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夏与西楚边境,多乱石河滩,长江之水滚滚而过,自古就像边界隔开了两块土地。这便是两国的交界之处。
三月的日子,何凌又一日站立在乱石横生的河滩上,伫立看着滚滚江水。
何隋捧着佩剑和信件,他在何凌身后站了也有些时候了。奈何大人久久不动,他便等在一旁。
江边的风很大,在大风的天气里,江浪拍打乱石,何凌的衣衫下摆湿了水。
“大人,咱们回吧。”何隋还是忍不住出声劝道,“皇都有信件送来,要不您先看看吧。”
何凌忽然转身回首,走过何隋身边,只是轻轻一瞥他手中的信件,并没有要伸手接过的意思。
“诶!大人,您去哪儿!”何隋收拾好手头的东西,揣进怀中,跑着过去。
何凌回到军帐,脑中还是想着昨夜看到的密信。
信中说起的是皇宫之中的事。她本不预备去牵扯皇宫内院的事,只要他们不对殿下起心思,便就如此好生的存在也是无妨的。但昨夜看到的消息,实在让她不得不多想。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何凌不语。昨夜传来的消息是,沈泽的两个庶弟在皇宫当中的内湖溺毙。
皇宫内湖一贯是有人值夜的,怎么能够让新皇的男人在夜间随意走动。即便是走到了内湖,也该有下人跟随在侧。密信中的意思,是一位失足落水,而另一位为了救人,也跳了下去,这才有了两人一起溺亡的事。
可天下之事,都有逻辑在里面,此事出现的毫无预兆。何凌是为此焦灼。
皇都的部署何凌自认为没有什么疏漏,可皇宫之中,她确实疏于防范了。回去之后,得做些安排下去。
皇宫里的这件事突然的发生,也叫她意识到,自己认为固若金汤的安排,实际上漏洞百出。
何凌轻声说道:“怕是皇都之中,还有另一派的势力在。”
何隋惊讶得嘴都要掉了,慌张道:“什么?!大人,这不会吧。皇都当中,除了咱们和殿下,还有陛下一脉,还有其他人?”
着想想便不可思议。若真的还有其他的势力在,那这一方的势力隐藏的也太深了吧......
这可不就让人细思极恐嘛。也难怪大人今日脸色一直不好看吗,想来是担忧的很。
“那大人预备怎么处置啊,属下细想想也是后怕,这要是与棠韫殿下有所交集,那可怎么办才好啊。”
何凌立刻便死死的盯住了他,恨不得将他的嘴巴都缝上。
“何隋,你要是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了。”
何隋捂住嘴巴,很惜命的嗯嗯点头。
“现在可以将信件给我了。”何凌伸手,示意他将信件取出,“哪里送来的信?”
何隋很快摸出信件,递出去,“是茯茶那边,属下知道大人惦记着公主府,第一时间便送过来了。”可惜您第一时间没有拆开信件来看。
何凌深吸一口气,拆开信件。里面寥寥数语,是她十分熟悉的字迹。
信中写到:皇都内乱,似与敬北侯府私下相连。另,春已至,君可速归。
何凌一眼就辨别出,这后半句,是棠韫的亲笔字。
春已至,便是思念相辅,如春水盈盈丝丝,绕在心中,也绕在指尖。何凌不受控制的软了心肠,很快将那张信纸在手中折叠方正,放入自己的袖中。
她本来已经猜到了茯茶在信中会说什么,故而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这封信,而是独自将事情先分析个大概,将不正常的地方也从头到尾的深入去想一遍。却没想到,棠韫会在信中夹带着要带给自己的话。
“何隋,今日就处理好这里所有的事,夜间便同回皇都。”
何隋欢喜的跳脚,边境这种地方谁能待这么久,也就他们大人能事无巨细的将边境的一一处置了。还在边境留了这么久,用以稳定军心,并震慑西楚。这可是足足三个月啊!
“好好好!属下这就去。”
何隋一走,何凌的笑意才懒得隐藏,她藏在宽袖中的手摩挲着信纸,细碎的声音放大了多倍,似乎和心跳的频率如出一辙的热情滚烫。
......
