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微一扫眼,就见到通贵人身边的喜鹊在不远处鬼鬼祟祟看着,晓得如今盯着她的人远非一个两个,吓得她连忙摆手:“还请公公回去替我谢谢皇上,今日天气好,我正想四处走走看看花,公公请回吧!”


    梁九功是奉命前来,哪里敢无功而返,忙跪地道:“还望主子莫要为难奴才!”


    随着他跪下,他身后的小太监乌压压跪了一地,那阵仗更惹人注意。


    映微素来不是高调之人,当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步撵。


    坐的高,看的远,映微坐在步撵之上对春景是一览无余,一通瞧见的还有不少人那嫉妒的眼神。


    映微心底是叫苦不已。


    自钮祜禄皇后去世后,随着温僖贵妃的崛起与乌雅常在的得宠,一时间众妃嫔将她抛之脑后,更多的心思放在如何站队,如何争宠,如何合伙起来讨伐乌雅常在上头,这步撵一坐,只怕她又要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跟在步撵旁边的梁九功是个人精,似有几分瞧出她的心思来:“主子不必担心,这是皇上的意思,谁敢说三道四?”


    映微淡笑不语。


    等着她前去承乾宫,果然见着安嫔、宜嫔等人脸色不善,那眼里恨不得射出刀子,将她打成筛子才好。


    佟贵妃却并没有将太多心思放在她身上,只盯着自己下首的位置,微微皱眉:“怎么,温僖贵妃这病还没好?”


    无人敢接话。


    自钮祜禄皇后去世后,温僖贵妃就“病”了,虽说皇上发话叫佟贵妃管理六宫上下,遇到拿不准的事儿再去请教太皇太后,无疑宣告众人佟贵妃似比温僖贵妃身份更加尊贵,众人日日也是过来承乾宫请安,但后宫之中平白无故多了个贵妃,她怎么高兴的起来?


    更何况,这温僖贵妃也不是什么善茬,借口伤心过度,一次都没有来给佟贵妃请过安。


    女人之间的小心思大家都懂,温僖贵妃这分明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安嫔似笑非笑道:“连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说要温僖贵妃好生养着,也就温僖贵妃身娇体弱,被她这一衬,咱们都成了乡巴佬似的。”


    她近来与佟贵妃走得近,原指望着佟贵妃来日被立为皇后,她这个嫔位之首也能捞个贵妃当当,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心里是恨毒了温僖贵妃:“说起来,原来孝昭仁皇后病重的时候,温僖贵妃也不见得有多伤心,经常在皇上的必经之路上晃悠,这心思是不言而喻。”


    说着,她更是环顾周遭一圈,讥诮道:“怎么孝昭仁皇后一死,就演起姐妹情深这出戏码来了?知道的晓得她身出名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从哪个戏班子里出来的!”


    也怨不得她怨气大,实在是温僖贵妃太不低调了些,装病也就罢了,偏偏隔三岔五就闹出好大的阵仗来。


    皇上看在孝昭仁皇后才故去不久的面子上,偶尔也会去瞧瞧她,只叫众人愈发不喜。


    佟贵妃听闻这话甚是满意,有一搭没一搭与安嫔说着排揎温僖贵妃的坏话。


    映微每次前来承乾宫请安听的都是类似的话,好像佟贵妃当众指桑骂槐一通心里能好受不少,但这样的话她听的多了还是觉得怪没意思的,忍不住发呆起来。


    正发怔时,她似乎察觉到有一束目光紧紧追随自己。


    等着映微回过神来,却见着不远处的乌雅常在正含笑看着自己,眼神里满是善意。


    这样的目光,映微很少在紫禁城见到,当即也是报以微微一笑。


    等着众人散去,映微前脚刚从承乾宫离开,后脚就听到有人在喊自己:“赫舍里主子,等等!”


    映微扭头一看,这不是乌雅常在还能是谁?


    乌雅常在生的是如弱柳扶风,略走几步路就直喘气,追上映微时已是气喘吁吁。


    映微含笑看着她:“常在你慢些,不必着急。”


    乌雅常在喘着气儿道:“我是专程想与你道谢的。”


    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她从钟粹宫回去之后,将映微的话原封不动与佟贵妃说了后,佟贵妃果然没有动怒,反倒对她另眼相看,嘴上说什么“看不出你还有几分小聪明,本宫可没看错人”之类的话。


    说着,她更是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来:“这帕子是我亲手绣的,我……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还望你莫要嫌弃。”


    她是宫女出身,就算如今得宠,投身于佟贵妃膝下,可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映微接过帕子,瞧见帕子针脚绵密,绣工出众,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只道:“常在说的这是什么话?常在亲手绣的帕子情深意重,我怎会嫌弃?”


