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燕国内乱
楚太康七年夏,燕国
燕太子慕容昱继位后,因不满太宰田漳的压制,处处针对,于是引发了君权与相权之间的争斗,随着争斗越来越激烈,慕容昱对田氏家族的打压越来越重,在种种逼迫下,田氏发动了叛乱,在持续了两个月后,田氏的叛乱最终被武力镇压,这场君王与权臣的较量,也以君王胜出而告终。
慕容昱之所以能够在田漳这个几朝老臣手中周旋并胜出,除了得益于燕国的军制外,还有先君慕容恒留给他的一支强悍并且只忠于帝王的禁军。
田氏之乱,让燕国无暇顾及南方的齐楚,直到楚国兼并了齐国,并逐渐稳定政权,成为燕国最大的隐患,慕容昱得知后,遂将未能及时阻止楚国兼并齐国的怒火都推到了田氏一族身上。
田漳反抗的失败,使得整个家族都受到了牵连,父母兄弟妻子儿女,包括门客与幕僚,一切与田氏有关的人,慕容昱一个也没有放过。
燕国朝中也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几乎一半臣子都受到了波及,与家族成员关系密切者被诛,内院女眷有所来往者被诛,就连往日的门生故吏也都被清算出来诛一一杀,即便只是共事者,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贬谪甚至是外放。
田家有嫁娶宗室者,也未能幸免,包括宗室,甚至就连慕容昱的亲姐姐高都公主慕容岚,也被剥夺了一切,终身幽禁于燕宫内廷。
由于田家是谋反之罪,即便高都公主在边境军中再有声望,但涉及了造反,便只有少部分心腹敢出来为之求情,但都遭到了燕君的严厉斥责与惩处。
燕国都城风雨大作,雨水中参杂着血渍,就连风中也弥漫着血腥。
“奉君上令,田氏满门,无论男女老少,杀无赦!”
“田漳造反,与我们何干?”
“田氏之罪,株连九族,尔等为田家姻亲,九族之内,故诛之。”
“先君刚刚驾崩,新君这般作为,与昏君何异,可怜燕国数十年基业,将要不保!”
“天不佑我大燕。”
“天不佑我大燕。”
禁军奔走在燕都的大街小巷,将一座座与田氏有关的宅邸团团围住,并开始了血洗。
整个燕国都城,都被狂风暴雨所笼罩,绝望的哭喊声从宅邸传出,燕京,陷入了一片死寂。
“高都公主慕容岚,与罪人田氏勾结,褫夺一切勋爵,废为庶人,然念其护国有功,特赦死罪。”
早在田氏夺权时,高都公主慕容岚就受到了慕容昱的监视,国丧结束后,更是被直接软禁了起来。
慕容恒死后,慕容岚在燕国失去了君权力的支撑,变得寸步难行,无论她曾经的功绩有多耀眼,女子的身份始终是她的枷锁与阻碍。
作为燕国的继承人,慕容昱身后有宗法与礼教的支撑,掌握着绝对的权力。
这是慕容恒死前所没有想到的,他原以为自己的儿子太过懦弱,于是便想要长女辅佐,姐弟二人联手共同对抗田氏。
慕容恒明白,自己的长女高都公主虽为田家新妇,但却一心向着燕国与慕容家。
然而慕容昱在登基后,便卸下了自己的伪装,与父亲一样,走向了专制,但是他的能力与目光,与他的父亲相比,要差太多了。
——燕王宫——
慕容昱将姐姐幽禁在她自幼生长的殿阁内,因为慕容恒子嗣稀薄,内宫妃嫔也不多,所以这座殿阁在她下嫁后就一直空着。
“长公主,君上来了。”
对于侍女的通报,慕容岚不为所动,直到慕容昱走了进来。
“阿姊。”慕容昱看着面无神色的姐姐,故作亲切的喊了一句。
“庶人怎敢与君上姊弟相称。”慕容岚冷冷道。
“什么君不君的,不过是身份罢了,抛开这些,你我都是父亲的子嗣,血脉相连,我们永远都是亲姐弟。”慕容昱笑眯眯的说道,并回忆起了儿时,“还记得幼时,我总是跟在你身后,你那样聪慧,可我却很笨拙,父亲喜欢你,而对我严苛,我总是在受罚,而你都会向父亲求情,那个时候,即便不被父亲喜欢,我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们的关系就产生了变化。”慕容昱又道,“哦,我想起来了,是因为你的母妃病逝,父亲变了,你也变了。”
“这些并不是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理由。”慕容岚开口道。
“你和父亲还真是像啊,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慕容昱逐渐收起了笑容,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怪不得他会这样喜欢你,只可惜他最宠爱的人,无法继承他的遗愿。”
“慕容昱!”慕容岚呵斥道,“你疯够了吗?”
“你看看现在的燕国,变成了什么样子,短短半年时间,燕国的朝堂就死了一半人。”
“他们该死!”慕容昱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敢觊觎我的东西,慕容家的江山。”
“你可以除田氏,但为什么要殃及那么多无辜的人?”慕容岚又问。
“因为他们都与田家有染,宁可错杀,也绝不会放过一个。”慕容昱回道。
慕容岚看着已经彻底被权力控制的弟弟,连连摇头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阿姊又想像父亲那样训斥我吗?”慕容昱问道,他的脸上带着笑,但却并不是那种开心的笑,“多少年了,我已经受够了你们的谩骂与比较。”
“我现在不是父亲的儿子,也不是长姐的弟弟,我是燕国的王。”
“王不是这样当的…”
“王怎样做,还轮不到你来告诉我!”慕容昱打断道。
“哦,对了,在你被软禁期间,楚国发生了一件大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慕容昱的神色逐渐变得淡漠,姐弟二人彻底疏离,“永宁回到了燕国。”
听到妹妹永宁,慕容岚的眼里有了些许变化,“李康把她送回来了?”
慕容昱侧头看了一眼姐姐,似在注视她的神色,“李康死了,自焚而死,就在上个月,在楚京。”
慕容岚瞬间呆滞住,这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李康死了,但是在死前做出了自己当初的承诺,将永宁母子送回了燕国。
慕容岚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伤与惋惜,尤其是李康是引咎自杀。
“楚国平定了齐国,但是李康却受到了皇帝的猜忌,于是起兵造反。”慕容昱又道,“楚国内乱,对于燕国来说,这是多么好的机会。”
他走到姐姐身前,“可是该死的田氏,却在这个时候发动叛乱。”
“所以田氏该死,与田家有关的人,也该死!”
“田氏是书香门第,田漳年逾古稀,为何造反,你难道不知道?”慕容岚反问道。
“田漳一个快入土的老东西,竟敢妄想把持朝政左右君王,他不该死吗?”慕容昱怒道。
“他身为人臣,却在朝堂上屡次顶撞与忤逆他的君王,而那些大臣,竟也都听命于他,试问那个帝王能够容忍?”慕容昱又道,“我已经窝囊了二十几年,如果做君王仍要受人摆布,我宁可不做。”
“所以你想的从来都是你自己!”慕容岚皱眉道,“燕国如果亡了,慕容家先祖,不会原谅你。”
“燕国怎会亡!”慕容昱反驳道,“现在操纵整个楚国的,是一个女人。”
慕容岚的眼神里出现了一抹惊讶之色,但又好像在意料之中,“平阳公主?”
“是,李康造反后,平定此乱的皇子在楚皇行宫发动兵变,那个女人倚仗楚国武安侯的权势,掌控了楚国的朝堂。”慕容昱回道。
慕容岚这才明白,作为男子,又是帝王的慕容昱,从心底就不曾对女性有过信任,几次请求出兵被拒,也是因为,慕容昱根本就不相信她。
以及,他害怕自己会被身为女子的姐姐,所盖过。
“燕国要完了,”慕容岚的眼里印着惊恐,楚国内政虽乱,可对外却从来都是一致的,“慕容昱。”
“阿姊是被这几日的腥风血雨吓昏了头?”慕容昱不以为意。
“你若不想背负骂名,就不要轻敌,今后的楚国,将会是一个全新的楚国。”慕容岚表情严肃的忠告道。
“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然而却引起了慕容昱的反感,“我知道该怎么做,请你好好看着。”
※ ※ ※ ※ ※ ※ ※ ※ -
——竟陵郡——
“驾!”
萧怀玉离京前,回了一趟竟陵,篱墙内的竹竿上晾晒着妇人的衣物,母亲与妹妹果然都在竟陵县。
“吁!”萧怀玉跳下马,将手中的缰绳扔给了一路跟随护送的陆兆麟。
陆兆麟将两匹马牵到一侧,识趣的等在院外,没有敢去打扰一家人团聚。
屋内的妇人听到马蹄声,一手端着菜碟,仰长脖子探出头来。
当看到萧怀玉的身影时,“二郎。”萧母放下菜碟急急忙忙的走了出来,“是你吗?”
“母亲。”萧怀玉快步到萧母的身前,扑通一声跪下,抱膝痛哭,“娘。”
此时的萧母已是满头白发,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阿娘。”屋舍内,一支竹仗探出了门槛,随后走出一位妙龄女子,穿着得体的曲裾,然而双眼却系着一条白色发带,而她手中的竹竿,则是用来探路的。
她好像,无法看见。
女子摸索着走出屋子,并开口问道:“是谁来了吗?”
第322章 顾氏的抉择
几天前
“离开楚京前,臣想回竟陵探望我的母亲与妹妹,还往公主应允。”萧怀玉拱手请求道。
“楚国的官员每月都有旬休,探亲这种事情,武安侯无需来请示我。”平阳公主道。
“臣是边将,规矩自然不同些。”萧怀玉遂道,“臣不想为人诟病,也不愿公主为难。”
“…”平阳公主哽咽了片刻,随后说道:“你的妹妹和母亲虽然还活着,并且回到了竟陵,但是你父亲投毒之事的确是真的,只不过,顾氏没有加害她们,反而是出手救了她们,再加以利用,她的本意,是想让你夺得天下。”
“毒?”萧怀玉听到投毒,瞬间紧张了起来,至于天下,她本就不在乎。
“顾氏只保住了怀凝的性命,但是…”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犹豫了片刻,“但她的眼睛,可能无法看见了。”
※ ※ ※ ※ ※ ※ ※ ※ ——
一阵微风拂过庭院,萧怀玉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猛的抬起头,风,将她身上的气息带向了女子。
即便相隔数十步,无法看看,她也认出了姐姐,“阿兄?”
