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萧怀玉便将长盾舍弃,仅凭单手拿着一把环首刀。
战场上的厮杀,萧怀玉记忆犹新,想要立于不败之地,就要有足够的狠心,仁慈,是注定无法这乱世中生存下来的。
虽是女子,可从出生以来,她骨子里便有一股不服输的傲气,她从不觉得自己比男子差。
父亲也是如此要求她,将她当做牲口一样差遣,任劳任怨。
她想要摆脱这样的困境,永远的摆脱,但她能倚靠的,只有自己手中的刀,这是她的生存之道,也是唯一的改命之道。
萧怀玉的这股不服输,与这些败退下来不服气她做什长的士卒不同。
他们永远也无法体会这个悲哀的时代,压迫在女子身上的那种束缚与枷锁。
“出手吧。”萧怀玉眉头一皱,双眼瞬间被杀心所笼罩。
此刻在她眼里,不管是齐军还是楚军,只要刀剑相向,那就是敌人。
郭鸿麟的抛弃,让她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战友,如今的她,身边唯一能相信的,也就只有真心对她的大武了。
被激怒的士兵双手握刀奋力向前砍去,萧怀玉另一只手受了伤,害怕伤口再次撕裂所以才用单手。
男人的力气并不小,这是体格上的差异,所以萧怀玉明白,自己需要数倍的努力,才能超越他们。
不过比起与郭鸿麟的比试,这些人差得太远了,萧怀玉抬刀抵挡,钢刀碰撞,她被震退了几步。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呢!”那人一边嘲讽,一边加大力气砍杀。
由于单手,萧怀玉被震得连连后退,王大武在一旁很是焦急,因为萧怀玉的伤,不仅只在手上。
“听说你们癸字营全是逃兵,谁知道你杀的那些齐兵,是不是踩着自己人拿的功勋。”
“就凭你,也想做什长。”
对手的话惹怒了萧怀玉,的确,她在上战场时曾有一瞬间是想要当逃兵的。
因为厮杀的凶残程度,让她发抖、恐惧,然而癸字还有许多奋力杀敌的勇士,其中就有她曾经的伍长陆平。
萧怀玉不接受这样的羞辱,她愤怒的挥刀反击,不顾腿上的疼痛。
“你们既然不服,那我就打到你服。”在这种地方,她深知只能靠拳头说话。
吴胥营下,军规很严,所以士兵再不服气,也不敢以命相博。
可似乎这个新任什长已经红了双眼,这种眼神,就像要杀人,让他不由的一惊。
大刀挥下,士兵握刀的手被震得麻木,于是心里嘀咕,“不要命的打法?”
然而他也不愿就此退缩,让萧怀玉真的当上什长统管他们。
“老子怕你不成。”
未经训练新兵,用刀只会胡乱砍刺,毫无章法,这一点萧怀玉有着明显的优势。
她虽不知郭鸿麟究竟是什么出身,但凭他的身份可以断定,远不是军户那么简单,因为郭鸿麟懂的,似乎比普通军人要多太多,这是普通百姓所没有的见识与眼光。
萧怀玉对武有着极高的悟性,短短几日,便能熟记刀法,仅一战,便掌握了运用。
面对一个成年男子,也许力气上是不对等的,但萧怀玉的气势,明显要更胜。
勇,可以克服恐惧,缩小差距,那人的气势逐渐衰落,渐渐的,也不再敢浪费气力嘲讽了。
几轮下来,他已经力竭,可萧怀玉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明明腿上伤口已经蹦开,鲜血染红了腿裤,可却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
“疯子吗?”交手的士兵开始慌了。
看出对手心慌后,萧怀玉顺势将他的刀挑落,丝毫不给喘息之机,一刀劈砍在了他的脖颈前,只要她稍一用力,这颗项上人头便会在顷刻间落地。
这样的比斗看呆了众人,也让他们纷纷咽了一口唾沫。
萧怀玉收起环首刀,低沉着脸色横看了众人一眼,“还有谁不服,来战!”
众人纷纷退却,其中一个胆小的人站了出来,但他并不是要挑战什长,“我们都是拼命逃回来的,都见过了战场的可怕,萧什长今后能带着我们从战场上活下来吗?”
