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到山门,前部护法竟仍在那里。


    抬眼看去,满山白茫茫与他相衬,不知是霜雪冷还是他更冷。


    喜恰因为蝎子精姐姐陷害她的事有点难受,方才告别金蝉子,心里也有些说不上的压抑,并没有来时那样活蹦乱跳。


    金吒一眼瞧见了她,喊了她一声:“......喜恰。”


    喜恰又扬起笑容,将脑海里的不愉快甩开,迈着步子走近金吒。


    还没被人踏过的雪地蓬软,被她踩过发出咯吱声响,落下一步步的脚印,金吒看着,并未再出声。


    “护法,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便不能叫她么?金吒摇摇头,不过是看惯有生气的小老鼠精难得情绪低落,下意识喊了一声罢。


    “护法,我方才去见金蝉长老了。”他不说话,不认生的小白鼠就犹自说了起来,“之后我不在灵山了,也不晓得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会好想大家啊......”


    她说的大家当然不包括他,毕竟不算相熟。


    金吒神情平静,只是听她絮叨,她说起灵山的好,说起自己的好朋友们,从始至终他浅淡的眸子都没有波动。


    好一会儿,她说累了。


    “喜恰。”金吒略一沉吟,“......你生来和悦明快,有一颗善心,要少忧愁,多喜乐,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原是看出她心中难过,在安慰她。


    喜恰一愣,再看金吒淡漠的神色,他并不如金蝉子有怜悯众生的慈悲相,却带着一种独有的矜贵清寂感。


    似早已修得大道的圣人,和这灵山一样高处不胜寒,不容凡尘之人染指。


    太不真实了,于是她双手合十,手心金光弥漫,凝出的正是那一丁点儿香花宝烛。


    “护法,喜恰想拜托您一件事。”她伸手递给金吒,眉眼还带着点没缓过来的黯然,“请您替我将这灵烛,还去大雷音殿吧。”


    “......好。”


    金吒垂着眸子,并未看她,只看得到她老老实实伸出的双手。那点香花宝烛在她掌心熠熠生辉,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全了她这点心意。


    虽然佛祖也不需要她这点香烛了。


    拜别金吒,才走开两步,喜恰的心情难得好转一些,忽见山脚下有一人红衣凌冽,极尽绚丽的赤色,往哪里站着都能迅速引人注目。


    “软软。”他喊她,还向她招手。


    但是神情算不上和缓,喜恰还从他眸色间看出了几分不爽。


    顿感不妙的小老鼠精,虽然不晓得哪里惹到他了,却没再往前踏一步,而是往后退了两步。


    “小主人,好巧啊......啊!”


    哪吒腕间的混天绫飞出,卷上了她的腰肢。不过一瞬她就双脚离地,失重感还未袭来,下一瞬她就到了小少年身前。


    “巧。”他皮笑肉不笑,但还耐着性子问她,“软软,你怎么跑到灵山来了?”


    腰上红绸柔韧,箍着她的同时叫她站得板正,向哪吒讨好着笑:“你说我可以到处走走的嘛,我想家啦,就回来灵山了。”


    哪吒依旧没笑,还皱了皱眉:“云楼宫也是你家。”


    “是是是。”她点头点得非常笃定。


    但少年清透的琥珀色眸子里仍残存不虞,喜恰拉混天绫拉不动,只好又去拉他的袖子。


    “云楼宫是我家。”重复了一遍,她扳开哪吒的手心,小指勾着他手上的金镯一摇一晃,“你是我的小主人,我是你的小灵宠。”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而且脾气很好,说出来的话就很老实娇憨,从头至尾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哪吒终于不再僵着脸,反手轻推开她的手,眼神看去了不远处的灵山。


    “香花宝烛你没吃?”


    先前哪吒叫她吃来着,喜恰的脸色反倒僵了一分,不好意思笑笑:“我都化形了,香花宝烛没用啦。”


    哪吒哼了一声,转回头瞥她一眼:“你不吃,倒送给大哥。”


    “......”他误会了!


    喜恰倒没觉得将香花宝烛交给金吒有什么,金吒是灵山前部护法,在灵山也是个位高权重的职位,由他拿给佛祖正好的。


    见哪吒也不是真生气的模样,她又拉起他的手,解释道:“我把香花宝烛交给大哥,托他还给如来大法!”