泪水从被发带蒙住的双眼中流下,因为一时情急,让她忘记了家中的门槛。
萧怀玉奔向妹妹,牢牢将她扶住,“是我,阿凝。”
萧怀玉从征四载,与家人总是离别,聚少离多,自上次出征齐国,已有一年有余未曾相聚。
萧怀凝靠在姐姐的怀中,伸手摸向她的脸庞,碰到伤疤时,下意识的往回缩了半寸,“比出征前,阿兄又瘦了很多。”
尽管在回竟陵时,就从平阳公主口中听得了妹妹与母亲的消息以及情况,但亲眼见到时,萧怀玉的内心仍是无法接受的。
“你的眼睛?”萧怀玉伸出止不住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妹妹的脸庞,至眼角时,却退缩了。
萧怀凝抬起手解开蒙眼的发带,院外吹来的下风,吹起了她手中悬挂的发带,那双已经变了颜色的眼珠再也没有了光彩,但她的脸上,仍然洋溢着笑容,“能够活下来,见到兄长,触碰到兄长,对阿凝来说,就足够了。”
听到这儿,萧怀玉瞬间泪流满面,“我当初就不应该心软,只将你和娘接入京城就好了。”此刻,她心中懊悔不已,并心疼的拥抱住了妹妹,“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
“顾姐姐说,她会帮我把眼睛治好。”萧怀凝摸着姐姐眼角的泪水,轻轻擦拭,“兄长不要难过,也不用担心。”
听到顾氏,萧怀玉的心中,又多了几分感激,“既然你们一直在竟陵,为何不派人与我通信,我一直以为…”
“萧宅的大火,顾姐姐和我说了。”萧怀凝向萧怀玉解释道,“顾姐姐说,陛下将我们留在楚京是为了当做把柄牵制你,兄长做了将军之后,我也越发觉得是如此,我和母亲不想给兄长添麻烦,如果我们都死在了大火中,兄长就不会再受要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听到这儿,萧怀玉才突然惊醒,也许顾氏从一开始,心中就有两个抉择。
在楚国东境时,顾氏曾对萧怀玉进行过试探,在得到答案后,她的想法与做法,也一直在矛盾当中。
她无法忘掉仇恨,却在选择了帮助萧怀玉摆脱朝廷的威胁与控制,至少萧宅的大火,她做的,是有利于她的。
萧怀玉紧紧抱着妹妹,眼里的泪水再也无法止住,萧怀凝抚摸着姐姐的脸,轻声安慰道:“已经没事了。”
“兄长能来找我和娘,一定是朝廷的事解决了,对吗?”萧怀凝又问道。
萧怀玉点头,“嗯,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拿你和娘来威胁我了。”
然而当萧怀凝触碰到姐姐的胳膊时,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因为宽大的公卿袍服里面,是坚硬的铁甲。
“兄长还要走吗?”萧怀凝抬起头,她虽看不见,却凭借着触碰,努力想像着姐姐如今的模样。
“要回边境练兵。”萧怀玉回道,“我的使命,还未完成。”
“这次,是燕国吗?”萧怀凝问道。
“嗯。”萧怀玉点头。
“他们说燕国的军队要比齐国还厉害。”萧怀凝皱着眉头,很是担心。
尽管武安侯早已名扬天下,各路兵马闻其名,无不畏惧,就连燕国军中也多有恐慌,但作为至亲,每次出征,在没有听到凯旋的捷报前,她都不能心安。
“燕国以武治国,本为塞外游牧,兵马之上确实要强于中原。”萧怀玉并没有说一些安慰与敷衍的话,“但是我很熟悉他们,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你不要担心。”
“那兄长今日就要走吗?”萧怀凝又问道。
“嗯。”萧怀玉点头,眼里充满了自责,“阿凝…”
“我知道的。”萧怀凝打断了姐姐即将要说的话,“兄长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一定要走的话,用了午膳再走吧。”萧母于一旁说道,又向院外的陆兆麟招呼了一声。
得到萧怀玉的同意后,陆兆麟将马牵入院中拴好。
由于多了两个人,萧母便又重新回到后厨忙碌了一阵,萧怀凝虽然看不见,但对家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便也经常帮着母亲做一些事。
萧怀玉想要帮忙,但被母亲与妹妹制止了,她只得带着陆兆麟来到院角,和从前一样,将院子里的柴劈好,挑满水。
“吃饭了。”萧母从后厨走出来,向她二人招呼。
“好。”萧怀玉走到蓄满水的水缸前,洗了一把脸和手,便转身进了厨房,帮忙将饭菜盛上桌。
民间百姓没有士族那般讲究,吃饭也不会分桌,用的筷子与碗,也都是一样的。
萧怀玉将陆兆麟喊进屋中一同用膳,陆兆麟看着满满一桌子菜,直夸赞道:“夫人与小娘子的手艺真是好。”
“母亲怎么做了这么多菜。”萧怀玉心疼母亲与妹妹的辛苦,“我们就多了两个人,哪儿吃得了这么多。”
“你今日才回来,便又要赶赴军中,下次回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萧母担忧的说道,“母亲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听到这儿,萧怀玉有些哽咽,自从踏入军中,她能陪伴在亲人身侧的时间几乎没有,一阵愧疚涌上心头,她拿起筷子夹了许多菜送入嘴中,这些都是她记忆中的味道,她已经太久没有吃到过了。
“你慢一些。”萧母看着狼吞虎咽的萧怀玉说道,随后又夹了一些菜到她碗里,同时也没有忘记一旁的陆兆麟,“兆麟,你别光看着。”
“好。”陆兆麟的眼里充满了羡慕,他出身于官吏之家,虽并不是什么大官,但家中还算富足,然而手足之情淡薄,而他既不是家中的长子,也不是幼子,所以自幼便被忽视。
“多吃一些。”许是知道陆兆麟一直跟在萧怀玉身侧,所以萧母对陆兆麟很是关怀,一直往他碗中加菜。
“好,多谢伯母。”
萧怀玉吃饱后,放下筷子,向母亲与妹妹说道:“等天下大定,我就哪儿也不去了。”
正午的太阳,逐渐往西边的山头落下,匆匆回到家中的游子,不得不再次踏上前路。
“二郎,对我和你妹妹来说,只要你平安,比什么都好。”送别时,萧母依依不舍的拉着萧怀玉的手。
“娘,你们不用担心。”萧怀玉拍了拍母亲苍老的手。
“兄长。”萧怀凝拿了一些做好的衣物走到萧怀玉身边。
萧怀玉从她手中接过,并扶着她走到庭院,“楚京虽繁华,却也是个是非之地,你们留在竟陵,我反倒放心些。”
萧怀凝小心翼翼的攥着萧怀玉的衣袖,“阿兄。”
萧怀玉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吧,燕楚都经历了内战,短时间内,是不会有战争的,但我需要陈兵备战,所以不得不离开。”
萧怀凝点了点头,“我和娘在家中等阿兄回来。”
陆兆麟牵来了马,听到马蹄声,萧怀凝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
对于她而言,比起父母,从小到大,姐姐才是她的倚靠,她们相互扶持,相互鼓励。
临上马,萧怀玉伸手紧紧拥住妹妹,在她耳畔小声道:“四娘,阿姊从不会骗你,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好。”萧怀凝靠在姐姐怀中,轻轻点头。
“我该走了。”萧怀玉转身上马,在家门口的小道上,她侧头看了一眼屋宅,目光张望着什么,随后扬鞭离去,“驾。”
直到两匹马的身影消失在田间的小道上,母女二人才转身回到庭院。
“顾姐姐。”萧怀凝撑着竹竿站定在院中不再向前。
而顾氏果然躲在屋后,那淡淡的药香,她早已闻出来了,“你一直在,为什么不出来见她?”萧怀凝问道,“我想,兄长应该已经猜到了,但是她没有问,她在等你出来与她相见。”
“她是感觉到你不愿意,才离开的。”
“你也想见她吧,可为什么不肯见她呢。”萧怀凝又问道。
顾氏放下手中的药材,将萧怀凝扶进屋内,“见了又能怎样呢。”
“你们之间有误会,可以说清楚的。”萧怀凝道。
“误会,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你都说了,她也知道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呢。”顾氏回道。
“又或者说,我们之间…”她停顿了片刻,“从来就没有过误会。”
顾氏眼中的颜色,早已非从前,她向屋外看去,午后的阳光洒在稻田中,“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 ※ ※ ※ ※ ——
太康七年盛夏,为了进一步的稳固权力,平阳公主于中央设立尚书省,以尚书令为长官,下辖六部,又将大九卿的权力划分六部。
并采用九品官人法,从地方推选人才到朝廷吏部进行考试,由平阳公主亲自出题会考,把控官员的选任。
除了对外朝的进一步控制,又于内廷宫中仿照外朝九品官制设置对等的女官,以别于天子妃嫔。
第323章 女官
楚太康七年,六月,楚国朝廷开始了大规模的选官,并对各级官吏进行考核,评定,出自皇帝之手的政令,皆是由平阳公主在幕后操纵,并亲自制定考核标准。
为朝廷补选贤才的同时,内廷也开始了对女官的选取,以辅佐中宫皇后为名义,于楚国各地挑选有才能的女子入宫进行考核。
同时也为女官制定了等同外朝的九品官制,以内司为女官总长,对应外朝尚书令,总领内廷全部女官。
下辖作司、大监、女侍中,官比外朝二品之官。
下辖监、女尚书、美人、女史、女贤人、女书史、书女、小书女,官比外朝三品。
又辖中才人、供人、中使、女生才人、恭使宫人,官比外朝四品。
而最次一等为青衣、女酒、女饷、女食,官比外朝五品。
女官之制,乃是别于内宫妃嫔、宦官、宫婢的一个全新体系,职权虽只在内廷,辅佐中宫,但却同享俸禄。
这是平阳公主为了改制,对朝臣的试探,以内廷为开始,逐步渗入外朝。
上一世,平阳公主独自面对内外朝的压力,因为太过激进,也曾受到过不少阻碍,甚至引发了政变,差点失败。
有过教训之后,平阳公主谨慎小心了许多,在思想固化下,绝不可操之过急。
这一世,有了从前的经验,加上萧怀玉的扶持,她有着极大的把握,做到彻底。
由于女官只是为协助中宫治理内廷,并且自古以来便有此制,只是如今将其彻底成型,未曾触及外朝以及男子的利益,遂施行的十分顺利。
“奉天子诏,各地方选拔德才兼备者赴京都应试,考选女官,以才能授品阶,辅佐中宫,母仪天下。”
布告下发,瞬间引起了民间的热议,女官之制虽有,但却从未以这种取士的形式来选取。
“朝廷竟要选取女官。”
“什么女官,定又是借着这种名义,为天子广纳后宫。”
“就你?还想进京考选女官,你看看你自己,做什么春秋大梦。”
“宫中的女官,是为朝廷选的,你以为有了品阶,就真的是官了?”
“女郎,就该找个好儿郎,为人妻,为人母,相夫教子。”
岩缝中努力求存的松柏,即使被吸走了所有养分,却仍然迎着朝露与晚霞,奋力生长。
规矩与礼法,可以将人困住,但却无法禁锢一颗向往自由的心。
※ ※ ※ ※ ※ ※ ※ ※
——楚宫——
“公主,镜心回来了。”
平阳公主将整理好的卷轴与竹简交给了身侧的从官,随后向通传的宫人招了招手。
镜心踏入殿内,将近日搜集到的一些消息呈上,“公主,关于女官的选取,民间颇有微词。”
平阳公主从镜心手中接过竹签,挑眉道:“牝鸡无晨,这千年的教化,早已根生于心。”
“然,”平阳公主将手中竹签放下,目光如炬,“女子该在什么样的位置,做什么样的事,从来都不是教条说了算。”
“他们不愿意让利,那我们就靠夺!”
“通知下去,凡有良家女子想要入选,敢有阻挠者,视为谋逆,再加一条…”平阳公主低头看着竹签若有所思,眼里也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就坚定了下来,“对于通过考核入选的女官,免除家中徭役与赋税。”
镜心听后眼里满是震惊,抬头道:“除徭役与赋税,是士族所享有的权利,若内廷女官也开此制,公主,恐怕会引起外朝的震荡。”
“总要试一试。”平阳公主半眯着眼睛道,“那些士大夫们的气量。”
镜心听后不再多说,叉手应道:“喏。”
“公主,贾中侍来报,陛下醒了。”宦官鉴心走到平阳公主身侧压低声音道。
平阳公主听后,放下手中的事务匆匆赶往内廷,“陛下的情况怎么样了?”
