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青梅 > 9、009
    时间一晃,进了六月。


    齐映州认认真真地在家里读了半个月的书,将《春秋公羊》读的差不多了吗,又转而去读《春秋左传》。


    她虽然有时候脑袋转不过来弯,但是还算是聪明伶俐的,笨头笨脑地也难得机会从关城里逃出来,陆毅也是看她还算是个将来有出息的,又性子忠良,才会将陆青蕤托付给她,不然若是遇上一个秉性恶劣的地痞无赖,陆毅宁愿在自己死之前将女儿杀了,都不肯让女儿所托非人,叫人糟蹋的。


    时隔数百年,大楚的科考制度也和前朝司晋的有了很大变化,概因本朝高祖觉得司晋科考制度下的读书人,并不能真的为民请命,因而又在其基础之上细化了。


    大楚科考有许多种科目,例如明经科、进士科、明法科、明字科、明算科、武科等,若是细算起来,足有五十多科,不论科目名次,只要考中一科,便可称作举人,等待吏部选试,过了选试,便能授官。譬如明法科举人授官授大理寺卿下司直或主簿,明算科举人授司天监五官司晨等,授予的大多为从九品这一级的官职,齐映州的父亲齐鼎便是武科举人,但因为齐鼎在参加武科考试之前,自己本身便是兵户,在关城军中,又有军功在身,因而破例授予了更高的官职。


    倘若没有关城破城之事,齐映州大抵是觉得无论考什么科都是可以的,毕竟她本为女儿身,便是考中了,一身所学也无处施展,况且就算她不为女儿身,因当年傅家事,只要和傅家有所牵连的,都为今上所忌惮,更何况是齐家这种嫡亲的姻亲呢?又怎么可能会重用她,任她施展所学?


    但如今既然是为将来所打算,那便不能稀里糊涂地考了。


    除去那些一州之地都凑不够十个考生的科目,能选的不过就是明经科、进士科、明法科、明字科、明算科、武科等六科,其中又要划掉明法科、明字科、明算科。背书对齐映州来说并不难,背下一整本大楚律也是轻松松松,但是这样的话,她这辈子大概率就要在大理寺或是司天监里打转了,这并不是齐映州想要的,因而只能放弃。


    接着,武科也得划掉,武举考马射、步射、平射、马枪、用刀或剑、摔跤等,但最后一项摔跤,齐映州就参与不得。


    这样就只剩下了明经科和进士科。


    明经科考贴经、墨义,进士科考策问、贴经、杂文诗赋,因为进士科多考了一门策问,而难于明经科,加上进士科每科只取十至二十人,往往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之说,因而,进士科的举人比明经科的更得重用。


    若是能考中进士科,自然优先进士,最不济才考明经科。


    这是齐映州的打算。


    但,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先考进学里,不然他一个外州人,是很难在深州应考的,建州整个被突厥人烧得一塌糊涂,怕是近几年都难以重建了。


    她正低头看书,冷不丁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唤声。


    “六哥!”


    却是陆青蕤做了男儿打扮,左手拿着些许吃食,右手则捏着一本书。


    齐映州只一看,就知道她又去抄书了。


    “今儿又抄了什么?”


    陆青蕤先是将手里的吃食和书放在桌子上,自己坐下来,才回答道:“将《周易》抄完了,还只差《尚书》《春秋谷梁》两本了。”


    陆青蕤提到的几本书,皆是明经科考试涉及到的内容。


    齐映州在内心暗暗一叹,“前回问兴伯借的钱,花的差不多了罢?”


    陆青蕤眨眨眼睛,“约摸着还有三两贯的模样,六哥你莫慌,等抄完了你用得着的书,我便不往回带了,只拿钱回来。”她一边说着,推了推那吃食,道:“六哥,我在城东一老伯摊子上买的蒸饼,你尝尝。”


    齐映州摇了摇头,道:“你吃罢,我不饿,时候还早,你饿了就先吃些。”


    “六哥,这是专程给你带的,你尝一口。”


    齐映州抿着唇,抬头看着陆青蕤。陆青蕤笑得眉眼具是弯弯的,可爱得紧,简直软到她心里去了。


    罢,罢,合该欠你的。齐映州在心里又是叹了口气,拿起蒸饼咬了一口。


    这蒸饼刚出锅不久,虽然被陆青蕤一路拿回来,但仍旧香软着,还带着些热气,只是卖相有些差。齐映州这段时间一直吃的自己烧火做的饭菜,不难吃但也算不上有多好吃,许久没吃外头买回来的吃食,香气一入口,险些要掉下眼泪来。


