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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 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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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菀双手环膝, 蜷缩在小案旁的软榻上。


    此时此刻的她看起来像是一只受伤之后,极度缺乏安全感,也极度与外界对峙的小猫一样, 独自一只缩起来舔舐伤口。


    陆沅伸手, 想要抱抱她,却好像触电一般,在他的手方才落在她的肩的时候, 秋菀立刻畏惧而胆怯地往后退缩。


    在半空中的手停顿片刻, 方才收了回去,陆沅看出秋菀的抗拒, 不忍勉强她一定要接受自己。


    怜惜心疼的目光从秋菀的身上移开,陆沅的声音微冷,只听他道:“将人拖进来。”


    侍从们的动作很是敏捷, 很快便将跪在殿外的几个仆妇给拖了进来, 看到被拖进来的人,秋菀本来就有些轻颤的身体, 更是颤得厉害。


    接过内侍奉上来的竹条,陆沅的另外一只手握住秋菀的手。


    虽然是冬天,但生着地龙的宣华殿里并不冷,却不知为何,秋菀的手还是如此地冰凉, 像是刚从冰天雪地里回来一般。


    将竹条放进秋菀的手里,察觉到她颤得更加厉害,好像要远远地丢开竹条, 然后躲开, 陆沅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却不至于让她觉得疼痛与禁锢。


    陆沅执着地握着秋菀的手不让她躲开, 对她道:“菀菀,打回去。”


    秋菀咬着唇,一言不发,但眼泪却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地往下落。


    她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好像听不到陆沅对她说的话一般。


    知道要对这样的秋菀有足够的耐心与温柔的对待,陆沅忽然伸手,将秋菀揽进自己的怀里。


    察觉到被揽进怀里的秋菀瞬间变得有些僵的身体,陆沅将下颔放在她的发顶上,循循善诱,温声细语。


    “菀菀,有孤在这里帮你撑腰,你不用害怕……”


    说着,将竹条对准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的几个仆妇,陆沅的声音沉静又温和,但说出的话却绝情且狠厉。


    “她们怎么伤你的,你就怎么打回去,打死也没关系。”


    原本以为有太后娘娘做靠山,碍于孝道与别人的议论,太子殿下对她们大惩小戒一番也就算了的几个仆妇,闻言骤然变得面无人色。


    戚嬷嬷率先反应过来,不顾自己被钳制着,她重重地磕头,哪怕额头上很快便满是血迹也在所不惜。


    只听她哭天抢地道:“饶命啊,秋菀姑娘,老奴知错了……”


    其他几个仆妇见到戚嬷嬷这样,也赶紧有样学样地哭哭啼啼起来,告饶声,央求声,好像秋菀是可以救命的菩萨。


    目光触及戚嬷嬷额头上的血迹,秋菀打了个哆嗦,将自己蜷缩得越发成了一团。


    陆沅不愿让她一直这样逃避下去,与其让心里的伤口不处理慢慢地结痂,然后留下伤疤,陆沅更希望能帮秋菀抚平伤口,完好如初。


    伸手抬起秋菀尖尖瘦瘦,好像孱弱的小狐狸似的下颔,陆沅望着她的眼睛,目光极有耐心,也极其温柔。


    “菀菀,你怎么了?”


    秋菀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永远不再面对这些,也永远不再面对让她受伤,可她却连一丝半点的讨厌都生不起来的陆沅。


    可是陆沅显然不会如她所愿。


    她挣不开他的怀抱,几下之后,索性放弃了,因为下颔被他轻而不容逃脱地抬着,她也只好看着他的眼睛。


    “殿下……”


    本就潋滟的眼睛被笼上一层水汽,陆沅伸手,用分明的指节,在她泪痕依稀的脸颊上擦拭着:“别哭。”


    看着她雾气蒙蒙,好像笼罩着江南烟雨的眼睛,陆沅似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纵容似的不再强求她一定要亲手报仇。


    将她从软榻上抱起来,往殿里去,陆沅冷声对侍从道:“将这几个老虔婆拖下去,杖毙。”


    秋菀将脸颊埋在陆沅的衣襟上,只有抱着她,才能发现她的身体正在轻轻地颤着。


    将手拂过秋菀的发,陆沅温声细语地安慰她:“菀菀,你不要害怕,伤害过你的人,孤一个都不会放过。”


    因为握着陆沅的衣襟的手太过于用力,秋菀的指尖都泛着苍白,看上去可怜极了。


    “殿下,奴婢……奴婢求求您……”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在耳边打个旋就杳无踪迹的风声,陆沅将她抱进温泉殿,循循善诱地引导着她继续说下去。


    “菀菀,你说什么?”


    听到陆沅柔和又有耐心的声音,秋菀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她又惶恐又难过地低声抽泣:“殿下,奴婢求求您,不要碰奴婢……好不好……”


    满是心疼的目光落在秋菀的发顶,陆沅听到她这么说,脚步顿了一下,旋即,沉默地继续抱着她走进了温泉殿。


    与温泉宫相比,温泉殿的面积小了许多,而且不是天然而成的温泉。但在寒冷的冬天,能有这样一处热气氤氲,温暖湿润的所在,也已经很好了。


    陆沅将秋菀轻轻地放在软榻上,然后伸手,想要去解她的衣带。


    秋菀逃避似的往后缩了缩,膝盖蜷起,这样自我保护的动作,已经成了面对陆沅时,她下意识地反应。


    眼泪簌簌而落,秋菀一面摇头,一面惶恐道:“殿下,奴婢知错了,以后一定不再做那种僭越的事……”


    “你什么都没做错,什么都不需要害怕。”陆沅力道不重,但却不容抗拒地将缩成一团的秋菀揽入怀中,下颔放在她的发顶。


    “菀菀,孤不会伤害你的,从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别怕孤。”


    说着,陆沅伸手握住秋菀的手,眼睛望着她,在他的眼睛里,秋菀看到了被倒映出来的两个小小的自己。


    陆沅的眼睛里有爱怜,有坚定,秋菀原本已经决定不再动摇的心,像是遇见了阳光的冰块,又开始崩解,融化。


    看着秋菀挣扎着,又有动摇的眼神,陆沅轻声叹了一口气,然后顺势抬手,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


    “相信我,好吗?”


    陆沅身上浅淡的龙涎香笼罩着秋菀,她有些可悲地发现,自己只要闻到他身上好闻的,熟悉的气息,心里的惶恐与清醒,就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长记性一般,秋菀终于抬起手来,回抱住陆沅,任由自己哭出声来:“殿下,呜……”


    她的身上几乎到处都是伤痕与淤青。


    陆沅为秋菀解开衣衫,看着她原本光洁如玉,如凝脂一般的肌肤上,令人刺目的痕迹,眼睛里的心疼与沉怒越发浓重。


    觉得这样的自己一定很丑,秋菀下意识地想要将自己缩起来,却被陆沅抱住,轻柔的力道仿佛是在对待爱而重之的珍宝。


    陆沅亲了亲秋菀的耳朵,温声细语地安慰她:“我在,别怕。”


    白皙如玉的鼻尖红成了一片,秋菀泪眼婆娑地看着陆沅,忽然没头没脑地问:“殿下,您能不能不要对奴婢这么好?”


    听到她这么说,陆沅摸着她散落的一缕长发,语气爱怜道:“傻话。”


    他是矜贵的太子殿下,是可以选择这场感情的开始,也可以随时终结的主/宰者,自然不能知道她心里的患得患失,与不安惶恐。


    秋菀攥住陆沅的袖口,像是溺水者攥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紧紧地不肯放手。


    她的神色认真又哀伤,执拗道:“奴婢是在说真心话。”


    因为长久的哭泣,与疼痛而不断冒出的涔涔的冷汗,秋菀的鼻尖已经是潮红的一片,看上去可怜极了。


    陆沅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亲了一下秋菀红红的鼻尖,于是秋菀也沉默了下去,顺从地任由他的亲吻从鼻尖落下,渐渐辗转到唇上。


    怕他生气,怕得不到想要的回答,更怕得到了他的承诺,最后却被辜负,显得可悲又可笑。


    最终,秋菀还是咽下了那句她想问,却一直没有问出的问题——


    他对她这么好,万一有一天,他不喜欢她了,把这些都收回去,她该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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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 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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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上的疼痛在一天一天地减轻, 伤痕也在一天一天地淡去,直到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有的时候,秋菀也不免想到, 自己有的时候就像书里的那只傻斑鸠一样, 沉溺在桑葚的甘甜里,不去想未来,过去也那么容易忘却, 以至于让自己过得如同被迷醉了一般。


    朝去暮来, 寒来暑往,在陆沅的监督下, 掐指算来,秋菀已经读了将近两年的书了。


    虽然她不算太聪明,书上许多的地方与注解也是囫囵吞枣地读过, 半知半解, 但她也不能否认,能够读书, 对她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


    陆沅曾经告诉过她,如果书上有的地方不理解,只要背下来就好了,有人说过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如果现在读一百遍还是不领会也没关系,只要牢牢地记住,将来面对有关的事情的时候, 总会知道是什么意思, 总会受益匪浅。


    所幸秋菀虽然有点笨, 理解东西很慢, 背东西也很慢,但她只要背下来,就是牢牢地记在脑海里,她的记忆,像是拿着不锋利的钝刀,在坚硬的磐石上一笔一划地刻写着,困难,笨拙,用功,认真。


    心里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觉得闷闷的疼的问题,秋菀再也没有想过要对陆沅说。


    她认真地读书,认真地珍惜与陆沅在一起的时间,也在认真地自欺欺人。


    宫里的奴婢大都不识字,主子们也不会想着教奴婢们这些只有主子才可以学的东西,既然太子殿下肯教她读书写字,就算没有她喜欢他那样深,也定然想要她变得更好,定然存着天长地久的心思吧?