“公主。”贾舟走出寝殿迎接,“陛下只是醒了,但仍然无法开口说话。”他低声回道。
平阳公主踏入殿内,皇帝见到她后,情绪异常激动。
他瞪着平阳公主,拼尽全力的抬起手,他知道这里是楚京的皇宫,是自己的寝殿,但是他不知道平阳公主为什么也在此,醒来后,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现在的楚国,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想要说话,却无法出声,于是便想到了那天差点身死,紧接着又被救起,亲眼目睹了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儿子的背叛。
可为什么出现在眼前的,会是本该在齐国的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挥了挥手,殿内的人竟然都听从她的吩咐离去,皇帝开始着急了,并且预感到了不好的事。
他开始恐慌,牝鸡司晨,一直为历朝历代所提防。
皇帝挣扎着从榻上摔落,平阳公主见了,却没有要将他扶起的意思,而是站在榻前,漠视着这一切。
“不用挣扎了,就算你能喊出声,这座宫中,也没有人会听从你的话。”平阳公主提醒道,“从你玩弄权术开始,就应该想到这个结局。”
皇帝躺在地上,吃力的挪动脑袋,像看仇人一样看着平阳公主。
“你…”他吃力的咬着字,喉咙处传来难以忍耐的剧痛。
“你…”
“比你…的…”皇帝的脸色苍白,双目充血,“母亲…”
“你不配提起我母亲!”平阳公主突然红着眼睛怒道,“你越是想隐藏,我便越是要调查清楚,你夺取了权力,却辜负了母亲,灭了薛氏满门,以至于我的母亲无法心安,背负愧疚,郁郁而终。”
“她那样一个高傲的女子,却甘愿成为你的妾室,全心全意的助你…”平阳公主突然停顿,“而你呢,你做什么。”
这些往事,母亲的死,成为了她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伤痛,“所以,人要为自己筹谋,谁说女子就只能为作为陪衬与附庸。”
“我要改写这世间的规则。”平阳公主又道。
“你…”皇帝想挣扎爬上去,但身体已经不受控制。
平阳公主就这样低头看着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垂死挣扎。
“你…”
然而作为女儿,平阳看着他如今这般可怜的模样,便也有一丝不忍,可是想到曾经疼爱自己的祖父与舅舅以及母亲,被他逼迫至死,她便无法原谅。
“在我懂得之后,我便明白,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的母亲,否则又怎会亲自下毒,以至于她不能再有子嗣,你只爱你自己,只爱权力。”平阳公主的手越攥越紧,他在骂父亲的同时,内心深处也在煎熬与痛苦。
或许是因为父亲的一些做法,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又或许是因为生身父亲,亦是杀母仇人。
少时的疼爱,也的确是真的,可母亲的死,她无法释怀,这样的痛苦,她忍受了太久。
皇帝躺在地上,看着平阳公主眼里的泪,心中的惊恐与愤怒逐渐散去。
他对自己的身体十分清楚,在这最后时间里,众叛亲离的他,已无法再挣扎。
既非嫡子,也非长子的皇帝,从小便不得先帝宠爱,兄长们的斗争太过惨烈,他不敢展露自己的才能,便用平庸来遮掩与自保。
直到他被薛家所看上,被迫卷入了夺嫡的斗争中,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被权力所吸引,也被权力左右。
“公主,皇后殿下来了。”殿外传来了提醒的声音。
平阳公主擦了擦泪眼,准备转身离去,躺在地上头靠床榻的皇帝,拼尽全力喊了一句,“阿瑾…”
平阳公主走到殿门前停下,她听到了皇帝的呼喊,如儿时般,但从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开始,父女之间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去了,“因为母亲,我无法原谅你,但是你是我的父亲…”
“我不会恨你。”说罢,平阳公主便跨出了寝殿。
郑皇后亦是听到皇帝苏醒才从中宫急急忙忙的赶来,她的前往,是作为妻子对丈夫的探望。
“母亲。”平阳公主向郑皇后行礼。
郑皇后看着自己的女儿,心疼的将她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后安抚,“你不必伤心,也不必愧疚,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自食恶果罢了。”
“母亲。”
“好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郑皇后道。
平阳公主微微侧身,带着左右离开了天子寝宫,女儿走后,郑皇后的脸色不再慈祥。
她看了一眼寝殿,没有了妻子对丈夫的顺从,因为利益,守着一个不爱的人,痛苦的过了半生。
犹豫了片刻后,郑皇后踏入了殿中,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皇帝,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帝王威严,如风中残烛,生机散尽。
郑皇后并没有像平阳公主一样冷漠注视,而是走上前将皇帝扶上了床榻。
作为皇帝的结发妻子,数十年的夫妻,郑皇后对于皇帝便无法漠视与绝情。
郑氏一族的门庭远不如薛氏,因此才会得到皇帝的信任与重用。
皇帝躺在榻上,只能看着妻子,无法言语,郑皇后命人打来了热水,亲自替皇帝擦拭着弄脏的手掌。
她的脸色十分平静,就好像这一切,都变成了习惯,她做着妻子该做的事,眼里再没有多余的情感。
只见皇帝老皱的眼角流出了泪水,他害怕的事,终究没能逃过,晚年失势的凄凉,让他思考了许多,从前不曾想到的许多事,对妻儿也产生了愧疚。
替皇帝擦拭完,郑皇后从榻上坐起,刚刚起身,曲裾的衣角不知何时碰到了皇帝的手,被轻轻拽住。
也是在此时,她在皇帝的眼里看到了忏悔,但一切都晚了,“陛下还记得,自己曾说过的话吗?”
“陛下讨厌先帝的那样的父亲,可是后来,陛下逐渐成为了先帝,成为了自己口中所讨厌的人。”
郑皇后拨离了皇帝的手,“人生不会重来,我们也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牝鸡无晨:意思是母鸡不能打鸣,如果打鸣,会使家业萧索,比喻妇女如主持或干预政事,会使国运衰败。
牝鸡司晨:母鸡报晓,比喻妇人窃权乱政。
第324章 平阳公主的喜欢
太康七年六月下旬,御史大夫裴长之迁尚书令,并被推举为大中正,对选拔的官吏进行最终评定。
除了延续楚国原有的九品中正选官制度,平阳公主在此之上新增加了一项考核,以赋的形式,言论时政。
通过乡邻察举,由地方大小中正官将自己所知道的才能学子进行九个品级的评定,制表,送往中央朝廷,由吏部根据此表进行官吏任免。
而对女官的选定,流程则要简便的许多,但平阳公主为女官新颁布的诏令却引起了朝中大臣们的议论。
“陛下为何突然如此重视起了女官?”
“楚国刚从内忧外患中走出,时局尚未稳定,陛下就对内外朝如此大刀阔斧的整顿,这…”
“这些政令,真的都是出自陛下之手吗?”群臣看着尚书令裴长之问道,“回京已有月余,却一直未曾见到陛下,就连朝议都取消了。”
“就算陛下御体欠佳,单独召见,总是可以的吧,你们有谁可曾入见成功?”
“尚书令。”有官员看向裴长之。
裴长之作为皇帝的心腹,也是朝中老臣,丞相范离死后,裴长之便成了百官之首。
“老夫不曾见得陛下,皇后殿下说,陛下需要静养,政令一直是由平阳公主代劳。”裴长之说道,“让平阳公主监国,也是陛下的意思。”
“让公主监国,真的是陛下的意思吗?”众人开始了质疑。
一些由平阳公主扶持进入中枢的臣子并没有出声,而是将朝中的议论与疑心如数转告给了平阳公主。
“朝中官员们对于公主许以女官的权利多有不满,并且开始怀疑陛下是否安然无恙。”吏部尚书杨素,原为监察御史,平阳公主掌权之后,便将其调入了尚书台,“甚至,他们都认为公主与皇后殿下,要开楚国的先例,临朝称制。”
听到这些话,平阳公主脸色很是平静,因为她做的这些,本就是为了临朝所准备的。
“除了这个呢?”平阳公主又问。
“吏部对选官新增了考核,群臣对此也颇有微词。”杨素又道。
“楚国的选官,一直为门阀世家所把控,虽有九品,却只分上品与下品,而家世,成为了选官最重要的标准,上品为世家所垄断,寒门子弟根本无法进入中枢,世家的占比越来越重,朝廷也越来越腐朽。”
“几年前,我曾处理过一桩案子,那时我便在想,倘若我没有宗室这个身份,真相就会永远被掩盖,凶手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底层的百姓永远在泥潭中挣扎,而那些朝廷官员,拿着百姓的供奉,欺压百姓,这样的朝廷…”平阳公主皱着眉头,眼里充满了悲愤,她想起了袁氏案,即使身为公主,在处理这桩案子上也是困难重重。
世家盘踞在朝中,势力庞大,寻常人家根本无力抗衡,哪怕是上位者,如平阳公主这般,站在权力顶端的人,也不得不顾虑。
她想要更改楚国选官的旧制,并不是完全是为了自己,袁氏的死,她一直记得。
而楚国的动荡,几次内战的损耗,彻底动摇了世家的地位,在绝对的力量前,一切原有的东西,都可以打破。
“由他们说去吧。”平阳公主挥了挥手,对于议论声,她早已习惯,而这只是对选官制度进行变革的第一步。
“喏。”
“公主,廷尉卿刘汴求见。”
得到传召后,刘汴从书吏手中接过竹简,随后脱去靴子踏入殿内。
“见过公主。”刘汴将一份名册呈上,“巴陵侯萧承越举兵造反,其萧氏一族与朋党的名册都在此,请公主过目。”
“谋反之罪,乃十恶之首,律法该怎么判,便怎么判。”平阳公主将竹简打开,粗略的看了一眼。
对于谋反,乃株连的死罪,凡族中男丁一律问斩,而女眷则入全部充入内廷为婢。
萧氏一族的名册,足足占了三卷竹书,其家族庞大的势力,几乎占据了半个朝堂,如今因为萧承越的造反,被连根拔起。
自此,世家的地位,在楚国朝堂有所下降,就在平阳公主准备放下时,却看到了巴陵侯萧世隆的子嗣中,一个十分显眼的名字。
“萧鸢鸢。”
曾与竟陵王李宣有婚约的巴陵侯嫡女,因父死,与其他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出嫁,而今又因为兄长的事受到牵连,从侯府嫡女,即将入奴籍沦为奴隶。
平阳公主之所以会记得萧鸢鸢,并不是她与竟陵王的婚约,而是在袁氏案上,她并没有选择偏袒与帮扶作为凶手的侄儿。
以她的聪慧,若要周旋,平阳公主在处理此案上,便又要棘手不少。
这些世家女子,也都不是平庸之辈,尤其是萧鸢鸢出身将门,以才著称楚京。
刘汴听到平阳公主喊出的名字,眼前一亮,“这位娘子,臣的记忆深刻,与其他妇人哭喊求饶不一样,廷尉拿人时,唯有她不卑不亢,以先祖之功震慑众人,以至于官吏不敢对其刑具加身。”
“萧家的门庭,要比薛氏还要更久远,她确实有这个魄力与自信。”平阳公主说道,“吾喜欢这样的女子。”
平阳公主遂拿起笔,将萧鸢鸢的名字从名册中划去。
“鉴心。”
宦官走上前,“公主。”
“带这个人来见吾。”平阳公主吩咐道。
“喏。”
※ ※ ※ ※ ※ ※ ※ ※
太康七年夏,巴陵侯萧承越谋反后,萧氏一族受到株连。
与当初的薛氏一样,光耀了数十年的巴陵侯府在一夕之间覆灭。
萧鸢鸢被带出了廷尉狱,并送进了宫中,但并没充入奴籍。
平阳公主在皇帝处理政务的大殿接见了她,刚开始时,萧鸢鸢很是吃惊。
如今楚国的实际掌权人,竟是一个女子,但她又不意外,因为那个女子,是平阳公主。
进入殿内,萧鸢鸢像往常一样对平阳公主行了礼,神色自若,没有哭喊,也没有求饶。
“萧家的下场,你不怨恨我吗?”平阳公主开口问道。
“萧家走到今天,不过都是咎由自取罢了。”萧鸢鸢回答的很平静。
“说起来,我今日能这般与你说话,也有你们萧家的功劳。”平阳公主走下殿阶,“女子要想掌权,只能在动荡,与混乱的秩序中。”
