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错觉
◎好像被人抛弃的小狗◎
陶木桃站在路灯下面, 看不太清楚暗处的细节。
她只看到有几个人飞快地倒下去,紧跟着又听见那个陌生男人的怒喝声,紧跟着就听不到什么动静了。
她心头一紧, 下意识往那边走了两步, 轻颤着叫了一声:“顾……哥?你没事吧?”
顾白衣声音如常:“没事。”
陶木桃犹豫了一下,问:“我现在能过去吗?”
顾白衣说:“可以。正好过来看看认不认识这个人。”
陶木桃一路小跑过去,视线逐渐适应黑暗,才注意到顾白衣脚底下踩着一个人。
姿态轻松得好像脚下只踩着一个废弃水瓶一样。
男人没有挣扎, 手臂关节有些奇怪地扭曲着,并不算严重, 陶木桃并未注意, 只觉得男人的表情有点吓人。
有顾白衣在旁边,她大着胆子掏出手机用电筒光照了照。
除了下巴有点怪异以外, 男人相貌生得很端正,方脸剑眉高鼻梁,看起来就是那种格外正气的大侠型长相。
但俗话说人不可貌相,陶木桃并没有贸然放松警惕。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男人的五官,又努力回忆了许久,也没在记忆里找到相似的形象。
最后她摇了摇头,肯定地说:“我没见过他。”
说着她顺势抬头, 正巧看到旁边趴在地上没动静的三具“尸体”,不由心头一紧,声音也变得有点紧张起来。
“他们几个人是一伙的?”
“看着不像。”顾白衣低头看了男人一眼, 自从陶木桃过来, 他的表情就已经逐步陷入呆滞, 大约是终于反应过来情况不对了。
顾白衣已经松了力, 男人也没觉察过来, 呆呆地躺在地上看着他们。
“一过来就喊我流氓,估计是误会我跟那几个混混一伙的了。”顾白衣蹲到他身边,伸手戳了下他的脸颊,“看起来有点像是见义勇为的。”
男人被他戳回了神,眼珠子跟着转到他身上。
顾白衣问他:“是不是?是的话就眨一下眼。”
男人眨了一下眼睛。
顾白衣又说:“这是我妹妹,我是专程送她回家的,懂了吗?懂的话眨一下眼。”
男人又眨了一下眼睛。
看着是安分下来了。
“忍着点。”
几声脆响,顾白衣抬手就将他的胳膊和下巴接了回去。
陶木桃都忍不住替他倒抽一口凉气——这熟练程度,怪吓人的。
重获了自由的男人从地上爬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和下巴,没忍住龇了龇牙。
有点痛。
陶木桃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满脸警惕地看着他。
男人却没有发作,看到她的反应反倒露出些许尴尬的神色,他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低声道歉:“对不住,是我误会你了。”
跟着又解释,他叫张佑余,是附近武馆的学徒。
前段时间武馆里三个女学员在回家的路上被几个流氓小混混骚扰,都被吓得不敢再来了。
武馆里一众师兄弟听说之后都气得咬牙切齿,一个个摩拳擦掌,想给那些小混混一个教训。
然而那几个混混流氓都是无业游民,只在晚上出没,加之天黑看不清楚相貌,他们找人不容易。
于是师兄弟们私下一合计,便排班在附近巡逻蹲守。
今天恰好轮到张佑余和另一个师弟,一头一尾守在那几个女学员常走的小路口。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张佑余其实一开始都没有看清楚陶木桃,只看到那几个小混混鬼鬼祟祟地跟踪着什么人。
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他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恰好一过拐角,他就看到路灯下面的陶木桃,当即就反应过来这就是那些臭流氓。
他先入为主又怒气上头,想当然地把顾白衣也当做一类人。
看到三个小混混被撂倒的时候,他只觉得是几人内讧,压根没有细想。
这会儿才发现是误会,他就只剩满心的尴尬与歉疚,认认真真给顾白衣道了歉。
至于被顾白衣按在地上卸了下巴的事,他倒是一点也不计较。
顾白衣夸他:“张哥真是心胸开阔。”
张佑余直摆手,涨红了脸说:“这叫什么心胸开阔,是我技不如人。我也是被冲昏了头脑,才说那些、那些丢人的话。”
顾白衣一脸正经地点头:“张哥心性耿直嫉恶如仇是很难得的事,不过行事确实不宜这么鲁莽。这次是运气好遇到了我,要是别人就麻烦了。”
张佑余听得一怔,随即满脸惭愧地低头:“小兄弟教训得是。”
要是换个体弱些的普通人,被他一怒之下打伤了那可就是无妄之灾了。
张佑余再三|反省,再看顾白衣只觉得好像是再造恩人一般,激动欢喜得都想跟他当场拜把子。
陶木桃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看看相谈甚欢的两人,再看看旁边倒地不起的三个小混混,陶木桃一时无言。
张佑余那个身材健壮些的就不说了,顾白衣明显比他瘦弱不少,坐在他面前的时候却肃然高大得好像对方的人生导师一样。
陶木桃恍恍惚惚,觉得这场面有点魔幻。
她忍不住偷偷掐了把自己的胳膊,痛得差点飙泪。
显然不是做梦。
那边张佑余正夸到顾白衣身手了得,邀请他有空一定要上他们武馆做客,再好好切磋一二,一旁倒地的混混就慢慢动了动手指头。
穿皮衣的那个早就醒了,但摸不清情况没敢动弹。
此时听两个男人正聊得入神,他便偷偷摸摸往反方向挪动了几分,预备着趁他们不注意就跑路。
陶木桃注意到了,下意识就喊了一声:“他跑了!”
满脸憨笑的张佑余瞬间脸色一厉,一个跨步起身,就直接将刚起身的皮衣男按倒在地。
另一边的炸毛男趁机跑出去。
然而刚迈到第二步,他就感觉腿弯一阵剧痛,惊叫了一声便扑倒在地。
顾白衣甚至还坐在地上没有起身,手里一上一下抛着颗小石头,目光淡淡地瞟了眼剩下的那个。
慢了一步没来得及跑的那个只抬了下头,与他对上视线的瞬间浑身一震,然后又默默地躺回了地上。
——装死。
陶木桃:“……”
还挺识相。
陶木桃压根没看清楚顾白衣的动作,隐约感觉他挺能唬住人,只当他是这些年摸爬滚打混出来的经验架势。
张佑余回头看了眼顾白衣,神情却有些复杂。
刚刚顾白衣对他肯定是已经手下留情了。
然而他却不吹嘘不夸耀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优越感,反而还诚心劝诫。
真是难得。
张佑余默默又给他糊上一层滤镜,心底的敬意也增加了几分。
不过眼下却不是什么把酒言欢的好时机。
张佑余拽着皮衣混混回头,一边抽空发短信叫师弟过来,然后犹豫了一下才跟顾白衣开口:“这些人,就交给我们处理,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陶木桃这边运气好没出什么事,但武馆那几个女学员却是已经被骚扰过不止一次了。
还有个姑娘想要花钱消灾,还被勒索了一大笔钱。
他们总要给这几个姑娘一个交代。
“我担心他们还有同伙。”张佑余皱着眉说道,“不过你放心,等我们这边调查清楚就联系你们,一定如实告知你们所有情况。”
顾白衣看了眼陶木桃,见她没意见就点了点头。
他自己毕竟势单力薄,处理起来肯定不如武馆的人方便。
张佑余松了一口气:“多谢。”
等到张佑余的师弟赶过来的时候,顾白衣跟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便告了辞,先送陶木桃回家。
刚到陶木桃家楼下,天空中就开始飘起了雨丝。
零落的小雨,偶尔才飘一滴到鼻尖上,顾白衣抬头看看天,已经彻底黑了。
没有月光,但也看不出来有多少乌云。
估计时间已经不早了。
陶木桃叫住他:“你等等,我去给你拿把伞。”
顾白衣摇了摇头说不用:“我打车回去。这雨估计一时半刻也下不了。”
陶木桃迟疑了那么一下,顾白衣就已经跟她道别准备离开了:“我先走了。”
说着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你妈妈会很难过的。”
陶木桃愣怔了一下,原先想说的话都忘了,看到顾白衣转身走了,又下意识叫住他:“等等。”
顾白衣回过头看她:“嗯?”
“我……”陶木桃有些懊恼地咬了咬下唇,最后只说了一句,“谢谢你。”
顾白衣冲她温和地笑了笑:“回去休息吧。”
他转身下了楼。
陶木桃看着他的背影愣神。
看到他一个人穿过楼道间的光影,又走到楼下的路灯下面,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又一点点被夜色吞没。
陶木桃觉得那背影孤零零的,生生看出几分苍茫寂寥。
而后她又忽的惊醒——
可不就是孤零零的吗。
顾白衣,已经没有亲人了。
他连家都没有了。
陶木桃怔忪着,眼眶酸涩,莫名有些揪心起来。
但顾白衣已经走远了-
顾白衣失算了。
二十分钟前还信誓旦旦地说雨落不下来,结果出租车刚开到一半,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出租车开不进园子,只有行人出入的小门还开着。
顾白衣也不想在这时候打电话麻烦韩叔他们,只能在门外的路口就下了车,然后一路跑回去。
他速度很快,但也拦不住雨势。
不过几分钟的路程,他跑到小楼门口的时候,全身上下都已经被打湿了。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单薄的衬衣甚至已经开始往下滴水,贴着皮肤渗进阵阵寒意。
不用照镜子,顾白衣就知道自己此时一定是满身狼狈。
好不容易进入屋檐下面,雨被挡在外面。
顾白衣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沈玄默正拿着伞站在门口。
是要准备出门吗?
顾白衣视线上移,撞进沈玄默的眼睛,不由一怔。
沈玄默是刚从屋里出来。
从背后照过来的光线有些昏暗,他眯了下眼睛,有些暗沉的阴郁。
那一瞬间,顾白衣感觉自己好像对上了被冒犯了领地的孤狼。
沈玄默视线落在顾白衣的脸上,神色莫名,声音低沉:“怎么才回来?”
冷漠与敌意在顷刻间便支离破碎。
变成了近似控诉甚至隐含着委屈的声调。
顾白衣都恍惚了一下,呆愣地看着一身干爽的沈玄默。
明明自己才是淋得好像落汤鸡一样狼狈的那个。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生出一种错觉——沈玄默才是更可怜的那一个。
好像被人狠心丢在凄冷雨夜里的小狗。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但不确定啥时候,可以明天早上再起来看么么=3=
第32章 雨夜
◎我有点害怕◎
顾白衣茫然地与他对视了片刻。
最后是沈玄默先错开视线, 看到他滴水的头发、贴在身上的衣服,微微皱了下眉,主动让开了一步。
“先去洗澡。”他说道。
“嗯。”顾白衣点点头。
他也觉得全身湿透的感觉不太舒服, 但在进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他的头发衣服还在往下滴水,直接进去肯定会把地板弄脏。
迟疑之间,他回头看了眼沈玄默。
沈玄默跟在他后面进门,顺手把伞放回了鞋柜旁的架子上。
不出门了?
顾白衣有些奇怪地想道。
沈玄默看到他停下来, 就问道:“发什么呆?你还想再去医院住几天?”
顾白衣确定了,沈玄默今天心情好像很糟糕。
暂时还是不要触他的霉头了。
顾白衣尽量放轻动作, 飞快地上了楼。
洗完澡换过衣服, 顾白衣坐在床边擦头发,一边思索着要不要去找沈玄默解释一下。
搬过来这段时间, 除了沈瑰意过来的那一次,沈玄默都没有特别要求他去做什么事。
平时顾白衣做什么,沈玄默也不会干涉。
不过之前出门时间太长的话,顾白衣都会主动跟沈玄默打招呼,也可以算是打工人的自觉。
今天是突发意外,沈玄默也没打电话给他,应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的。
但刚刚沈玄默又分明表现得很介意。
正心不在焉地思索着, 就听见一阵敲门声响起来。顾白衣回过神,连忙下床去开门。
门外站着沈玄默:“你——”
他的视线落到顾白衣的脑袋上,顿住。
顾白衣擦头发的毛巾忘了放下去, 刘海和脸侧的头发被搓得炸毛, 又被印着卡通小熊的毛巾压下去, 透出几分可爱的滑稽。
身上的睡衣也是米色底加卡通小熊, 恰好配成一套。
不知道是哪个人的私心作祟, 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巧合。
但意外的很合适。
睡衣大了一码,宽松地罩在身上,领口恰好落在半截锁骨上,余下的半截却又被落下来的毛巾尾巴挡住。
满身都被卡通小熊包围,再凌厉昳丽的长相也要被裹得柔软起来。
很可爱。
沈玄默有一瞬间忘了自己是过来干什么的。
直到顾白衣疑惑地叫了他一声:“沈哥?”
沈玄默回过神。
“这个。”沈玄默走进房间,将手中的糕点袋子放到桌上,“元以言买的。给你的。”
顾白衣思索了一下,才回想起来元以言是谁。
“给我的?”顾白衣有些意外,虽然见过面,但其实自那之后他们就没有联系过了。
说起来就是不熟。
“嗯。”沈玄默淡淡应了一声,“他有时候就是喜欢做一些多余的事情。”
在顾白衣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元以言确实是个挺活泼的人,这次或许也是心血来潮。
趁着沈玄默在,顾白衣顺便跟他解释了一下晚上出门的事。
亲戚家的妹妹路上被小混混尾随,他过去帮忙壮个胆。
至于后续,就交由好心的武馆路人处理了。
骚扰的事情不好说,但有勒索情节,应该是能进去蹲一段时间的。
最后蹲多久那得看那几个受害人的态度。
顾白衣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罪行,暂且就不多管闲事了。
沈玄默闻言面色稍缓,但眉头还是拧着:“下次不要一个人去。”
太危险了。
就顾白衣这身板,去了也壮不了什么胆。
看出他眼底浓浓的不信任,以及潜藏在其中的担忧,顾白衣默然片刻,无奈地点头:“我知道了。”
沈玄默这才满意地点头。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眼刚洗完澡的顾白衣,只说了一句:“早点休息。”
顾白衣说:“好。沈哥晚安。”
沈玄默隔着毛巾揉了两下他的脑袋,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嗯,晚安。”
但一出了房门,他就好像没了力气似的,微扬的嘴角又一点点落回去。
顾白衣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然后进入隔壁的房间。
他微微皱了下眉,总觉得今天的沈玄默有点不太正常。
可到底哪里不正常,他说不出来,也没资格去问。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了。
空气渐渐又变得有些沉闷起来。
顾白衣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才意识到自己发了许久的呆,脸色也有些恹恹的。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随手又搓了几下头发就躺上了床。
转身的时候,他看到桌上的糕点袋子。
想了想,他又摸到床边的手机,在好友列表里翻了半天才翻到元以言的名字,发了条感谢的消息。
等到元以言回复的时候,顾白衣已经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了。
他是被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吵醒的。
手机就掉在他耳朵旁边,他眯着眼睛摸过来一看,发现是元以言一连给他发了十几条短信。
而且还没结束,就眨了一下眼的功夫,又有两条新消息跳出来。
顾白衣眯着眼睛看了眼左上角的时间——零点十二分。
元以言还真是精力充沛。
顾白衣原本还想躲个懒假装没看见,等隔天早上起来再回复,但一眼就扫到好几个“玄默”,便不由一顿。
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房间门窗紧闭,有些沉闷。
顾白衣从床上下去,一边翻看消息,一边去开窗。
开了窗也没有缓解那种沉闷感。
仿佛空气中都带着一股黏腻的潮湿,沉甸甸地压下来。
明明是秋日的深夜,却好像夏日的阵雨前奏。
顾白衣靠在窗边,吹着外面几乎没有的晚风,一边翻到开头去看元以言发来的消息。
先是震惊地问他:「玄默竟然告诉你那些东西是我买的了???」
然后便是一通解释他只是顺路、顺手、顺便,绝对不是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他对周围人都那么大方,这次也是觉得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总把顾白衣漏了不好。
一看就很刻意。
不过看起来没什么恶意,顾白衣便不想深究背后的缘由,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解释的消息后面隔了半个小时才又发了新的。
元以言说他们晚上聚会出来发现外面好像下过雨了,问顾白衣他们那里有没有下过雨。
顾白衣看了几条,心底逐渐生出一些古怪的感觉——
他们好像格外在意“雨”。
沈玄默今天的态度也很奇怪。
是因为下雨吗?
