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漪离柳沁如最近,率先反应过来,脚步灵活纵身上前,眼疾手快将柳沁如拽离了原地。
与此同时,战马嘶鸣,马蹄腾空,高大的身影骑坐在马背上拉紧缰绳,居高临下停在了几人面前。
那人生了一张锋芒毕露的脸,剑眉星目,五官硬朗,长发以冠高束,身着劲装,上面的战甲还未脱净,似是刚从战场上匆匆赶回一般,面上犹带着灰尘。
他手握缰绳,嘴角略勾,噙着讽刺的笑意:“没什么事就赶紧给本将军让路,耽搁了本将军进宫复命,你们担当的起吗。”
叶清漪闻言一怔,随即秀眉紧蹙,似是对他这番话厌恶至极,正要开口回怼,却见李景知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身子挡在了她与柳沁如身前。
他轻拢折扇,唇边逐渐漾开漫不经心的笑,似乎全不把面前这个极其嚣张的人放在眼里。
“窦将军当街纵马,险些误伤了人,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马背上的人闻言不曾有半点意外,神情像是早已适应了李景知的冷嘲热讽,早就不当回事了。
他冷哼一声,眸子一转,竟是将目光转而落在了叶清漪的身上。
那人眉梢一挑,再开口带着几分趣味:“早前在回京的路上就听说臭名昭著的小国舅娶了个美娇妾,今日一见跟了他李景知当真是屈才了。”
说着他不禁啧啧摇头,屈马上前两步,居高临下望着叶清漪的双眸,气势凛然,语气不掩嚣张与嘲讽:“喂,我看你像是块习武的料子,现在若是弃了他跟我从军,说不准将来还能混个军功。”
叶清漪闻言一怔,全然没料到此人竟会说出这等不着调的话来。
大邺有律法,女子不得参军,也不可入仕,眼下他竟这般明目张胆的说要她参军的话,又联想到方才李景知称他为“窦将军”。
莫非......
下一刻,李景知的话便印证了她的猜测。
只见李景知下意识又往叶清漪身前挪了两步,挺拔的个子直接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少年人稍带着怒意的嗓音自耳边响起:“窦凌云!当着我的面撬我的墙角,是不是你娶不到媳妇就开始嫉妒本国舅了?!”
“我嫉妒你?!”
窦凌云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晦气物一般,连忙屈马后退,面露嫌弃。
如同叶清漪所料,眼前这个高坐在马背上的少年,便是志远侯府的小公子,亦是从亡兄手中接任将领之位的名将窦凌云。
他镇守北疆多年,却在最近时日被明德帝下令召回,也不知究竟是何原因。
窦凌云左右拍了拍手臂上的灰尘,撇嘴道:“刚回京就连着碰见你与梁世琛,当真是晦气至极,本将没功夫再陪着你过家家了!”
话落,窦凌云就要扬鞭纵马离去,李景知连忙上前拦住他的去路:“你在哪里见到的梁世琛?!”
窦凌云冷哼一声,手上动作并未因李景知挡路而停下,马鞭打在马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战马嘶鸣间,叶清漪瞳孔猛缩,及时出手将李景知拉回了身边,这才避免窦凌云纵马将他踩踏至地上。
马蹄疾驰,窦凌云的声音回荡在街道。
“前面那条街,梁世琛跟一个女的在一块!”
余音尚在回绕,叶清漪脑中不自觉浮现出方才在千金阁时,付如旻慌乱间离去的身影,再结合窦凌云所言,很难不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
于是叶清漪立刻便朝着李景知说:“梁世琛很有可能和付如旻在一块。”
李景知闻言只皱了皱眉,转头见她焦急的模样出言宽慰:“你暂且放心,我早就派人暗中盯着他们了,眼下不易打草惊蛇,咱们先回府再做打算。”
此话一出,叶清漪竟然真的安心不少。
虽不知他的人究竟靠不靠谱,但总比她一人像只无头苍蝇一般乱窜要强上百倍。
与此同时,在叶清漪几人离开千金阁后,窦雯玉跟在窦琅玉身后一直闷闷不乐,忍不住与她抱怨:
“阿姐,你为什么能对那个叶清漪这般和颜悦色?!她不仅仅是在女魁赛上拔得了魁首!她还把李景知从你身边抢走了!”
“慎言!”
窦琅玉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冷眼看着自己的这个妹妹。
“当真是把你娇纵坏了,我与小国舅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你如今却这般不避讳的说出这等话来,是想要抹黑你长姐我吗?!”