“当世人将求生放在第一位时,便没有多的心思来想是谁主政。”平阳公主又道,“可若一但安稳下来,他们就会开始追溯,不满足于只是生存。”
“自私的人,从来都是如此,将从别人身上已得到的利益占为己有后,便再也不愿拿出来,并将他们制定成规则,腐朽世人,但不是人人都这样愚昧与无知。”
“你否觉得不公,又是否想过抗争,身为世家之女,你应该也有许多无奈与苦闷吧。”
萧鸢鸢沉思了片刻,“如果没有这些混乱,我一定也和她们一样,被永远的困在那道矮墙之内。”
“我看着墙外的一切,我能看到。”萧鸢鸢又道,“但却无法触及,这是我的悲哀,我们的悲哀。”
平阳公主从萧鸢鸢的话语中,得到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我果然没有猜错。”
萧鸢鸢看着平阳公主,“公主果然不同于常人,所思所想,超然物外。”
“你能听懂我的话,便说明,你与我是同一种人。”平阳公主道。
萧鸢鸢看着走到身前的平阳公主,“三年前的那桩案子,我很抱歉。”
“我作为他的姑母,却没能约束他的恶行。”
袁氏案并不只有平阳公主记得,作为凶手的姑母,萧鸢鸢也十分自责与不安。
“该道歉的,不是你。”平阳公主道,“你与那主谋虽为姑侄,可年岁上并不相差,而恶鬼,是无法被约束的,我们每个人都没有办法选择自己出身,也无法掌控周围,你又何必自责呢。”
“公主今日召我入宫…”萧鸢鸢满脸疑惑的看着平阳公主。
“我很欣赏你的才华,不愿你受家族所累,埋没此生,所以想将你留下来,留在我的身边。”平阳公主直言说道。
萧鸢鸢愣住了,“我是戴罪之身…”
“萧承越造反前,并不会与族人商议吧,权力在他手中,你们…只是斗争失败的牺牲品。”平阳公主道,“这是律法,我无法更改,但我可以为你破例。”
※ ※ ※ ※ ※ ※ ※ ※ -
太康七年七月秋,吏部对各地中正推举来的士子进行考核,共一百七十余人。
由吏部进行初定,从才能与家世定品,与以往一样,出身越高,所定的品级也越高。
为防止弄虚作假,最终的裁定便到了平阳公主的手里。
大中正裴长之将考卷送往勤政殿,和之前一样,皇帝并不在殿内。
裴长之将吏部的排名与考卷展开,“公主。”
不出意外,排名前十的,几乎都是眼熟的名字,出身高门,而且其中还有裴长之的门生。
“这个王珺,天材英博,又是琅琊王氏出身,下官一直记得公主的话,齐地的百姓,亦是楚民,选官要一视同仁。”裴长之将几份名次靠前的竹书推到平阳公主身前。
身为尚书令承裴长之,想扶持自己的势力,平阳公主当然清楚,她在仔细阅览了一遍后,发现了一份字迹更为工整的试卷。
“赵砚书。”平阳公主看着名字念了出来。
除了字迹,这篇文章的整体,也让平阳公主十分的舒适,然而名次却很靠后。
“尚书令。”平阳公主看向裴长之。
裴长之当然知道平阳公主的意思,“公主,这个赵砚书虽有才能,但是出身差了些,品资不足。”
“朝廷现在缺的是可不是家世好的人。”平阳公主道,随后她又将裴长之推荐的王珺排在了第二。
如此一来,裴长之便也没有了说辞,“都按公主的意思,下官没有异议。”
作者有话要说:
魏晋南北朝的九品中正制选官法,中正是官名,可以理解为是选拔人才的官员,地方州郡都有大小中正,小中正辅佐大中正,大中正一般有中央官员有资历的大臣兼任,由于大中正几乎都是上品的世家门阀子弟,所以这个制度慢慢的变成了以家世为主要品资,于是就有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这种说法。
平阳目前还没有临朝称制哦。
公主要是成了女帝,身边会有特别多女官(哈哈哈哈)
第325章 赵砚书
选官结束之后,平阳公主在勤政殿代替皇帝接见了这批即将踏入仕途的士子。
这些由地方大小中正官通过察举推荐至中央为官的士子,其出身、家世、年岁,都相差极大。
新增的吏部考核,让他们的定品发生了改变,并不再像从前一样,只重家世,寒门子弟乃至普通百姓也挤进了上品,其中排在定品第一位的赵砚书,便是寒门出身,因自幼聪颖好学,得当地中正官赏识,以孝廉举入京中。
排在第一的赵砚书因为出身,而不被其他同僚所接纳,但又因他的成绩,也让一些人讨好与巴结。
因为朝廷每一轮的选官,排名靠前者,几乎是执政的上位者亲自钦定,相较于其他人而言,是最有机会进入中枢成为公卿的。
“赵兄看起来很是年轻,可是刚刚及冠?”世家出身的王珺,本有些看不起赵书砚,想要故意刁难,却在看到他的容貌后,改变了想法,并对他有了拉拢之意。
赵砚书客气的点了点头,与对其他同僚一样,即便知道王珺的家世不简单,又深受尚书令栽培,但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像其他人一样讨好。
“没有想到太康七年的榜首竟如此年轻俊秀。”
“我听闻陛下因为皇子造反之事,已卧榻许久,如今是陛下的嫡女平阳公主在监国。”王珺压低声音说道,“楚国立国至今,还不曾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牝鸡无晨,这可是祖宗之制。”
平阳公主掌权之后,引来了许多非议,尤其是在立刚出生的皇子李兴为储君后。
皇帝子嗣众多,即便成年的皇子丧生于兵乱中,但仍有年长者,而在病中的皇帝却立了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孩为太子,并让身为女子的平阳公主监国,这不禁让人多想,楚国的朝政是否已落到了平阳公主手中。
自汉高祖之妻吕氏乱政后,牝鸡司晨,一直为历朝历代帝王所忌讳。
王珺的话,引来了赵砚书的不满,他侧头看了一眼王珺,“楚国经纷乱已久,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今终于得到安定,国家也恢复了正常的运转,我们当思考与看到的,不应该是这些吗,难道因为平阳公主是女子,所以就可以忽略与忘记现在得来不易的安定?”
王珺大惊,他诧异的看着赵砚书,忽然才明白,出身低微的赵砚书,为何能够排在他之前。
他再次端详着赵砚书,眉目清秀,比那妇人的容貌还要好看几分。
楚国男子,向来以阴柔为美,像赵砚书这般的并不少见,但他的容貌,放眼楚京,也难有人能够媲美。
而赵砚书又在官吏选拔中脱颖而出,这让王珺有了更深的猜测。
或许赵砚书的背后是平阳公主,他是平阳的人,如此一来,王珺便不敢再生旁的心思。
“赵兄何必生气。”王珺连忙道,他并不是害怕赵砚书会生气,而是害怕赵砚书会将此事告知平阳公主,此前他并不觉得以赵砚书的出身,能够结识平阳公主这样身份尊贵的人。
而平阳公主没有执政前,便以手段凌厉为天下人所知,王珺就算是氏族出身,也不敢招惹当下的执政者。
“平阳公主到!”一声通传让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随着平阳公主踏入殿内,众人按照礼仪官先前所教授面君之仪,纷纷抱袖低下头,不敢直视。
“公主千秋!”
“起身吧。”
在行完叩拜礼后,他们方才敢抬起头来,大多人看到平阳公主后,眼里都露出了惊艳的目光。
从楚国各个地方推举而来的新士子,尤其是出身低微的寒门,几乎没有见过楚国的上层权贵,也无法接触到,所以他们对于平阳公主多是听闻。
入宫之前,他们恐惧于她的手段,与那些骇人听闻的消息,入宫之后,他们又惊于她的容貌,而那些传闻,因为这份惊艳,早已抛之脑后。
平阳公主从这他们的眼里,看到了男人的本性,她要从这些人当中,培养出听话的利刃,她知道该如何利用,也明白,变革初期,她不得不利用。
“众卿是否疑惑,今日召见你们的,不是君王而是吾。”
“又是否疑惑,站在楚国朝堂上的,为何是一位公主。”
群臣低头不语,平阳公主便又继续说道:“楚国立国百年之久,从未经历过这般动荡,国家战乱不休,宗室纷争不断,南阳王的反叛,导致宗室衰微,吾,不得已临危受命。”
“官吏选拔,是吾的意思,因为现在的楚国,才从困境中走出,伤痕累累,国家需要能人志士,我看过你们所有人的文章,你们的排资,是以文章以你们的才德为准,而非中正官所推崇的家世,你们从地方而来,对于国家的动荡所造成的影响必然深有体会,国家现在的情况,你们也应该清楚,北方还有虎视眈眈的燕国,吾希望你们日后的政绩,能像今日吾看到的文章一样出彩。”
“国之乱,终苦于万民,而民,乃国之根本,民不安,则国家不稳。”
“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
“民富则安乡重家,安乡重家则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则易治也。”
“民贫则危乡轻家,危乡轻家则敢凌上犯禁,凌上犯禁则难治也。”
“故治国常富,而乱国常贫,是以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
“臣工上承君王,下启于民,欲使民富,天下安定,君臣则不可离心。”
“此治国之道,辅君之道,希望你们能够明白。”
众人听后,眼里充满了震惊,并开始质疑那传闻中凶神恶煞的平阳公主,与今日所见所听闻的是否是同一个人,这般气势,甚至让他们觉得平阳公主已是这王座之上的掌权者,而非作为监国代理朝政。
一些世家出身的子弟更是从中看到了平阳公主的野心,今日召见,恐怕是为了向他们宣告,以及施压。
在这种威压之下,他们不敢再有异声,齐刷刷的应道:“臣等谨遵公主教诲。”
赵砚书在这群新官中格外显眼,平阳公主看了他一眼,随后带着左右离开。
众臣就此散去,走出殿外后,议论声多了起来。
“适才平阳公主那几句话,差点让我误以为是天子在说话。”
“我亦有这种感觉。”
“她是天子之女,国朝公主,有此魄力与气势也不足为奇吧。”
“赵郎君。”宫廊夹道,一名女官拦住了赵砚书的去路。
内廷女官制度确立之后,平阳公主又命少府制作了对应的女官服饰,以别于妃嫔。
赵砚书看着她的穿着,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于是作揖,“下官赵砚书。”
女官回礼,“余乃平阳公主身侧书女,萧鸢鸢。”
“公主有令,请赵郎君留步。”萧鸢鸢又道。
赵砚书没有疑惑,也没有多问便跟随上了萧鸢鸢。
一路上赵砚书显得有些不安,“萧书女,公主为何要单独见我?”
“自是为了授官。”萧鸢鸢并没有敷衍于他,“郎君不必前往吏部。”
赵砚书愣了愣,“下官何德何能。”
“公主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萧鸢鸢提点道,“这份特例,必是郎君有过人之处。”
“过人之处?”赵砚书不解。
“相貌也算呢,郎君。”萧鸢鸢笑道。
赵砚书忽然止步,瞪着一双明眸很是吃惊,他提步跟了上去,“下官不相信,公主适才在殿中的高谈阔论,绝不是这样肤浅之人。”
萧鸢鸢回头,在赵砚书眼里发现了什么,“赵郎君怎知不是,难道赵郎君…”
“下官只是十分敬佩公主。”赵砚书连忙打断道。
萧鸢鸢撇了他一眼,“好了,公主就在殿内,郎君请吧。”
赵砚书沉了一口气,单独入见,心中难免还是有些紧张,他将朝靴脱下,齐整的摆放在一侧。
此殿为勤政殿的偏殿,是平阳公主处理政务接见大臣之所。
“下官赵砚书,见过平阳公主,公主千秋。”赵砚书走到平阳公主案牍前屈膝跪道。
“起来说话。”平阳公主放下手中的书简。
赵砚书再次叩首后,从地上缓缓爬起,“公主。”
“赵卿为何不敢抬头,是怕吾会吃人不成?”平阳公主见赵砚书一直低着头,遂道。
“公主,”赵砚书抬起头,“下官不敢。”似有些青涩。
平阳公主仔细端详了一番,“萧书女应该都与你说了。”
“是。”赵砚书道。
“吾要授你官,不经吏部,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平阳公主问道,“你在州郡中做过幕僚,应该是个机敏之人。”
“下官明白。”平阳公主的话里暗藏玄机,赵砚书点头,“下官自幼孤苦,幸得使君赏识,对下官接济一二。”
对于赵砚书的提拔,平阳公主并非突然,除了欣赏他的文章之外,也曾对他有所调查。
“那么,”平阳公主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对于吾,以及吾所做,你的看法是什么?”