    虽然有时候不小心磕碰一下,身上的淤青还是很疼,像是在嘲笑她,也像是在警醒她——


    她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低贱的奴婢,一个有资历的宫人就可以随意折辱她,欺负她,而且太子殿下也并没有流露出,要给她什么名分的打算。


    但秋菀还是近乎固执地相信,陆沅并非全然将她看成一个消遣的玩意,在他的心里,也定然是喜欢她,有她的一席之地的。


    他定然会有一点喜欢她的。


    不知道该说是妄想,还是安慰自己,欺骗自己,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的时候,秋莞总是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可是这样想着想着,她自己都忍不住泪眼婆娑,打湿了枕头。


    她怎么可以没骨气,傻成这副模样。


    ……


    小案的一角,放着一盏海棠春睡的琉璃灯盏,流光溢彩,又很明亮。


    垂着脑袋,看着案上内容艰涩的书,眼皮沉重得像是要打架,但秋菀还是打败了瞌睡虫,硬生生地忍住了浓重的睡意。


    半笼在袖中的小手又翻了一页书,却发现再有一页的几行,这本书就要看完了。


    手中的毛笔圈点几下墨迹,秋菀很快地看完了那几行字,放下毛笔,看着放在案上的几本摞得整整齐齐的书,这些书都是她看完的。


    因为振奋,秋菀连睡意都消退得所剩无几。


    抻了抻胳膊,秋菀凝睇去看坐在不远处的陆沅,连声音里都带着笑,好像在讨赏似的:“殿下,这些书我都看完了。”


    听到秋菀说话的声音,陆沅抬起头来,笑着看了看她,然后对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晚上的灯光太过于柔和,还是眼下的氛围太过于静好,看着眉目挺拔,整个人好像一幅水墨画清朗温淡的陆沅,秋菀怔了一下,心忽然跳得好快。


    是陆沅带着揶揄与无奈的目光,将秋菀纷飞的思绪,从九霄云外拉了回来。


    秋菀看着陆沅起身,往自己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走到她的身边,俯身,握住仍旧有些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秋菀的手,陆沅道:“跟孤过来。”


    看出陆沅眼睛里带着的取笑的笑意,秋菀这才真的醒过神来。


    脸颊腾地一下子滚烫起来,秋菀赶紧站起身来,只是脑袋却低垂得好像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幸陆沅没有继续取笑她,而是牵着她的手,往另外一个殿里去。


    小内侍推开门,原本有些好奇会看到什么景象的秋菀,在看到这间很大的宫殿里,排列着一排一排的书架的时候,眼睛忽然变得圆圆的。


    仰头去看陆沅,秋菀依偎在他的身边,看了一眼眼前的书架,眉眼弯弯地笑问:“殿下,这是您的藏书阁吗?”


    陆沅低头,同样笑着望着秋菀,他握着她的手,往殿中去。


    “嗯,孤觉得你应该学的,你都已经学完了,以后,你就自己来藏书阁,找你想看的书。”


    秋菀点点头,跟着陆沅一起走进殿里,看着身旁高大的书架,她忽然问:“这些书,任意一本,我都可以看吗?”


    不假思索,陆沅回答道:“当然。”


    抿唇笑了一下,秋菀仰头去看陆沅,眼睛亮晶晶的:“多谢殿下。”


    说罢,秋菀便转身看了一会面前的书架,然后踮起脚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脊有些磨损的书来。


    手里的书极为厚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秋菀将书翻开一页,却有些诧异。


    看了看身旁的陆沅,秋菀疑惑地将书递给他看,然后问:“殿下,这是什么书呀?上面的字,怎么跟我平时学的都不一样。”


    陆沅看了看小姑娘放在自己面前的书,与书上那些有些奇怪的文字,为她解释道:“这是楚朝的书,楚朝是中原王朝的分支,十年前被父皇所灭,现在已经成了大燕疆域的一部分。”


    自记事起,便从来没有出过宫,好像全天下只有宫墙的四个角的天空的秋菀,眼睛里满是感兴趣地看着陆沅。


    看到秋菀认真倾听的模样,陆沅笑了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


    “他们的百姓官员,平日里跟我们用的字是一样的,但楚朝还信奉巫术,巫术只有楚朝的贵族可以学习。这本书上的字就是巫族的字,如果孤没记错,这应该是记录他们巫术的书。”


    听到陆沅的解释,秋菀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书,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出了一下神。


    看出秋菀的出神来,陆沅问:“菀菀,你怎么了?”


    “嗯?”一语惊醒梦中人,陆沅的声音,将秋菀拉回到现实中来。


    她抬头看了看陆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我没事,只是这本书上的字,我虽然不认识,但却觉得,好像有些熟悉,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陆沅闻言,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显然未曾将她的这句话放在心上的模样。


    牵着秋菀的手,往里面去,陆沅道:“又说傻话。”


    ……


    孙姑姑跪在地上,眼圈直泛红。


    “禀太后娘娘,太医已经去掖庭为戚嬷嬷上好了药,戚嬷嬷身上的伤重了一些,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但已经没有了性命之忧。”


    听到孙姑姑这么说,太后娘娘的声音里,似是也带着几分伤感与沉痛:“是哀家思虑不周,才会让她受此重伤。”


    孙姑姑听出太后娘娘话里的伤感来,赶紧劝道:“太后娘娘不必太过自责,奴婢回来之前,戚嬷嬷还一直嘱咐奴婢,一定要转告娘娘,千万不要因为她而伤心,这次她能够保住性命,真是多亏了娘娘您,您的大恩大德戚嬷嬷一直记在心里。戚嬷嬷还说,您可千万不要因为她,而与殿下生分,不然她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太后娘娘听到孙姑姑说起陆沅,原本就不是滋味的心里,更是酸涩难当。


    又是苦又是嘲地笑了一下,太后娘娘的声音里满是失望:“哀家的确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个孝顺的孙儿。”


    顿了顿,提起秋菀,太后娘娘的声音里,便不自觉地带了些沉沉的怒意。


    “为了一个低贱的丫头,甚至不惜忤逆他的亲祖母,他这是昏了头了吗?”


    ……


    走出藏书阁,秋菀看着身旁的小内侍怀中抱着的一大摞书,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成就感。


    看到秋菀的眼睛,一直没有从那个年轻又清秀的小内侍的身上移开,陆沅的眸色,不由得有些沉了下去。


    若无其事地开口,陆沅忽然问秋菀:“今年元宵节,孤带你去灯会上玩,好不好?”


    秋菀闻言,目光果然从小内侍怀里的书上,移到了陆沅的身上,她眼睛亮亮地问道:“真的吗?”


    看到秋菀盈满了期待与笑意的眼睛,陆沅忽地抬手,将握在掌心的小手放在唇畔亲了一下,点头笑道:“当然是真的。”


    这是在外面,而且身边还有别的侍从,被亲了一下的秋菀,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耳朵悄悄地红成一片,秋菀有点嗔怪地看了陆沅一眼,想要挣开他握着自己的手。


    陆沅看到秋菀白皙泛粉的耳朵,眼眸弯弯地笑了一下,继续道:“不过若是菀菀肯亲孤一下,孤就给你些银子,到时候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闻言,想到上次元宵灯会,看到的琳琅满目的甜品摊,秋菀的眼睛越发明亮了起来。


    “殿下说话算话?”


    “当然。”


    只是,要秋菀在大庭广众之下亲陆沅一口,她哪里有这么大的勇气。


    踮起脚尖,凑在陆沅的耳畔,秋菀的脸颊红红的,低声同他打商量:“能不能回去亲你一下……这里好多人。”


    陆沅侧头看了她一眼,温和的笑容下带着促狭。


    “菀菀若是不好意思,孤可以帮你。”


    秋菀闻言,疑惑地看着他,不明所以地问:“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亲吻就已经落在了唇角,秋菀蓦地瞪圆了眼睛,旋即反应过来,想要挣开陆沅。


    虽然最后,也只是徒劳无功。


    脸颊红得像是刚出锅的螃蟹,秋菀别扭地跟在陆沅的身后,闷头走回房间。


    一关上门,陆沅就被秋菀扣住两只手压在了门上,她有点凶地威胁他:“殿下,你弯一下腰!”


    陆沅看着眼前凶巴巴的秋菀,小姑娘好像真的生气了,只是她的个子不够高,气势不够足,生起气来有点像纸老虎,不让人畏惧,只让人觉得忍俊不禁。


    照她说的做了,陆沅笑了一下,挑眉问道:“可以了吗?”


    秋菀“哼”了一声,抬手攥住陆沅的衣襟,然后踮脚,泄愤似的,用尖尖的牙,在他的唇角重重地咬了一口。


    “殿下不是想要奴婢亲你吗?奴婢就成全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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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 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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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菀换好衣服, 走了出来,她的身上穿着一件荷青色的襦裙,浅茜色的披帛绕在手臂上, 看上去柔软又美丽。


    每个小姑娘有漂亮的新衣服穿, 都会觉得很高兴,秋菀也不例外。走出房间,她脚步轻快地想要去找陆沅, 让他也看看现在的自己。


    只是走到曳地的珠帘旁, 秋菀正要抬手掀开珠帘,却忽然听到珠帘的里面, 传来陈德的声音。


    “殿下,陛下刚刚遣人来禀报,说要让您也参加宫宴。”


    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秋菀看着珠帘掩映外坐在案前的陆沅, 眼睛眨也不眨,在等着他的回答。


    只是, 陆沅却点了点头,淡声道:“嗯。”


    眼睛里有失落一闪而过,只是不过一会,便化作了无知无觉的笑容。


    秋菀伸手掀开珠帘,陆沅闻声转过头去看她。秋菀微微一笑, 牵着裙摆转了个圈,方才眉眼弯弯地问:“殿下,这条裙子好看吗?”