但最多也就是违和,甚至都说不上怪异。
元以言也只是旁敲侧击,好像只是随口唠唠家常。
顾白衣正思索着要不要回信,便感觉一道光亮微闪,他下意识抬头去看灯,片刻后却又听见窗外沉闷的声响。
来自于遥远的天际。
打雷了?
顾白衣愣了一下,秋雷并不多见,何况此时深秋的夜里。
不过只是罕见,不是没有过。
顾白衣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顺手关上了窗。
然而下一秒,元以言的消息跟着跳了出来。
他问:「是不是打雷了?」-
沈玄默不喜欢雨天,讨厌雷声。
极其讨厌秋季的雷雨天。
这种天气他总是睡不安稳。
好在宁城雨季不长,秋天也不会落雷,他来宁城十多年,只有夏日雨季的时候不怎么喜欢出门。
但也仅仅只是心情没那么好而已。
久违的秋日雷雨,久违的噩梦。
荒山野岭,空旷的旧屋,破败的门窗,挥舞着刀子的疯子,流了一地的鲜血……
还有好像绵延了几个世纪之久的沉闷雷鸣。
以及不知道从谁的眼底透露出来的惊恐与畏惧。
很冷,很痛,也很烦躁。
咚咚咚——
梦里凌乱的脚步声渐渐与现实重合。
沈玄默忽的惊醒过来,是有人在敲门。
窗外的雷声响了一阵之后,雨终于又一次落了下来,可惜雷声还是没有停。
沈玄默刚睁开眼睛,窗外便有一道亮光闪烁了一下。
他倦怠地垂下了眼眸,懒得去理会不远处的敲门声。
直到顾白衣在外面喊到第三声:“沈哥。”
沈玄默觉得烦,不想动弹,但身体的反应快过了倦怠疲懒的大脑,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下床走到了门口,伸手拉开了房门。
顾白衣手悬在半空,正要敲下去。
看到门开,他就放下了手,但离得太近,指节擦过了沈玄默的衣服。
沈玄默应该退一步,顾白衣怀里抱着个枕头,差一点就要撞进他怀里。
但他没有退。
他神情漠然,居高临下地垂眸,看向顾白衣微微上挑的眼。
顾白衣个子算高的,但沈玄默高得更突出一点。
站在一起的时候,顾白衣也只到他眉骨那么高。
只是他们平日里面对面比划的机会不多,又总是一副温和接地气的模样,倒也谈不上什么压迫感。
但此刻离得这么近,气息又那么冷,身高上的那点差距瞬间就被突显了出来。
那种近距离的、带着俯视意味的散漫眼神其实压迫感十足,但顾白衣好像一无所觉。
顾白衣也没有往后退半步,就那样安静又温顺地抱着枕头,微微仰着头与沈玄默对视。
好像懵懂无知全然没觉察危险的小动物一样。
最后还是沈玄默先泄了气。
他往后退了半步,手按在门把手上,声音低哑,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干什么?”
还有微不可查的无奈。
顾白衣眨了眨眼,讷讷地说:“我……你能陪我一会儿吗?”
素白的手指不安地揉捏着怀中的枕头。
他有点紧张。
沈玄默没有接话。
顾白衣低下头,枕头的一角已经被他揉捏成了奇怪又可怜的形状,他的声音也是一样的柔软,透着几分可怜。
他说:“我有点害怕。”
第33章 陪伴
◎一个关于春日花海的梦◎
窗外雷光乍亮。
沉闷的雷声响起来的时候, 顾白衣怀里的枕头被蹂|躏得更加凄惨了。
沈玄默似乎恍然:“你怕打雷?”
顾白衣有点窘迫地点头。
沈玄默挑眉:“胆子这么小?”
顾白衣没说话,低着头继续揉捏怀里的枕头。
沈玄默眼底闪现过一丝笑意,最终还是又往后退了两步, 语气温和了一些:“进来吧。”
这是顾白衣第一次进沈玄默的房间。
宽敞但空旷, 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摆件。
除了床和衣柜以外,就只有书桌和排了满面墙的书橱。
朝南的窗户是一面飘窗,窗户开着手掌宽的缝,窗帘也没有拉, 丝丝的寒意从外面浸透进房间。
可惜并没能驱散掉那种黏稠的沉闷感。
顾白衣抱着枕头,拘谨地在书桌前的凳子上坐下来:“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就好了。”
“坐吧。”沈玄默去倒了两杯水, 一杯放到桌上, 正好在顾白衣手边。
顾白衣并没有很刻意地四处打量,但视线落到书架上的时候, 就不自觉地顿住了。
靠近书桌的这片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古籍。
其中很多顾白衣都看过,除此以外也有一些是前世早已失散或者只剩残本的古籍,在这个世界被好好保存了下来。
可惜大部分没有再版,要么难寻,要么价格贵得惊人,顾白衣也只能望名兴叹了。
没想到沈玄默房间里就收藏了这么多,还有不同的版本。
顾白衣有点意外。
沈玄默注意到他的视线, 以为他是有兴趣:“想看?”
顾白衣没有否认:“沈哥也喜欢看这些?”
“不喜欢。”沈玄默很直白地说,虽然他基本都看过一遍了,“偶尔用来打发时间而已。”
顾白衣:“……”
真是令人羡慕又嫉妒的打发方式。
沈玄默倒是才想起来顾白衣就是学的历史专业。
难怪会对这些书感兴趣。
“你要是想看就自己拿, 看完再放回来就行了。”沈玄默想了想, 又说道, “楼上那间书房里还有其他的书, 你想看就去跟韩叔拿钥匙。”
顾白衣都有点惊讶了:“都是沈哥自己收集的?”
沈玄默:“怎么可能。”
顾白衣:“……哦。”
想想也是。
沈玄默解释:“都是我爸弄回来的书, 书房和他自己房间里都放不下了,所以才塞了一部分到我这里来。”
顾白衣刚摸到书橱的手又默默缩回来。
沈玄默不由失笑:“这边的书随你看。他真正宝贝的书都在家里藏书室放着呢,这边的原本是准备攒一攒捐给图书馆的。”
顾白衣这才松了一口气,随手抽了一本出来。
“那我在这儿看一会儿书。”顾白衣乖乖巧巧地看着沈玄默,“沈哥你先睡吧。”
沈玄默问:“就坐这儿就行了?”
顾白衣略带疑问地“嗯”了一声,像是在说,不然怎样?
他并不太擅长用言语安慰人。
更不好直说“我知道你在雷雨天会做噩梦然后连续几天都会精神不好所以过来安慰你一下”。
——据说沈玄默更不喜欢被人戳穿这件事。
所以顾白衣就是很简单直接地想,如果有人在旁边陪着,或许就没有那么害怕了吧。
书桌和床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过两三米远,这么近的距离应该已经足够起到“陪伴”的效果了。
沈玄默定定地看了他片刻,也说不清楚到底应该是要“怎样”,只能闷闷地说了一句:“随你。”
反正到时候困的也不是他。
沈玄默躺回到床上。
顾白衣起身去关了灯,只留下桌上一盏台灯,正要再去关窗拉窗帘的时候,就被沈玄默叫住。
“窗户不要关。”他懒懒地说道,“太闷了。”
其实是更讨厌这种天气下的密闭环境。
“好。”顾白衣轻轻应了一声,又回到书桌边。
桌上的台灯被调到了最暗档,背着床的方向,氤氲得好像一团暗黄的雾。
纵然顾白衣视力很好,在这种状态下看书也有点费力。
好在他的注意力原本也不在书上。
半看半发呆,许久才翻过一页纸,声音也放得格外轻。
但沈玄默就是睡不着。
那么大一个活人坐在几米以内的地方,时不时地就把目光投到自己身上发呆,过一会儿自己回过神,又收回去看书。
没过一会儿却又不自觉地看过来。
如此循环往复,视线又莫名灼热,睡得着才怪。
沈玄默刷得睁开眼睛。
窗外恰在这时划过一道亮光。
顾白衣抬起头,正看进黑沉沉的眼底,沈玄默没有睡着,看过来的眼神格外的清醒,却也在那闪烁的光影之间显出几分脆弱的意味。
其实那不像元以言所说的“害怕”,更多的倒像是“厌烦”,或者说“厌倦”。
此时此刻,哪怕他突然跑到高台上说太无聊了想跳下去,似乎也不会是什么很奇怪的事。
顾白衣不自觉地蜷了下手指,不知道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从何而来,却也叫他无端地生出几分慌张。
他很想伸手抓住沈玄默。
延迟了几秒的雷声轰隆隆地响起。
沈玄默看到他的小动作,看到灯光下的那张脸似乎又苍白了几分,顾白衣抿了下嘴角,有些不安的模样。
他好像真的很怕打雷。
沈玄默就这样微妙地误解了。
他原本不应该再去理会,至少也该视若无睹,他愿意开门把顾白衣放进房间已经算是过界了。
所以他并没有开口。
但顾白衣也没有开口,只是视线定格在沈玄默身上的时间更加长了,好像生怕他会突然消失似的。
沈玄默的耐心逐渐告磐。
“顾白衣。”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嗯。”顾白衣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眼瞳轻颤了一下,在沈玄默脸上聚了焦,“沈哥?”
他弯起眉眼,浅笑了一下,被暧|昧的暗光笼罩着,氲出一点温柔的意味,声音也是浅而柔,生怕惊扰了什么。
他小声问:“你还没睡啊?”
被你这么盯着睡得着才有鬼。
沈玄默按了按眉心,又不愿翻身背对,只好先问他:“你在想什么?”
顾白衣脱口而出:“你。”
沈玄默呼吸一滞。
顾白衣指尖按在书页上,慢吞吞地补充:“——在想沈哥的爸爸。”
他已经见过沈玄默的母亲了。
沈女士是个女强人,但跟儿子的关系明显不算生疏。
反倒可以说很在意、很关心、很爱护。
但沈玄默很少提起父亲。
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庭会养成沈玄默这样的性格,聪明却漠然,随和又疏离。
甚至好像还有点厌世情绪。
但刚刚沈玄默提及父亲的语气却很平常,不像是有什么不可调节的矛盾恩怨。
那些念头从顾白衣脑海里一闪而过,最后又通通被他抹去。
过度窥探别人家的隐私,不好。
顾白衣换了个理由:“万一碰到了,要告诉他真相吗?”
沈玄默“哦”了一声,说:“不用,你遇不到他。”
顾白衣投去疑问的眼神。
沈玄默懒懒地说道:“现在估计在哪个墓下面吧。”
顾白衣沉默了片刻,心情有点沉重:“节哀。”
沈玄默:“……”
沈玄默:“他还没死呢。”
顾白衣眨了下眼,有点尴尬:“……抱歉。”
他窘迫得耳根都泛红了。
这回是真不好意思。
其实本来并不难猜,但他先入为主总觉得沈玄默可能遇到什么伤心事,产生了一些心理阴影,这才一时想岔了。
沈玄默还很明显地在旁边笑出了声。
顾白衣默默移开了视线。
“他有时候比我妈还忙,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沈玄默看了他手里的书,顿了顿,并未多言,转而问他,“你不困吗?”
顾白衣揉了下眼睛:“还好。”
他这个年纪正是身体素质最好的时候,熬两个通宵也没什么,但他平时习惯了早睡早起,生物钟作用下还是会有点困。
他还能忍。
但心底难免还是有点烦躁——外面的雷雨到现在都还没有停歇的迹象。
沈玄默明显也很疲惫,但只有跟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神情才生动了一些,不像刚开门时那一身寒霜的模样。
顾白衣看了他一眼,就见他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几乎贴在了床边。
旁边便留下了很大一块空间。
“你可以在这儿睡一晚。”沈玄默声音如常,停顿了片刻,又说,“我不嫌弃你。”
顾白衣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我不——”
沈玄默打断他:“你要是猝死了,我也得负连带责任。”
顾白衣还是迟疑。
沈玄默只好说:“你坐在这儿一直盯着我看,我根本睡不着。”
顾白衣犹豫了一下,看看窗外的雨幕雷光,又看了眼地上铺的地毯,退让了一步:“我可以打地铺。”
沈玄默说:“柜子最左边那格有新被子。”
顾白衣依言推开柜子,抱了一床薄被,回头走到铺了地毯的地方停住。
沈玄默眯了下眼,叫他:“上来。”
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顾白衣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床边,沈玄默已经把自己那床被子拉到了自己怀里,裹成一团的样子让他的气息变得柔和了不少。
他们对视了片刻,沉默中的尴尬渐渐蔓延。
沈玄默并不在乎,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盯着顾白衣看,好像是想把刚刚被盯了半天的那部分看回来。
顾白衣移开视线,抱着被子转过身:“我去关灯。”
啪嗒一声轻响,屋里唯一的光源消失了。
窗外突然闪现的光骤然间更亮了几分。
顾白衣脚步微微顿了顿,捡起凳子上的枕头回到了床边,然后背对着沈玄默,慢慢躺在了床边。
中间空着的位置足以再塞进去两个成年男人。
沈玄默看着他略显僵硬的脊背,在雷光亮起时看到他被照得惨白的后颈,颈后似乎有一道很浅淡的红痕,又或许只是睡衣领口投下的阴影。
他想起来之前顾白衣受过的那道伤。
应该是已经好了。
那道伤口再下面是……
沈玄默闭上眼睛,在脑海里默默循环播放着卡通小熊,试图替换掉别的什么东西。
他以为自己会心绪不宁,睡不着觉。
但实际上他很快就感觉到眼皮变得沉重,睡意滚滚而来,他感觉自己好像说了一句:“睡觉,晚安。”
过了片刻,不远处也传来一声很低的“晚安”。
然后室内渐渐变得安静,但不是死寂。
呼吸心跳似乎都清晰可闻,平缓而又温和。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沈玄默恍了下神,却没有精力再去分辨。
秋日的雷雨夜里,他做了一个关于春日花海的梦。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但会很迟,大家可以早上起来看~么么
第34章 演戏
◎沈哥有我了呀◎
雨后没有天晴。
隔天沈玄默醒来的时候, 外面还在下雨,但不再响雷。
床边的顾白衣已经不在了。
另一半床铺冰冷,显然是离开已久。
沈玄默后知后觉自己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却没有再做噩梦。
起床洗漱的时候, 他听见顾白衣在外面跟韩叔说话,好像是门口有什么地方松动了,请韩叔最好找人去看看。
沈玄默抬头看到镜子,镜子里的人微微勾了下嘴角。
他微微一顿, 自己对着镜子慢慢把嘴角压下去。
片刻后又觉得自己无聊。
他的心情确实不像往日一样糟糕,外面雨打枝叶的声响都听出了几分清脆的韵律。
下雨本来就不是什么讨厌的事, 如影随形的噩梦才是。
沈玄默洗了把脸, 下楼。
顾白衣听见动静,转头看着他笑了笑, 叫了一声:“沈哥,早。”
一如往常。
沈玄默也笑了一下,回:“早。”
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前一晚的事。
一场细雨连绵了半日,等到下午的时候才终于停了,沈玄默接了几个电话,处理了一点工作上的琐事,抬头的时候才注意到天边放晴。
整理园子的人在小花园里惊叫:“看!彩虹!”