    若换做从前,她是一口也不肯吃这般的吃食的,便是精致小巧的点心,也就吃上一两块便住了口。


    若不是突厥人……齐映州咀嚼着,将蒸饼和眼泪一齐咽下去。她只吃了一半就停住了,剩下半块包回油纸里,往陆青蕤那边又推了推。


    “我吃不下了。”


    陆青蕤便将那半块蒸饼收起来。她去了趟厨房,出来发现齐映州还在看《春秋左传》,便道:“六哥,你怎地在看《春秋左传》,深州的官学私学皆不考《春秋左传》的。”


    齐映州无奈道:“我又不清楚这一处入学要考些什么。”


    陆青蕤笑道:“我都给你打听好了,深州这一处文气颇高,官学和私学在整个河北道都是有名的,每次科考皆能出几十个举人,便是进士科也能有一二位,明经科则是要翻上几个翻了。若是能在此处进学,等将来建州重建,回建州赶考,六哥这个举人身份便是板上钉钉了。”


    齐映州微微一怔,她放下手中的书,认真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陆青蕤道:“六哥,你想啊,往往大灾大难之后便是大赦,建州六县皆被突厥烧了,人还不知道损失了多少,重建起来缺的不止是钱粮,更缺人。而江南富庶一地却又人口稠密,为了建州能够重建,恢复人口,势必要在种种方面施以仁政,譬如减免赋税,赏赐钱粮,内定举人数名,尤其是最后一条。


    “明经科考起来虽然不难,但也只是相对而言,一辈子考不上明经科的读书人也比比皆是,若是确定了某地只要当上前几名,便能定下举人,你说天下的读书人会不会抢破头了一般落籍此处?”


    “自然会如此。”


    “六哥你瞧,连我都能想到的事情,朝廷自然也能想到,既然只用几个举人的名额便能为建州吸取不知多少的读书人,朝廷自然会做。况且,不过是举人罢了,到底能不能做官,还得看吏部选试,举人也并非是万无一失的。这与朝廷、于建州而言,利远远大于弊。”


    齐映州跟着点头,又问:“那为何我到时候回建州赶考,便能一准考上呢?全天下的读书人不知有多少,便是当朝宰相的儿子,便是饱读诗书,也不敢夸下这般海口罢?”


    陆青蕤嘻嘻地笑:“当朝宰相的儿子能考上,那是因为各州县哪里敢落地。我六哥能考上,全靠我六哥自己。


    “便是到时候建州汇集了天下的读书人,但移籍在官府可是有记录了,为了举人的名额特意移籍,哪里比得上建州本地的士子。两个士子皆有才华,一个建州本土人士,父母兄弟皆是建州人,一个乃是外州迁移过来的,六哥若是考官,六哥愿意点哪一个?”


    齐映州深深吸了一口气,“自然是前者。”


    “那就是了。”陆青蕤一拍手,“六哥只管好好读书,只要六哥勤学不缀,定然有考中会元,乃至状元的那一天。至于我,就等六哥高中状元,享清福了。六哥到时候不会不管我这个做妹妹的罢?”


    齐映州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心里百般滋味。


    若不是突厥唐突破城,她们二人都不会落到此种地步。


    “青蕤,我若是不管不顾你,那便成了狼心狗肺之徒了。”


    她说的极为认真,又一脸忍着泪的神情,听在陆青蕤耳朵里,难免觉得有些好笑,好笑之余又是满心的感动。她父亲确实没救一个狼心狗肺的,这齐映州是个顶顶好的人。


    尽管陆毅除此之外,也留下了其他能够制住齐映州的手段,以防自己看错了人,让女儿所托非人,但那样的话,陆青蕤的命运又要再生波折,和齐映州撕破了脸,也会节外生枝,徒增麻烦,自然是比不过齐映州自己本身就是个可信可靠之人来得好。


    只是陆毅事先没看出来,齐映州比他所想的要更重情义重恩情一些,为了还这乱世的救命之恩,竟然要卖身送陆青蕤上京。之后又为了不叫陆青蕤吃苦,而不肯去读书。


    陆青蕤抿着唇,她伸出手来,握住齐映州的手,认真地道:“六哥,我虽然父母双亡,但叔伯祖父皆在,若是有朝一日回了长安,陆家得了消息,我必然要受家里所控。


    “你愿不愿意做我父亲唯一的弟子,算当我亲生的兄长?


    “我爹将我托付给了你,我信你,更甚于信叔伯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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