    陆沅看着她, 唇角微扬, 笑着点了点头:“菀菀穿什么都好看。”


    顿了顿, 又朝她挥手:“菀菀, 过来,孤有事要跟你说。”


    鼻尖有点酸酸的,秋菀知道他要说什么。


    但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她还是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地走了过去。


    将秋菀抱进怀里,陆沅对她道:“菀菀,孤要去参加宫宴,没办法陪你去灯会了。”


    秋菀的鼻尖酸涩得越发厉害,但对着陆沅笑了一下,她还是很乖顺地摇了摇头:“殿下,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去看灯会。”


    看着秋菀并没有很失落的模样,陆沅抬手,摸了摸她显然很花了一番心思才梳成的发髻,沉默了片刻,忽然从袖子里取出一只荷包来。


    将荷包放进秋菀的手中,陆沅道:“这是银子。”


    难过渐渐蔓延上了整颗心,就连手里这只沉甸甸的荷包,都不能让秋菀开心起来了。


    勉强自己笑得跟平日里别无二致,秋菀压抑着心头的酸涩,笑盈盈对陆沅道:“谢谢殿下。”


    秋菀觉得自己不仅是个自我欺骗的好手,就连欺骗别人,她好像也很有天赋。她眼眉含笑的模样,连陆沅都被骗了过去。


    眼睛中的担忧稍减,陆沅伸手捏了捏秋菀的脸颊,佯怒问:“孤不能跟你一起去灯会,你看上去很开心?”


    秋菀笑着摇了摇头,好像在说自己没有很开心,但脸上却半点难过的神色都看不出来。


    察觉到陆沅落在身上,带着阴恻恻的威胁的目光,她于是捧着心口,一面皱眉,一面道:“当然没有,不能跟殿下一起去灯会,奴婢的心里简直跟刀/割了一样难受。”


    陆沅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心里最后一抹担忧终于也尽数散去。抱着秋菀安静地坐了一会,他忽然道:“孤会让人跟着你……”


    闻言,秋菀将脑袋从他的怀里抬了起来,脸颊上明晃晃地写着哀怨。


    “别人一定会像看外邦人一样看着我……”


    陆沅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解释道:“孤又没说让他们明着跟在你的身后,只是在暗处保护你罢了。”


    秋菀“哦”了一声,点头道:“那好吧。”


    想了想,陆沅又补充道:“嗯,当然,他们还要看着你,让你少吃点甜的,省得回来又不肯好好吃东西。”


    听他这么说,几乎是倏地一下,秋菀从陆沅的身上起来,然后站起身来,飞快地往殿外跑去。


    “我什么都没听到,殿下再见,我走啦。”


    看着秋菀娇小的身影迅速地往外跑去,陆沅笑着摇了摇头,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再也看不到,他方才转头,对陈德道:“走吧。”


    ……


    陆澈走进亭中,看到坐在软榻上,妆饰华贵雍容与平日里无异,却正眉头紧皱着的盛贵妃,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诧异来。


    坐到软榻旁的月牙凳上,陆澈笑了笑,方才有些懒洋洋地问道:“母妃这是怎么了?今天明明是个佳节,您却冷着一张脸,本来那样年轻漂亮的一个人,都好像老了十岁一般。”


    看到坐在面前的儿子,盛贵妃脸上的神色,却丝毫不见好转。


    重重地冷哼了一声,盛贵妃的声音里虽然带着气恼,但更多的,却是难过与黯然。


    只听盛贵妃赌气地说道:“你母妃就算笑成朵花,好看得跟九天玄女似的又能怎么样,你父皇是个瞎子,眼睛里从来都看不到我。”


    听自己的母妃这样说,陆澈好像早已见怪不怪的模样,只听他习惯性地问道:“母妃,父皇又怎么惹你了?”


    “哼!”


    盛贵妃越想越气恼,忍不住向陆澈抱怨:“之前除夕宫宴,你父皇让人种芙蕖碍眼也就罢了,最近还在盖什么摘星楼,要招那个死人的魂回来,你说,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陆澈去拿婢女倒好的茶水的动作顿了一下,重复了一遍方才盛贵妃话里提到的名字:“摘星楼?”


    “哼,还不是那些哄着你父皇修炼丹药的术士搞的鬼,他们拍须遛马说云琴死了是去天上做神仙去了,若你父皇想再见她一面,就得在全国各地修建摘星楼,才能感动上苍,准许云琴下凡来与他相会一面。”


    说着,盛贵妃抬手,在软榻旁的小案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显然怒气愈重。


    “真是可笑至极,你父皇英明一世,老了老了,谁知道却成了一个老糊涂,竟然为了云琴鬼迷心窍到这种地步,连这种荒唐的鬼话都相信。”


    外面歌舞升平的声响传来,盛贵妃听着,更觉得心烦意乱。


    忽地站起身来,盛贵妃心里的火气难以控制,她对陆澈道:“越说本宫越气,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你父皇,让他收回这个诏令。”


    神情之中一直带着散漫,好似在无所事事地发呆,又好似若有所思的陆澈,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笑意来。


    把玩着手中瓷釉细腻的茶盏,陆澈懒洋洋地笑道:“母妃何必这么着急?就算您不去找父皇请他收回成命,难道别人不会说吗?咱们且先等着看吧。”


    闻言,盛贵妃不禁停下了脚步,去看低头品茗的陆澈。


    “你什么意思?”


    陆澈脸上的笑意不减,但那笑容,却好像带着冰凉的温度。


    抬头去看盛贵妃,眼睛里有着人畜无害的澄澈潋滟,只听陆澈道:“修建摘星楼,恐怕要大兴土木吧,这种劳民伤财的事,我那位向来体恤民情的好三弟,怎么会袖手旁观呢?”


    听陆澈这么说,盛贵妃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忽然喜笑颜开。


    “正是这个道理,子清,还是你聪明!”


    ……


    在一片香暖的拂面中,盛大隆重的宫宴,终于拉开了帷幕。


    一盏一盏高悬的富丽宫灯,仿佛是镶嵌在夜空中的明亮星辰一般,工部尚书站在一处偏僻人少的位置,凭栏望着不远处的万千灯盏,只觉得心旷神怡。


    正走神,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秋大人。”


    工部尚书是一个勤勉又严肃的人,只是太过于内敛寡言的性格,让他平日里的空闲时间,鲜少与同僚们有太多交集。


    此时听到有人叫自己,他不禁有些疑惑地转身。


    在看清面前身姿清绰的人是谁之后,工部尚书心头一跳,赶紧垂下视线,拱手行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陆沅“嗯”了一声,示意他起来。工部尚书心里疑惑,却只能跟走到自己身旁的太子殿下,一起看着远处的灯笼。


    若是一般的官员,有这种与太子殿下独处的机会,不说阿谀奉承,大献殷勤定然是少不了的。


    可是工部尚书向来沉默寡言,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了一会,竟连半句话都没有说。


    有冷汗打湿了额角,工部尚书踌躇片刻,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忽然听到身旁的陆沅随口问道:“孤记得,秋大人有一个幺女,十年前病逝了?”


    未曾料到太子殿下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工部尚书错愕了一下,旋即便恢复如常。


    拭了拭额角的冷汗,工部尚书点头道:“是。”


    说到自己病逝的女儿,工部尚书的语气,不由得带了些怅惘与沉痛。


    好像说话没有过脑子,工部尚书看了一眼陆沅,声音里有感慨,也有伤感:“若珍珍还活着,如今也应该与太子殿下一般年纪了……”


    话说到一半,工部尚书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多僭越,匆匆忙忙想要跪下,却被面前的太子殿下伸手拦住。


    工部尚书有些惶恐道:“下官僭越,还望殿下恕罪。”


    收回手去,陆沅并不在意的模样:“无妨。”


    偷偷看了一眼身旁负手而立的太子殿下,工部尚书正有些七上八下地在心里暗忖,太子殿下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在意,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秋尚书。”


    转身看到来人是谁,工部尚书点了下头,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李公公。”


    李公公依次向两人行礼之后,对陆沅道:“殿下,陛下请您过去,有要事相商。”


    陆沅看了一眼工部尚书,脸上温淡的神情让人看不出什么喜怒来,但清朗的声音却有礼极了。


    “秋大人,孤先告辞了。”


    有些意外与受宠若惊的工部尚书,连忙拱手道:“下官恭送太子殿下。”


    直到太子殿下清绰挺拔的身影,与李公公一同消失在看不到的黑暗中,工部尚书方才反应过来。


    捋了捋胡子,他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太子殿下怎么忽然提起珍珍了呢?”


    ……


    小亭中温暖得不似冬日,皇帝坐在桌案前,原本有些懒洋洋的神色,在听到陆沅的一番话之后,变得难看极了。


    “父皇,加重赋税徭役,在全国各地兴修摘星楼之事万万不妥,还望父皇能够收回成命。”


    听到这里,皇帝忍不住轻声冷哼了一下,但却破天荒地并没有打断陆沅的话。


    显然,今日是元宵节,皇帝并不想大发雷霆。


    仿佛对皇帝的那一抹不虞无知无觉,未曾有所停顿与迟疑,陆沅继续道:“另外,儿臣恳请父皇,将宫中那几个装神弄鬼的术士,都驱逐出宫。”


    皇帝闻言,有些不耐烦地反问陆沅:“朕要做什么,什么时候用得着你指手画脚了?”


