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子监这批同窗的心里头,他们到了洛阳国子监会有碾压式的优势。
洛阳是东都没错,可是东都哪里比得过他们长安?更何况他们最近几个月还拜托阿晗进行了特训,只要一上了球场,那肯定没人能与他们抗衡!
论马球,他们肯定是最强的!
出于这种心态,众人一路上都非常放松,玩得非常开心。等他们抵达了洛阳,正是授衣节的尾声。他们前往落脚处安顿下来以后,迫不及待地让带队的国子博士带他们去洛阳国子监踢馆。
……然后他们就被洛阳国子监的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小眼睛。
唯有作为观众的阿晗等人哈哈大笑,阿晗更是屁颠屁颠跑过去向对面那个教头模样的年轻人问好:“八叔!”
没错,阿晗的球技是她八叔教的,早在拒绝入学洛阳国子监那会儿,她便推荐她八叔去教洛阳国子监的生员当马球教头。这样他们叔侄齐心,双方水平都能迅速提高!
还是那句话,打球嘛,还是得双方势均力敌才有趣。
唯一的问题是最近长安国子监的人都在路上,根本没有好好练球。
而且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骄兵必败,哀兵必胜。
长安国子监气势汹汹地来踢馆,打心里觉得洛阳国子监这边的马球队不堪一击,可不就是传说中的“骄兵”吗?
而洛阳国子监这边则是憋足劲要挫挫长安国子监的威风,这段时间只要有空那可都是卯足劲地读书和练球。
所以长安这边输得一点都不冤枉。
阿晗“勾结”敌方的可耻行为受到了同窗们的一致谴责。为了安抚小伙伴们挫败的心情,她只能做东请同窗们到自家嵩山别业那边玩耍,玩够了再来洛阳国子监一雪前耻。
许是因为一开始就遭遇挫败的缘故,接下来众人的态度倒是没那么骄傲自大了,很正常地进行着这次交流学习。
洛阳国子监的国子祭酒是最喜欢阿晗的,闲暇时还邀她坐下品茶,很有些不是滋味地表示雕版印刷法是在洛阳这边发现并推广的,结果《两京文选》却是在长安选稿并印刷,着实让他有些郁闷。
而且吧,阿晗还有恒产在洛阳这边来着,在洛阳入学其实合情合理,只怪那许祭酒反悔太快!
阿晗也是在她八叔成婚后才知道祖父把洛阳这边的别业和宅院都记在她名下,对她可以说是十分偏爱了。她一个女孩儿能心无旁骛地求学读书,少不了家中那么多长辈的维护与爱惜。
阿晗笑道:&34;只要两京国子监可以多多像现在这样交流学习,我在哪边都没甚区别。&34;
只要是公平平等的交流往来,其实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长安那边可以带人过来,他们也可以带人去长安嘛。许多人不是学问没到家,而是缺少机会,这种交流活动正是给他们展示才学的大好舞台。
年轻人们相互较较劲,不仅无伤大雅,还能叫不少人记住他们的姓名,何乐而不为!
要是再弄个魁首之类的名堂,说不准能帮学生扬名士林!
更别提双方还可以共享文会资源,你来我这边热热场子,我去你那边当当陪衬,好花还需绿叶衬啊!这样两边的文会都能办得有模有样,真正有才学的学生也能不错过任何一边的机会,对两京国子监本身有好处,对两京国子监的学生也都有好处。
到了国子祭酒这位置,日常工作就不仅仅是教书育人了,他承担的更多的都是行政事务,需要为监生们的“成材率”考虑,能有多少监生在科举中金榜题名以及能有多少监生能靠关系拿到好职位,都是他平时需要操心的。
阿晗和洛阳国子祭酒谈了许久,成功拿到封对方写给许祭酒的亲笔信,算是初步达成了两京国子监的合作意向。
还顺便还薅了批学生去书船上或者印坊中勤工俭学。
哪怕朝廷大力推广雕版印刷,短时间内能培养出来的专业人才还是不太够用,这些学生放长假时要是能过去干几天活或者给工匠们开设扫盲培训班,那对于雕版印刷人才的培养是有极大益处的。
都二三十岁的人了,你们也不好意思总向家里拿钱的对吧?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花自己赚的钱给家中妻子买根银簪子、给儿女买几样玩具、给父母割几块肉?所以,来干活吧!
不得不说,阿晗的煽动力是非常强的,只在洛阳待了一个月,便把洛阳国子监的监生忽悠了大半,一个两个全报了勤工俭学项目。连那些家境富裕的公子王孙都心动不已,纷纷表示自己也要参与。
家里有钱是家里的事,他们也要自己赚,绝对不能叫那些穷得响叮当的泥腿子比下去!