时隔多月,何凌在次日的正午,终是到了公主府的门口。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由远到近看到的公主府门前的女子,便是日思夜想的人。
阿詹看到两人,一个在马上呆呆愣愣的,一个站在门前一言不发,率先道:“大人可算回来了。殿下昨夜便在等了,后半夜殿下实在是熬不住,便睡下了。今日一早用过早膳之后就领着奴婢在门前等候了。”
棠韫作势剜了她一记眼刀,“话多。”
马上的何凌翻身下马,宽袍和披风被春风掀起,扬起了个好看的弧度,风中白鹤,意气洋洋。
她不太顾忌的将棠韫揽入怀中,一路风尘仆仆让她显得十分疲惫,眼底淡淡的青色将她姣好的容色覆盖住,就如雪中的梅花,只露出点点的粉红。这点粉色的爱意,是从何凌的眼里流出来的。
棠韫被她圈在怀里,心跳逐渐快起来。她深吸一口气,闻到何凌身上的味道。
是这个人,她熟悉的人回来了。
何凌只需要抱着她,便觉得心安无比。至少在现下,那股子不明显的势力,还没有伤害到棠韫。一切都还来得及,她还来得及不久。
下面的人将十分疲惫的马匹带走喂养休息,何凌与棠韫一前一后,回了公主府中。这中间,两个人却都未说话。
到了寝阁,棠韫依旧不同她说话,只带着黯淡的笑,替她将披风和外袍褪去,再而后便是久久的对视。
何凌眉心紧着,似是不解,为何棠韫要亲手替自己脱衣。
这样的事,不该是她棠韫殿下该做的。以前的棠韫,也不会这样做......
“殿下......内臣自己来。”
棠韫不理会她的话语,还是自顾的将她服侍着。
何凌心急,一把将她的手腕擒住,“殿下究竟想做什么?”
棠韫心虚的将眼睛别过,很久才说话,“没......本宫只是、只是决定以后好好的对待你......本宫往后不会强迫你说喜欢本宫,也不会让你替本宫杀人......你留在这里吧,留下吧......”
“殿下......”何凌惊诧的发愣,心内是扭曲撕扯般的感受。
是自己做的事让殿下害怕了。她意识到这一点,恨不能立刻给棠韫赔罪。。
可话到嘴边,偏偏最难开口。
三月之前,棠韫问自己的那句,野心几何。她对此起了怨气,因此之后离开皇都也没有亲自来过一回。
何凌看着她低垂的长睫,萦绕在脑子里的全是棠韫昔日的矜贵。
棠韫殿下是天生高贵,哪能这样的对自己低头认错呢......
就在这时,棠韫又道:“本宫一直是依附着你而活,往后也是啊......”
何凌陡然慌张无比,这话也是自己那日离开时说出的气话,说要棠韫殿下永远依附着自己,而后便又一次将她“禁足”在公主府内。
“殿下别说了。是我的错,殿下不要这般。”何凌松开她的手腕,又轻轻柔柔的将她双手捂在胸前。
何凌的身量比棠韫高,微微低头,额头相抵之下,什么情绪都近在咫尺。
“我知错了,殿下不要对我这般,我想让殿下恣意而活,而不是这样委曲求全。”
棠韫的声音带了哭腔,回道:“那你下回又是说走就走,一走好似就不愿意回来了。三个月了,以大人的本事,边境什么样的事需要你用三个月去办......”
“我......”何凌支吾着,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
“你会舍弃本宫吗?”棠韫用极轻的声音问。
“不会。”何凌是恨不能将眼前人揉进骨血里,怎么会舍得舍弃她。
棠韫低出两滴泪,呜咽着:“别和本宫闹了,本宫身子不好,胆子也小,受不住你这样的冷待。”
冰封的湖水中砸下一块巨石,加上气温回暖,这冰就该融化了。
这一遭,何凌在公主府住下,直到第二日清晨才离开了公主府,入了皇宫,调查内湖溺毙的皇家内案。
皇宫内院的事,何凌头一回正经的前去插手,她不曾对棠韫细说,只说了入宫办事。棠韫不拦着她,用过了药后,就在院中独自饮茶。
她乖顺的像一只兔子。阿詹替她在屋内燃起药香,又送了点心陪着在院子里,“殿下,大人派了茯茶姑娘来送东西。”
棠韫淡道:“那便正好,唤她过来。”
那人每次出去办事都会给自己带礼物,今日的礼物不知是什么样的玩意儿。
茯茶不久便到,呈上何凌送的物件,口中说的却是,“殿下,大人今日入宫查察,显然已经起了疑心。”
棠韫打开盒子,将里面的暖玉取出,自己动手将它戴在腰间,“她爱着本宫,又对本宫歉疚,你便安心吧。安心做她的人就是了。”
“是,殿下之后的安排请吩咐给下处。”
棠韫微微思索道:“敬北侯府欲与皇姐联姻,我们可助他们一助。”
三个儿子皆因为皇姐而死,潘氏与皇姐不会再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不过是折翼的世家,不足为惧。敬北侯府却是不然。看来“温潮热”还不够热。
如此,也推何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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