赵砚书抬起头,眼里的惶恐与不安逐渐散去,“公主以女子之身,救楚国于危难,百姓于水火,砚书,万分敬佩,遂厚颜向使君求得选官,三国立足已久,皆有时弊,齐之临沂,燕之高都,未尝不曾挽留,却接连失败,唯有本朝,公主虽为女子,可在砚书眼里,更胜男儿。”
第326章 风云再起
王珺离宫后,将平阳公主召见新任官员所说的话,如数转告给了提携自己的恩师尚书令裴长之。
“平阳公主在殿内讲述治国辅君之道,就好像是让学生们辅佐她…”王珺看着自己的恩师,小心翼翼的讲述着,“陛下子嗣众多,宗室也尚有人在,为何会让公主监国。”
“你真以为,让公主监国,是陛下的意思吗?”裴长之端详着手中的茶盏,“我辅佐陛下数十年,从王府一直到朝堂,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清楚吗。”
“一个将权力看得无比重的帝王,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信任,牝鸡司晨,又怎么可能呢。”裴长之又道。
“那平阳公主…”王珺大惊。
“内廷应该被中宫所把控着,恐怕就连陛下也被囚禁在了内廷。”裴长之推测道。
“岂有此理。”知道真相后,王珺怒骂道,“妻女囚禁丈夫与父亲,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更何况还是在天家,不忠不孝,这是谋逆,谋大逆。”
“老师是尚书令,百官之首,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王珺又道,并将对赵砚书的推测也说了出来,“今年选官的上品第一赵砚书,是平阳公主的人。”
裴长之抬起老眼,缓缓放下手中茶盏,王珺的话他并不意外,因为除了新入选的士子,朝中也被安插进了许多平阳公主的人,无一例外,几乎都是没有家世与背景的寒门子弟。
平阳公主不仅作为女子,且出身皇室的她,竟站在了寒门那边,而裴长之身后是代表着氏族,不同的利益阶级,同处一个朝堂,共争利益,避免不了争斗,亲眼见识过平阳公主的手段,裴长之自然害怕,“我这个尚书令…”
皇帝执政时,对于阶级关系一直是持平的态度,且重要决策都会听从重臣的建议,而平阳公主却是截然相反。
比起皇帝,平阳公主的手腕要更加强劲,以至于就连裴长之在奏事时都感受到了威压与强势。
裴长之眯起老眼,且不论平阳公主的女子身份,便是她的性格,也并非是世家出身的臣子们所想要的理想君主,“不好办呐。”
“两大边将,都是平阳公主的人。”裴长之有所顾虑。
“边军距京千里,京中变故如果突然,地方如何能够及时驰援。”王珺从旁道。
裴长之看了他一眼,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冒这个风险的,“看来,需要想办法见到陛下才行。”
※ ※ ※ ※ ※ ——
太康七年初秋,定品第一的赵砚书,被授予秘书省秘书郎,于御前行走,记录皇帝的起居。
平阳公主此举,加上殿中那番话,在裴长之的暗中操作下,于朝中引起了不小的风波,群臣以平阳公主作为命妇却插手朝政,议论纷纷。
而后,群臣又联名上疏中宫,求见皇帝,中宫以天子体弱,需静养为由,驳回了群臣的诉求。
此举引来了朝臣的不满,中宫挟持天子把控朝政的消息也就此传开。
就在此时,已油尽灯枯的皇帝,在寝殿中驾崩,距选官结束才不过短短几天时间。
而平阳公主与郑皇后的那次探望,成为了最后一面。
即便是在悔恨中,也依然未能求得妻女的原谅,几乎与他的父亲一样,作为帝王的李喆,晚景凄凉。
皇帝的突然驾崩,势必会引起时局的动荡,平阳公主得知消息后,眼里没有悲痛,只是命人将消息封锁,秘不发丧。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皇帝驾崩后不到一天便走漏了风声。
平阳公主欲扶持还在襁褓中的太子李兴为帝,尚书令裴长之得知后,联合中领军韩修与群臣发动政变。
韩修作为皇帝的心腹,统领禁军多年,中央的精锐之师,几乎都掌握在韩修手中,尽管平阳公主安插了人手进入了中护军府与中领军府,但短时间内,韩修的声望与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因此平阳公主执政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拉拢韩修。
然而平阳公主却低估了这些男性官员对于女子执政的排斥。
在他们眼里,这似乎是不可容忍的,是悖逆的。
对于韩修这个皇帝旧臣,平阳公主并没有完全的信任,也提前做了防备,宫中宿卫的禁军便是萧怀玉离开前留下的一支精锐,并编入了中护军府,宿卫禁中。
而韩修的职责,也从护卫宫城变成了驻守京城。
继涪陵之乱后,楚国朝堂再一次引发了动乱,中宫欲扶持年幼的太子继位,有临朝称制之势,此举引起了宗室与群臣的不满。
以尚书令裴长之为首的士大夫联合起来发动政变,欲拥立皇子李宗为帝。
李宗为皇帝第十三子,已年满十四,因母不受宠,故而皇帝入蜀时,将李宗母子遗留在了楚京。
也正是因为有李宗,韩修才与裴长之达成了合作。
※ ※ ※ ※ ※ ※ ※ ※ ——
——边关·燕楚交界——
楚灭齐之后,合并了齐国所有疆域,齐地西北的驻防,也成为了楚国最重要的边防。
楚国占据了大河以南的全部疆域,与燕国形成南北对峙,为尽早完成一统,萧怀玉主动请缨,驻守齐地的边防,养兵备战。
原本安稳下来的朝堂,却在萧怀玉离开后,风波再起。
对于内廷涉政,士大夫们反抗激烈,甚至联合武将发动了兵变。
彭城王李康不忍楚京生乱,自焚于王府,而这些自诩忠正的朝臣,却不顾百姓之苦,为一己之私,引发动荡。
“将军,京城急报。”陆兆麟一路跑进帐中,将手指大小的竹筒呈上。
萧怀玉从中取出一张信条,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帝崩。
看完之后,萧怀玉预感到了京中局势恐生变动,于是起身戴甲,向帐外的亲卫吩咐道:“即刻清点五千轻骑,随我入京。”
“喏。”
陆兆麟瞪着双眼,“难道京中有变?”他们才从楚京来到边关没有多久,京城就又发生了动乱。
“我不知道。”萧怀玉摇头,她并没有准确的消息,一切都只是猜测,“但是皇帝驾崩了。”
她十分清楚皇帝的驾崩,意味着平阳公主将进一步夺取权力,而朝中那些官员又岂能会让女子执政。
平阳公主想要以公主的身份执掌朝政,其过程必然会异常艰难。
世家的势力仍在,并且早已经对内廷涉政有所不满。
陆兆麟见萧怀玉如此冲动,便担忧的提醒道:“陛下驾崩,朝廷应该有讣告发出,但是末将未曾听到半点风声,倘若消息为假,如今朝中文武对立,将军无诏入京,恐为文官弹劾。”
“那就让他们弹劾吧。”萧怀玉走出大帐道。
“消息是从中护军府传出的,伯阳在京中,我让他监视着朝中,保护公主,我想这个消息应该不会有假。”
陆兆麟紧跟其后,又问道:“京中动乱,将军只带五千人马?”
萧怀玉牵着青骢跨上马背,侧头看向日落的方向,目光如炬,“平京都之乱,五千人足矣。”旋即扬鞭离营,“驾!”
※ ※ ※ ※ ※ ※ ※ ※ ——
——楚宫——
楚京皇城内剑拔弩张,宫城门禁闭,而皇帝刚刚驾崩不到三天。
随着一阵惨叫声,曾一同守卫楚京城的禁军相互厮杀了起来。
执掌禁军十余年,没有人比韩修更清楚楚宫的城防,不到半天时间,第一道宫门便被破开。
宫城内,拦在韩修所率领的叛军前的,是另一支禁军中护军,此前他们跟随萧怀玉东征齐国,护军将军张伯阳,更是萧怀玉的心腹部将。
“先帝刚刚大行,尔等身为人臣,不守国丧,却举刀兵闯宫,是想造反吗?”张伯阳质问道。
“造反,造谁的反?”裴长之骑着马从人群中间走上前,“先帝驾崩已有三日,中宫却秘不发丧,并更换宿卫的军队,究竟想做什么?”
“太子年幼,更换宿卫是为了储君的安危,陛下遗诏,太子灵前继位…”
“立一个襁褓中的婴孩为储君,这真的是陛下的意思吗?”裴长之问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困惑,“自涪陵回京,我等众臣便再未入见于陛下,一切政令,皆从妇人之口出,然而早在大楚建立之初,便有内廷不得涉政之祖制。”
“立十九皇子为太子究竟是谁的意思,陛下为何不见众臣,中宫百般阻扰,是何居心,而在立下年幼的太子后,陛下又为何突然驾崩。”
张伯阳作为武将,自然争论不过身为老臣的裴长之,“尚书令…”
“裴某只想要一个解释!”裴长之呵道,“以及改立十三皇子李宗,还政于新君。”
裴长之与一众士大夫早已看出平阳公主的野心,只是因为武安侯在京,且中领军韩修态度不明,才有所隐忍。
然而平阳公主却在之后不顾劝阻,执意立李兴为太子,女主主政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他们便也越来越恐慌与不安。
“公主呢?”张伯阳问道身侧的宦官。
“在承明殿。”宦官回道。
平阳公主带着张贵妃母子等候在楚宫正中间的大殿,承明殿内。
两军博弈,胜负难料,但,平阳公主比这些文臣要有更多的筹码——边军。
外面冲杀声不断,经历过一次兵变的张贵妃,心中充满了不安,李兴诞生于腥风血雨之中,如今又因储君之事,闹得满城风雨。
“兴儿还太小,公主立他为帝,宗室与群臣自然不会答应,楚国已经遭受了太多的动荡。”张氏看着平阳公主,她虽是妇人,却也明白平阳公主拥立李兴所面临的阻碍。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平阳公主坐在殿阶之上,擦拭着手中的利剑,“要么成功,要么成仁。”
第327章 承明殿之变
张氏抱着自己的儿子,眼里充满了担忧,因为李兴的年幼。
跪坐在殿柱白绫下的秘书郎赵砚书放下手中的笔,“贵妃娘子。”
“太子殿下乃是昭告天地、宗祖行过册封礼的储君,国之正统,先帝大行,储君继承大统,乃是礼制,尚书令裴长之作为文官之首,中领军韩修作为禁军统领,却在先帝尸骨未寒之际引兵入宫,行谋逆之事。”
“这种时候,娘子应该要有底气抗争才是,因为宗法与礼教,不会站在佞臣那边。”
“他们的阴谋,也不会得逞。”说这句话时,赵砚书将目光转向了平阳公主。
因为他在平阳公主的眼里,没有看到一丝的慌张与惊恐。
对于裴长之与韩修的造反,平阳公主似乎早有预料,她在等这一天。
涪陵之乱,天子病重,已非秘事,故而天子驾崩,也并非突然,但平阳公主却选择了隐瞒,这样做的后果,无疑是激化矛盾。
而平阳公主所做的一些举措,也像是在试探,试探这些士大夫们的底线与容忍,随着矛盾越来越深,他们再也无法隐忍,最终爆发斗争,平阳公主便可借此机会,将朝中的阻碍,连根拔起。
在赵砚书的一番言语中,怯懦的张氏忽然清醒,皇帝没有嫡子,诸皇子拥有同样的竞争资格,而在她的儿子被确立为太子后,其他人便失去了资格。
群臣的做法,无异于造反,造新君的反,“我明白了。”
“告诉裴长之与韩修,还有他们手底下的禁军,新君已于承明殿继承大统,私自带兵入宫,视为谋逆,放下武器归顺者,既往不咎,否则…”平阳公主看向张伯阳派来的传信士卒,“格杀勿论!”