    哪吒嘴唇紊动半分,莫名其妙生出来的气早就消了,但还是哼了一声:“小老鼠精,你认祖归宗真快。”


    这就大哥大哥叫上了。


    但小白老鼠精一双手柔软温暖,和她这个人的性格一样软绵绵,摸起来倒是很舒服。


    喜恰看出他消了气,也弯起眉眼:“你大哥就是我大哥,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哪吒曲指,敲了敲她的脑袋,“不过,你也是我的灵宠。”


    “对对对。”


    她这样乖巧的态度,仍谁也不该生气了。


    哪吒又看了灵山一眼,天色渐沉,前山没有掌灯,早已是空无一人,寂静清寒之意反倒叫人安心,这下郁气消散不少。


    见她还拉着他的手,他手一抬,拖带着她也往前一步,故作正色道:“回家了。”


    两人踏着雪离开,哪吒鲜亮的红衣映衬了雪落茫茫,将四处的苍白都染上了明快艳灼的颜色。


    “你怎么来灵山了,小主人?”喜恰又问他。


    哪吒步履一顿,踩雪声戛然而止,又哼一声:“不许问。”


    “哦,好吧。”


    ......


    小少年原是觉得先前说得嘴快,并没考虑到她法力低微,又犹自琢磨了半天。


    要是她下界去玩儿,一点修为法力都没有,受人欺负了怎么办?


    越想越不对劲,忙了小半天,又火急火燎收了手去找她了,云楼宫果然不见人影,却听宫娥说她向西去了,这才到灵山碰个运气。


    这样想着,见喜恰回了天庭还牵着他手呢,哪吒捏了捏她手心:“你先老实待着。”


    少年手劲大,下手没轻没重,一下将喜恰捏疼了,叫她皱起了秀气的眉。


    “怎么啊?”


    哪吒一顿,又缓下声音,不大好意思:“我还没忙完,待忙完这阵子再陪你。”


    喜恰不需要陪,因此拧着的眉头仍没舒展下来。


    “......罢了。”却又听哪吒叹了口气,“你自己玩也成,我将这个给你防身。”


    少年的腕原是如玉藕白皙,手腕纤长却有力,撩开衣袖,手腕的金镯熠熠生光,极为绚丽。


    喜恰哇了一声,这镯子她一直觉得很好看。


    却见少年手心一翻,柔韧的红绸从袖间飞出,堆叠整齐,最后被他幻化成一条织金红发带的样子。


    “这是混天绫,可翻江倒海,混卷万物。”见喜恰愣着没动,他替她将红发带缠在了头发上,绑了个发结,“你若是下界玩,可用它防身。”


    三千青丝系红绳,明媚艳灿,将一袭清冷的白衣都衬得明亮起来。


    喜恰才回神,抬头看他,兴奋地问了一句:“这么厉害,我能用它翻江倒海吗?”


    “不能。”


    “......”那他给她炫耀什么,喜恰激动的神色一下收回去。


    见她的目光仍落在他手间的金镯上,他替她系好了发带,又用指尖戳了戳她的脸颊:“别看了,乾坤圈神力巨大,震荡乾坤之物,给你届时伤到你自己。”


    乾坤圈混天绫本是一对,其威力都可崩日贯月,闹海降龙。


    但乾坤圈更偏向于攻击,混天绫则是防御法器,才更适合喜恰。


    喜恰摸了摸头发,自个儿见不着新发带,又向他解释:“我不是想要这个乾坤圈,是你戴着它太好看了,天生就该你带着,叫人挪不开眼。”


    哪吒生得明艳恣意,骨秀妍清,肌肤比寻常仙子还要白上几分,方才掀起衣袖,喜恰瞧见他腕骨上有一颗朱砂红的小痣,随着他的动作又被乾坤圈遮掩住,犹抱琵琶,欲盖弥彰......


    反正腕骨一抬,连手都生得这样勾人,叫她不由得看愣了。


    当然,金镯也很好看,谁不喜欢金灿灿沉甸甸的首饰呢。


    被她这样夸的小少年却错愕一瞬,难得耳根红了一分。


    “不许说。”哪吒轻斥了一声。


    他生得好看这件事是天庭许多仙子的共识,从陈塘关到天庭,也不是没有人夸过他,但哪有人还要连手一起夸的。


    这样想着,他拢在袖下的手也变得不自然了。


    喜恰还是点头:“哦,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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