沈玄默透过窗户抬头去看, 天边果然架了半道彩虹。
下面的人激动地说:“好多年没看到彩虹了,哎呀,真漂亮。”
旁边的人已经掏出手机:“赶紧拍下来发朋友圈!”
另一个人双手合十:“不对, 应该先许愿!”
沈玄默弯了弯眉眼, 心说确实挺漂亮, 拿着手机顺手拍了一张, 翻了一圈好友列表, 随手挨个发过去。
排在第一个的是顾白衣。
他这才回想起来,昨晚犹豫了许久要不要给顾白衣打电话的时候,手滑就把他的账号给置顶了。
悬在屏幕上的手停滞了片刻,还是没有撤销置顶。
沈玄默给他也顺手发了一张彩虹照片,心底隐约生出几分浅淡的遗憾。
不下雨,不打雷了。
今晚顾白衣不会再来了。
元以言回复过来的消息瞬间占满通知栏,看得人眉头直皱,沈玄默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先前那一瞬间想了什么。
元以言隔着网线的时候比现实还要聒噪。
偏偏因为工作还不能直接屏蔽他。
沈玄默眼疾手快点进去先点了个静音,上下一扫就知道又都是些废话。
元以言似乎对之前的交友话题还不死心,又跑过来问他打好关系的方法是不是挺有用的。
——沈玄默竟然都会主动跟朋友分享日常照片了!
显然心情非常好。
至于为什么心情那么好,肯定跟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同居人脱不了关系。
由此可见,打好关系基础,有助于身心健康。
沈玄默看得眼角直抽,忍住了将他直接拉黑的冲动。
但在退出去之前,他的视线在“礼物”两个字上停留了片刻。
他好像并没有正经送过顾白衣什么礼物。
只是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正漫不经心地发散着思维,沈玄默又看见顾白衣发来一条新消息。
点进去一看,只有一个问号。
沈玄默慢慢敲了几个字回过去:「听说可以许愿。」
正好就在楼下的顾白衣:“……”
几秒钟之后,他也回了一张彩虹照片。
下面跟着回复:「那我希望你能心想事成。」
沈玄默看着那几个字沉默良久,蓦地笑开,一字一句地回:「借你吉言。」-
游教授刚回到宿舍的时候,就接到了来自儿子的电话。
看着屏幕上备注的“沈玄默”三个大字,游教授第一反应是探头看向窗外,想看看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然后才想起来,哦,现在已经夕阳西落了。
游教授反手关上门,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接了电话。
许久没联系的儿子很体贴地跟他寒暄了一通。
从身体健康问到工作是否顺利。
沈玄默对父母的工作都不怎么上心,但托了过目不忘的好记性的福,纵然心不在焉,他也能跟你聊出朵花来。
当他铁了心想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没办法拒绝。
更何况还是亲爹。
游教授眉头渐渐舒展,但心底还抱着一丝丝的警惕:“你不会又跟你妈吵起来了吧?”
沈玄默说:“没有。”
很果断很坚定。
不像是在说谎。
甚至可能跟他妈都没有什么关系。
游教授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又跟他妈吵架,那就什么都好说。
“所以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游教授问道,“还是突然想通了,准备跟着我——”
沈玄默打断道:“关心一下你。”
游教授:“……然后呢?”
沈玄默:“顺便问问您有没有多余的书。”
游教授问:“你想要什么书?”
沈玄默回忆了一下昨晚顾白衣视线停留最多的地方,报了几本书名:“我这边只有上册或者下册,都不全。”
三本史书,一本杂谈。
要么是历史上存在时间很短的不出名朝代,要么就是有别于正史的私人记述,感兴趣的人都不多,市面上流通的出版物就更少了。
游教授愣了一下,他这儿子记忆力过人,叫他一口气背完历史上所有朝代和存续时间,从来都不带停顿的。
但那也仅仅是记性足够好,事实上沈玄默对历史一点兴趣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带着他去博物馆纪念馆陵墓之类的地方去得太多了,导致他生出了逆反心理。
有段时间沈玄默是看到他爹就躲,生怕他又在耳边念经。
等到高中选文理那段时间,沈玄默还费尽周折玩了一出声东击西先斩后奏。
以至于沈玄默刚逆反跑到宁城去的时候,游教授还沮丧了很久,并且不断安慰妻子,儿子其实是为了躲他。
后来沈玄默叛逆到轰轰烈烈的程度,那就是后话了。
闲言少叙,简而言之,沈玄默跟历史这种东西简直犯冲,而且避之不及。
游教授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微颤着问:“难道你真的改变主意——”
沈玄默飞快地戳破他的妄想:“我送人。”
游教授:“……”
果然白高兴一场。
不过送人也好。
他儿子虽然人缘挺好,但其实跟大部分人都不够亲近,能为了送礼求到父亲头上,那说明是很上心了。
游教授回忆了一下,元以言和郁乘风那几个他认识,不像是对这些感兴趣的。
他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你要送给谁?”
沈玄默说:“我对象。”
游教授点点头:“哦,你对——”
——对象。
游教授瞳孔一震:“对什么?”
“我、对、象,我、男、朋、友。”沈玄默一字一句地重复,“前段时间我找了个男朋友,我妈没告诉你吗?”
没有。
游教授都不知道该震惊还是该沮丧。
沈瑰意根本没告诉他这件事!
游教授发现自己既震惊又沮丧,同时还有点欣慰和心酸,半天没说得出话来。
沈玄默对刺激他爹的事兴趣没有那么深,见他沉默许久,便不为难他:“不行的话就算了,我去找隔壁陈叔。”
游教授连忙说:“行!”
这种事怎么还轮得到麻烦别人。
游教授思索片刻,说道:“我没时间回去,快递也不安全,回头我叫人给你顺路带过去,最迟下周日就到,你等两天。”
挂了沈玄默的电话之后,游教授便打电话给自己的学生,叫他去自己的藏书室找书。
游教授想了想,又另外加上了几本。
沈玄默那对象眼光还不错,应该也会喜欢这几本的。
对面的学生看着那一摞书有点惊讶:“老师,你这是准备捐给什么慈善组织活动吗?”
游教授一大爱好就是收藏书,尤其是各种古籍。
而且他还颇为“吝啬”,很少外借,但在捐赠方面又格外大方。
私下送人倒是不多见。
所以听游教授说送人的时候,学生有点惊讶,下意识问了一句:“送给谁?”
游教授说:“玄默他对象。小池下周不是去宁城吗,你叫他一起带过去,给玄默就行。”
学生习惯性地应下来:“哦,好。”
等着抱了书去了学校,他才忽的反应过来——玄默,不就是游教授那个智商超高但超级叛逆的儿子吗?
他神秘兮兮地跟同学分享着八卦。
旁边突然传来“噗”的一声,一个年轻男人被呛得脸色通红——也可能是其他情绪上头。
他脸色青了又白,满脸不敢置信:“什么,沈玄默那家伙竟然找到对象了?还是个男的?”
“不可能!”他一拍桌子,“我不信!”
一旁的同学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朝他翻了个白眼:“人家谈恋爱又不跟你谈,你信不信关人家什么事。”
男人眉头一拧,把同学的话当成耳旁风:“不行,我要去看看!”-
顾白衣莫名生出一阵恶寒。
然而左右看看都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影,他只好当做是天气转凉带来的正常反应。
今天他只有早上的课,正好之前那些小混混的事情有了进展,在张佑余的盛情邀请之下,他吃完饭就去了武馆。
是沈玄默送他过去的。
沈玄默是正好顺路去公司,听说他去武馆还多问了一句,要不要帮他报个名,学点什么防身术。
顾白衣婉拒了。
这武馆比起他前世差距还是有点大,一馆子的人绑在一块可能还不够他一个人打的。
还是不要浪费钱了。
沈玄默颇为遗憾,但没有强求。
他回公司有事要处理,所以将人送到门口就走了。
于是他当然也不知道在他走后,顾白衣在短短十分钟之内就把整个武馆都给挑翻了。
其中还包括了自我介绍以及简单指点的时间。
如他一开始所想——能打的不多。
张佑余已经算是里面最厉害的那一拨了。
不过好在这些人虽然实力没那么强,但大部分心性都很不错。
在张佑余介绍了流氓事件的起因经过之后,上场挑战之前,都没有人因为顾白衣的外表显露出明显的轻视。
被按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他们最多气急骂一句,事后也基本都心悦诚服地认输。
实力上见真章,他们没什么好不服气的。
机灵点的一结束就知道上来求指点,更机灵点的已经开始催促馆主把顾白衣留下来了。
不过顾白衣要上课,也不太适合教那些完全没有基础的学员——他的实力当馆主的师父都嫌大材小用了。
看在他们态度诚恳的份上,顾白衣还是同意有空就过来走动走动。
以后说不定还能发展一下兼职。
和沈玄默的合约还没有结束,但顾白衣已经开始未雨绸缪了。
在沈家包吃包住的日子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最后混混的消息反倒被遗忘到了角落,等到快要离开的时候,顾白衣才从张佑余那里听说几人现在都在局子里等判刑了。
保守一点估计,最长的那个要蹲个一年,最短的也有三个月。
还有一些只在言语上骚扰或者只跟踪那些落单女性的,他们则直接利用武力威慑了一下。
未来一段时间那条路上都会清净不少了。
顾白衣放了心,又转告了陶木桃一声,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解决了这件事,他原本想坐公交回去。
结果刚走到路口,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迎面走过来,恰恰好挡在顾白衣面前。
然后面色不善地抬头——
他比顾白衣还要矮半个头。
近距离看五官倒是还不错,但皮肤太黑了,又一脸横眉冷对的表情,就显得不怎么讨喜了。
不过倒是没有感觉到很深的恶意。
顾白衣愣了一下,见他不开口,就挡着路一直打量着他,不得不先问了一句:“请问你是哪位?”
“我叫孟凭风。”男人硬邦邦地答了一句,拧着眉头看顾白衣的脸,“沈玄默竟然会看上你这样的。”
顾白衣顿时了然——
桃花来了。
空置许久的工作可能也来了。
但顾白衣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跟沈玄默关系如何,其实照理来说也就沈玄默几个朋友见过他。
顾白衣就直接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是我?”
孟凭风脸色莫名紧绷了一下,不过脸皮偏黑,不怎么明显:“我看到你从他车上下来了!沈玄默从来不随便让人上他的车!”
原来还有这种设定。
顾白衣眨了眨眼,稍微有点意外。
不过他更意外的是孟凭风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
顾白衣语气古怪地问:“所以你是一直跟踪沈哥的车到这里,然后又蹲在这儿等我等到现在?”
这前前后后起码三个多小时了。
还真是有闲心。
顾白衣默默想道。
孟凭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那又怎么样!谁让沈玄默遮遮掩掩的,我又打听不清楚消息!”
“没怎么样。”顾白衣慢吞吞地说道,“就是觉得……挺变态的。”
孟凭风:“……”
跟踪狂什么的,确实有点变态。
孟凭风的脸色不甚明显地变化了几番,只好强词夺理:“你不要扯开话题!你知道我是谁吗?”
顾白衣满脸真诚:“不知道。”
孟凭风:“……”
这人真讨厌!简直跟沈玄默差不多讨厌!
“我姐姐——孟追月你总该知道吧!”孟凭风咬着牙继续说道,“她跟沈玄默青梅竹马,已经认识二十年了,到现在还没结婚,就是一直想着嫁给沈玄默——”
顾白衣想说他也不知道。
但孟凭风好像怕了他似的,机|关|枪一样飞快地一通扫射,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然后艰难地塑造出了一个痴心不悔的深情姐姐形象。
顾白衣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孟凭风是来干什么的了。
给他的痴情姐姐抱不平来了。
顾白衣分了点神想,这位是不是沈女士说的那个烂桃花?
但当时忘了问名字了,现在也对不上号。
要是本人来了,他可能还要苦恼一下,毕竟总不好随便对普通女孩子动手。
不过现在站在面前的是孟凭风,顾白衣就一点顾忌都没有了。
——算起来,这可能是他签了合约之后第一份正经“工作”吧。
些微的紧张之余,还有几分莫名的小激动。
但顾白衣的情绪隐藏得很好。
他只是适时地露出些许同情的神色,附和着孟凭风的话:“是啊,真可怜,沈哥都不喜欢她,不如还是换一个人喜欢吧。”
孟凭风下意识想跟着点头:“就是——”
紧跟着他及时刹住车,愣了愣又怒道:“不对,这话轮不到你来说!”
“怎么会轮不到我说呢。”顾白衣眨了眨眼,无辜又纯良,他温温吞吞地说道,“沈哥有我了呀。”
第35章 名分
◎我给你撑腰◎
孟凭风瞪大了眼睛, 你你我我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不要脸!”
顾白衣弯了弯唇,点点头, 好似听见了什么夸奖他的话语:“是比你坦荡一些。”
孟凭风:“……”
不、不要脸!
孟凭风憋着气, 却被顾白衣理所当然的态度打得发懵,嘴唇哆嗦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沈玄默哪里找来的这种、这种这么不要脸的家伙!
一点都不知道羞耻!
孟凭风正气到张着嘴,路边渐渐停下一辆车, 有人叫了一声:“顾白衣。”
路边的两人同时转头去看,都有些意外。
顾白衣先笑了一下:“沈哥?不是说公司还有事吗?”
正想叫他上车的沈玄默一顿。
总觉得顾白衣这个语气有点……
比平时要软, 尾音微微拉长, 有点故作的甜腻,却并不惹人讨厌。
像撒娇的奶猫。
“……忙完了。”沈玄默可疑地停顿了片刻, 解释道,“刚刚给你发消息还没回,我以为你还在忙。”
所以就干脆顺路过来看看。
要是顾白衣还没走,他正好能把人顺路带回去。
顾白衣微微瞪圆了眼睛,却带着几分暗示的笑意:“哎呀,沈哥真是太贴心了。这么忙还特意来接我。”
他故意咬重了“特意”那两个字音。
语调浮夸得孟凭风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抱着胳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更令他感到震惊的是, 沈玄默竟然一点也没表现出反感,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沈玄默当然看出顾白衣的不对劲,视线从孟凭风身上一扫而过, 甚至都没怎么停留。
他纵容着顾白衣的表演, “嗯”了一声, 就探过身, 从里面打开了车门:“上车。”
顾白衣看了眼孟凭风——
看来沈玄默跟那位姐姐真的不怎么熟悉, 他甚至都没主动跟孟凭风打招呼。
顾白衣更不可能主动给他打圆场,转头朝孟凭风笑了笑,便上了车。
孟凭风被他那个眼神刺得一个激灵,总算回过神,一个跨步上前:“沈玄默!你——”
顾白衣“砰”的一下关上车门。
好在车窗还开着,沈玄默听见他吵吵嚷嚷的声音,视线才第二次投到孟凭风的身上。
这一回多停留了两秒钟。
沈玄默问顾白衣:“你熟人?”