    放下手中的茶盏,未待陆沅说话,皇帝继续道:“每次见到你,你都三句话不离摘星楼,朕不是告诉你了吗?朕心意已决,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陆沅神色不变地起身,皇帝看了他一眼,以为他又要被自己气得拂袖而去。


    就如上次宫宴,自己看到他拂袖离开,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不孝子一样,皇帝的心头火腾地烧了起来。


    却未曾料到,自己这个看着温和平易,实际上最是倔强较真的儿子,却一拂衣裾,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皇帝的眼睛里闪过错愕,虽然不太相信,但有一瞬间,他也不禁猜测,陆沅是不是服软了。


    但听到跪在地上的陆沅接下来的话,皇帝心里的怒气,终于克制不住了。


    只听陆沅有条不紊道:“父皇,若母后在天有灵,定也不愿意看到您为了她,而做出这些沉溺鬼神,大兴土木的荒唐事。”


    一下子沉了面色,皇帝拿起手边的茶盏,往地上掼去,怒声斥道:“你!放肆!”


    侍立在一旁的李公公赶紧出来打圆场:“陛下!息怒啊!”


    李公公心里门儿清,皇帝其实并不想与太子殿下闹得剑拔弩张,所以才敢出来当这个和事佬。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皇帝冷哼了一声,虽然看上去仍是余怒未消的模样,却顺着李公公这个台阶下了。


    “你年轻气盛,朕不同你一般计较,朕给你一个机会,你起来,回去,朕就当做今日之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李公公暗松了一口气,以为今天的事端就此化解了,却未曾料到,跪在地上的太子殿下,却没有半分要起来的动作。


    额头抵在地面上,陆沅对着皇帝叩首,这样极重的大礼,让皇帝也不由得顿了一下,心里的火气消退了大半。


    正想说些软和话,却忽然听到陆沅道:“恕儿臣不能从命。”


    皇帝指着他,怒道:“你!你真以为朕不舍得打你是不是?”


    李公公只能再次劝道:“陛下!息怒啊!”


    知道只劝皇帝是没用的,李公公带着恳求的目光去看跪在地上的太子殿下,调解道:“太子殿下,您就跟陛下服个软吧!”


    陆沅俯着身子,沉默不言,像是纵然被风雪所覆压,却仍旧顽强不改的竹节。


    皇帝看到他这样,越发来气,不由得怒道:“你应该庆幸,你是阿琴的孩子,倘若你是别人生的,朕早就废了你了!”


    微颤的手指着门的方向,皇帝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给朕出去!闭门思过三天,好好地反省反省!”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翻页还有一章哦~( ̄▽ ̄~)~


    34  ? 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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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花一束一束地盛开在墨蓝色的夜幕里, 秋菀的怀里抱着几枝用藤蔓绑着的腊梅,正与为自己打包着糕点的老板闲聊。


    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高楼上,秋菀有些好奇地问:“老板, 那里是要建酒楼吗?好高啊。”


    听到秋菀这样问, 老板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诧异,热络地笑了笑,他问:“姑娘是外地人吗?”


    看到秋菀摇了摇头, 老板笑道:“姑娘可能没注意过, 所以不知道,其实您只要回去问问家里人就知道了, 这叫摘星楼,是去年年底陛下就下令建的。摘星楼,楼如其名, 当然得建得高一点了。”


    秋菀闻言, 越发奇怪起来,她疑惑地问:“摘星楼?陛下是要摘星星吗?为什么?”


    听到她这么说, 老板笑着解释道:“陛下不是要摘星星,是想见皇后娘娘。”


    想到早已薨逝了的皇后娘娘,秋菀更加不解了:“可是……可是皇后娘娘,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老板对着秋菀招了招手,有些神秘的模样, 秋菀好奇地侧了侧耳朵,只听老板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被人听到就会被砍头的秘密。


    “是啊, 我听说, 这是宫里的术士算出来的, 皇后娘娘薨逝之后, 因为生前心地仁善,所以是去天上做了神仙,陛下若是想要再见皇后娘娘,就要修建摘星楼。”


    秋菀听着这话,便觉得荒谬,她有点目瞪口呆地问:“这……这是真的吗?皇后娘娘真的做了神仙?只要建了摘星楼,陛下就能再见到她?”


    显然,老板只是在意宫阙里的那些八卦,而并不在意皇帝的此举有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将打包好的糕点纸袋递给秋菀,老板笑道:“姑娘问我,我哪知道呢,不过既然陛下肯相信那些术士的话,又有谁敢说这是骗人的?那不是明摆着骂陛下蠢嘛。”


    闻言,秋菀想了想,觉得老板这话说得不错。


    虽然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到底是离她很远的事,于是秋菀便提着两个纸袋,离开了小摊。


    元宵佳节,街上有好多的人,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夜幕里一束一束的烟花绽开,温暖璀璨,秋菀一个人走在路上,孤零零的。


    垂着脑袋,秋菀从纸袋里找出一颗乳酪果子来,刚放进嘴里,却忽然不经意听到擦肩而过的一对小夫妻正在说话。


    妻子的声音细声细气的,又很温柔,听起来甚是好听:“买些玫瑰酥回去吧,娘最喜欢吃玫瑰酥了。”


    “好,再给你买点糯米点心。”


    “谢谢夫君。”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夫妻之间的闲聊,但秋菀手上的动作,却一下子顿住了。


    愣愣地转头去看,那对夫妻已经走出去了几步,妻子身旁的丈夫似是察觉到了方才擦肩而过的人有些熟悉,有些迟疑地转头。


    秋菀的目光,就这样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与卫诚看过来的视线,相撞在半空之中。


    “菀菀?”


    是卫诚率先反应过来,叫住了转头想要离开的秋菀。


    懊恼自己不应该多看那一眼,秋菀轻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去,对着卫诚挥了挥手,笑着打招呼:“卫大哥。”


    秋菀站在原处不动,准备目送着他们离开,然后自己也转身离去,没有要上前的打算。


    但天不遂人愿,虽然她心里这样想,但卫诚与身旁的小娘子,却已经走了过来。


    看着眼前容貌美丽,好像跌落凡间的仙子一样的小姑娘,阿云好像猜到了什么,但脸上的神色,却半点异样都没有。


    神色如常地笑了一下,阿云转头去看身旁的卫诚,问道:“夫君,这位是?”


    卫诚看着面前的秋菀,为阿云介绍道:“阿云,这是秋菀,在卉苑上值。”


    又对秋菀道:“菀菀,这是谢云,我的妻子。”


    听完卫诚的介绍,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阿云就是再能粉饰太平,脸上那抹友善的笑也有些挂不住了。


    秋菀看着阿云圆圆的脸颊上,变得有些勉强的笑容,连忙笑着主动同她打招呼。


    “阿云,你好呀,我叫秋菀,你叫我菀菀就好。”


    看到秋菀落落大方,眉眼弯弯的笑模样,与身旁的夫君平淡的反应,阿云心里的芥蒂,方才被打消了一些。


    意识到自己的风声鹤唳,阿云的脸颊不由得有些烫,她看着眼前的秋菀,也点头笑笑:“嗯,菀菀你好呀。”


    目不转睛地看着被阿云抱在怀里,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娃娃,秋菀忽然问:“这是你们的孩子吗?”


    阿云点点头,看着秋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怀里的孩子,温柔地笑了笑,主动告诉她:“她叫鸢鸢。”


    抿唇笑了一下,秋菀看着孩子玉雪玲珑的小脸,抬起眼睛来看着面前的阿云,笑问:“鸢鸢,这个名字真好听,我……我可以抱抱她吗?”


    看到秋菀眼睛里闪过的期待,与一抹不易察觉的怯怯,阿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对面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心软。


    心里最后一点芥蒂终于也被打消,阿云点头笑笑,对秋菀道:“当然可以。”


    说罢,她便将臂弯里的鸢鸢,轻轻地放进秋菀的怀里。


    秋菀从来没有站着抱过孩子,所以她很担心自己抱不牢,会把怀里的鸢鸢给摔了。


    谨慎又小心地抱着鸢鸢,秋菀看着怀里正对着自己笑的孩子,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更深:“好可爱。”


    阿云闻言,看着灯影之下抱着鸢鸢,神色柔和的秋菀,也笑了笑:“菀菀,你长得这么好看,以后的孩子一定也很可爱,很漂亮。”


    原本只是想夸夸秋菀,可谁知话音刚落,却发现秋菀闻言似是愣了一下。


    长街光影模糊的灯光之下,阿云好像看到秋菀的眼睛里,有水光一闪而过。


    只是待她想要仔细去看的时候,却只看到秋菀正微微垂首,温声细语地哄着怀里的鸢鸢,仿佛方才的那一幕,只是她的错觉。


    “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看着阿云有些后悔迟疑的模样,秋菀摇了摇头,状若无事地笑了笑:“没关系的,嗯……我也觉得我以后的孩子,一定很漂亮。”


    她话音刚落,怀里的鸢鸢不知道为何,竟然忽地哭了起来。


    秋菀连忙低头去看鸢鸢,阿云也有点紧张,一时之间,倒是将方才的事掀过了一页。


    哄了几下怀里的孩子仍旧在哭,秋菀不免有些手足无措:“她……她怎么哭了。”


    阿云将鸢鸢接了过去,看着被包裹在小被子里的小姑娘有点红红的鼻子,她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应该是外面太冷了,都怪我不好,给鸢鸢穿得太少了。”


    旁边的卫诚听到阿云这么说,伸手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披在阿云与鸢鸢的身上。


    阿云抬头去看卫诚,卫诚望着她笑了笑:“我不冷。”


    闻言,阿云虽然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将披在身上的斗篷,大半都盖在鸢鸢的身上,但脸上的自责与低落,却更加明显了。


    秋菀忽然跺了跺脚,对阿云与卫诚笑笑:“今天好冷啊,刚好是元宵节,我请你们吃元宵吧,酒楼里应该很暖和,我们去那边。”


    顺着秋菀目光看过去的方向,阿云也望了过去,在看到街边的那栋灯火透明的酒楼,她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那里……会不会太贵了?”