“喏。”
平阳公主的话,并没有让裴长之与韩修退缩,他们太清楚平阳公主的手段了,从他们决定发动政变开始,就已经想到失败后的结果。
不出所料,禁军们在宫中展开交锋,韩修的中领军与张伯阳的中护军在楚宫正大殿前厮杀了起来。
张伯阳刚入中护军府没有多久,对于宫中也没有韩修那般熟悉。
于是在僵持了两个时辰后,张伯阳的兵马逐渐不敌,被迫退往承明殿。
盛夏的黄昏,阳光依然格外刺眼,寒冷的兵器上沾满了鲜血,晚霞照在了血泊中,血色与霞光交融在了一起。
今日的楚京城,百姓们闭门不出,中立的官员包括那些受平阳公主扶持的官吏,也都躲在官邸内不敢出来。
他们在等待结果,是继续依附平阳公主,还是接受拥立新君。
至于立场坚定者,如今都在宫中对峙与厮杀。
韩修执掌中央禁军多年,对于这场内争,势在必得。
按照裴长之的计划,在他们夺权成功之后,便可以利用新君号令天下,调西南边军与州郡常备军加上禁军与萧怀玉的边军抗衡。
承明殿被破开,韩修带着兵马一路杀进了殿庭,他握着沾满了楚人鲜血的环首刀,冷漠的看着承明大殿,“请公主遵循祖制,立十三皇子李宗为帝,还政新君,自裁谢罪。”
平阳公主从殿内走出,身后还跟随着一位年轻官员与一众禁军,排列齐整的禁军将整座承明殿遮挡。
裴长之见到后,眯起了老眼,并对韩修道:“老夫没有诓骗韩将军吧,这次的选官,不是为朝廷而选,而是平阳公主的野心,已经不满足于内廷了。”
平阳公主白衣素缟站在殿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反叛者们,她并没有因为韩修的破城而有所慌张。
一旁的赵砚书将先帝遗诏拿出,并数落起了裴长之等反叛者。
“乱臣贼子,天下共诛之。”
“先帝驾崩太过蹊跷,且旨意不明,有内廷乱政之嫌,我等入宫,是为楚国拥立明君。”裴长之遂与之争辩道。
“先帝刚刚驾崩,尔等身为人臣,竟然带兵甲闯先君灵堂,这难道不是造反?”赵砚书的话刚刚说完,身后系白绫的禁军撤退至两边。
裴长之与韩修都瞪大了双眼,原来平阳公主并不是在承明殿拥立李兴登基,而是于此殿,搭建了天子灵堂。
张贵妃母子,正于皇帝灵前恸哭,而承明殿本为常朝之殿,左右是官员办公的官署。
一些中立,且不知情的臣子,将殿前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这是裴长之与韩修所没有想到的。
“尚书令?”韩修看向裴长之。
“不可回头。”裴长之皱眉道。
“楚国的朝堂,何时轮到女子说话了!后妃不得干政,此乃祖制,圣驾自涪陵回京,中宫便百般阻拦臣工入见,并囚禁天子于内廷,把持朝政,又假借天子之名,立一襁褓婴孩为储君,天子册封礼,不见君王,竟以中宫代之,如今又谋害天子,欲立傀儡,中宫母女,杀夫杀父,着实恶毒。”裴长之在承明殿前大骂道。
平阳公主脸色平静,她看着殿阶底下佞臣,“敢问尚书令,哪只眼睛看到了,吾与皇后殿下的弑君之举?”
“且中宫乃天子发妻,亦是你们的君王,身为人臣,堂堂士大夫,竟为了自己的私利,劈空扳害,污蔑自己的君,目空一切。”
“涪陵之乱,圣驾为叛军所重伤,久治不愈,诸卿在涪陵,有目共睹。”平阳公主又道,“是吾与武安侯奉诏平乱。”
“而今陛下因伤重驾崩于内廷,朝野却传是中宫所害,无风不起浪,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吾想,尚书令最是清楚。”
被戳穿所作所为的裴长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着急的催促起了韩修,“韩将军还不动手吗,她在蛊惑人心!”
“天子灵堂,一但动手…”韩修顾虑道,毕竟他并非真的想要造反。
“这是她的手段,她一定还有后手,韩将军难道希望楚国朝堂也出一个吕氏,祸乱朝政吗,事已至此,韩将军若再犹豫,我们所有人都得死。”裴长之怒道,“她可是平阳公主,今日之举,她不会放过你我的。”
“杀了平阳公主,一切危机就可解除。”
随着韩修一声令下,刚刚喘上一口气的禁军再次拿起了手中的武器。
风干的血渍,被新的鲜血所覆盖,张伯阳带着一支队伍守在了殿阶前,平阳公主的脚下。
平阳公主依旧立在殿阶上,无论殿阶下的厮杀有多惨烈,也不曾见她神色变化。
她看着日落的方向,眼眸之中,霞光万丈,似在等待什么。
京畿以西的官道上,一支军队疾驰向东,但还有一支兵马,要比这支队伍更快。
承明殿前的战争刚刚打响,楚京城中就传来了另一阵声音。
马蹄卷起的烟尘,覆盖了整条街道,旗帜上那醒目的标志,引起了反叛者们的恐慌。
“将军,宫外…宫外,是武安侯的兵马!”
就在韩修反应过来时,武安侯萧怀玉的人马已经来到了他们的后方,与中护府的禁军形成了合围之势。
“萧怀玉的兵马此时怎么会出现在京城?”跟随裴长之的一众士大夫们开始惊恐与慌张,局势变化的太突然。
裴长之旋即反应了过来,萧怀玉的及时赶到,让他瞬间明白了一切,他看向平阳公主,有些恼羞成怒。
“原来我等今日所做,都是你的圈套与阴谋!”裴长之瞪着平阳公主,“我猜的没有错,你要的不仅仅是临朝称制,你拥立幼主,是想篡权夺位吗?”
平阳公主缓缓走下殿阶,张伯阳有些担忧,并阻拦道:“公主,阶下危险。”
“武安侯不是来了吗。”平阳公主瞥了一眼张伯阳,张伯阳心慌的收回了阻拦的手。
萧怀玉的到来,不光让士大夫们感到害怕,就连跟随韩修的禁军,只是因为听到武安侯的名字,便开始恐慌,军心动摇。
情急之下,裴长之将目光看向了平阳公主,“韩将军,为今之计只有擒下平阳公主。”
※ ※ ※ ※ ※ ※ ※ ※ -
——楚宫——
萧怀玉的轻骑进入宫中,与禁军前后夹击叛军,对于背后突然杀出来的军队,以及萧字旗,腹背受敌的叛军开始自乱阵脚。
一部分人因为恐慌,开始逃窜,随着萧怀玉的带兵杀入,叛军逐渐溃散。
参与政变的士大夫们更是向两侧宫门奔走逃命,萧怀玉骑在马背上,看着想要逃跑的官员,“兆麟,参与反叛的佞臣,一个都不要放过。”
“喏。”
萧怀玉向左右下达了清剿的命令,不管那些官员身后是何背景与势力,她都要借此机会,替平阳公主铲除在朝中的所有阻碍。
“武安侯,你有边关十万兵马,为楚国立下不世之功,为何要效力一个女人?”被骑兵围困无路可退的官员们停下脚步,他们不理解的看着萧怀玉,眼里充满了疑惑,同时还有愤怒。
“以平阳公主之手段与心计,若日后真的夺得大权,又岂能容你…”
官员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得一声箭响,锋利的羽箭从他的胸口穿过,鲜血喷涌而出,官员应声倒地,没了气息。
“聒噪。”萧怀玉骑在马背上,神情冷漠,随后又向陆兆麟使了一个眼色。
陆兆麟意会,一声令下,“杀!”
数十身穿朝服的官员,全部命丧于边军刀下,叛军四散而逃。
“萧怀玉,还不叫你的人住手?”而承明殿前,韩修带着人马一路杀到了殿阶下,裴长之将平阳公主作为了人质。
作者有话要说:
平阳是疯子哦,哈哈哈~
劈空扳害:指毫无根据地栽赃陷害。出自明代《石点头·侯官县烈女歼仇》
第328章 承明殿之变(下)
“停手。”萧怀玉昂首挺胸的坐在马背上抬起了右手,向麾下将士传达命令。
边军纷纷停下手,厮杀声逐渐停止,叛军趁机逃窜。
萧怀玉将阴森寒冷目光挪向裴长之,将裴长之吓了一跳,他强装镇定的握紧了手中的剑,那剑就抵在平阳公主的脖颈上。
“武安侯,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还不下马吗?”裴长之进一步威胁道。
萧怀玉死死盯着他的举动,看着那锋利的剑身在平阳公主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了印记。
按照裴长之的话,她下了马,裴长之旋即又让她放下武器。
萧怀玉依旧照做,将手中的武器扔开,但也同时放下了狠话,“你若是敢伤她分毫,我定灭你裴氏满门。”
她的话成功吓住了裴长之,边军的到来,让裴长之的希望落空,于是便想逃往燕国。
萧怀玉放下武器后,裴长之便命左右将她擒住,使边军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叛军走过去时,却因为萧怀玉身上的气势与眼神而不敢靠近。
裴长之便又拿平阳公主要挟,这才使人成功制住萧怀玉。
“没有想到武安侯对平阳公主如此用情至深呢。”裴长之发现了萧怀玉对平阳公主不一般的情感后,便越发的得寸进尺,他深知萧怀玉的能力,于是不放心的他,便想趁机将她废了,就在他动了歪念,欲向叛军使眼色时。
平阳公主察觉了他的意图,瞬间冷下脸色,还不等裴长之开口,身后就传来了一声箭响。
内廷女官萧鸢鸢站在堆满了尸体的殿阶上,手持弩箭对准了裴长之的后背。
就在裴长之因为中箭,想要与平阳公主同归于尽时,却被身侧的韩修及时制止,一把拽住了手腕。
平阳公主也因此顺利脱身,反应过来的裴长之瞪向韩修,“你…”
他万万没有想到,作为禁军统领的韩修,竟然也会依附于平阳公主,而这次兵乱,只不过是平阳公主为了肃清朝野,接掌权力所设下的圈套而已。
“对不住了。”韩修握着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向裴长之,“我不能拿一家老小,做赌注。”
韩修拔出匕首,裴长之捂着腹前血流不止的伤口,身体逐渐不支而倒下,他躺在血泊中,满眼不甘的瞪着韩修,“你们…不得…好…”
承明殿前的动乱随着裴长之的死与韩修的投降落下了帷幕。
萧鸢鸢快步走下阶梯,扶起被韩修打伤的秘书郎赵砚书,“赵秘书郎。”
韩修命自己的人马放下武器投降,随后又看向平阳公主,“希望公主能够兑现承诺,饶恕我的妻儿,他们是无辜的。”说罢,举剑自刎。
这一幕,震惊了众人,平阳公主对于这个结果,脸色并没有太大的起伏,一切都好像在预料之中。
“秘书郎的伤?”她看着为救自己而受伤的赵砚书,关切的问道
“一点外伤,臣不要紧。”赵砚书拱手道。
韩修的死,使得剩下的叛军纷纷缴械投降,那些围观的中立之臣,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承明殿前的血洗,为平阳公主日后执政肃清了道路。
而代价就是,萧怀玉不合规矩的下令诛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大夫,这种野蛮的做法与杀戮,为文臣们所不满与忌惮,也进一步激化了文武对立。
自此,萧怀玉在这些文官眼里,成为了可怕的存在。
在平阳公主从裴长之手中脱身后,萧怀玉便解决了身侧几个叛军,她揉了揉手腕,余下叛军纷纷丢了手中的武器跪地投降。
萧怀玉从叛军人群中走过,最后来到了平阳公主的身前,撇了一眼不远处的赵砚书。
“武安侯的脸色,有些冷呢。”平阳公主见她冷着一张脸,遂在众人眼前调侃道。
“公主觉得这样,好玩吗?”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脖子上的伤皱眉问道。
“武安侯这话是什么意思,吾怎么听不懂。”平阳公主又道。
萧怀玉的眉头越陷越深,“公主自己心里清楚,何必再来戏弄臣。”
“堂堂楚国大将军,武安侯,吾可不敢戏弄。”平阳公主回道。
萧怀玉抬眼,“公主开心就好。”遂要转身离去。
“武安侯。”然又被平阳公主叫住。
“公主还有何事?”萧怀玉回过头。
“吾为乱臣贼子所伤,腿伤难忍,可否烦请武安侯搭把手呢?”平阳公主道。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臣看公主的腿,并没有受伤呢。”
“武安侯又不曾看过,怎知?”平阳公主却道,见萧怀玉迟迟没有回答,她又道:“殿阶颠簸难走,堆尸成山,武安侯难道忍心?”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渴求的双眼,对视了片刻后,向其走去,但她并没有伸手搀扶,而是直接将平阳公主拦腰抱起,并当着众人的面向承明殿走去。
此举引来了众人的议论,在他们眼中,平阳公主尚未出阁,但武安侯却早已娶妻。
不合规矩,不合礼仪,然二人的身份特殊,一个是把持朝政的国朝公主,另一个则是手握大军的边关将领,她们几乎掌握了整个楚国的权力。
“咱们将军何时变得这般听话了。”张伯阳站在陆兆麟身侧说道。
“这叫英雄难过美人关。”陆兆麟回道,“你都不知道,将军看了你的信之后,急成什么样了。”
萧怀玉抱着平阳公主踩在尸横交错的缝隙与血泊中,靴底很快就沾满了鲜血,就连登阶时,阶梯上都是她留下的血印。
就像走在遍布荆棘的道路上,每走一步,都是鲜血淋漓。
她将一切阻碍踏平,直至平坦的大道,脚下的血印方才消失。
她抱着平阳公主走到了殿阶的最高之处,夕阳从承明殿西的出檐下穿过,照在了在她们的身上,银色的盔甲在霞光的照耀下,璀璨生辉。
这一切都好像在预示,她即将扶持平阳公主掌握最高权力,而破开荆棘之后的前路,是光明的。
背后的议论,脚下的荆棘,都无法阻碍她们,鲜血铺成的大道,终将在彼岸开满最耀眼的花。
“武安侯的动作真快呢。”平阳公主双手勾着萧怀玉的脖子,她回头看了一眼殿阶下,眼神若有所思,跟随裴长之造反的官员,萧怀玉一个都没有放过,“当着文臣的面斩杀士大夫,武安侯…”
“我说过,只要是公主想要的,我都会尽我所能。”萧怀玉打断道,“无非是多杀几个人而已,我本也没有什么好名声在世,我不在意。”
“我在意。”平阳公主攥着萧怀玉的衣襟,看着她道,“造反本就是死罪。”
萧怀玉低下头,霞光照耀下的眼眸,如秋水一般清澈明亮,她在爱人眼里,看到了自己。
天子的灵堂设于承明殿,萧怀玉遂将平阳公主抱进了偏殿。
※ ※ ※ ※ ※ ※ ※ ※ ——
——偏殿——
萧怀玉将平阳公主抱至桌案坐下,随后拿来了治外伤的药,小心翼翼的处理着她脖子上的伤口。
她看着伤口,神色十分凝重,作为习武之人,深知脖颈为要害之所,若手劲有所偏差,锋利的刀刃再深些许,后果不堪设想。
“还请公主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萧怀玉一边敷药一边说道。
“怎么,武安侯也会紧张,害怕吗?”平阳公主注视着萧怀玉的神色道。
“这不是儿戏。”萧怀玉皱眉道,她从千里之外的边关昼夜兼程赶回,就是因为担忧平阳公主的安危,“容不得半点偏差。”
“这不是已经结束了。”平阳公主云淡风轻的回道。
“是,”萧怀玉有些生气,“但公主怎可以把自己的安危交到韩修这样的先帝旧臣手中。”
“你错了。”平阳公主反驳道,她对视着萧怀玉的双眼,“我的安危,并不在韩修手中,而是你,武安侯。”
“裴长之的造反,是我设计逼迫的,也是我提前找到了韩修,但他一开始并没有做选择,他在观望,并且可以看得出来,作为男子,他更倾向于裴长之的政治决定,是你的出现让他做出了选择。”平阳公主道,“我知道你会出现,你一定会来。”
“是你的出现,我才决定用这样的办法铲除裴长之。”
依照楚国的律法,以及对王公大臣的特权,裴长之作为楚国的重臣,即便犯下死罪,也需过经廷尉的审判,由天子裁决,方可处置,然而他挟持宗室公主作为人质,如此当众诛杀,便不会惹来非议。
“另外,”平阳公主停顿了片刻,再次伸手搭上萧怀玉的肩膀,俯身在她耳侧低声道了一句,“吾很好奇,武安侯会是什么反应。”
就在平阳公主撑着萧怀玉的肩膀想要从她耳侧离开时,却被她一把搂住了腰身,将原本还有些距离的两个人拉得极近,连呼吸的起伏都能感受到。
“那么,”萧怀玉低头注目,“公主想看到臣什么样的反应呢?”