语气自然且陌生。
车外听得一清二楚的孟凭风:“……”
顾白衣正想夸他挺会气人,结果一转头正对上沈玄默疑惑的目光——满脸疑问不似作伪。
沈玄默好像确实不认识外面那个人。
顾白衣沉默片刻,小声提醒:“他说他叫孟凭风。”
沈玄默似乎想起点什么,但脸色还有些犹疑。
顾白衣轻咳了一声,又补充道:“还有他姐姐叫孟追月。”
沈玄默拧着眉头思索许久,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孟凭风的脸,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去非洲挖煤了?”
他直接忽视了孟追月的那一句。
孟凭风气得发抖,可惜言语系统实在匮乏:“你才挖煤去了你全家挖煤去了!”
沈玄默淡漠地收回视线,“哦”了一声就要关窗。
连声再见都懒得说。
他们又不熟。
“沈玄默!”孟凭风叫住他,“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顾白衣在旁边小声提醒:“他说他姐姐对你情根深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非君不嫁。”
沈玄默皱了下眉:“她有病?”
顾白衣顿了顿,看了他一眼。
虽说确实挺烦……
但这么说人家姑娘似乎也不太好。
沈玄默却还挺认真,看了眼孟凭风,对他说道:“有妄想症就早点去治,发展到后期严重起来就没救了。”
孟凭风呆了一下,这回反应还挺快,脸色都能看出明显的红了,他怒道:“你说谁有病呢!”
沈玄默懒懒散散地答:“做人不要讳疾忌医。”
孟凭风:“沈玄默!”
沈玄默没理会他,直接关上车窗启动开车,由慢到快从孟凭风面前悠悠驶过。
顾白衣没忍住,笑了一声。
沈玄默看了他一眼:“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才那么……”嗲。
他顿了顿,换了个词:“怪怪的。”
顾白衣理所当然地答:“你雇我不就是为了挡这种事吗。”
他的语气已经恢复如常。
语调温吞轻缓,慢条斯理气定神闲。
却不似刚刚那样黏黏糊糊,好像每个尾音都带了点小勾子。
沈玄默莫名有点遗憾。
他其实不喜欢那种嗲里嗲气的做派,但那片刻里无意识间流露出来的亲昵依赖,却叫他很受用。
正恍了下神,他就听见顾白衣问他:“那个孟家姑娘,是个什么情况。”
沈玄默在红灯前面停下车,转头看向顾白衣。
顾白衣解释:“我得了解一下才好应对吧。”
沈玄默沉默片刻,眼神里透露出一丝丝迷茫,他说:“不熟。”
顾白衣眨了下眼,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不是不想说。
是真的不太熟。
沈玄默这种过目不忘的人都要仔细回忆许久,显然是早已被遗忘到犄角旮旯里的无关路人。
“非要说关系……”沈玄默思索良久,“她是我小学同学。而且只同学了三年。”
小一到小三。
距离现在已经十分遥远了。
顾白衣也无言片刻,感慨:“那她对你……还真是够情根深种的。”
说不定还真是沈女士说的那朵烂桃花。
沈玄默想起这些无趣的旧事,倒是也连带着想起一些前情:“她家以前离我家不远,不过我跟她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她弟弟——就是刚刚那个孟凭风,之前想要跟着我爸读研究生,不过被我爸拒绝了,现在应该还在一个学校。”
游教授还专门打电话跟他提过这件事。
那会儿他也不记得孟凭风到底是谁,接了电话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他爸突然跟他说这件事干什么。
对于无关的路人,沈玄默也懒得去深究,自然就直接抛到了脑后。
现在再想起来,估摸着就是因为孟家姐姐这件事了。
相较于多年不见的孟追月,沈玄默反倒对弟弟还有点印象。
之前去学校找他爸的时候见过那么一两次。
沈玄默想了想,安慰了两句:“你不用理他,他在这儿待不了多久。而且他应该不希望他姐姐跟我在一起。”
顾白衣有点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沈玄默讥讽一笑:“他不太喜欢我。如果真的让我做他姐夫,他大概会在结婚之前就选择自尽。”
顾白衣:“……”
顾白衣:“你还真了解他。”
还说不熟悉。
沈玄默语气淡漠:“那种蠢货,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凉薄的寒意一闪即逝。
沈玄默又慢条斯理地嘱咐:“你不用怕他。我给你撑腰。”
顾白衣微微探身去看他脸上的表情,试探着问:“像刚刚那样也行吗?”
沈玄默微不可查地一顿,还是颔首:“可以。”-
元以言隔着窗户朝下看,正巧看到门神似的蹲守在楼下的孟凭风。
饶是他这种脸皮厚如城墙的也不由啧啧称奇。
“这小子也太有毅力了吧。”元以言感叹,“所以他到底是想干嘛?证明你们是伪装出来的假情侣,看他姐姐还有没有机会,还是单纯为了找证据让他姐姐死心?”
他揶揄的视线不住地往沈玄默身上扫。
“这是不是说明你身上孤寡的气质太浓郁了,这种外人都不信你能找到真爱?”
沈玄默低头翻看着文件,头也不抬:“你要是太闲,可以去把厕所刷了。”
这种程度的威胁,元以言还不为所动。
“我这不是担心他影响到你的心情,进而耽误工作嘛。”
元以言一脸赤诚,看不出一点八卦和幸灾乐祸的意味。
他拖了把凳子坐到桌前,捂着嘴鬼鬼祟祟地跟沈玄默提建议。
“我看这种人是真的不见棺材不落泪,而且我记得孟家有对双胞胎就是对超级大喇叭,你要是真让他家人相信你跟小顾是真的,保证不出一个月全首都圈子都被通知到位了。”
元以言一边说一边瞄着沈玄默的脸色。
沈玄默手上动作停了下来,似乎真的在听元以言说的话,但并没有那么意动,反而有点犹疑。
他并不是很想大张旗鼓地宣扬这件事。
要是真的有这个想法,他早在第一时间就去做了。
“哇,合约都签了,你还不想给人家一个正式的名分?”元以言看出他的犹豫,满脸不敢置信地质问。
沈玄默瞥了他一眼:“当我马戏团的猴子吗,今天来一个孟追月,明天再来个李追月王追月,他不烦我还烦。”
他眉头微拧着,有些不耐烦。
虽然跟孟追月不熟,但他可是很清楚自己身上有多少烂桃花。
他自己是避之不及,但难保不会有人把主意打到顾白衣头上去。
不说还好,一旦大张旗鼓宣扬出去,顾白衣的资料分分钟就能被扒个干净。
难免会有人心思浮动——凭什么这个小白脸可以,自己不行?
再遇上些心黑的,顾白衣只怕上学都上不安生。
元以言奇怪地反问:“可是你找小顾不是本来就为了这个吗?”
合约甚至明明白白地写着,顾白衣的义务之一就是帮沈玄默挡桃花。
照理来说,就算直接把他丢出去立成靶子,一个人吸引所有火力也是应该的。
哪有反过来藏着掖着不给人看的道理。
沈玄默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瞳盯着元以言看了一眼。
元以言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且往后倾了倾。
——竟然生气了。
元以言暗自咋舌。
沈玄默散漫地垂下眼眸,语气淡淡:“我现在不想了,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元以言没敢再出言调侃,而是敲了敲桌面,真心实意地提建议:“但是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一直藏着掖着漫不经心的,你让别人怎么想他?”
——不过就是沈玄默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而已。
高兴了就带出来逗一逗,不高兴就放在金屋里养着。
兴许是觉得根本见不得人。
又或许压根没有那样正式的念头。
他这个“主人”都不放在心上,其他人自然也可以将轻蔑摆在脸上。
除非他真的把顾白衣一直藏到合约结束的那一天,永远不让他出现在人前。
顾白衣没有背景,没有靠山。
在沈玄默那个圈子里,他就是天然弱势的一方,这点毋庸置疑。
沈玄默沉默不语,但手中的资料迟迟没有翻到下一页。
元以言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见沈玄默态度和缓,元以言眼珠子一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心又起。
他朝窗外努了努嘴:“别的暂且不论,先把那个打发了。要我说对付那种直男,你们直接当着他的面亲一口,保证他连夜跑回首都去跪求他姐放弃你。”
沈玄默又一次抬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楼下的厕所,也归你了。”
元以言:“……”
元以言:“你这是恼羞成怒公报私仇!”
沈玄默:“这一周都——”
元以言立马举手投降:“当我什么都没说!”
说完飞快地起身溜出了办公室。
刚跨出门,他又刷得探进头来:“对了,我又给你搜罗了一些学习资料,刚刚跟那些书一起放到你车上了!不用太感谢我!”
然后在沈玄默的眼刀杀来之前,又飞快地消失了。
沈玄默忍不住撑着额头,按了按太阳穴。
视线落到旁边的手机上,他的手就快过了大脑,拿过手机翻到了顾白衣的账号。
几分钟之前,顾白衣发消息来问他,今天回不回去吃饭。
沈玄默看了眼窗外,回复:「出来吃。」
然后又发:「我回去接你。」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很迟不要等早上起来看啵啵啵33
第36章 约会
◎会觉得委屈吗◎
沈玄默是个十分大方的雇主。
以往带着顾白衣出去吃吃喝喝的次数也不少, 所以刚看到消息时,顾白衣并没有多想。
但等到下了车,沈玄默没有如往常一样带他直奔餐厅, 而是停在路边, 买了一束花的时候,顾白衣懵了一下。
当沈玄默把那束紫白配色的花束塞进他怀里的时候,顾白衣瞬间大脑当机了。
那一大捧花主花是紫罗兰,配色素雅, 花香浅淡。
与那张略带茫然与懵懂的漂亮脸蛋,倒是有几分相得益彰的意味。
沈玄默掏出手机付钱的时候, 顺手拍了张照片。
“咔嚓”一声轻响, 拉回了顾白衣的神智。
“走吧。”沈玄默拉着他转身。
他是隔着衣袖拉住顾白衣的手腕,宽松的外套半遮半掩, 很像是亲密的牵手。
顾白衣一只手抱着花,迈步跟上。
虽然不像红玫瑰那样扎眼,但一个男人——一个相貌出众的小帅哥怀里抱着那么一大束花,旁边还站着另一个帅哥。
因为拉着手腕,他们之间的距离比平时要近得多,肩膀几乎挨在一起,时不时就会碰到。
想低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还好此时是工作日, 周围的人也不算特别多,但不少人的视线都隐隐集中在了他们身上。
顾白衣对于这样的目光其实早就习以为常,比起前世他最出名的那会儿这都不算什么, 至少那些人不会盲目地冲上来对着他尖叫要签名, 或者干脆一言不合就动手切磋。
他只是有点奇怪。
但他没来由地相信沈玄默做什么事都是有合理的原因的。
在路上人少了一些的时候, 顾白衣才压低了声音问沈玄默:“沈哥, 出什么事了?”
沈玄默垂眸看他。
顾白衣从花束后面探头, 面上是好奇与纯然的信任。
从下车至今,他甚至没有挣扎抗拒过一次。
说不清是不快还是担忧——
他对谁都这样听话吗?
沈玄默移开视线,同样低声地说:“孟凭风还没有回去。”
顾白衣顿时了然:“哦,演戏给他看吗。”
其实也不止。
但沈玄默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顾白衣的身体明显更放松了几分,眉宇间带出些许跃跃欲试:“他今天也在吗?”
沈玄默不确定地说:“应该吧。”
顾白衣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样的目光,但老板都发话了,他当然只有配合的分。
或许是托了前段时间相处——甚至同床共枕过的福,现在顾白衣对沈玄默的气息已经日益熟悉,不再会出现本能的抗拒反应了。
不过离得太近,他还是会有点不习惯。
还能忍。
片刻之后,顾白衣才发觉他们只是在沿着街道散步。
沈玄默在旁边问他:“你想看电影吗?”
顾白衣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兴趣。
沈玄默“唔”了一声,对着手机继续往下翻看。
因为离得很近,屏幕又很亮,顾白衣视线微微一转就看清楚了手机上的内容——
「恋爱期间的约会步骤」
顾白衣眼尾轻抽了一下。
该说不愧是沈玄默嘛,这准备还真够齐全的。
但话说回来,要问顾白衣约会有什么步骤,他大脑也是一片空白,能想起来的也就是吃饭逛街看电影。
网络上的建议应该也差不多。
果不其然,沈玄默看了一会儿就轻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
“还是先去吃饭吧。”他收起了手机。
“好。”顾白衣连忙点头。
吃饭的时候,他就可以把怀里的花放下来了。
双手都不自由的感觉不怎么好受。
他跟在沈玄默身后过马路。
走到一半的时候,斑马线对面的行人通行绿灯开始闪烁,旁边一对母子加快了脚步,从两人身边硬挤了过去。
“快点、快点!”
两个男人总不好跟他们计较,往旁边避让了一些,借着腿长的优势赶在红灯亮起的刹那到了路边。
然而前面小孩儿被母亲拽得太急,“噗通”一下摔倒在地。
对面一辆电动车呼啸而来。
顾白衣看得一惊,下意识想伸手去拉。
然而小孩儿的母亲动作更快一步,几乎扑了上去,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踉跄地跌坐在地上。
顾白衣感觉腰上一紧,被一阵大力揽过去。
视野微转,他已经撞进沈玄默怀里。
那束花在中间做了缓冲,顾白衣只觉面上花香扑鼻,呛得他有点想打喷嚏,但他抬头就撞见沈玄默的脸,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眼尾憋得微红。
紧紧箍在腰上的手臂用力得好像要把他的腰给掐断,风衣外套上用于装饰的铁扣压着腰身,钝钝的痛感刺得他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在他怀里、在狼藉的花束之后,红着眼睛颤抖。
好像被欺负过了一样。
沈玄默眼眸微沉,手上的力道一紧,而后又松开。
电动车呼啸着与他们擦肩而过。
也就是那一瞬间发生的事,快得顾白衣都没有觉察到其中微妙的变化。
“没事?”沈玄默慢了一拍问。
“没事。”顾白衣从他怀里退开,有点不自在地低头看怀里的花,遗憾地说,“花都被压扁了。”
他们并肩继续往前走。
沈玄默的视线落到他的头上,然后又滑落到肩上,心不在焉地说:“等会儿再买一束好了。”
顾白衣摇摇头:“还是算了,反正就是装装样子而已。”
他摇了一下头,黑发间沾到的那瓣紫花还是没能落下去。
沈玄默终于忍不住手痒,抬起了手:“别动。”
顾白衣止住抬头的动作,看到那只指节分明的手越过自己的耳侧。
耳后的位置被很轻地触碰了一下。
干净修长的手指拈下来一片紫色的花瓣。
顾白衣的耳根又红了,但他自己似乎并没有察觉,视线飞快地扫了眼花瓣又移开,软声说了句:“谢谢。”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沈玄默淡淡地“嗯”了一声,随手把那瓣花揣进了风衣口袋里。
顾白衣欲言又止,而后默默移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气氛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他忍不住想道。
然而即便是在演戏的范畴里,沈玄默也没有半点逾矩的动作。
都是好心,也很克制。
顾白衣想了想“情侣”两个字——他们可是假装在谈恋爱的关系,比起那些真正亲密的举动,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应该敬业一点。
这么自我安慰完之后,顾白衣的心态也平缓了一些。
之后一切如常。
等到吃晚饭回停车场的路上,顾白衣才觉察到一道窥探的视线。
紧迫灼热,但确实没有太深的恶意。
顾白衣余光一扫,便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某道人影。
此时天色已暗,停车场的光源只有中央的大灯,孟凭风大约是觉得躲在角落里就没人看得到他了。
顾白衣脚步只略微停顿了一下,就跟在沈玄默身后走向了他的车。
在开车门的时候,他凑过去小声提醒了一句,又忍不住感慨了一声:“那个孟凭风,还真的挺变态的。”
唏嘘感慨,听得沈玄默微微勾了下嘴角。
不是因为那个很烦的孟凭风,而是因为顾白衣的语气轻快,还带了几分“早知如此”的自得。
他似乎全然把孟凭风的事当成了一时的笑话,却没有考虑过对方会如何看待他。
他并不在乎。
但沈玄默在乎。
顾白衣拉开后座的门,将怀里抱了一路的花塞进去,其实花早就零零落落凄凄惨惨,但他却也舍不得直接扔在外面的垃圾桶。
万一被孟凭风那种人看见了呢,说不定还得心生怀疑。
麻烦。
他一边想着,一边关上车门,准备绕到副驾那一侧。
然而步子还没卖出去,沈玄默一伸手,又揽住了他的腰,然后微微用力。
这一回没有花的阻挡,顾白衣又没有防备,便结结实实撞进沈玄默怀里。
顾白衣刚皱眉下意识挣扎,沈玄默却又松开了力道。
他转过头去看沈玄默,不自觉地抿了下唇:“沈哥?”
