雅的扇动,轻蔑道:“一身厨房才有的味,我离得这么远都能闻见,真是难闻的要死,一刻也待不下去。”


图片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