窦雯玉没想到她会发如此大的火,一时半会不敢说出反驳的话来,只支支吾吾地小声嘀咕:“可是明明你们之间有着幼时的情分,陛下又不是不知道,说不准......”
“不会的。”
窦琅玉眼中尽是笃定的神色。
定国公府与志远侯府本就都是明德帝心中的一根刺,又怎会让这两家结成姻亲。
......
回定国公府的路上柳沁如并未与叶清漪二人同乘。
柳沁如嘴上虽说着不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但实际上无非是觉得尴尬。
毕竟自打叶清漪拒绝了她的请求以后,柳沁如似乎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对待叶清漪也不如从前那般亲热,但在危难时候,却是叶清漪出手从窦凌云的马蹄下救了她一命。
若换作是叶清漪,她也会觉得尴尬。
李景知心细如发,虽不知她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其中暗流依旧被他察觉:“你与二嫂......你们两个怎么了?”
既然他开口问了,叶清漪也没打算刻意隐瞒什么,一五一十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予他听了。
李景知听后却是尚有些意外,但神色很快又恢复如常:“贺芳芳确实不是管家的料,如今三哥不在她身边,这些天她出了不少纰漏,你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去提点提点她也没什么大事,但是可千万别插手。”
叶清漪只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马车内又一次安静下来。
这些天李景知一直在躲着叶清漪,方才在千金阁他为了她出头时还不觉得气氛古怪,但如今二人独处时,那种怪异感便在两人身边不断萦绕。
叶清漪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总要有一个先打破沉默的。
她自心中深吸一口气。
“你......”
“我......”
不料竟是与李景知同时开了口。
瞬间,对坐着的两人四目相对,暗含错愕。
李景知:“你先说。”
被他这么一打岔,叶清漪方才想问出口的话又憋了回去,她暗叹一声,只好将话题转移:“你与窦将军很熟吗?”
李景知闻言又一次惊愕住,虽不知她为何会问这样一句话,但依旧轻声回道:“曾经是友。”
“但现在形如陌路。”
一句话说完,马车内又陷入死寂。
很显然,叶清漪问了个不太友好的问题。
从前李景知与窦凌云同在一所私塾,那里是专门为他们这些皇亲国戚以及侯爵家的孩子设立的。
而李景知与窦凌云一文一武,是那时学堂上炙手可热的人物,两人毫无竞争关系,自然而然便成为了挚友。
不过好景不长。
没过几年,窦凌云便接手亡兄将位,上了战场,而李景知亦是自甘堕落,沦落为纨绔子弟。
窦凌云本就是心高气傲、嫉恶如仇的性子,见到昔日清风月霁的友人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劝说无果最终只能泯为路人。
自此,李景知再未真心实意交过朋友。
“你那日问我,怀念曾经吗,回去以后我冥思苦想许久。”
李景知抬起头,眼中似有雾水氤氲着,但马车内光线昏暗,叫人看不大真切。
叶清漪只能隐约见到他那双桃花眼里暗含着光晕,若仔细瞧,那里似乎映着叶清漪的身影。
他略显苍白的笑容撞进叶清漪眼眸。
“我现在每日都过得欢愉,再也不用去学那些让人乏味的书籍,怎么可能会怀念曾经被禁锢的日子。”
李景知躲避的眼神让叶清漪清楚的明白,他在说谎。
但这一次,她没有揭穿他。
李景知:“那你呢,你会怀念曾经吗。”
叶清漪淡笑着点点头,目光坦荡:“我会。”
“曾经经历过的美好怎能说忘就忘?但比起过往,我更期待今后的日子,曾经发生的事情已经没办法改变了,所以我更想走好往后的每一步,尽量减少遗憾。”
话落,叶清漪对上李景知的双眸。
她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但此时无声却胜有声。
冥冥之中,李景知从她眼中读懂了那句她并未说出口的心里话:我希望你也能如此。
……
风过声止。
马车经过大理寺时,街道上的嘈杂与马车内的寂静形成强烈的对比。
车外来自百姓的谩骂声不停入耳。
“朝廷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报案这么多天了为什么我的女儿还没找到!!”
“我的女儿马上就要嫁人了!这个时候被拐走,今后她还怎么自处啊!!!”
类似于这样的话接二连三传入耳中。
叶清漪与李景知相视一眼,一前一后掀帘出了马车。
叶清漪随手拦住一个路人出言询问:“这位大娘,您可知为何今日大理寺有这么多人闹事?”
“闹事?!我呸!这是这群狗官活该!”
“京城有多少人家的闺女都丢了,报了案以后就跟石沉大海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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