“你们能不能活下来,并不是在我。”萧怀玉说道,“作为一个战士,上了战场,你能靠的永远只有自己,拿起你们手里的刀,握紧它,只有向前冲刺才能活命。”
“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普通人,也曾被人看不起,被人践踏,所以不仅是要活下来,我们脚下这条由血铺成的路,是能改变命运的一条路。”
众人被萧怀玉的话深深震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们愿追随什长。”原先反对与不服气的人一致改口。
萧怀玉松了一口气,想要回到帐内重新包扎小腿上的伤。
“萧什长。”
萧怀玉回过头,发现是刚刚与自己比试的士卒。
“我叫袁应回。”他向萧怀玉行了礼。
萧怀玉愣了愣,而后笑道:“应回,我记住了。”
什长突然的笑,让袁应回忽然一阵无措,并脸红了起来,这转变,与适才那杀戮的模样,判若两人。
王大武将萧怀玉扶回帐中,并连声夸赞,“我终于明白了那姓郭的所说,有些人生下来注定是要做将军的。”
“萧什长刚刚那气势,颇有将军的风范,就是那天吴小都统训话也不过如此。”王大武又道。
“有些东西压抑的久了,就会忍不住爆发。”萧怀玉说道,“或许那是心里话吧,谁都不想一直活在最底层。”
“我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今后萧什长要是做了将军,就让我当个护卫吧。”王大武笑眯眯的扶着萧怀玉坐下。
萧怀玉笑了笑,“让你做护卫长。”
王大武很是开心,“那大武可记下了,萧什长可不能食言哦。”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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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楚京——
齐使在楚京的三日,不断派人向楚皇索要答复,并以出兵为要挟。
“若与齐国联姻,燕君那里恐怕不好交代啊。”掌管外交的鸿胪卿很是为难的提醒道,“齐国伐楚,鸿胪寺奉命出使燕国,如今燕国出兵,齐国方才止战,若是此时齐楚忽然结亲,燕楚两国,恐生嫌隙。”
“那燕君素来是睚眦必报之人,若楚国此时答应齐国联姻,燕君必会报复。”
“九州三国,为燕国最弱,难道燕君还敢派兵南下不成?”
“再者,与齐联姻,燕君纵是不满,又敢如何?”
“齐楚若能止戈,楚国就有喘息之机,等缓过这几年大灾,楚国便不再会畏惧东齐。”
“楚国坐拥千里沃土,本是最强国,只因这些年的大江水患肆虐,才导致积贫积弱。”
“东齐纵使有目的所在,纵使再无耻,也不可能在联姻的几年内伐楚。”
三国之间,各怀鬼胎,齐国有别的心思,楚国同样。
面对东齐的威胁,群臣们恐慌,太府寺早已经亏空,无力支持再战。
于是楚国朝堂便商议出了结果,同意东齐的议和,将平阳公主嫁入齐国。
“请齐使回去转告齐帝,楚国愿与齐国修好,同意联姻之事,但是平阳公主,乃朕之爱女,迎亲当日,需耒阳王亲自入京,他是我楚国的驸马,当然,平阳公主也是齐国的王妃。”
齐使听到楚皇的答复,很是满意,“吾皇若是知道陛下如此诚心,一定会十分开心的。”
“待臣下返回齐国上禀,也请陛下放心,齐国乃是真诚联姻,皇子纳妃之礼,六礼皆备,定不会委屈了齐国未来的王妃。”
“好,”楚皇摸着长须,“我楚国也是诚心嫁女,望使传达。”
“请陛下静候佳音。”齐使回道。
“恭贺陛下,大楚万年。”
大殿之内响起百官的恭贺。
“恭贺陛下,大楚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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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宫·内廷——
得知外朝的商议结果,皇帝最终选择出嫁女儿来维持和平后,平阳公主在内宫大闹了一番。
皇帝安抚无果,便让中侍中省的宦官将平阳公主软禁了起来。
被软禁的几天里,平阳公主异常的安静,直到一天夜半。
“朝露殿走水了!”
中侍中省与长秋寺的宦官以及宫人们提着盛满水的木桶,一个接一个往平阳公主居住的朝露殿救火。
正直南风,气候干燥,宫室又多为木构,因此不到半刻钟,整个宫殿都烧了起来。
奔跑,喊叫,就算是在宫外,亦能看见那漫天飞舞的火光。
朝露殿着火,最担心的是长秋宫的郑皇后。
“公主呢,公主呢?”郑皇后不顾危险来到朝露殿外院,朝一众宦官质问,“孤问你们话!”
“回禀皇后殿下,没有看到六公主,恐怕…恐怕…”几个小黄门战战兢兢的跪趴下,“恐怕还在殿内,火势太大,人根本无法靠近。”
郑皇后心一沉,差点晕了过去,“找,进去找,公主要是出事了,你们所有人都给孤下去陪葬!”
“喏。”
——承恩殿——
楚皇内宫除了皇后,还有昭仪、婕妤、经娥、容华、美人、八子等后妃。
承恩殿便住着皇帝新纳的婕妤王氏,因年轻貌美,颇得皇帝宠爱。
醉生梦死于温柔乡的皇帝,还不知朝露殿着火之事,宫外熙熙攘攘的救火声也未能将之唤醒。
直到漆黑的宫殿里忽然出现一抹微光,才让皇帝从沉睡中惊醒。
推门而入的女子手持灯盏,火光摇曳,照着一袭白衣。
哒哒哒——地板发出了踩踏的声音,她赤脚穿过飘拂的垂帘,来到皇帝卧榻的殿室,屋外卷入的狂风将她披散的青丝吹乱,白衣吹动,犹如梦中鬼魂,复仇索命而来。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白色的身影也越来越近,狂风将木窗的支架吹落,窗户失去了支撑,合拢时发出了一声巨响。
啪!——
皇帝看着越来越越近的模糊身影,心脏极速跳动,他拽起王婕妤挡在身前,这身影似曾相识,而他的恐惧,源于内心深处的愧疚与害怕,“什么人!”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父亲,是我呀,平阳。”平阳公主将油灯举起,白皙的脸庞被瞬间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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