透露出些许茫然又困惑的意味。
恼怒,可能有一点,但很快就消失了。
甚至是在还被搂着腰的时候,他也没有真的去挣扎。
只要不是太用力到让他觉得不舒服的程度就行。
沈玄默摸出了一点规律。
顾白衣并不抗拒他的接近,乃至触碰。
唔,真乖。
沈玄默漫不经心地想道。
一面有点本能的欢喜,一面又平白生出几分恼火。
他知道是因为什么。
因为顾白衣觉得这是他的工作内容,之一。
沈玄默垂眸看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可以这么近,近得他一低头就能碰到那张脸,眼角眉梢,乃至不自觉微微抿起的唇角。
但沈玄默却主动松开了手。
好像那一个动作仅仅是为了拉近顾白衣与他之间的距离。
离得近了一些之后,他反倒主动往后退了半步,然后抬手,挡去了他肩上的花瓣。
顾白衣一路抱着花,衬衫最上面几颗扣子都被蹭开,领口并肩膀处沾了一大片花瓣,直至此刻也不自知。
黑色的风衣外套搭在肩上,点缀着几片花瓣,环绕着白皙的脖颈,对比鲜明得扎眼。
米色的衬衫领口开到锁骨下方,一半凌乱地压在外套下面。紫白相间的花瓣悬了几片在锁骨上,随着主人的动作微颤着,欲落不落,平添了几分素色的脆弱感。
看起来有点糟糕。
——确实有碍观瞻。
顾白衣这么想着,沈玄默却已经很周到地替他一一系好了扣子,像是刻意地没去管领口和锁骨上沾的花瓣。
有一些往外落,飘飘荡荡如同落花打着旋儿落到脚边,有一些干脆没入了领口,还未随着轻颤坠落,便已经被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衣服下面。
顾白衣耳朵又泛起了红。
没看到的时候还没有感觉,但低头亲眼看到皮肤上沾了花瓣,便不自觉生出了几分痒意。
如同绒羽拂过皮肤,没那么难以忍受,却也没办法彻底无视。
但他又不好当着沈玄默的面伸手再去摸。
顾白衣红着耳根偏开视线,心底终于生出几分恼意——他总觉得沈玄默就是故意的!
沈玄默看到他脸颊也有些烧红了,眼底不由闪过一丝笑意。
还真是挺能忍。
恶意逗弄的心思歇了几分,沈玄默瞥了眼顾白衣背后的方向,拢了拢他的外套,叫他上车。
顾白衣也顾不得再回头看后面的人还在不在了。
他兔子似的蹿出去,飞快地上了车。
车内的感应灯自动打开,顾白衣在这一小片温暖的灯光下松了一口气,觉得这小半天的“表演”终于是结束了。
然而后上了车的沈玄默却没有立刻启程回去的意思。
顾白衣正用指尖拈住扣子,就感觉眼前光线一暗。
一抬头,就对上沈玄默近在咫尺的脸。
他下意识往后退,却也只能贴上座椅靠背,沈玄默一伸手就拦在了他耳侧。
退无可退。
略显强势的动作,沈玄默的神态却是温和的。
顾白衣感应不到危险,却因为过近的距离而有些不自在。
按在扣子上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沈哥……”他轻声叫道,想说在车上就不用演了吧。
“你有觉得不开心吗?”沈玄默蓦地问他。
“什么?”顾白衣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像今天这样,”沈玄默注视着他的表情,慢慢地问他,“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顾白衣下意识摇了摇头。
除了最后在车外面故意戏弄他以外,他反倒觉得这种演戏程度还算轻松。
习惯了之后,也没什么不自在的。
他以为沈玄默只是想知道他能不能继续演下去。
但沈玄默却又问他:“跟我谈恋爱的话,会觉得委屈吗?”
第37章 心结
◎他希望他能走◎
沉默蔓延。
顾白衣呆愣着看向沈玄默, 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意思?”
沈玄默说:“字面意思。”
顾白衣:“……”
他觉得有点荒谬。
但看到沈玄默那样平常的表情,又感觉自己的惊诧好像有点小题大做。
那样的表情绝对不是因为“我好像突然深爱上你不能自拔所以想要与你遖鳯獨傢共度余生”那样的暧|昧忐忑。
更像是与他商量。
要说让他突然间表露出异样的事——
顾白衣回过神:“是因为孟凭风的事?”
沈玄默说道:“算是一部分。”
很小的一部分。
但顾白衣已经自己沿着这个话题发散了下去。
沈玄默是找自己来挡桃花的。
虽然至今为止都还没有正式开工,但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工作内容。
要是遇上那种明事理好说话的, 可能看他们“表演”一次就会退避。
但也难说会不会还有像孟凭风这样异常执着的。
最好的方式自然是直接融入到这个角色中去。
顾白衣若有所思, 渐渐明悟。
沈玄默并不急着打扰他,等他似乎脑补完毕了,才继续说道:“我不碰你。但除此以外,合约期内, 我们就是一对真正的恋人。你明白吗?”
他顿了顿:“——你能接受吗?”
顾白衣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还没有分清其中的区别。
沈玄默伸手摸了下他的耳朵。
只是指腹轻轻按了下耳廓, 又从耳垂上轻轻滑过去, 顾白衣控制不住地一抖,想躲, 却也清醒过来。
他终于反应过来,沈玄默刚刚说的是哪种意义上的“碰”。
他抑制不住脸热,脸往旁边偏了偏,隔着沈玄默的胳膊看到车外的灯光。
如麻的思绪抽丝剥茧,他在这阵静默之中渐渐理清头绪。
他也终于明白过来,那句“除此以外”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会对所有人宣称是情侣关系,无需区分需不需要解释。
他们还会有身体接触, 会牵手、会拥抱。
除了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以及或许没有所谓“爱情”以外,他们就是一对真正的情侣。
沈玄默一直等到他转回头, 才又征询性地问了他一声:“可以吗?”
顾白衣说:“可以。”
其实这就是他一开始已经接受的“工作”。
只不过沈玄默之前一直没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这才仅仅维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普通“室友”关系。
沈玄默给他留下了足够的思考空间, 他也就渐渐恢复了理智。
他想了想, 继续说道:“但是我没有谈过恋爱, 如果我应该做些什么,沈哥你要告诉我。”
“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用做。”沈玄默顿了顿,又改口,“听我的就行。”
顾白衣说:“好。我听你的。”
毫不迟疑。
沈玄默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顺手将他滑到眼角的碎发拨到一边。
在顾白衣微微睁大眼睛时又收回手,他回到座位上,说:“先回家。”-
沈玄默抱着书进顾白衣的房间时,后者正在看网上兼职的招聘信息。
听到动静,他一回头,连忙放下手机,起身去分担沈玄默怀里那一摞书。
“这是——”顾白衣看到书名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
“给你的。”沈玄默说道。
“你那边的书橱也放不下了?”顾白衣猜测道,但他这个房间只有书桌边连了个小书架,放不了多少书。
“……”沈玄默解释,“是送给你的。”
顾白衣惊讶地抬头:“送给我?”
沈玄默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不是喜欢吗,这些书放在我那儿也是浪费,给你也算物尽其用了。”
顾白衣瞄了眼书脊,确实有点心动。
就在这里看好了。
他想道,等到合约结束的时候,应该足够他看完了。
于是他乖巧地笑了一下,说:“谢谢沈哥。”
沈玄默有点想摸他的脑袋,但手上有书,还是忍住了。
他将书放在桌上,正好瞥见手机上的招聘信息页。
“钱不够用?”沈玄默问道。
“没有啊。”顾白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我就是随便看看。明年就该找工作了。”
“那就等明年再说。”沈玄默记得顾白衣的成绩不是很好,八成就是被以前那些兼职给耽误的。
此刻他也不好直说,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兼职就算了,被人看到也挺麻烦。”
到时候别人就得质疑他有多苛刻了,穷得就剩钱了还让对象跑出去打工赚那点小钱。
顾白衣原本也没打算浪费上课的时间去做兼职,原主本就缺了不少学分,虽说不至于忙到脚不沾地,但确实没有太多精力出去做兼职。
况且还有沈玄默这边的“工作”要随时待命。
所以他就乖乖点头,说:“好。”
沈玄默看他这样,语气又缓和了一些:“平时闲着没事出去跟朋友聚聚也可以,再不济去武馆锻炼锻炼身体也好。我这边也没有苛刻到那种程度,需要你二十四小时守着的。”
温和得好像在哄小孩子。
这算是正经恋人的待遇吗?
顾白衣没什么经验,只好当他是入戏足够快,但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送书和关心都是好意。
他很感激。
他也很清楚,如果不是遇到沈玄默,他的生活远不能像现在这样轻松,甚至还有闲心去翻那些闲书。
在顾白衣心里,沈玄默现在已经是一个热爱慈善事业的大善人形象了。
普度众生的活菩萨。
当然,沈玄默对此一无所知-
孟凭风直到周二的时候才离开。
离开的当天下午,孟凭风特意跑到了沈玄默的公司,当面问了他最后一句:“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姐姐?”
“脸都记不清的路人,还用谈什么喜欢。”沈玄默面对他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耐心,“她就是为情所困一头撞死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说过了,有病就趁早去治病。”
孟凭风咬了咬牙。
坦白来说,他确实不喜欢沈玄默,更不能接受沈玄默真的变成他姐夫。
他因此对姐姐恨铁不成钢,放着一堆追求者不放在眼里,非要吊死在沈玄默这颗叛逆的歪脖子树上。
以往他没少在姐姐面前说沈玄默的坏话,也打定主意要想尽办法让姐姐绝了念想。
但听到姐姐被弃如敝履的嫌弃语气,他心里却也不好受。
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姐姐。
但他能直接冲到顾白衣面前去质问,却不敢真的去指责迁怒沈玄默。
他惹不起。
面对沈玄默冷下来的脸色,孟凭风连呛声都不敢了,无形的压力迫使他低下头,咬着牙认下:“我回去会好好劝她的。”
也就这点胆子。
沈玄默目光冷然。
“病治不治得好,那是你们自己的家事,我不管。但是——”
沈玄默指尖轻轻敲了两下桌面,笃笃两声轻响敲得人心头直颤。
“别把注意打到顾白衣头上去。”
孟凭风听得一怔。
“我妈对外人心肠再软,那也是我妈。”沈玄默提醒,“别让你父母退休养老都不能安生。”
——赤|裸|裸|的威胁。
孟凭风脸色微微发白。
原以为不过就是年轻人之间普通的爱恨情仇,绝不涉及所谓公事。
哪成想闹出这样的阵仗。
整个家族的前途瞬间都压在肩上了,他哪敢再多一句嘴。
孟凭风眼神发直、脚步打飘地出了公司大门。
公司的人在八卦之余,也见怪不怪。
打击人这种事,沈玄默再擅长不过了。
进个办公室再出来就直接怀疑人生的都算是症状轻微的了。
也不知道这人哪里惹到了沈总。
公司几位老人在茶水间小声交流八卦。
“看来这几天要绕着沈总走了。”
“说不定只是走常规流程人生攻击了一下竞争对手。”
“我看他最近心情好像挺好的啊。”
“是不是因为传闻中那位小男朋友?”
“这回这个是真爱吧,听元哥吐槽说都跑去给人家当专职司机了。”
“啧啧啧,世纪奇景啊,我怎么没看到。”
……
郁乘风从茶水间外面路过,隐约听到沈玄默和元以言的名字,不由地停下脚步。
“你们在说什么?”
“我们在说沈哥的对象。”几人都是老员工,郁乘风性格又随和,他们大着胆子追问,“郁哥,真的假的啊?”
郁乘风愣了愣,想起沈玄默的嘱托,还是点了点头。
“哇,竟然是真的!”有人忍不住起哄,“那什么时候带给我们看看?”
“不知道什么样的天仙下凡,才能收了沈哥的心啊。”
郁乘风眉角轻轻抽搐。
这要他怎么回答?
外人眼中英明神武又风流潇洒的沈总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恋爱脑?
“……长得倒确实挺好看的。”郁乘风小声嘀咕了一句。
看着员工们好奇的脸色,郁乘风轻叹了一口气,直接拉出沈玄默本人当挡箭牌。
“你们要是好奇,自己去问玄默好了。”他说道,“我不敢。”
这话一出,员工们都不由地一起“嘶”了一声。
郁乘风都不敢问。
说明真的是非比寻常的在意上心了。
他们对视一眼,敬畏又了然——果然是真爱!
郁乘风默默移开视线,赶紧转移话题:“你们看到元以言了吗?”
有人说道:“刚刚好像去找沈总了。”
郁乘风表情一滞,“哦”了一声,又默默转头回去。
元以言最近对当红娘这件事格外热情。
而且骚操作频出。
郁乘风想起被迫帮忙筛选的那堆“学习资料”,顿觉眼前一片空白。
还是等等再说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郁乘风看了看时间,决定今天早点下班。
有这时间不如回家陪老婆。
他一点也不想吃别人家的狗粮-
元以言其实是真的有正事找沈玄默。
只不过是恰巧在门外听见了沈玄默威胁孟凭风的全过程。
进门之后,元以言就忍不住一直用一种惊奇的目光打量着沈玄默。
等到聊完正事,他就忍不住说道:“沈玄默你真是出息了!”