    秋菀走到阿云的身旁,主动地挽上她的臂弯,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们快去吧。”


    酒楼的雅间里,秋菀的手里拿着小勺,从面前的碗里舀起一只元宵来。


    放进嘴里,却没料到原本应该很是香甜的元宵,会是微咸的虾仁馅的。


    虽然有点怪,但秋菀吃什么都觉得很好吃,她低着头,将碗里的元宵一个一个地吃了下去。


    忽然听到坐在斜对面的卫诚问:“怎么了?”


    阿云顿了顿,才有些迟疑地对卫诚道:“这碗元宵好像是肉馅的……”


    她的声音被压得有些低,想来应该是担心被秋菀听到,自己不喜欢她点的元宵。


    卫诚想了想,忽然伸手,将阿云面前的碗,与自己的交换了一下。


    “我这碗是芝麻馅的,给你吧。”


    阿云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卫诚笑了笑,她将小勺里的半只元宵,也递到卫诚的唇畔。


    “这半个也给你吧,别浪费了。”


    卫诚笑了一声,然后张嘴,将阿云递到自己唇边的半只元宵吃掉。


    秋菀低着头,慢吞吞地又吃下一只元宵,虽然元宵的味道鲜美极了,可她脸上的神色,却有点心不在焉的。


    鼻尖慢慢地泛上酸意,又一点一点地蔓延到眼眶,秋菀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是有点羡慕阿云的。


    她都跟殿下在一起那么久了,可是仔细想想,她好像还从来没有跟现在这样,正式地跟殿下在一个桌子上吃过饭呢……


    正低着头,有些无精打采地吃着元宵,秋菀忽然听到对面的阿云担心地问:“菀菀,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想到自己身上的伤,秋菀顿了一下,旋即抬起头来,一脸没心没肺地笑笑。


    “没关系,我之前走路不小心,在地上磕的。”


    说着,秋菀掩了掩自己绾起的袖子,然后低头将最后一只元宵舀起来,放进嘴里。


    阿云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人半点都生不出讨厌的心思来:“太不小心了,下次要注意点呀。”


    “嗯。”


    觉得这样有点冷淡,秋菀又补充道:“阿云,快吃吧,这里的元宵好好吃。”


    ……


    在街角分道扬镳,看着秋菀的身影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来人往里,阿云与卫诚也转身离开。


    跟卫诚并肩走在街上,平时话有很多的阿云,今日破天荒安静得一句话都不说。


    卫诚探过身去,凑在阿云的面前,笑问:“娘子,你怎么了?”


    低着头的阿云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卫诚满是笑容的脸。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此时此刻,看到卫诚的笑脸,阿云的脸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忽然“哼”了一声,阿云的语气酸酸的。


    “怪不得从前那么不待见我,原来菀菀长得那么好看,要是我,我也不喜欢我自个儿,长得跟个丑八怪似的,怪不得没人喜欢。”


    故意吸了吸鼻子,卫诚笑着点头道:“怪不得不说话呢,娘子一开口,好大的一股子醋味。”


    阿云闻言,脚步走得更快了,她好像有点生气。


    卫诚哪里还敢取笑她,伸手揽住阿云的肩膀,他温声细语地对她说:“我的心里只有娘子和鸢鸢,别人就是再好再漂亮,我也不喜欢。”


    在卫诚的怀里挣了挣,没挣开,阿云别扭地赌气道:“油嘴滑舌,我才不相信你呢。”


    卫诚抱着想要挣开自己的阿云,将她抱得更紧,直到怀里的阿云安静了下来,他方才在她有着馥郁发香的发顶上亲了一下。


    “不相信?要不我把心剖开,给娘子看看?”


    怀里的阿云闻言,唇角慢慢地弯起一个上扬的弧度来。


    但语气却仍旧不怎么好:“去去去,真烦人。”


    ……


    喧嚣热闹的声音伴着晚风吹拂而来,灯火辉煌的宫殿,照不到石板路偏僻的一隅。


    明明从小到大,大部分时间所过的都是这样平淡的日子,却因为有了一,就想要二,想要更多,永远贪心地不知道满足……


    想着想着,终于,秋菀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笼着袖子站在微暗的光影处,眼睛长久地望向被灯火映明的远处。


    此时此刻,殿下正在做什么呢?在衣香鬓影的觥筹交错间,他是否,也会想到她呢?


    正怔怔出神,秋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


    “菀菀。”


    【📢作者有话说】


    这次没有了~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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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 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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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菀转过身去, 这才看到,谨王妃正站在不远处灯火透明的小亭里,微笑着望着自己。


    想到上次见到谨王妃, 她与谨王爷恩爱甜蜜的模样, 秋菀只觉得心里的酸涩与低落,越发浓重了起来。


    低头迅速地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秋菀对谨王妃福身行礼道:“奴婢给王妃娘娘请安。”


    像是没有察觉到秋菀周身蔓延的低落的情绪, 谨王妃让她起来, 到小亭里来。


    其实秋菀有点不想面对谨王妃,但没办法, 谨王妃让她到小亭里去,她也只能过去。


    果然没有出乎秋菀的意料,坐在小亭里, 她的手里捧着一杯热茶, 滚烫的茶水还没凉,就听到谨王妃带着笑意的温柔的声音响起。


    “应该很快, 就能听到你的好消息了吧?”


    谨王妃揶揄又带着亲近的话,让秋菀捧着茶盏的手指,不由得僵了一下。


    眼圈倏地酸了酸,一开口,秋菀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好像梗住了一般:“奴婢……”


    这才注意到秋菀的不对劲, 谨王妃看着将脑袋垂得越来越低,眼睛红红的,好像被折了耳朵的兔子一样的小姑娘, 有点担心地问:“菀菀, 你怎么了?”


    满是担忧与关心的目光落在身上, 不想难过之后, 还要丢脸,秋菀沉默了一下,将眼泪都忍下,方才摇摇头,轻声道:“奴婢没事。”


    看着秋菀笼着愁绪与悲伤,却仍旧很美丽的眉眼,谨王妃默了默,还是忍不住放柔了声音,继续追问她。


    “太子殿下没有同意吗……”


    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哭鼻子的时候都娇娇怯怯,楚楚可怜的,陆沅竟然还能坐怀不乱?


    这样想着,谨王妃看到秋菀眼尾的那抹绯色,变得愈发红了起来,只听她点头道:“嗯,是奴婢太笨了……”


    看到她红红的眼睛与鼻尖,又软又让人心生怜悯的嗓音,谨王妃终于忍不住,发自内心地叹了一口气。


    抬手摸了摸秋菀被风吹得松垮的发髻,谨王妃道:“真是个傻姑娘,这才到哪呢?若是以后你一直陪在太子殿下的身边,他要娶娇妻美妾,你每次都要这么难过吗?”


    听到谨王妃这样劝自己,秋菀悲戚的神色非但没有变好,原本一直压抑着的眼泪,也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大颗大颗,又密又急地落了下来。


    谨王妃原本就有所松动的心,在看到秋菀泪眼婆娑的模样的时候,更是软成了一片。


    取出一方帕子来,谨王妃安慰她道:“好啦,我不说了,帕子给你,快擦擦泪吧。”


    吸了吸鼻子,秋菀闷闷地低声道:“谢谢娘娘。”


    看着秋菀渐渐地止住了眼泪,谨王妃握住她的手,忽然道:“太子殿下不肯答应你,那你每次喝了药,回去之后再偷偷吐掉不就好了吗?到时候你有了孩子,他总不能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要吧?”


    秋菀闻言,看上去迟疑极了。


    她怯懦道:“这样……不好吧……”


    谨王妃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问道:“有什么不好的?那药你再继续喝上个一年半载,恐怕这辈子都别想要孩子了,那样就很好吗?”


    像是一只遇到困难,就只会缩进壳里的蜗牛,秋菀吸了吸鼻子,有点闷闷地问:“娘娘,有您说得那么吓人吗?”


    看到秋菀这副又软又乖,让人忍不住就想欺负的模样,谨王妃心里的恨铁不成钢,就越盛。


    “吓人?那我问问你,你这两年,可觉得身体有变弱了,很容易生病,而且一到冬天就觉得冷极了,不愿意出门?”


    谨王妃看到秋菀将她自己放得很低,明里暗里,却处处维护陆沅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要揭穿陆沅的真面目给她看。


    让一个好好的小姑娘为了他,天天喝那种虎狼之药,他也真好意思装得人模人样。


    可是话音刚落,谨王妃的心里,就忍不住懊悔了起来。


    因为秋菀闻言,好像经受了晴天霹雳似的,整个人轻颤着,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奴婢……”


    她好像是要回答她的那一连串问题,可是却语不成句,连再多说一个字都很艰难。


    谨王妃握着她的手,目光不忍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菀菀,我……”


    如梦初醒,却又不肯接受现实一般,秋菀反握住谨王妃的手,目光紧紧地看着她,近乎自欺欺人地问:“那……那太子殿下知道,这药这么不好吗?他不知道,是不是?”