眼看阿晗都快要在洛阳国子监牢牢扎根了,领队带学生来洛阳的国子博士心中警铃大作,很快表示这一轮交流学习该结束了,再不回去天气会越来越冷,路上不好走!
阿晗很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还是很尊重国子博士的决定,与同窗们一起踏上归程。
回去的路上出了点意外,前头有艘客船翻了,一直坐在舱顶享受江风的萧戡首先发现不对,他立刻让船家把船停下,招呼其他人注意一点,自己则一头扎进水里游过去救人。
阿晗见状本来也想跟过去,李腾空眼疾手快地把她给拦住了。而国子监的同窗们见萧戡二话不说跳了下去,当即也不甘落后地扑通扑通往下跳,跟下饺子一样热闹。
船上只剩几个不谙水性的监生。
下水救人很重要,岸上接应也很重要。既然不好下水,阿晗便让船家靠岸停船,急匆匆领着人去安排救援事宜,一方面聚集周围的小型渔船过去把人送回岸上,一方面借了渔家的火煮起汤药好帮萧戡们驱寒。
有了解这段水路的渔夫们帮忙,人很快陆陆续续被救了上来,只是所有人身上都滴滴答答地滴着
水,看起来好不狼狈。
好在她们这次是去洛阳长住了一个月,船上不管是衣物还是药物都准备充足。阿晗把一套干爽的衣裳扔给身上湿漉漉的萧戡,又去看他救上来的人情况如何。萧戡利落地接过衣裳,随意找了个有遮挡的地方便换上了。他走出来就看到李俅领着几个医者赶到。
李俅瞧见了萧戡,呵呵一笑。他让人先给萧戡把个脉,省得他在水里泡出病来。
萧戡感觉李俅没安好心,一脸抗拒地拒绝道:“我不用!”
这时阿晗已经看过一圈回来了,听到萧戡这话后把他摁到白胡子大夫面前,勒令他乖乖让大夫看诊。
李俅在一边煽风点火:“没错,必须得看看的,要知道有的人看起来体壮如牛,结果落个水生个病什么的,就躺床上起不来了。”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他还跟那白胡子大夫求证,&34;您说对吧,杨先生?&34;
姓杨的白胡子大夫捋着胡须答道:“对的,有不少这样的例子。”阿晗顿时把萧戡摁得更严实了,坚决不让他逃跑。
萧戡:&34;………&34;
就知道这个李俅
没安好心。他才不可能下个水就病倒!
幸而白胡子大夫把过脉后表示萧戡没事,脉象着实再正常不过。阿晗这才请他去给其他人看诊。
一轮看下来,大伙都没什么事,就是那艘船里有两三个人受了伤,还有一个少年郎被救上岸时已经没气了。
听说那是个刚跟船不久的船工,才十七八岁,他本来可以逃出来的,可惜他先折返回去把几个受困的客人给救了上来,轮到自己要潜上水面时不知是乏力还是出了别的意外,竟是径直沉了下去。等有人下去把他捞上来时,人已经救不活了。
这孩子无父无母,跟着好心的船家长大的,一直说要好好为船家做工报答船家的养育之恩。好不容易活到了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年纪,结果竟遭遇了这样的厄难。
船家坐在少年的尸体旁失声痛哭,也不知是为这次惨重的损失伤心,还是为养子的殒命悲恸,总之是哭得旁人都跟着辛酸。
遇到这样的意外,所有人心情都挺低落,倒是常年在江上行走的渔夫们宽慰说这船人遇到她们已经很幸运了。其实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江上每年都会死不少人,他们还认得个专门捞尸的汉子,都是帮那些失去至亲的人捞个念想。
只是他们本就是靠江河吃饭,风浪再大再多,他们也是没法离开的。
一行人齐齐灌过一轮汤药,便重新启程回长安。
只是比起来时的意气风发,每个人心里仿佛都多了些沉甸甸的东西。那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对他们产生了极其长久的影响。
许多人都有些明白了,这也许正是阿晗极力让他们出来走走、出来看看的意义所在。
有些东西他们便是在书里读了一百遍一千遍,也不如亲眼所见来得有用。
这次两京国子监的交流活动最后还是出了本文集,不过文集中传唱度最广的不是他们在交流学习过程中精心创作的各类佳作,而是他们在回程路上所写的悼念那位少年义士的诗文。
后世许多人分析大唐“学院派”文人文臣在盛唐时期的一次大转向,其实在这本最初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文集之中便有了萌芽的迹象。随着这批“学院派”文人及文臣的逐渐成长,无数新派思想的种子也洒落到大唐每一个适合它们生长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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