竟然开始拿沈家威胁孟凭风了。
沈玄默自己能力不差,但毕竟根基不算很深,兼之山高路远,对孟家没有多少威胁力。
但沈家就不一样了。
沈瑰意只要愿意,动动嘴皮子就能直接把孟家压下去。
沈玄默要动沈家那边的关系自然是天经地义也易如反掌,再不济他爸那边的背景也能用。
但沈玄默已经十多年没主动拿家里的关系压过人了。
这还是第一次。
而且沈玄默还正试图拿这件事刺激他妈来着的。
元以言看他的眼神越发微妙。
——还真是大孝子。
“这话最好还是别让沈姨知道。”元以言叹气,想说对方可能会被他给气死,但想了想,又改口,“……让小顾被迁怒了就不好了。”
沈玄默说:“她不会。”
元以言疑问:“为什么?”
沈玄默说:“真心还是假意,她分得清楚。”
如果他是故意找人演戏,膈应她也膈应自己,沈瑰意肯定是会生气的。
但要真是他自己上了心的人……
沈玄默打断思绪,不再多想:“你不用担心。”
元以言想了想,也就明白过来。
“你这是准备,放弃这个计划了?”元以言试探着问道。
“她又不是只会气我这一件事。”沈玄默说道。
这是默认了。
元以言有点唏嘘:“你还真是喜欢上小顾了啊。”
绕了那么一大圈子,连跟沈女士作对这第一大人生爱好都退居其后了。
这算不算赔了夫人又折兵?
元以言脑海里冒出荒谬的想法,其实说不定也不算“赔了”。
“那你那个合约怎么办?”元以言又问道,“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
沈玄默摇头,说得云淡风轻:“到期就放他走。”
元以言愣住,好半天才说得出话:“为什么?”
明明喜欢,却不争取?
不像是沈玄默的性格啊。
沈玄默面色有点怪异地笑了一下,他问元以言:“你觉得我有多喜欢他?”
元以言想说,我哪知道。
照理来说,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就算一见钟情感情也深不到哪里去。
无非就是有好感,有点喜欢。
离深爱肯定还很远。
“看到他我会觉得心情不错,他现在处境不好,我想稍微护着他一点。”沈玄默说道,“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感情。”
元以言顿住,感觉脑筋有点打结:“所以就是一种……嗯,怜弱心理?”
那肯定不止。
但沈玄默不可能跟他说自己还馋人家身子。
元以言莫名代入了养宠物的心态,不由地表情更加微妙:“那你不如直接跟人家拜把子认个干弟弟算了,伪装什么男朋友,还能光明正大地关照一辈子。”
沈玄默:“那就有点太禽兽了。”
元以言:“……”
他觉得沈玄默是故意在戏耍自己,而且有证据。
元以言忍不住问道:“所以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小顾啊?”
沈玄默只是继续解释:“如果是正常谈恋爱然后因为感情淡薄或者观念不和分手,总比包养传闻好一点,一年时间也差不多正好。”
元以言沉默,然后顿悟——
这不还是喜欢。
当弟弟嫌禽兽,连这点名声上的事也要考虑周到。
就没见沈玄默还对谁这么上心过。
偏偏非得扒着那合约上的一年期不放。
元以言不解:“你就不怕到时候舍不得?”
“这件事上,主动权在他,不在我。”沈玄默说道,“但目前为止,我私心希望他能走。”
这是真心话。
元以言没了言语,只能问:“为什么?”
这一刻他好像比沈玄默更紧张、更失落,好像刚看到一点光却又被人无情地掐落。
沈玄默不答,反问:“你觉得我这样的人,适合爱人吗?”
他看着元以言,脸上笑容褪尽,眼眸幽深,面容精致,本该是带着凛冽正气的相貌,却无端叫人胆寒。
他一字一句地问:“难道你不怕我吗?”
元以言与他对视仅一眼,便仿佛从脚底生出寒冰。
他的眼瞳颤抖了一下。
好像在那刹那间看到了多年前一抹喷涌的血色。
他说不出一个“不”字。
十八年前那个雷雨秋日。
救援队冲进深山,本以为会看见一个孩子的尸体。
然而却是那个孩子手无寸铁地站在荒屋门口,身旁是尚未失温的绑匪尸体,鲜血流淌了一地。
年幼的孩子染了半面鲜血,本是玉雪可爱的面容冰冷漠然,天边雷光乍亮,照得那张如玉的脸好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同样年幼的元以言跟在大人的身后,庆幸后怕的表情僵在脸上,不敢再上前半步。
前面的大人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但仅那一眼,自此成为他多年不散的梦魇。
元以言后来一直把那个孩子和后来的沈玄默分开看。
靠着无尽的愧疚支撑他走过最初的恐惧。
后来他能跟沈玄默随意地开玩笑,义无反顾地跟着他离家,真心实意地希望他能够开心快乐。
沈玄默没有怪过他,从始至终都将他圈在自己的保护范围以内。
他们是公认的好友。
但纵然是多年好友,纵然那样了解他,却仍然会怕他。
虽然是极其偶尔,在沈玄默无意间露出旧时一样冷戾的神色时,元以言才会心里一突。
但他确实是在害怕。
甚至比那些并不相熟,仅仅是折服于沈玄默的气势的人要更加害怕,那是纯粹的来自于本能的恐惧。
元以言其实清楚沈玄默不会再做那样的事。
他更清楚,每当他或者其他什么亲近的人露出那样恐惧的神色,沈玄默都会很受伤。
但他控制不住。
在这无法抑制的本能之下,元以言突然便理解了沈玄默的退却。
他也在害怕。
害怕最后爱上的人也会怕他。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不确定啥时候,可以明天早上起来看么么么
第38章 踢馆
◎一个熟悉的名字◎
学校一角的腊梅花开的时候, 顾白衣才恍觉天气已经彻底转凉了。
来自最南地的嵇兰因已经穿上了羽绒服,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
然后坐在教室里抖了两节课的腿。
旁边的顾白衣也是前两天才把衬衫换成毛衣加外套,有时候干脆只穿一件加绒的卫衣。
跟嵇兰因坐在一起的时候好像身处两个不同的季节。
“你吃什么长的, 怎么一点都不怕冷?”嵇兰因嫉妒羡慕恨地盯着顾白衣, “还是里面贴了十个暖宝宝?”
顾白衣真诚地建议:“多锻炼就好。你身体太虚了。”
嵇兰因悻悻地缩头,他也不是完全不锻炼,但天一冷就完全不想动弹了,恨不得长在被子里才好。
或许这就是本地人的天赋异禀吧。
嵇兰因只能这么默默自我安慰一通。
最后一堂课上完的时候,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眼瞧着路边的灯都亮了起来。
天空中飘起了细丝, 一时也分不清是雨还是雪。
嵇兰因难得细心一回, 问了顾白衣一句:“这么晚了,你要不要回宿舍住?夜里好像要下雪, 早上过来不方便吧。”
顾白衣摇了摇头:“一会儿有人来接。”
嵇兰因问:“又是你那个哥哥?”
想到最近宿舍里那些风言风语,他又把话咽回去:“也行。那你路上小心点。”
又走了两步,他才扭扭妮妮地说:“对了,过几天我生日,我准备请朋友吃个饭,你、你要不要一起去?”
顾白衣问:“什么时候?”
嵇兰因答:“下周日,正好林和初销假回来, 他也答应去了。”
跟着又小声说道:“我没请常霆他们。”
这是让顾白衣安心。
自从之前的举报误会解除之后,嵇兰因就一直感觉到很不好意思,也不好天天把歉意的话挂在嘴上, 但平时却不自觉地对顾白衣照顾了许多。
平常上课如果去的早, 他都会主动帮顾白衣占座。
他原先就跟常霆几人处不来, 荆一凡的事情之后就更是彻底划清了界限。
林和初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不过他本来性子就冷, 倒不像嵇兰因表现得那么热络。
正好这段时间他家里有事请了半个月的假,最后反倒是嵇兰因跟顾白衣的关系更熟络起来。
顾白衣对嵇兰因本就没什么恶感,有他主动示好在先,自然也就摒弃前嫌,当做普通朋友一样相处。
下周日他也没什么计划,便答应下嵇兰因的邀约。
到时候还要准备一点礼物。
顾白衣跟嵇兰因在路口分别,漫步走向校门口,一边思索送什么礼物合适。
走到校门外的某个路口时,他就听见有人叫他:“小白。”
一回头,就见元以言坐在车上冲他招手。
顾白衣微微愣了一下,走过去叫了声:“元哥。”
等他坐上副驾的位置,又叫了一声:“沈哥。”
元以言从后座探过身子,笑眯眯地跟顾白衣招呼:“算是托了你的福让我蹭一回车。上回不是说吃火锅吗,正好今天天气冷,一起去呗。”
跟着又说道:“对了,还有个乘风,你不介意他一起去吧?”
顾白衣看了眼沈玄默。
沈玄默看起来心情并没有太差:“你不想去我们就回家。让他自己打车回去。”
元以言喂了几声,痛心疾首:“做人不能这么丧良心啊!”
说着又去看顾白衣,拼命用眼神示意“去吧去吧去吧”。
顾白衣笑了一声,无奈地说:“那就去吃个饭吧。”
这段时间他跟沈玄默在宁城这边的几个朋友都见过面,最熟悉的当然还是发小又一起工作的元以言,其次是郁乘风。
郁乘风性格更内敛一些,对顾白衣态度相当和善,只是亲近不足。
顾白衣也没指望真跟他混成什么至交好友。
反倒是元以言,看着是个话痨,却守着跟顾白衣心照不宣的秘密——
沈玄默至今还以为是顾白衣自己害怕打雷。
因着这一层,他们之间的关系倒是还不错,相处起来态度也就随和很多。
停了车之后,距离餐厅还有百十米远。
元以言一下车就蹿出去老远,说是要去找郁乘风,实际上就是给后面的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外面细雨蒙蒙,撑伞的人却不多。
顾白衣担忧地转头看了沈玄默一眼,正巧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雾雨朦胧,沈玄默看着像是在笑。
见他心情好像还不错,顾白衣也就放下了心,习惯性地弯了弯嘴角,然后转回了视线。
晚上的街道人影幢幢,行人挤得他们撞到肩膀,沈玄默趁机抓住顾白衣的手。
只是顺手将他拉向身边,避开另一边的自行车。
微凉的手心撞上手背,很快又松开。
沈玄默低声问他:“不冷?”
顾白衣摇摇头:“不冷。”
他的手确实是热的。
反倒是沈玄默的手有点凉。
沈玄默随手将手塞进口袋,淡淡“嗯”了一声,缓步走向街尾。
但余光总是落在顾白衣的身上。
怕他走丢,也是怕他突然消失。
这种感觉挺奇怪的。
顾白衣很乖,从不主动惹事,最近也没有别的麻烦找上门来。
沈玄默与他接触相处,他也从不回避躲闪。
短短一个多月而已,沈玄默竟恍惚有了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但是并不踏实。
好像空中楼阁,又或是海市蜃楼。
沈玄默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心结带来的不安,只能尽力去压制并忽视。
餐厅门口,一个小孩儿抱着比自己还高的玩具熊欢喜地跑出去:“妈妈你看!我的礼物!”
年轻的父亲抱着另一个更大的熊跟在后面,一边叫着:“宁宁,慢点跑!”
顾白衣的视线被吸引过去,看到那笑容洋溢的一家三口时,微微愣了下神,又有点落寞地笑了笑。
沈玄默看过去:“你也想要?”
顾白衣摇了摇头,声音很低:“只是有点想家人了。”
沈玄默顿住,手伸出去停在他肩头,最后也只是顺手摸了下他的脑袋。
顾白衣回过神,冲他笑了笑:“我没事。还是先进去吧,元哥他们还在等着。”
沈玄默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点了点头。
有元以言在的地方,永远也不可能沉默得下来。
一套插科打诨下来,顾白衣都忘了先前的小插曲。
外面天气冷下来,火锅店就比平时更热闹一些。
店里高处摆着几个电视,分别放着不同的节目,但都听不清楚声音,只有周围嘈杂的人声。
顾白衣拎着水壶倒了一杯热水,顺手递给沈玄默,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捧在手里就听着后面那桌的几个女生谈论八卦。
都是一些关于明星的内容。
从前段时间某某明星塌房,到近期的大爆剧,再到哪家突然官宣,还有什么剧组要在宁城这边拍戏。
顾白衣不爱看电视,也不热衷于上网冲浪,对明星八卦更是两眼一抹黑,听得一知半解。
让他分神去听的,一是离得近,几个姑娘聊得兴起,旁若无人,难以屏蔽,二来就是元以言那边正说到工作上的事,他也不好插嘴。
听了一会儿也觉得有趣。
倒也不是八卦本身有趣,就是觉得那样因为一点琐事就能引起情绪跌宕起伏的鲜活气挺有意思的。
几个姑娘又聊到工作上的烦心事,前面的话题本该已经过去了,然而突然又有人激动起来,拍拍桌子又拍拍同伴的大腿。
“快看快看!那个!谢延春!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小墙头,可帅了!”
明显不是明星真的到场,因为只有一个人这样激动。
旁边几个姑娘齐刷刷地抬头。
——是在看电视。
顾白衣听得动作一顿,几乎是下意识跟着她们一起抬头去看。
斜对面的那台电视上正播放着某部电视剧的幕后采访。
好像是一部古装玄幻剧,时不时就会穿插一些飞来飞去放大招的镜头。
然后画面又一转,变成了现代装的演员采访。
后面的姑娘激动地拍腿。
短发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笑唇狐狸眼,天生一副风流长相。
然而脊背挺直如松,神态紧绷,说话一板一眼,好像在照着提词器棒读。
字幕前面挂着他的名字——谢延春。
“啪嗒。”
顾白衣手里的筷子掉到桌上。
他呆愣地盯着电视上那张略显熟悉的脸,以及字幕上熟悉的名字,大脑空白了一瞬。
餐盘上的一点水渍溅到他的手背上,他也一无所觉。
沈玄默皱了下眉,拿起纸巾给他擦了擦手,一边顺着他的视线抬头去看。
“你认识?”沈玄默问道。
熟悉的声音拉回了顾白衣的神智。
顾白衣仔细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然后摇了摇头:“应该不认识。”
他的脸色很不对劲。
沈玄默不动声色地继续问:“你想见他?”
顾白衣差一点脱口而出说“想”,但又及时咽回去,只是摇了摇头。
他要是说想,沈玄默就能想办法帮他牵线搭桥。
但是不巧,他却唯独不希望沈玄默牵扯到这件事当中来。
一点都不想。
他们声音都压得很低,对面的元以言投来揶揄的眼神。
顾白衣面上很快恢复如常,收回了视线。
好像刚刚那瞬间的失态只是错觉一般。
只有顾白衣自己知道,他的手放回到膝盖上时,一直控制不住地颤抖。
谢延春。
他曾经听说过这个名字。
在前世的时候。
某个初出茅庐的小辈,同样因为出众的相貌问题而饱受质疑,可惜没能像顾白衣一样靠实力证明自己。
顾白衣隔着屏幕看过他几场比赛,并不知道他后来如何,因为那时候他已经退隐了。
他与这个世界的谢延春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并不熟,但顾白衣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世界的谢延春要比前世那个青涩许多。
不是相貌更加稚嫩,而是气质、气势乃至动作细节,都相差甚远。
简单点来说,这个世界的谢延春一看就是个弱鸡。
当然,是相较于前世那个来说。
顾白衣不太在意这个谢延春实力如何,如今又是在做什么,他只是控制不住地发散联想——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一个谢延春,那么,其他人呢?-
熬了几个大夜之后,顾白衣终于收获了两个黑眼圈。
沈玄默看到他那副风一吹就要倒下去的样子都吓了一跳,当即不由分说给他请了假,让他在家休息。
好在这一天只有早上两节课,考试很宽松。
顾白衣在沈玄默暗沉的脸色下默默转头回了房间,一觉睡到中午就已经彻底清醒过来。
期间嵇兰因还发了消息来,问他是不是又感冒发烧了。
跟着又发:「就说你平时穿太少了吧!做人不能光要风度,健康才是第一位的!」
顾白衣看得好笑,顺手回了一句:「谢谢关心。我会记得多加衣服的。」
嵇兰因好半天没再回,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了。
顾白衣扬了扬嘴角,他今天心情不错。
正想着要不要去武馆那边看看,他就先收到了张佑余发来的消息。
「江湖救急!!!」
「有人踢馆!」
「速来!!!」
顾白衣扬了扬眉,心情——更愉悦了-
武馆后院。
紧闭的大门隔绝了外界窥探的目光,只有几个过来串门的学员挤在角落,捧着脸兴奋又狂热地盯着站在中央的那个明星。
哎呀,活的大明星!