平阳公主的手还在萧怀玉的肩头,腰间的力量与温度让她展露了笑颜,遂顺势替萧怀玉整理起了甲胄内的衣襟,“武安侯心中不是知道吗,何故多此一问。”
“臣不知道。”萧怀玉道。
“哦,不知道?”平阳公主搂上萧怀玉脖子,轻吐着气息,“那么武安侯现在做的,又是什么呢。”
还不等萧怀玉张口说话,平阳公主便用力将其推开,并从案上离开,刻意与之保持起了距离。
“武安侯昼夜兼程,当好好歇息才是。”
萧怀玉皱着眉头,似心里突然落了空,好生不痛快。
平阳公主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坏笑了起来,她目的达成,自然要抽身,“你晚上到昭阳殿来,眼下承明殿之变还有很多事尚未处理,等处理完这些事,我再好好陪你。”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是答应了。”平阳公主又道,“鉴心会来迎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平阳的心里权力大于一切哈哈哈哈
萧还没有释怀呢,大家都是成年人嗯…嗯…
第329章 临朝称制
平阳公主走出偏殿,发现几个心腹臣子都殿外等候指示,
“砚书。”
“臣在。”秘书郎赵砚书走上前。
“今日之变,朝廷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你随我目睹了这一切,由你来拟诏。”平阳公主吩咐道。
“喏。”赵砚书领命道。
“将造反的官员名册统计出来,包括他们的三族。”平阳公主又向左右宦官吩咐道。
“喏。”
“公主,郑将军的兵马到了。”琦玉快步走到平阳公主身侧,低声说道。
“宫中的叛乱已除,为防范于未然,让大将军将兵马驻扎于京畿。”平阳公主道,“楚国的朝堂,该洗一洗了。”
“喏。”
“新君的登基大典要尽快筹备。”平阳公主又向一众大臣说道,“主少国疑,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喏。”
众人散去,唯有赵砚书还随于平阳公主身侧,为草拟诏书。
平阳公主看着赵砚书受伤的手,“赵卿的伤在手上,还能提笔吗?”
“治伤要紧,诏书之事不用着急。”
“臣伤在左手,萧书女已为臣处理过了,已无大碍。”赵砚书低头回道。“多谢公主关怀。”
就在君臣二人说话时,武安侯萧怀玉从殿内走了出来。
“下官秘书郎赵砚书,见过武安侯。”赵砚书遂行礼道。
萧怀玉的脸色颇为冷淡,只是看了一眼赵砚书,便走下了殿廊。
“公主,这个时候,臣是不是不应在此,武安侯好像生气了。”赵砚书看着平阳公主愣道。
平阳公主看着走下殿阶的萧怀玉,此时承明殿前的尸体已被全部运走,血渍也在冲刷当中,“武安侯生气了吗?”她装作不知道,低头笑了笑,“吾怎么不觉得。”
赵砚书看着平阳公主似乎还有些高兴的模样,瞬间便明白了什么。
平阳公主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夜幕将至,她的脸色也渐渐冷下,“承明殿之变,只是一个开端。”
※ ※ ※ ※ ※ ※ ※ ※
是夜
萧怀玉因涪陵救驾之功,遂于宫城之东赐武安侯府,其府邸规模,堪比王府。
入夜时分,平阳公主果然派出了宦官前往武安侯府迎接萧怀玉入宫。
“公主吩咐小人,前来迎武安侯入宫,公主说,这是君命。”
——昭阳殿——
然而萧怀玉入宫后,并没有见到平阳公主,昭阳殿内没有太多的陈设,只有一些书籍,进入殿中,萧怀玉没了从前的拘谨,四处看了看。
“公主呢?”她问道身后的女官。
“公主还在勤政殿与众大臣议事。”女官回道。
萧怀玉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我不需要人伺候。”
“喏。”
她走到坐榻前,翻了翻案上摆放的竹简,最后倚着凭几睡着了,一直等到深夜,被窗外卷入的一阵秋风所惊醒。
青铜盏内的灯油即将燃尽,也没有看见平阳公主回来的身影。
萧怀玉撑着凭几起身,她推开殿门,今夜的月色格外明亮,“都这个时候了,公主还没有回来吗?”她皱了皱眉头问道,“什么议事,要如此之久。”
恰逢女官刚刚从外朝归来,“勤政殿的议事已经散了,公主这会儿应该在看中书舍人的拟诏。”
“中书舍人?”萧怀玉侧过头。
“就是原来的秘书郎赵砚书。”女官解释道。
萧怀玉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赵砚书的身影,“中书舍人…”
“公主回来了。”女官看着庭院突然说道。
萧怀玉抬起眼,果真见到了平阳公主,她皱了皱眉头,转身回了殿。
“武安侯,”女官还以为萧怀玉没有看见,于是又提醒了一声,“公主回来了。”
萧怀玉却像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的往前走。
“公主。”女官向平阳公主行礼。
“你们都下去吧。”平阳公主屏退左右,包括殿外值守的女官。
“喏。”
她将殿门关上,便见萧怀玉戴着长冠,身穿直裾背对着殿门,立在桌前,旁侧靠墙的位置是满屏的书架。
“赵舍人今日说武安侯生气了,我还不信呢。”平阳公主有说有笑的走上前,“武安侯莫不是真的生气了?”
萧怀玉转过身,“公主何不将赵舍人也传进昭阳殿,她或许比臣,更让公主满意。”
“好啊。”平阳公主竟一口应下,“既然武安侯都开这个口了,想来是一点都不在意的…”
“李瑾!”萧怀玉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连带着手中的动作,一并施加在了平阳公主身上。
她拽着平阳公主的手腕,将其拉到自己身前,随后又逼到了书柜上。
柜中最上层的竹简落下几卷,平阳公主便想要抽身去捡。
然却被萧怀玉死死按住,“公主不是想要看臣的反应吗?”
“原来武安侯,是会生气的呢。”平阳公主收起了眼里的慌张,“不过一个赵砚书…”
平阳公主故意提起的话,彻底激怒了萧怀玉,她将平阳公主的手按在书柜上,蛮横的吻了上去。
不顾眼前人是否愿意以及反抗,一改从前的温柔与小心翼翼。
然而并没有持续多久,萧怀玉便感受到了嘴中一阵酥麻,紧接着有血腥味传出,那是被咬破舌尖后的味道。
她后退一步,抬起手擦了擦口中的血渍,然而血腥已在口中扩散,她皱了皱眉。
没有了束缚的平阳公主并没有去捡那掉落的书卷,而是走上前,伸手将毫无防备的萧怀玉推到了书桌旁的坐榻上。
萧怀玉本想要起身,却又被平阳公主俯身堵住,“跑什么?”
二人再次贴近,平阳公主身上气息与味道,勾起了萧怀玉心中的□□,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遂翻身欺压上。
刚刚的急躁,是因为生气而想要发泄,然而当她清醒并恢复理智,看到平阳公主的容颜时,她便又软了心。
她的爱已入骨,又怎舍伤她分毫。
平阳公主看着烛火之下,那望着自己闪烁的眸光,忍不住的伸出手轻轻抚摸,她捧着萧怀玉的脸,四目相对,“想必今夜,定会让武安侯记忆深刻。”
※ ※ ※ ※ ※ ※ ※ ※
翌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桌角,脚下散落着几件随意丟放的衣裳,堆叠的白衣覆在赤玄两色的袍服之上,铜炉里的焚香已经燃尽,但屋内仍有残香。
平阳公主从睡梦中醒来,听到耳畔传来的呼吸声,于是转过头看向她。
她盯着萧怀玉,看着她的睡颜,忍不住伸手抚上了她的脸。
比起平阳公主的青丝,萧怀玉散下的头发里夹杂了不少白发,尤其是两鬓。
她抚过萧怀玉脸上的伤,用手指卷起她两鬓斑白的华发,心中五味杂陈,眼里有心疼与亏欠,还有,爱。
“公主,已过卯时了。”殿外响起了宫人提醒的声音。
平阳公主低头看了一眼,身侧的人还在熟睡,于是放下她的鬓发,小心翼翼的起身。
她将地板上散落的衣裳拾起,披上中衣走到镜台前坐下。
没过多久,萧怀玉从榻上醒来,睁开眼,发现昨夜伴于身侧的人不见了,于是慌忙抬起头,便看到了正在对镜梳妆的平阳公主。
而平阳公主通过梳妆台上的铜镜也看到了醒来的萧怀玉,遂开口道:“武安侯昼夜奔袭入京,昨夜也不曾歇息,不多睡会儿吗?”