    不忍心伤害她,谨王妃拍了拍秋菀微凉的手背,柔声道:“等你有了孩子,有了名分,不再如现在这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太子殿下对你的喜欢,对你的敬重,只会更多。”


    想到近来陆沅让自己多喝的那一碗调理身体的汤药,秋菀只觉得越发心灰意冷。


    垂下浓密的眼睫,掩住眼睛里盈上的潋滟水光,秋菀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奴婢知道了,谢谢娘娘点拨。”


    向来善于辞色的谨王妃,看着秋菀垂头丧气的失落模样,竟也一时找不到话来安慰她。


    秋菀慢慢地将手里的热茶喝完,一滴眼泪从眼睛里掉下来,落进缭绕着淡淡雾气的茶水里,本来就泛着苦味的茶水,好像更加苦涩了。


    “奴婢先告退了。”


    将茶盏放在小桌上,秋菀站起身来,向谨王妃行礼告辞。


    谨王妃让人给了她一盏宫灯,看着秋菀瘦瘦小小,在摇曳昏黄的灯光映衬下,越发显得孤独孱弱的背影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夜色里,谨王妃忍不住轻声叹了一口气。


    身旁穿着紫色襦裙的侍女,忽然不解地问:“奴婢不明白,娘娘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呢?”


    不肯承认自己方才的心软,谨王妃顿了顿,声音有些疲倦。


    她好像也在迟疑这样做,究竟是不是对的。


    “不过是为了帮王爷罢了。”


    紫裙侍女陪伴谨王妃将近十年,已经算得上是她的心腹,自然不必忌讳其他奴婢忌讳的事。


    顿了顿,她道:“奴婢不太明白。”


    谨王妃忽然笑了一下,但笑意却未达眼底,她喝了一口茶水,方道:“紫云,你是从我还不是谨王妃的时候,就跟在我身边的,我也不怕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


    “你说,若是王爷想要登临大宝,怎么能有一个出身掖庭的王妃呢?可事情已成定局,我决定不了我的出身,我爹爹娘亲的出身,我唯一能帮王爷的,也只有让陛下的其他几位皇子,也跟王爷一样罢了。”


    听到谨王妃含笑的声音里,未曾掩藏的十分低落的语气,紫云不由得默了默。


    半晌,她安慰谨王妃道:“王爷也未必有那份心思,娘娘何必如此自轻自伤呢?”


    听到紫云这样劝慰自己,谨王妃只是将茶水饮尽,然后将茶盏放在小桌上,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一下。


    看着泼墨一般的浓黑夜色,她的眉心仍旧紧皱着,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模样。


    ……


    “等你有了孩子,有了名分,不再如现在这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太子殿下对你的喜欢,对你的敬重,只会更多。”


    脑海里一遍一遍地闪过谨王妃的话,秋菀低着头,心不在焉地看着石板路上自己摇晃的影子,肩膀忽然被人自后面轻轻地拍了一下。


    话本子里勾人魂魄的狐精妖魅一下子都涌到了脑海里,难过被冲散了大半,但惊慌与恐惧却随之而来。


    有寒意从脚底冒上来,整个人一颤,秋菀被吓了一跳:“啊!”


    看着身体失控地前倾,马上就要摔倒的秋菀,身后的那个人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拉住秋菀的一角衣袖。


    秋菀好不容易站稳,定睛去看惹了祸事,正有些讪讪地摸着鼻子的云香,神色有些无奈:“云香姐姐?”


    看到秋菀没有恼火,云香的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有些好奇地看着秋菀,她关心地问:“菀菀,你怎么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秋菀提着灯笼继续往前走,笼着丝缕难掩的愁绪的眉眼沉静,却一句话都不说。


    云香看到秋菀眉心微皱的模样,忍不住有点着急,有点担心:“菀菀,你看上去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摇摇头,秋菀的心情都摆在脸上,但却不肯承认:“没什么,我没有不高兴……”


    云香终于沉默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之后的下一瞬,她伸手,用指头戳了戳秋菀的发髻。


    “你看你眼睛眨的,一看就是在说谎,骗人都不会,真笨。”


    秋菀摇摇脑袋,甩掉云香在自己发髻上戳戳点点的指头:“哼……”


    云香问她:“你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还是又有人说闲话?我帮你教训他们。”


    抬起头来,去看面前神色虽然有点懒洋洋,但目光里却满是担忧的云香,秋菀一脸诚恳。


    “云香姐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吧。”


    于是,秋菀满脸认真地问:“云香姐姐,你再打人,今年出宫还有钱花吗?不如你别出宫了,去太医院上值吧,肯定能省不少银子……”


    云香:“……”


    她面无表情地伸手,将秋菀的发髻揉得乱蓬蓬的,然后在秋菀还没来得及回敬的时候,连忙转身逃跑。


    “再见,再也不见。”


    看着云香落荒而逃,好像自己会追上去咬她一口的模样,秋菀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好脾气地抿唇笑笑。


    不过,云香总算被糊弄了过去,秋菀还是松了一口气。


    除了她自己,她一点都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心里的伤痛与伤疤。


    回到厢房,打湿帕子擦了擦脸颊,秋菀坐到铜镜前,为自己重新梳好发髻,然后细细地用胭脂点染眼角眉梢,脸颊唇角。


    书里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秋菀头一次见到这句话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实在太没出息了。


    这两件事,如果是为了陆沅,秋菀扪心自问,没有一件是她不可以做的。


    如果有朝一日,他想要她的性命,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他。


    哪怕她已经知道,他不怎么爱她,也不怎么珍惜她,可只要她还爱着他,她就做什么都情愿。


    如果可以在陆沅面前更漂亮,在他心里留下更深更好的印象,这样专注地耗费心神与时间,也不过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这样想着的时候,秋菀终于将眉梢的最后一抹黛色,妥帖仔细地描好。


    收敛了一下心神,不过随意看了一眼铜镜里容貌姣好,妆发美丽的自己,秋菀就低下头,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手腕上的珠串,等待着。


    窗户忽然被人在外面扣了三下,带着催促的急性子,秋菀连忙倾身过去,抬手推开窗户。


    看到窗外提着灯笼,厚厚的袄裙微散,显然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仓促穿好衣服赶过来的云香,秋菀亮起的眼睛,不由得小小地黯淡了一下。


    “云香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打了个哈欠,云香没有察觉到秋菀的异样,只听她道:“菀菀,你早点睡吧,不用等着了。之前有一个宣华殿的小内侍过来说,太子殿下说今天晚上你不用去宣华殿了。”


    原本就黯淡下去的目光,变得更加失落,秋菀忍不住追问想要离开的云香:“为什么?殿下参加宫宴很累吗?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云香就是再神经大条,再睡意沉沉,秋菀语气里这样浓重的低落,她也不会全然无从察觉。


    有点不忍心见到秋菀这样难过,云香安慰她道:“不知道,那个小公公没说,不过菀菀你别难过,明天你肯定能见到殿下的。”


    【📢作者有话说】


    下午六点二更奉上,不见不散哦~\(≧▽≦)/~


    36  ? 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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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菀伏在陆沅的怀中, 隔着一层宽散单薄的中衣,他身上的气息与体温,铺天盖地极有存在感地笼罩着她。


    柔软的指尖在陆沅中衣的领口摩挲着, 轻轻地, 又有点心不在焉地画着圈,直到被他抬手,握住那只到处作乱的小手, 秋菀这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


    许是因为方才的情浓, 陆沅的声音听起来懒散,又带着几分微微的沙哑, 让秋菀听着,就忍不住脸红心跳。


    忽然变得滚烫的脸颊被陆沅亲了一下,秋菀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她低头扭捏害羞了一会, 方才仰头,去看抱着自己的陆沅。


    攥着他中衣袖子的纤白小手轻轻晃了晃, 秋菀看着陆沅,低声问:“殿下,您最近心情不好,是吗?”


    陆沅闻言,顿了一下, 旋即不在意地笑了笑,声音慵懒地反问她:“有吗?”


    说着,他低下头, 亲吻从她眉眼间白皙细嫩的肌肤辗转而下。


    秋菀察觉到陆沅对自己的敷衍与不坦诚, 眼睛里闪过一抹黯然来, 却并没有躲开他的亲吻, 反而抬起手来,主动地搂上陆沅的脖子。


    一面回应着他,一面,秋菀闷闷的声音里有点低落,也有点抱怨,她轻声道:“您能不能别总是像对绕梁一样对我……”


    绕梁被养在宣华殿的殿前,是一只叫声婉转,又很漂亮的黄鹂鸟。


    秋菀不想贬低自己,可有的时候,她也忍不住觉得,自己在陆沅的心里,是不是跟那只黄鹂鸟差别不太大,都是用来寻开心的。


    “嗯?”


    听到秋菀声音很轻地说了句什么,陆沅落在她耳垂上的亲吻似是顿了一下。


    秋菀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哀怨,可怜,又令人觉得有点讨厌,摇了摇头,压下心头萦绕的那一缕难过与凄凉,她的眼尾微红:“没什么。”


    听到她闷声闷气的声音,陆沅抬手,安慰一般摸了摸她散乱的头发,正要说些什么。


    依偎在他怀里的秋菀,却忽然仰起头来,吻上他的唇角,密密的亲吻不断落下。


    因为正在一刻不停地,热切地亲吻着他,秋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不清楚。


    “殿下,我好喜欢你……”


    她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他听到,陆沅听到秋菀嗓音软软地这样说,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里不由得带了几分笑意。


    挺拔的鼻梁碰了碰她的,陆沅将下颔放在秋菀散落的柔顺的发顶上,这样的姿态,让她被他抱得更紧,也更亲昵。


    只听他温和地笑道:“孤也喜欢菀菀。”


    耳畔好像还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与笑起来的时候微震的心跳声,秋菀忍不住觉得自己像是喝了一杯甘醇清冽的美酒,脑袋晕乎乎的,心里却很甜蜜。


    方才心里的哀伤,像是被太阳驱散的阴雨天气一样,秋菀抿了抿唇,却压不住唇角勾起的柔软的上扬的弧度。


    抬起头来,期待地看着陆沅,秋菀的眼睛亮得像是墨色的夜空里最明亮的星星。


    “真的吗?”