还跟电视上一样能打!
要不是旁边地上还躺着几个武馆师兄,他们都想直接冲上去要签名。
谢延春脸色越发沉郁,默默远离了一点那些过分灼热的视线。
他打量着剩下站着的人,微微抬了抬下巴,带了几分不自知的倨傲:“不是说这儿是宁城最厉害的武馆吗,怎么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倒地又爬起来的师弟是甘拜下风,但看他这种隐隐看不起人的态度,又有些气闷。
“张师兄去外面买东西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谢延春说:“别张师兄李师兄了,直接叫你们这儿最厉害的人过来。”
师弟不忿地说:“张师兄就是这儿最——”
旁边的师兄突然拉了他一把:“顾哥——”
师弟下意识点头:“哦对,顾哥才是最厉害的那个,不过他好像还不算我们这儿的吧。”
然而旁边跟着就响起此起彼伏的“顾哥”。
兴奋仰望期待溢于言表,热情远胜于往常。
师弟一转头,果然就看到顾白衣正跟在张佑余后面进来。
然而此刻谁也看不见前面那个可靠的张师兄。
他们眼底只剩下天神下凡一般的顾哥。
师弟眼睛一亮,叫得比旁边的人还响:“顾哥!”
谢延春随着他们的叫声看过去,视线先在张佑余身上打量了一圈,就见他朝自己微微一颔首,然后往侧边跨了一大步,把后面的人让出来。
顾白衣眼底的黑眼圈还没完全消干净,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憔悴。
身上裹着一件宽松的白色羽绒服,帽檐上一圈毛绒围到颈侧,风一吹就往下缩了缩脖子,好像很畏寒似的。
——一看就很弱不禁风。
谢延春眉头拧起来。
一群人热切的视线全往那个小白脸身上撞去,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这才是那个所谓的“顾哥”了。
他倒是不觉得这一群人都是只看脸的瞎子。
但……
这个“顾哥”是怎么回事?
谢延春远远撞上他的视线,就见顾白衣蓦地冲他笑了一下,笑得霜雪初融、春风拂面,温柔如水。
谢延春的脸微妙的红了一下。
随即又惊醒过来,警惕又夹杂着些许疑惑乃至惊恐——
要命了,他竟然从这个小白脸的表情里看到了一丝丝……和蔼?
作者有话说:
准备开始搞事业辽~
顺便预警一下,正文会写当演员的部分比较多,会写到一点戏中戏和论坛体,但不会很侧重奖项和娱乐圈撕逼啥的(因为就是单纯想写小白拍打戏XD)
最后主业也不会只当演员的,应该还是会在武术行业发光发热,不过细不细写到时候就再说啦
以及感情线这边,两个人距离真正互相理解还差得很远,但只是因为两个人性格和阴影问题,最后还是坚定不移地双向奔赴的小甜饼w
还有更新问题,基本上是日更,但时间不定,比较建议第二天早上起来看,不要熬得太晚啦
最后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第39章 切磋
◎您有意向当演员吗◎
敬导最近在筹拍一部新剧。
现代玄幻武侠轻喜剧, 敬导同时身兼出品制片导演编剧多职,预计只拍十三集,只为圆自己多年的武侠梦。
简单点来说, 就是为爱发电。
为爱发电的后果就是, 条件简陋。
为了尽量将预算花在刀刃上,剧组自然能抠就抠,演员里最大咖位也就是主演谢延春,而且还是自降片酬出演。
为了感激这尊大佛愿意雪中送炭, 剧组对他的要求都尽量满足。
比如剧中夹带点私货给他师门做招生宣传。
又比如对戏的群演得找有点武学基础的。
前一者就是导演动动笔的事,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后一者谢延春就给他解决了一半。
他直接拖家带口带上了几个待业师兄弟客串。
虽然相貌远不如他, 只能说是端正,但客串个十八线配角也绰绰有余了, 更不要说这些人都挺能打,压根不需要太多演技。
便宜又好用。
但剩下一半就略显麻烦了。
主要是谢延春这边几人是真能打,都是自小习武而且在圈内都小有名气的高手,普通群演上来根本接不住招不说,万一受伤可就麻烦了。
而且敬导私心也赞同谢延春的想法,为爱发电自然想要尽善尽美。
最后不知道谁提议,说去附近武馆招人。
敬导当即眼睛一亮——有基础, 而且武馆招收学员需要名气,他可以画大饼……咳,帮忙宣传换取合作, 也算是双赢。
然而就在他琢磨着研究哪个武馆更好忽悠一点的时候, 助理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一张口就是:“不好了!谢老师跑到人家武馆去踢馆了!”
满心想着画大……啊不, 和气生财的敬导, 表情裂了。
敬导震撼了两秒,然后赶紧起身往外跑。
跑了没两步又转头叫助理:“对了,给我把摄影师叫上!”
助理愣了一下,犹豫:“秦哥也拉不动谢老师啊,万一打伤了挺贵的。”
秦哥是摄影师里面长得最壮的一个。
可惜也不是谢延春的对手。
敬导恨铁不成钢地看他:“拉什么架!去拍素材啊!没素材到时候拿头宣传?”
谢延春最火的特质是什么?
长得帅而且很能打。
当年因为当街暴打劫匪冲上热搜从而一炮而红,然后被知名大导相中邀请去演电影开启演员之路,结果被扒出出身武学名门,直接引爆一波热度。
整个圈子里,除了谢延春也没第二个了。
这些传奇往事至今还为人津津乐道。
别的当红流量粉丝关注的都是什么新穿搭新眼影胖了瘦了,到了谢延春身上,除了纯粹的颜粉,粉丝最热衷于探讨的却是他的武力值。
每次拍完一部剧,流传最火的必然是谢延春的打戏花絮,甚至连正宫官配互动都得靠后排。
这次听说敬导的新剧很重打戏,粉丝们早就嗷嗷叫着在官博底下蹲守了。
完全不像其他当红明星粉丝一样嫌弃他们剧组穷,觉得正主自降身价,甚至还想众筹追加投资,每天坚持打卡营造热度,这般热情就只有一个诉求——
多拍点打戏,花絮也行,他们爱看。
这种免费的热度,不蹭白不蹭!
敬导紧赶慢赶,总算在上半场结束的时候赶到了武馆。
剧组先前已经打电话跟武馆有过接洽,只是还没来得及定下时间详细面谈。
好在这家武馆的负责人都是直肠子,只觉得谢延春是帮忙来“验货”的。
所以在谢延春过来踢馆的时候,他们就暂且关了大门。
敬导一行人敲了半天门才被迎进去。
过来开门的李师兄紧抿着唇角,面色有些不虞,放几人进来之后关上门就转身,脚下走得飞快。
看他这一身低气压,别说助理,就连敬导都是心底一个咯噔。
坏了,别是谢延春真把人打坏了吧。
明明看着还挺有分寸的一个人啊。
几人一时间也不敢说话,一路小跑跟在李师兄身后,一面想着万一真出事了该如何处理。
结果刚跨进后院,就见李师兄脚步一顿,脸色一缓。
旁边的师兄招呼他:“啊呀你回来得正巧,正要开始呢!”
说着又看像他身后的几个生面孔:“咦,这几位是?”
“就是那个剧组的人。”李师兄回头看了眼敬导几人,“谢老师正跟顾哥比试,要不你们在这边稍微等会儿吧。”
说完他就丢下他们,往前挤了几步,满脸都是期待和兴奋。
旁边的人跟他也是差不多的表情,一边窃窃私语。
“你们说谁更厉害一点?”
“当然是顾哥!”
“但是那个姓谢的,听说可是什么正经武学门派出身的,应该也不是什么花架子吧。”
“徐师兄刚刚都被他逼得完全还不了手,肯定是有两下子的。”
“但徐师兄起码在谢老师手上走了几招啊,上次顾哥不是一根手指头就让他跪下了。谁更厉害还用说吗?”
“你别造谣,明明是用了手掌,也没跪,是直接晕倒了。”
“对啊还是脸朝下哈哈哈!”
……
敬导几人面面相觑,片刻后也反应过来。
刚刚李师兄不是对他们生气不满,貌似只是因为担心错过这场比试而不高兴而已。
然而前面都是身材健壮的成年男人,将缝隙都挡得严严实实,身高身材都很正常的敬导和助理站在他们身后,好像两只无助又瘦弱的小鸡仔。
助理忍不住拉了拉离得最近的人的袖子,低声问他:“你们说的那个顾哥是谁啊?”
前面恰好是人群里个子最高的肌肉壮汉,一扭头便好似有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助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然而这位一米九起步的壮汉脸上却全是热切的信任与崇拜。
助理瞬间想到了那些会围绕着偶像尖叫欢呼的狂热粉丝们。
这位壮士吹起偶像也不遑多让:“顾哥?顾哥就是我们这里最厉害的高手!打遍宁城无敌手,还心怀仁义,满身正气!上个月他孤身入巢穴勇擒窃贼,上上个月他在小巷里面以一敌八——”
助理:“……”
他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一边已经在心底勾勒出了一个身高超过两米满身腱子肉皮肤黝黑……的壮汉。
就在他这里听着壮汉吹嘘偶像的时候,敬导已经跟后面的摄影师打了个手势,
他们静悄悄地绕到了另一个方向。
坐在最佳观景台上的几位学员忍不住朝他们嘘了两声,敬导看了他们两眼,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往旁边挪了两步,让开视野。
然后就厚脸皮地站定了。
几个学员看他还带着摄影师,撇了撇嘴,倒也没再说什么。
他们也顾不上跟这个陌生人吐槽什么了。
几个女生捂住嘴,开始小声尖叫起来。
敬导下意识回头,即便离得近他也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倒是旁边那个年轻男生也诡异地红了下脸,小声附和了一句。
“真可爱。”
可爱?
敬导默默又往另一边挪了两步,总算透过垂落的枝杈的缝隙看到谢延春的侧脸,以及站在他对面的那个年轻男人。
脸色略显憔悴,却不掩眉目间的风华。
敬导先是惊讶,就算是放在美人如云的娱乐圈里,这样的脸也是毫无疑问的出众。
远的不说,就算面前站着以颜值著称的谢延春,这个“顾哥”也丝毫不落下风。
再加上那一身独特的气质,甚至反比谢延春更引人注目。
敬导也不由地将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看到他脱下白色的羽绒服外套,正递给旁边的武馆师兄。
羽绒服下面是一件米色打底印着浅橘纹的宽松毛衣,袖口长过指根,胸口处还有只大大的卡通喵咪,一个圆润的“喵”字就印在右锁骨的下方。
将那一片瓷白的皮肤也衬得柔软起来。
——确实很可爱。
谢延春眉宇间有些不耐,却又有些不敢直视地偏移开了视线。
对比之下,对面的人就要气定神闲许多。
他慢条斯理地往上卷着袖口,一边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顾白衣。今天应该是我们初次见面。”
前世今生都是第一次。
“听说你是来武馆切磋,我是个编外人员,勉强占半个位置——那就让你三招。”顾白衣继续说道,“不过既然论输赢就得有点彩头,如果我赢了,我有点事想问你。”
谢延春皱着眉沉声说道:“不用。”
他顿了顿,又说:“不用你让我。但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赌注算数。”
顾白衣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偏头示意,让一旁做裁判的张佑余负责喊开始。
他说让三招,那只是通知。
而不是跟谢延春商量。
张佑余那边一示意开始,谢延春气势顿时一变,拳风凛冽地朝顾白衣攻过来。
顾白衣脚步都没挪到半步,轻松避开。
一击不中,谢延春眸色一沉,反应很快地立刻变招,脚步一转锁住去路,又袭向他的肩膀。
然而又被躲开了。
轻松得好像在庭院散步一样。
谢延春脸色有点难看。
仅这须臾之间,他已经反应过来,顾白衣真的是在让他!
可这么近的距离,他连顾白衣的衣角都没碰到。
被轻视的屈辱与对实力的警惕交织在一起,最后还是怒意冒了头,谢延春的气势顿时更凛冽了几分。
其他人只觉得他们动作快得根本看不清楚。
摄影师还不由地在心底感叹,果然还是谢老师厉害,这不都直接压着对方打了。
看来这个号称打遍宁城无敌手的“顾哥”也不过如此。
然而场边实力最强的几个师兄,如张佑余等人脸色却不由变了变。
别人看不出来,但他们却是看出来了。
——谢延春这是直接动了杀招了。
一边暗暗心惊刚刚谢延春还是对武馆的师兄弟手下留情了,一边也不由为顾白衣默默捏了把冷汗。
他们没有不自量力到以为这时候还能插手,只能紧张地关注着场上的局势。
只有身在局中的谢延春注意到,就在自己变招的那一瞬间,顾白衣身上的气势也变了。
变得……愉悦了。
“嗯?比我想象的厉害一点嘛。”错身的刹那,顾白衣在他耳边低语。
谢延春在那瞬间撞上他的视线。
漆黑的眼眸含笑,点点碎光宛如夜幕星辰,漂亮又温柔,叫人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
谢延春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刺痛叫他瞬间回过了神,避开了顾白衣的第一下回击。
他躲得有点狼狈,顾白衣眼底的笑意却深了些许。
“这才稍微像点样子——”
谢延春这一句话还没有听完,就觉一阵天旋地转,天地翻倒,人已经倒在地上。
顾白衣半蹲在他的身边,松开了按在他颈后的手。
含笑的脸并着那只可爱的卡通猫咪一同映入谢延春的视野。
与之一道而来的是腰腹,以及肩颈处延迟传来的阵阵钝痛。
他下意识吸了一口气,眉头微皱,面色都白了一些。
顾白衣伸手帮他揉了一下,谢延春本能地想躲,但没躲得开,不由地一抖。
“抱歉,稍微认真了一点。”顾白衣说着道歉的话。
谢延春的脸色更白了。
这回不是因为痛,而是气的——
什么叫做“稍微”认真了一点?
还有之前,什么叫做“稍微”像点样子?