    “那就好。”乌雅常在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面上褪去忐忑之色,笑了出来:“那,那我平素没事儿能去找你说说话吗?你也知道,我在宫中没什么朋友的……”


    映微道:“当然可以。”


    乌雅常在面上笑意更甚:“那咱们一言为定。”


    因此时还在承乾宫门口,乌雅常在也不敢与她多言,很快便匆匆离去。


    等着回去的路上,春萍却忧心忡忡道:“主子,您说乌雅常在这是真心与您交好还是佟贵妃娘娘派她来的?奴才不明白,您入宫之前就下定决心要独善其身,为何对这乌雅常在这般和善?”


    映微并没有解释她后一个问题,轻声道:“乌雅常在是真心也好,还是假意也罢,咱们见招拆招就是。”


    “更何况,目前看来她应该是没什么坏心,小卓子不是都打听了吗?乌雅常在容貌出众,从前当宫女时就遭人排挤,如今成了妃嫔,更是遭人嫉恨,这佟贵妃娘娘既想用她,更防着她,她想与人交个朋友也很正常。”


    说起来她是最合适的人,毕竟她勉强也算得宠,不会嫉妒乌雅常在盛宠,而且出身显赫,不惧流言蜚语。


    春萍是似懂非懂,还是有些担心。


    映微瞧着春光正好,索性带着春萍去御花园逛逛。


    谁知道刚走没几步,她就迎面撞上前去御花园的宜嫔,请安后则退到了一盘。


    若换成从前,宜嫔只微微颔首就算了,可今日坐在步撵上的宜嫔却叫了声“停”,居高临下看着映微,似笑非笑道:“哟,这不是赫舍里氏吗?怎么,得了皇上赏赐的琵琶出来显摆了?”


    她一直没有将映微放在眼里,论得宠,也就乌雅常在与她平分秋色,可她也略会些琵琶,先前就知道皇上库房里有这样一个宝贝,原以为这宝贝迟早会是自己的,没想到却落到旁人手上。


    东西她倒不稀罕,却不喜欢皇上对映微的态度。


    映微连声道不敢:“嫔妾并无此意。”


    “没这个意思?”宜嫔向来仗着皇上的宠爱跋扈惯了的,冷笑一声道:“你不敢?呵,亏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先前还夸你懂事,你若真懂事,就该知道这琵琶价值不菲,也是你区区一庶妃能随便收的?”


    “皇上赏赐东西给你是你的福气,却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受不受得起这福气。”


    饶是映微好脾气,面上神色也有些不好看,觉得宜嫔这话说的太难听了些:“嫔妾受不受得住这福气,相信皇上心里自有论断,更何况皇上所赐,皆是皇上心意,嫔妾不敢推辞。”


    说着,她抬头看向宜嫔,却是气势丝毫不输:“若宜嫔娘娘觉得自己受不住皇上这赏,大可与皇上言明。”


    宜嫔被她这话气的够呛,脸色一变,正欲开口训斥时,却见映微屈膝行礼道:“嫔妾先行退下,就不叨扰娘娘了。”


    可怜宜嫔满肚子的怒气无处可撒。


    映微被她这么一折腾,游园兴致全无,略在御花园逛了逛就回去了钟粹宫。


    宜嫔向来是个不吃亏的性格,回去后是思来想去,越想越生气,咽不下这口气,大半夜里就将心腹太监查良和找了过来,要他好好查查映微:“……这孝昭仁皇后向来是个聪明的,当初她挑唆惠嫔污蔑那赫舍里氏与人不清不楚,既然她有这个打算,只怕那赫舍里氏就不是清白无辜的,你好好查查与她相好的侍卫,挖地三尺的给本宫查,本宫就不信查不出什么不对劲来。”


    查良和应声而去。


    映微对睡得香甜,她知道宜嫔肯定会有所动作,索性也就懒得去管这事儿。


    翌日一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映微刚从承乾宫请安回来,阿圆就通传说乌雅常在过来了。


    映微连声请她进来。


    乌雅常在今日是提着一盒点心过来的,说是自己做的茯苓糕,且不说糕点味道如何,这份心意却是难得。


    女人家的在一起无非是说些家长里短之类的话,御花园的哪棵树长得好,哪株花开的好,内膳房做的哪道菜好吃……说来说去,都是些打发时间之类的话。


    不过两人先前不熟悉,再加上映微喜欢看书弹琴,乌雅常在是包衣宫女出身,对琴棋书画是一窍不通,两人没什么共同话题。


    再寒暄几句后,映微发现了乌雅常在偶尔失神,试探道:“我瞧着常在脸色不大好看,似是有心事的样子,不知道可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乌雅常在一怔,迟疑道:“我日日在佟贵妃娘娘跟前侍奉,佟贵妃娘娘都没察觉出我的不对劲来,你却一眼就瞧了出来……我的确是遇上了难事儿,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更不敢与任何人说。”


    话到了最后已有几分哭腔,一副恍然无措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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