    陆沅低头,亲了亲她明亮的眼睛,眼眸弯弯地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脸颊烫得越发厉害,秋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低着头不肯看陆沅。


    看着她乖巧又羞怯的模样,陆沅的喉间溢出一声沉沉的笑来,低头吻上她柔软的唇瓣,他抱着她,往床榻的里面去……


    “菀菀,菀菀。”


    又沉又甜的梦中,有人正在叫自己的名字,是一道熟悉,却又不怎么熟悉的声音,秋菀抱着被子,不自觉地微皱眉心,半睡半醒地往床榻的里面转身。


    直到下一刻,肩膀被人按住,力道微重,却不会让人觉得疼痛地晃着她的肩膀,秋菀这才真的被吵醒。


    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秋菀转过身去,隔着朦胧的罗帷,看到侍立在外面,手中正端着漆案的孙姑姑。


    慢吞吞地坐起身来,绸缎一样柔顺的长发披落在白色的中衣上,明明黑与白是两种分明的颜色,此情此景却半分不显得生硬,而只是和谐又美丽。


    “孙姑姑。”


    看到秋菀松垮宽散的衣襟,乌发未绾,素面朝天,尽管睡眼朦胧,却不折损丝毫美/色的白皙脸庞,孙姑姑心头不由得微跳。


    待到反应过来自己心里那一点的异样后,孙姑姑收回落在秋菀身上的视线,忍不住在心里唾骂了一句,果真是个会勾人的狐媚子。


    心里骂归骂,面上却客气恭敬,孙姑姑掩下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厌恶,对秋菀道:“秋菀姑娘,快起来喝药吧,喝完药好回去睡觉,都这么晚了。”


    罗帷里的秋菀双手环膝抱着自己,下颔放在怀里柔软的被子上,闻言,看上去有些怔愣。


    正当孙姑姑有些不耐烦,想要再出声催促她的时候,秋菀忽然伸手,接过了孙姑姑递过来的药碗。


    “嗯,谢谢。”


    在隔间早已准备好的浴桶里,简单地清洗了一下自己,秋菀将厚实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好,忽然觉得有点闷。


    她住的厢房不同于生着地龙的宣华殿,而且回去的路上寒冷凛冽的晚风阵阵,穿太少,肯定会很冷。


    低着头走出隔间,秋菀想着,赶快离开宣华殿,应该就不会这么闷了吧。


    只是未曾料到,刚刚走出隔间,转身要离开,就被一个小内侍给叫住了。


    “秋菀姑娘。”


    转过身去,秋菀有些疑惑地看着不远处的小内侍,定住了脚步:“小钱公公。”


    小内侍笑着走了过来,将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递到秋菀的面前,声音带着点讨好的恭敬:“这是殿下让我给你的。”


    接过小匣子,秋菀打开看了看,在看到匣子里静静放置着的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她抿唇笑了一下。


    “好漂亮的镯子。”


    阖上匣子,秋菀对面前的小钱公公笑笑:“小钱公公,谢谢你了。”


    小内侍闻言,连忙笑着摆了摆手:“秋菀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在宣华殿上值的,为主子们干活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


    听到小内侍这样说,秋菀的心里,不由得动了一下。


    想到自己从前去给后宫里的娘娘们送花,她们总是会赏赐给自己银瓜子,然后向她打听卉苑里又开了什么花,下次能不能送些指定的花花草草来。


    秋菀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头,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几块碎银子来。


    将碎银子递给小钱公公,秋菀眉眼弯弯地笑道:“辛苦你了,拿去买点茶水解解渴吧。”


    没人会跟银子过不去,小钱公公得了碎银子,脸上的笑意果然愈深:“奴才谢姑娘的赏。”


    秋菀笑了笑,没说话,忽然状若无意似的,随口问道:“殿下最近好像不太开心,为什么呢?”


    更加客气恭敬的小钱公公闻言,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马上为她解答了这个问题。


    “姑娘不知道吗?还不都是那什么摘星楼惹的祸事,殿下与陛下因为修建摘星楼的事,都吵过好几次架了,哎,你说殿下也真是的,陛下要建什么楼,就让他建去吧,为什么非要……”


    后面小钱公公的话,秋菀没怎么听到心里去,天色已经很晚了,同点头哈腰的小钱公公道别之后,她提着灯笼,沿着石板路,回卉苑里去。


    学着谨王妃教她的方法,秋菀吐了个天昏地暗。


    不知道是汤药太苦了,还是她晚上本来就没有吃太多东西,秋菀只觉得满口苦涩,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用清水漱了漱口,还是犯恶心,秋菀的脸色有些泛白。


    抬手慢慢抚着自己的胸口,秋菀的眉心紧皱,看上去有点低落,但更多的是疲倦。


    好难受。


    坐在床榻边上缓了缓,神色稍微好转了一些,秋菀轻轻拍着胸口的手,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隔着厚实的衣服,秋菀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想到之前见到的咿咿呀呀的小郡主,与懵懂可爱的鸢鸢,她忽然抿唇笑了一下。


    因为期待与羞怯,秋菀的眼睛里满是柔软的笑意,她忽地自言自语道:“如果我有了孩子,殿下应该会开心一点吧?”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话音刚落,秋菀唇畔的笑意,又慢慢地消散了许多。


    “也说不定……”


    难过了一小会,向来很会开解自己的秋菀,就将心底的那点酸涩与伤感,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伸手放下挽好的床幔,秋菀继续自己同自己说话:“但是殿下总不会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喜欢吧?到时候,为了孩子,他……他会娶我做太子妃吗?”


    解开袄裙的衣带,秋菀将叠好的被子摊开,盖在自己身上,吹灭了床边桌上的蜡烛。


    黑夜之中,仍旧亮晶晶的,是秋菀明亮的,充满希望与憧憬的眼睛。


    “我们的孩子,会像殿下多一些呢,还是更像我多一些呢?”


    ……


    手中捻着佛珠,淡淡的檀香氤氲的房间里,太后娘娘沉默许久,方才问道:“她把药喝了?”


    一直侍立在太后娘娘的身后,未经允许,不敢多说话的孙姑姑闻言,忙回话道:“是,奴婢亲眼看着那个贱人将药给喝光了。”


    太后娘娘听她这么说,点点头,没有说话,但神情之中,却带上了赞许之色。


    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的孙姑姑小心地看了一眼太后娘娘脸上满意的神色,笑着奉承道:“还是娘娘英明,想到这个法子,想来两个月后,就算华佗再世,那个贱人也没命在了。”


    放下手中的佛珠,太后娘娘转头看了看孙姑姑,轻描淡写地夸了她一句:“这件事你做得不错。”


    孙姑姑忙道:“为太后娘娘排忧解难,是奴婢的本分。”


    看着面前恭敬小心,做事又妥帖谨慎,滴水不漏的孙姑姑,太后娘娘眼中的满意之色愈深。


    只听她忽然开口道:“你是个聪慧的,事成之后,哀家少不了你的好处。待到那个狐媚子归西了,东宫有了太子妃,沅儿把她忘了,哀家就给你侄女赐一个位分,安排到宣华殿去侍奉。”


    闻言,孙姑姑不由得喜笑颜开:“奴婢谢太后娘娘。”


    夜色已深,太后娘娘站起身来,往寝殿去,孙姑姑赶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做奴婢最打紧的,就是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地侍奉主子,为主子分忧解难,莫要有什么不该有的非分之想。”


    顿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想到了秋菀,太后娘娘的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了些沉沉的怒气。


    “丑话先说在前头,你那侄女到时候若是敢僭越犯上,痴缠太子,同太子妃别苗头,到时候,也别怪哀家心狠手辣,不留情面……”


    听到太后娘娘微冷的声音,孙姑姑只觉得心中一凛,定了定自己的心神,孙姑姑赶忙赌咒发誓,定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作者有话说】


    有点卡文,如果小天使们觉得这章不太好,我可以改改/(ㄒoㄒ)/~~


    37  ? 鸿沟


    ◎晋江文学城独发◎


    秋菀看着怀里的孩子, 目光温柔,几乎连面前的饭菜都忘了吃,直到陆沅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 出声喊她的名字。


    “菀菀。”


    抬起眼睛来, 往陆沅所在的方向看去,秋菀的目光里,不由自主地带了些疑惑:“夫君, 你怎么了?”


    陆沅顿了一下, 看着抱着孩子,一脸茫然不解的秋菀, 语气不由得有些别扭。


    “你能不能不要把全部的注意,都放在孩子的身上。”


    顿了顿,只听陆沅越发别扭, 越发哀怨道:“你能不能也看看我。”


    闻言, 秋菀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凑过去,在陆沅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秋菀有点无奈:“夫君,你怎么能吃自己的孩子的醋呢?”