他在同门之中已经是能吊打师兄弟们的天才,进了娱乐圈之后更是难逢敌手。
天外有天的道理他不是不懂,但他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碾压式的差距。
他还是被碾压的那个。
谢延春还说不出半点不服气的话——轻敌起初确实是有,但早在顾白衣让他第二招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
全力以赴,然后被两招按倒在地。
这仅有的两招里,甚至还有至少一半放水的成分。
谢延春咬着牙锤了下地,那点气也就散了,只剩下郁闷和不甘。
“是我技不如人。”谢延春愿赌服输,人还没爬起来就主动说道,“你想让我做什么都算数,只要我能做得到。”
这边已经说到赌注,旁边的围观群众却还一片鸦雀无声。
他们呆愣地看着地上的谢延春,还没反应过来——
刚刚还有来有往的,谢老师怎么突然就倒在地上了?
敬导伸手扶住自己合不上的下巴,手动给推回去,然后又伸手拍了拍旁边摄影师的肩。
“老、老秦,刚刚你、你看清楚没?”敬导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
“没有。”摄影师坦诚道,“好像就看到那个顾哥一伸手,抬了下腿,然后——”
刷得一下,谢延春就躺在地上了。
毫无还手之力。
摄影师已经能自己合上嘴,他摸了摸自己的摄影机:“不过应该都拍下来了。”
“干得好!”敬导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却顾不上去管摄影机了,他死死盯着场上的顾白衣,眼神越发的火热起来。
摄影师连着在旁边咳嗽了好几声也没用。
直到顾白衣蓦地转过头。
黑漆漆的眼眸微微眯起,似是为了避开直射的光线,眼尾微扬,嘴角挂笑,却显出几分俾睨的冷意。
似是未回鞘的利剑,直直地刺过来,叫人不敢直视。
见多识广的敬导也被刺得心底一突,下意识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视线下移,就看到那只猫。
胸口上的猫咪图案随风微动,好像是在打滚的奶猫,然而这样可爱的图案却并未削减顾白衣身上凛冽的锐意。
等到顾白衣先一步移开视线,敬导才敢抬头。
他从谢延春身边起身,附近的师兄抱着他的羽绒服递过来,他伸手接过然后套在身上,低头去拉拉链。
敬导再抬头看到他的侧脸,就见他低头垂眉,帽檐上的绒毛挡住他的下巴。
柔软的绒毛也没能起到中和的作用,一身雪白站在那里,就好像漂亮矜贵又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
敬导呆愣许久,眼神却越发亮了。
这个形象……
太合适了!
顾白衣还不知道这位导演到场的事,他只觉得这人的眼神有些过分灼热了。
但没感觉出什么恶意,他便没再去管。
谢延春抽着气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就咬着牙一声不吭,还是张佑余在一旁打圆场,让他们先去屋里坐着喝点茶休息一下。
顾白衣连汗都没怎么出,一点也不累。
但他想跟谢延春聊聊他师门的事,于是点点头也跟着进了屋。
然而一只脚才刚刚踏进门,旁边就有一个人猛地冲了过来。
“那个,顾——”敬导一冲上来,下意识就想去握他的手。
以示看重。
“嗯?”顾白衣一个眼神扫过去。
他仅仅只是疑问,敬导却陡然顿住,讪讪地笑了笑,收回了手。
但眼底热切不减分毫。
“冒昧问一下,你……您,您有意向当演员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比较忙,就没有二更啦,明天争取多更点
PS.本文只有小白一个穿越者,就是平行时空,没啥很复杂的设定
再ps.本文更新时间到次日凌晨三点之前都算当天,因为码字只有晚上有空也很吃状态,不太确定到底啥时候能写好而且没办法囤稿子,所以比较建议大家早上起来看啦,早点休息不要熬夜哦么么哒
第40章 平行世界
◎酸◎
顾白衣微微一愣。
反应过来敬导的意思之后, 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
这对他来说有点新鲜。
能让场上对手都心生怜意的相貌,自然是不差的。
顾白衣很清楚自己长得好看。
而且尤其讨那些年轻人的喜欢,无论男女。
前世的娱乐圈也是一个热门行当, 光靠一张脸就能获得不少收益。
但从顾白衣出道比赛起, 也没有一个人会跑过来问他,想不想去混娱乐圈。
因为谁都知道,他在武学领域能得到的成就远比当明星高得多。
无论是名气声望,还是金钱地位。
武学盛行的世界里, 武术界的各项制度都已经趋于完善,造星能力也不逊于娱乐圈。
虽然也不乏一些阴私, 但大体上还是按实力说话, 站在顶端的明星武者也更叫人信服,乃至崇拜敬重。
顾白衣前世已经在巅峰站了很久了。
即便不看家世背景, 娱乐圈里那些所谓顶流看到他的时候,也得老老实实地低头,尊称一声老师。
加上身世背景,他就是谁都惹不起的祖宗。
只不过顾白衣心态太咸鱼,并不喜欢到哪儿都被人高高捧着的感觉,所以后来退隐的决定下得那叫一个狠准快。
回归普通人的生活,甚至都没有让他觉得有什么不适应。
于是直至今生穿越, 在最穷困潦倒的时候,顾白衣没查到什么奖金高的武术比赛,之后也没想起收益同样很高的娱乐圈。
他压根就没想过还有当明星这个选项。
此刻被敬导突兀地提起, 顾白衣倒是迟疑了一下。
如果还是前世, 他肯定二话不说就拒绝。
身为顾家人, 又拿满了冠军的奖金, 他缺什么都不可能缺钱。
但他现在很缺。
沈玄默对他很好, 好得有点过头,以至让顾白衣都有些良心不安。
怎么用“合约”搪塞,也掩盖不了事实——
顾白衣从沈玄默那里得到的,远比后者从他这里得到的要多得多。
除了孟凭风那一次,他就没能再为沈玄默做什么。
即便是假扮着恋人的身份,也是沈玄默照顾他更多。
就算是活菩萨,偶尔降临人间一次帮忙解围,那已经是难得了。
但天天在身边散发普度众生圣光,却反倒叫人心头难安。
顾白衣感激沈玄默,却也很难真的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
可他现在确实也回报不了沈玄默什么。
话说回来,自己现在这个专业,日后就算找工作,工资估计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吧。
到时候别说回报沈玄默,恐怕养活自己都够呛。
想到这里,顾白衣也难免生出几分动摇。
不过他也清楚,演员这个行当也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容易,所以他没有一口应下,只是朝敬导笑了笑。
“这个问题以后我再考虑。”顾白衣说道,“但现在我想先跟谢老师单独聊聊,可以吗?”
他语气平常,敬导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您、你们聊,你们先聊。”敬导说着转头,“我们先在这里参观参观,顺便聊聊群演的事,可以吧?”
他是在问外面的武馆师兄弟。
张佑余点点头,带他去找武馆管事的详谈。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谢延春也就不再逞强,找了张凳子坐下来,捂着腰嘶嘶地抽了两口气。
转头见顾白衣跟进来,他又下意识想起身。
顾白衣扫了他一眼:“坐着吧。”
谢延春默默把屁股贴回凳子,但不自觉地挺了挺腰,然后又没忍住“嘶”了一声,紧跟着又咬住牙,把那点声音憋了回去。
顾白衣笑了一下:“我有那么可怕吗?”
有。
谢延春差点直接点头,好在及时停住。
“还好。”他模棱两可地说道。
单论实力,确实有种深不见底的恐惧感。
但说到畏惧的地步也不至于,顾白衣看起来脾气不错,谢延春只是不自觉地敬畏了几分。
哪怕又看到那种堪称……和蔼甚至慈祥的神色,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冒犯了。
他们这一行,就是实力为王。
只要有能耐,哪怕七八岁的奶娃娃踩在头上让他叫爷爷,那也不算什么冒犯。
当然这种落败结果肯定是要被沦为笑柄了。
顾白衣问他:“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谢延春老老实实地回答:“云知行。”
——又一个熟悉的名字。
顾白衣眼底闪过一丝恍然,又问他门派里的其他人。
谢延春只当他是好奇,而且他师门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便一一告知。
行风门,因坐落于行风山半腰而得名。
据说祖上是某位武将所创立,传承至今已有数百年的历史。
正儿八经的武学门派。
但名门什么的,那就是糊弄糊弄外行人了。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行风门都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所谓真传内门弟子,其实都是门主捡回家的孤儿。
教一点拳脚功夫,然后从徒弟中挑个最厉害的当继承人,把祖上的武学传承下去,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虽然心态摆烂,但他们训练却都很刻苦,前世那些最初级的比武场上,永远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好苗子没那么好找,前世直到顾白衣退隐,这个小破门也就才出了一个谢延春,打出了一点名气。
可惜也不知道后续如何。
没想到换了个世界,还能遇到这些“熟人”。
前世谢延春的师父就是云知行。
除此以外,顾白衣还从谢延春那里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
顾白衣蓦地问他:“你认识季鸣鸿吗?”
谢延春满脸茫然地摇头:“那是谁?”
顾白衣继续问:“钟玲珑呢?”
谢延春继续摇头。
顾白衣轻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谢延春疑惑地看向他:“这些人……跟我师门有什么关系吗?”
直觉还挺敏锐。
顾白衣摇了摇头:“没有关系。”
至少今生还没有关系。
问到这里,顾白衣的猜想已经验证了大半。
这个世界与他前世,大概是平行世界。
历史不知道在哪个节点拐了一道弯,于是同一个时间点的人或物都大不一样了。
有些人甚至没有出生,有些人则走上了与前世完全不同的道路。
但也有一些熟人,仍然走着与前世差不多的路。
比如谢延春,比如他师父。
这些人与前世完全是不一样的个体——光实力就差了不是一个等级。
他们也不会记得顾白衣。
但或许还有机会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顾白衣依然觉得很高兴。
这个世界对他而言,也并不是全然陌生的了。
顾白衣忍不住笑起来。
眉目舒展,笑意柔和,满目欣悦。
那张脸确实很好看。
那样厉害的人,却会这样柔软地笑。
谢延春不敢直视,一点一点挪开了眼睛,耳根微红。
连先前想问些什么,也都忘记了-
顾白衣的好心情持续了很久。
从武馆离开的时候,谢延春和敬导都跟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谢延春说他有几个师兄弟过几天会来。
还有他这几天经常会去武馆,顾白衣可以去那里找他玩。
谢延春今年十九岁,对顾白衣来说就是弟弟,又是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熟人,天然便带了几分亲近。
顾白衣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之后就是敬导发来的消息。
寒暄了几句之后,他也不磨叽,直截了当地发来了剧本,标明了角色。
他先前问顾白衣那句话,是真的觉得有个角色适合他。
出场加起来都不足二十分钟的配角。
人设总结起来就是个深藏不露的花瓶,但前十九分钟里,演员都只要站在那里扮演好一个花瓶就足够了。
重要的是气质,甚至不需要什么演技。
而且拍摄时间也不长,所以敬导才试探着给顾白衣发来了邀请。
顾白衣看了看时间,大概是在他考完试之后。
时间上倒是宽裕,不过……
顾白衣给敬导回复了一句:「我考虑一下。」
沈玄默回来的时候,就见顾白衣坐在沙发上皱眉沉思。
他顺口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沈哥,你回来了。”顾白衣抬头看到他就笑了一下,略停了一下,就干脆把敬导邀请他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拍戏?”沈玄默视线一顿,“什么角色?”
顾白衣以为他是真好奇,便去翻了翻剧本:“好像是个反派。”
沈玄默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质疑道:“反派?”
这会儿顾白衣还穿着那件猫咪毛衣,怀里塞着个抱枕窝在沙发里,不知今天是真累了,还是衣服的影响,整个人看起来都懒洋洋的。
柔软,乖巧,毫无杀伤力。
这人看上去有哪里能跟“反派”这种角色搭得上边的吗?
顾白衣也一脸认同地点点头——他这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反派吧。
所以肯定不是脸的问题。
顾白衣思索两秒,说道:“可能是之前我看他的时候太凶,把他吓到了。”
沈玄默:“……”
还不如说他那张脸长得像反派呢。
这导演什么眼光?
顾白衣抬头看着他,似乎是在征询他的意见:“沈哥?”
沈玄默问:“你想拍戏?”
顾白衣捏了下怀里的抱枕,视线漂移:“其实也不是很想。”
沈玄默看出他的犹豫:“那为什么?”
顾白衣继续蹂|躏怀里的抱枕,袖口只露了半截的指尖不安地捻着枕角,半晌才小声但老实地答:“能赚钱。而且不耽误上课。”
沈玄默:“……”
合情又合理。
他第一反应就是问顾白衣是不是缺钱了。
那个圈子在他印象里就是乱,他私心里是不愿意顾白衣去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的,哪怕沾一点边都不好。
他当然有能力护得住顾白衣,但一年之后呢?
万一顾白衣陷进去了,那他到底是放手还是不放手?
但紧跟着他就意识到顾白衣的不安。
顾白衣现在绝对不缺钱。
但为什么还想着赚钱?
因为沈玄默给他的那些钱,让他觉得烫手,拿着不安。
当初沈玄默看中他就是因为觉得他有底线,道德感很高。
没想到如今却反倒成了一种压力。
明明他只是希望顾白衣能好好度过自己的大学生涯而已。
就像别的那些同学一样。
可沈玄默无从解释。
他更不想顾白衣难堪。
看到顾白衣不自觉地低头,沈玄默的大脑瞬间冷却下来。
“你自己想好了就行。”沈玄默平静地说道,“如果要签合同的话,我找人给你看看。”
这是不干涉的意思。
顾白衣点了点头:“谢谢沈哥。”
看着他陡然明亮了几分的眼睛,沈玄默莫名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
等到了时间,就让他走吧。
沈玄默想道。
进不敢进,退不愿退,这种状态之下,他或许比一无所知的顾白衣要更加煎熬。
这么一想,当演员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有天分,运气好再遇上一些好资源,翻身也比常人容易。
等日后顾白衣站稳了脚跟,他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担忧为难了。
到时候他也就能直接放手了。
至于现在……
还是要多看着些。
沈玄默脑海里思绪万千,面上却波澜不惊。
“现在你也算是有后台的人,真要走这条路也不用那么束手束脚。被欺负了就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那应该不至于。
顾白衣眨了眨眼,但想到沈玄默也是一片好意,没好意思直接反驳。
他委婉说起刚认识的谢延春:“小谢他人挺好的,而且身手不错,我们一见如故,以后要是有机会共事,他肯定不会让我被欺负的。”
一说起熟人,他便忍不住笑,语气都柔和了几分。
刚认识的……小谢?
刚认识,关系就这么好,这么值得他信任?
“但愿如此。”沈玄默很想就这么云淡风轻地应下,有前辈青睐保护明明是件好事,却还是没忍住言语带刺,“不过有些演员,现实里的演技可比荧幕上好多了。”
谢延春明明是个耿直的老实孩子。
顾白衣下意识给这个世界的后辈辩护了一句:“不会的,小谢挺乖的,不是那种心思深沉的人。”
沈玄默:“……”
莫名心塞。
顾白衣清澈明亮的眼神看过来,好似世界一切污秽都无处藏匿。
沈玄默只能点头说:“那就好。”
顾白衣又笑起来,像是为自己的辩护得到了认可而高兴。
沈玄默扯了个僵硬的笑脸:“……”
更心塞了。
这一晚,从来只有在公司才有存在感的助理,难得接到了一个完全与公事无关的任务。
“谢延春。”沈玄默语气平淡,一如往常。
但助理硬是从中听出了几分咬牙启齿的凉意。
“——我要他的资料,所有。”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