萧怀玉侧躺在榻上,一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致的看着平阳公主梳妆,眼神逐渐呆滞。
“公主比臣醒的早。”
平阳公主看了一眼妆容,便转过身看向萧怀玉,“你赶了多久的路?”
萧怀玉愣了愣,她是从楚国的东北边境赶回楚京的,快马加鞭,一刻也不敢停歇。
随后平阳公主起身走到衣柜前,将一件新的男子样式的衣裳拿出,“还是武安侯想告诉吾,自己精力好?”
她走到榻前,将衣服递给萧怀玉,萧怀玉伸手接过,上面还有熟悉的淡香,只不过衣服的样式有些特殊,“公卿冠服…”
萧怀玉看着衣服抬起头,却发现平阳公主已经穿好了衣裳。
“临朝称制,吾需要武安侯。”平阳公主着萧怀玉道。
※ ※ ※ ※ ※ ※ ※ ※
太康七年秋,大楚皇帝驾崩,太子李兴于灵前继位,尚书令裴长之勾结中领军韩修谋立十三皇子李兴,起兵造反,武安侯萧怀玉以及大将军郑珩奉命平乱。
承明殿之乱结束后,楚国朝中再次掀起了长达月余的牢狱之灾,作为主谋的裴氏,满门获罪抄斩,而参与造反的官员,其亲族与朋党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牵连,由于中领军韩修的迷途知返,遂未殃及族中,只是褫夺了爵位与官阶。
平阳公主借这场动乱,肃清了朝野所有反对她的官员,除了对发动政变的官员进行惩处外,还对于追随她有功的文武官员进行了嘉奖与升迁。
由于天子年幼,主少国疑,在平定叛乱后,手握实权的平阳公主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独掌朝政。
李兴登基后,平阳公主临朝称制,并根据楚国朝中存在的弊端改定官制。
太康七年盛秋,平阳公主颁布了第一个职员令,继尚书台之后,又改中书、门下二省之制,使其分管宰相之权。
以中书省秉承天子意旨,起草与颁布诏书及中央政令。
而原为皇帝侍从机构的门下省,经过改制后,职权逐渐扩大,与中书省同掌国家机要,凡国家之政,皆出门下。
三省之制,以尚书省总领庶政,由中书、门下二省分掌机权。
而三公逐渐成为虚职,三省的长官取代了丞相,分割了相权,相互制约,皇权得到进一步加强。
一个全新的时代,就此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是比较喜欢诗词的缘故,觉得古代女子梳妆的时候很特别,尤其是诗词里的描绘,老祖宗的审美还是很绝的。
苏轼的江城子,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温庭钧的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第330章 剑履上殿
半月后
太康七年八月盛秋,天子灵堂迁于别殿,皇太子李兴于承明殿举行登基大典,同时派遣尚书仆射前往祭坛,祭祀天地与宗庙,昭告天下。
尊嫡母郑皇后为皇太后,生母张氏为皇太妃,并由平阳长公主临朝称制,代为理政,改元章和,大赦天下。
——承明殿——
凡在朝六百石以上的文武官员,皆具朝服立于殿阶之下。
天子仪仗出现时,出现在众臣眼前的,是平阳公主,而新君已于襁褓中熟睡,尚不能言语。
看似为太子筹备以及举行的继位大典,实则不过是平阳公主借此机会昭告天下。
楚国朝堂经过一番血洗后,便再没有人敢发出质疑之声,尤其是支持平阳公主的两大边将具在京中。
几日前,殿前的血洗还历历在目,那被当众诛杀的反叛者尸首,就曾在倒在他们此刻站立的脚下。
平阳公主抱着襁褓中的新君登上承明殿的殿阶,在百官眼前,以女子的身份,一步一步走到至高之处。
承明殿内则序列着五品一千石以上的朝官,文官以尚书仆射为首,武将则仍以大将军,又因郑珩与萧怀玉同官阶同爵位,平阳公主便以功勋,将萧怀玉位在了武官之首。
然而作为外戚,又是长者的郑珩,却对此极为不满,萧怀玉曾为他的麾下,如今却位在他之上,这让他觉得颜面有损。
然而平阳公主给与萧怀玉的特殊,还远不止这些。
平阳公主抱着新君进入承明殿,并坐在在了那张象征着国家最高权力的王座上。
“跪!”典仪官高声赞道。
群臣集体将手中笏板,搢于腰间,屈膝行叩拜大礼,“陛下万年!”
“长公主千秋!”
由尚书仆射宣达完继位诏书后,平阳公主又命宦官宣读了一份诏书,其内容,便是武安侯对国家的功绩以及君王的忠心,并对此进行表彰。
“大将军、武安侯萧怀玉保国护驾有功,迁大司马,赐带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并赐赤绶。”宦官宣读完嘉奖,群臣莫不震惊。
楚国舆服之制,其佩绶制度有着极为严格的尊卑等级划分。
天子作为君主,佩黄赤绶,淳黄圭,长二丈九尺九寸。
诸侯王赤绶,淳赤圭,长二丈一尺。
公、侯、将军紫绶,淳紫圭,长丈七尺。
九卿及二千石朝官青绶,淳青圭,长丈七尺。
随后几个女官从殿外走入,将萧怀玉的朝靴与佩剑奉上,又将腰间原本佩戴的紫绶更换为赤绶。
而此诏一经传开,必会威震中外,对于臣子而言,剑履上殿,乃是文武官员最高荣耀。
穿戴齐整的萧怀玉握着腰间佩剑走到大殿中央,叩拜道:“臣萧怀玉,叩谢皇恩。”
这就是为何平阳公主要将同等官阶的萧怀玉,序位在国舅郑珩之前。
作为皇亲国戚,平阳长公主的舅舅,郑珩看到萧怀玉一个外姓得到如此殊荣,气得脸色发青。
同样带兵入京救驾,他得到的,却只有一些钱财上的抚慰。
登基大典结束后,平阳公主又当众将萧怀玉单独留了下来。
群臣卷班离去,对此议论纷纷,平阳公主越是嘉奖与器重萧怀玉,文官们便越惶恐。
三省的确定,削弱了相权,而今如此封赏武官,使得武将的地位超过了文官。
“长公主改制后,三公之位立而不设,而今却拜武安侯为大司马,位在三省之上,又赐带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这等最高殊荣给了武官,怕是从今往后,朝中的武将要压我们一头了。”
“自楚国立国以来,还未曾有过异性臣子被赐以赤绶,长公主莫不是想要赐武安侯王国封土?”
“长公主是女子,想要撑起这楚国的江山社稷,自然要有所倚靠,所以才会这般赏赐武安侯的吧。”
“若说倚靠,郑大将军乃公主之舅,手握西北边军,这样的亲族做倚靠,岂不比外臣稳妥。”
“是否另有原因呢,长公主早已过双十,却至今未有驸马。”
“先前京中可是有不少关于长公主与武安侯的流言呢,难道诸位都忘了吗。”
“前几日我还在宫中撞见了武安侯,那时宫门已经落锁,我正值守门下。”
“难道长公主真要招武安侯为驸马?”
“武安侯不是曾经娶过妻吗,听闻随军时染上了恶疾,天妒红颜。”
在这个动荡的时代,有着极强的门第观念,联姻成为了巩固家族地位的首要工具。
“平阳长公主乃先帝嫡女,怎可下嫁一个刚刚亡了结发妻的鳏夫呢。”而楚国皇室向来看重颜面。
“鳏夫又如何,那可是武安侯。”
郑珩听得闲言碎语,脸色越发的难堪,嫉妒之心,让她对于平阳公主的安排产生了不满,于是便转身前往了内廷。
※ ※ ※ ※ ※ ——
——内廷——
“阿姊如实告诉珩,长公主立幼主为帝,是不是想要谋夺皇位?”因不满朝廷的赏赐与序位,郑珩找到了姐姐郑太后逼问道。
“大郎,你休要胡闹,这种话也是能说的吗?”郑太后训斥道。
“阿姊不说我也知道,不光我知道,满朝文武恐怕也都能猜到。”郑珩却不慌不忙道,“她是你抱养的,也喊了我十几年的舅舅,这些年,我所做的事情,哪一点不是为了你们母女呢。”
“平阳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郑太后回道,“她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更改。”
“可说到底,你也只是她的嫡母,养母罢了。”
“赐带剑履上殿,自大楚立国以来,朝中便没有获此特权者,就算是薛简也不曾,他一个外姓臣子,长公主竟如此嘉奖于他,还赐以诸侯王才可佩戴的赤绶,这让天下人怎么想?”郑珩难以理解道。
“六娘许武安侯如此殊荣,是因为他的功勋匹配,同时也是为了拉拢,你要知道,他灭了齐国,为楚国立下了不世之功,这是当年薛简都未能做到的事,当时先帝为了稳住他,便想过要封他做齐王,将齐东的土地作为封国,如今只不过是一个殊荣而已,并没有真的赐封土,你是她的舅舅,你应该要理解与体谅她的做法。”郑太后劝说着弟弟,“而且,你已位极人臣,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郑珩听后仍不解气,“可我却觉得,长公主对武安侯太不一般了,朝中还有议论说,武安侯身为外男,却日日夜宿昭阳殿,难道长公主真的要招他为驸马吗?”郑珩又问道,“他曾娶过妻子。”
“就算武安侯的妻子已经亡故,可是国朝的长公主怎么可以下嫁给鳏夫呢。”郑珩又道。
“谁告诉你平阳要招武安侯为驸马?”郑太后问道。
“难道不是吗,朝野都已经传开了。”郑珩回道,“阿姊是太后,一定知道武安侯有没有真的夜宿昭阳殿。”
郑太后陷入了沉默,作为内宫之首,她当然知道各宫的情况,包括萧怀玉每夜入宫,又或是平阳公主出宫前往武安侯府。
见姐姐不说话,郑珩心中便有了答案,“阿姊,怎么能如此纵容长公主呢。”
“她若真与那武安侯诞下子嗣,楚国的江山社稷岂不就要改姓萧了。”郑珩担忧道。
“你胡说些什么!”郑太后斥道。
“我是她的舅舅,她的所有密谋我都知道,她的野心,绝不只是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与其让一个外姓臣子得了便宜,阿姊不如帮帮自己的侄儿,帮帮郑家。”郑珩似哀求的看着姐姐,“大郎已到了婚配的年纪…”
“够了!”郑太后打断道,“平阳的事,我向来不干涉。”
“可是长公主总归是要婚配的,难道就这样和一个外男不清不楚吗?外面的流言都传开了。”郑珩又道,“阿姊就当帮个忙,替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引荐入宫,成与不成,听天由命。”
郑太后思考了片刻,朝野对于平阳公主的非议,她是知道的,“过几天就是中秋,你让煦儿随你一同入宫赴宴吧。”
“喏。”郑珩顿时大喜,连忙应道。
※ ※ ※ ※ ※ ※ ※ ※ ——
——承明殿——
文武百官卷班离去,平阳公主也将襁褓中的幼主交给了照看他的傅母。
偌大的承明殿内只剩下了君臣二人,平阳公主以君王之姿端坐朝堂,萧怀玉身穿公卿朝服,腰间配以赤绶,手持赤圭,昂首挺胸立于殿陛之下。
二人相视良久,最终由萧怀玉先行打破了宁静,持笏弓腰道:“公主…”
“吾知道你想说什么。”平阳公主从御座上起身,缓缓走下殿阶,“论治国理政,我的经验,不少这朝堂上的任何一个人。”
“对于功劳,例行赏赐,而过失,同样也会有惩治,无论是谁。”
“如果连赏罚分明都做不到,之后还有谁愿意效忠于我呢。”
“至于他们的言论,你以为他们言论的是你?”平阳公主摇了摇头,“不,他们实际上非议的是我,是你我。”
“若此诏出自先帝之手,你觉得群臣,还会有如此言论吗。”
萧怀玉好似被点醒,因为与平阳公主过于密切的关系,那些眼红的大臣们便忘记了她的功绩。
“你不必在意他人的言论。”平阳公主又道,“他们也就只敢在背地里窃窃私语罢了。”
随后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封密报,“燕国密报,燕君慕容昱囚禁了高都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剑履上殿这个殊荣最早出自西汉的萧何(可以配剑穿鞋上朝)
《史记·萧相国世家》:“於是乃令何第一,赐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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