    陆沅被亲了一下,仍旧不怎么开心的模样:“哼……”


    看着陆沅比自己怀里的孩子还像小孩,秋菀笑着摇了摇头,伸手为他夹了一块鸡肉, 然后放在他的碗里。


    她温声哄他:“夫君,这道芙蓉鸡可好吃了,你尝尝。”


    陆沅看了她一眼, 忽然凑过来, 张了张嘴。


    “你喂我。”


    秋菀抿唇笑笑, 然后夹起那块鸡肉, 放进陆沅的嘴里,点头道:“好。”


    或许是因为这场梦再继续做下去,连她自己都觉得太美太好,有些不真实了,秋菀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曦光,洒落在窗棂上。


    怅然若失地发了会呆,忽然想到了什么,秋菀抱着厚厚的棉被,慢慢地从床上坐起身来,脸上渐渐地浮现出一抹笑意来。


    “对呀,殿下心情不好,我可以给他做点好吃的……”


    ……


    中午换值的时候,秋菀去了一趟尚食局。


    虽然宣华殿有自己的小厨房,但秋菀想给陆沅一个惊喜,而且她都好几天没去看过秋伯了,所以想了想,秋菀还是决定去尚食局一趟。


    入宫后的好几年,秋菀都跟秋伯在尚食局上值,所以尚食局的好多人,秋菀都认识。


    走在回廊上,时不时有熟悉的面容同自己打招呼,虽然不生疏,但也没有那么亲近。


    直到秋菀的肩膀,被人在后面拍了一下。


    “菀菀,你来看秋伯了?”


    秋菀转过身去,看着面前一脸热络的青荷,抿唇笑了一下,却没说话。


    看着秋菀嫩生生,好像清水洗净不染纤尘的新鲜莲藕一般的脸庞,与如云发髻上点缀的几只漂亮的珠花,青荷的眼睛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沉与妒恨来。


    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一点异样,青荷热络地笑着,伸手牵住秋菀浅翠色的衣袖,自来熟地夸赞:“十几日没见,变得更漂亮了。”


    秋菀这几次来尚食局,都能很“凑巧”地碰到青荷,而且每次见到她,无一例外青荷都要这样没话找话一般地将这些话重复一遍。


    虽然秋菀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聪明人,但也能看得出,青荷话里话外,对自己的刻意亲近来。


    她不知道青荷想做什么,所以只好微笑着,沉默着,像一棵静立不动的青青柳树。


    而青荷好像察觉不到秋菀的沉默寡言,只有她一个人,就能自顾自说好多话。


    “这支步摇簪可真漂亮,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是殿下赏赐的吗……”


    眼看着青荷牵着自己衣袖的手,又要去摸自己发髻上的发簪,下意识的,秋菀的脚步往后退了一步。


    待到做出这个动作,看到青荷脸上显而易见的错愕与意外,秋菀又觉得有点困窘。


    好像她在嫌弃和青荷接触一样。


    许是跟秋菀有同样的感觉,青荷终于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秋菀对着青荷笑笑,有些干巴巴,不自在地说道:“青荷姐姐,我去找秋伯了。”


    听到秋菀这样说,青荷也笑了一下,顺着台阶下似的点头道:“嗯,快去吧。”


    松了一口气,秋菀转身离开,青荷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却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到秋菀了,青荷脸上的阴郁与不快,才丝毫不加掩饰地显露出来。


    “什么啊,夸她她还这么敷衍,架子挺大,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在尚食局,秋伯一直是打杂的,所以住的地方有些偏僻。


    秋伯的身体一直不好,长年累月的疼痛,折磨着这个早已年过半百,双鬓生霜,形销骨立的老人。


    这些病痛,是秋伯入宫之前就落下的病根。


    本来宫里是不要秋伯这种腿脚不方便,身体有残疾的人的,可是他们入宫那年,因为皇帝陛下发动战争,有许多百姓失去了原本的家,颠沛流离,成为了四处流窜的流民。


    为了稳定他们这些流民,那一年,皇帝陛下放宽了入宫为奴为婢的条件,而且更改了从前宫女三十岁才可以出宫的宫规。


    所以秋伯与秋菀,一个残,一个小,才能得以进宫有口饭吃,而不至于被饿死街头。


    亭亭如盖的梧桐树下,那间低矮的,临时搭建的小房子,却是入宫十多年以来,秋伯就一直住的地方。


    看到脊梁骨越来越弯,身体也越来越清瘦的秋伯,秋菀只觉得眼睛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


    从前她在尚食局上值,还可以帮秋伯做些活儿,现在他们不在一起,又有谁会同秋伯相依为命呢?


    秋菀的鼻尖酸酸的,压着那一抹泪意,她走到秋伯的身后,默不作声地将地上劈好的柴火,都摆放到柴火垛里去。


    听到脚步声,秋伯转过头去,这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的秋菀。


    看到秋菀,秋伯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线。


    虽然秋伯从前一直告诉秋菀他原本只是秋家的仆人,而秋菀是秋家的小姐,他们并没有真的血缘关系,只是入宫分配宫殿,亲人的身份更容易被分在一起。


    但好多时候,秋菀还是会觉得秋伯笑起来的神态与自己很像,觉得秋伯很亲切。


    更何况……


    秋菀的目光落在秋伯脸上的疤痕,又落在他一瘸一拐的腿上,只觉得鼻尖越发酸涩起来。


    当初战乱的颠沛流离中,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秋伯也不会……


    “菀菀,你怎么来了?”


    是脸上满是笑意的秋伯的声音,将出神的秋菀,给一下子拉回到了现实中来。


    不想让秋伯难过,秋菀忍着心里的酸涩,对着他眼眸弯弯地笑笑,然后献宝似的将手里的包袱放在小桌上,没心没肺的模样。


    打开包袱,秋菀一面往外拿东西,一面笑道:“我给你带了好多东西,秋伯你快坐下。”


    秋伯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笑着坐在小桌旁边的杌子上,慈爱又温和的目光落在正在忙忙碌碌的秋菀的身上。


    秋菀将一个天霁色的荷包放在秋伯的面前,笑得眉眼弯弯,神色却有点不好意思。


    “这个荷包是我做的,我手太笨了,学不会绣复杂的花样,所以只绣了一朵云彩,一朵月季花,给殿下的倒是是两只鸳鸯,可他说像两只水鸭子……”


    见秋伯接过自己手里的荷包,秋菀抬手抓抓自己的发髻,又从被打开的包袱里拿出一件苍青色的棉袍来。


    走到秋伯的身后,将棉袍披在他破旧又单薄的棉衣上,秋菀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声音里的笑意半分不减。


    “还有这件衣服,这双鞋子,这顶帽子,都是给你买的,好不好看?”


    顺着秋菀明快的声音,与手指的方向,秋伯往小桌上的包袱看去。


    在看到包袱里其他的东西,且为数不少的时候,秋伯转了转头,去看站在自己身后,正在低头抚平棉袍上的褶皱的秋菀。


    只听秋伯问:“菀菀,你哪来这么多钱?”


    手指顿了一下,秋菀抬起头来,去看目光中隐有担忧与询问的秋伯。


    摆摆手,秋菀笑道:“我没有很辛苦地攒钱的,秋伯你不用担心……嗯,就是之前我不是出宫吗?殿下给了我好多银子,我都没花完,也没地方花,就让小王公公买了这些给你。”


    听到秋菀这样解释,秋伯似是沉默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敛下去许多。


    秋菀抚顺了棉袍上的褶皱,坐到秋伯身旁的杌子上,单手托着下巴,明亮的眼睛单纯无邪,无忧无虑。


    没有人会忍心让这样一双明净澄澈的眼眸,沾染上阴霾,仇恨与哀伤。


    看到秋菀目光有些奇怪,有些探寻地看着自己,秋伯沉默了许久,忽然问:“菀菀,殿下……他对你好吗?”


    闻言,秋菀白净的小脸,腾地一下子变得有些红红的。


    只见她点点头,明亮的眼睛里有笑意,有羞怯,但更多的,是提到陆沅时的柔软与依眷:“嗯,殿下对我很好。”


    秋伯看着秋菀脸上沉静又笑意盈盈的神色,带着慈和的眼眸深处,不易察觉地闪过伤痛与挣扎来。


    自幼与秋伯相依为命,秋菀自然察觉到了此时此刻,秋伯反常的沉默与异样的情绪。


    有些疑惑地看着秋伯,秋菀问:“秋伯,你怎么了?”


    压下眼眸


    依譁


    深处的哀伤与挣扎,秋伯抬手,摸了摸秋菀的发髻,摇头笑笑,只是回答却是答非所问。


    “没什么,只要菀菀能过得好,过得开心,旁的什么,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听了秋伯的这一番话,越发觉得茫然不解的秋菀安静地坐了一会,思索了一会,还是没能理解秋伯话里的意思。


    不过她向来是个会忘却烦恼的人,发了会呆,忽然想起来自己到尚食局来,另外的一个目的,她看着秋伯眉眼弯弯地笑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


    “秋伯,我想给殿下煮骨头汤,可以吗?”


    看到秋菀笑盈盈地说出这番话,亲昵的语气,自在的神态,秋伯一直若有似无笼罩着伤痛与阴霾的眼睛,终于雨过天晴一般,渐渐变得明朗起来。


    点头笑笑,秋伯想要站起身来:“嗯,伯伯帮你去拿些干柴火来。”


    秋菀伸手,笑着将想要站起身来的秋伯按住,然后摆摆手,推辞道:“秋伯,你腿脚不方便,好好坐着,还是我去吧。”


    被秋菀按住,秋伯有些无可奈何地微笑了一下,目光慈爱地看着秋菀。


    秋菀见秋伯坐着没有再动,也对着他眉眼弯弯地笑笑,方才转身跑出去。


    “秋伯,我去了!”


    直到秋菀浅翠色的身影轻盈飞快地消失在拐角,再也看不到,秋伯脸上的笑意,这才渐渐退散了下去。


    忽地叹了一口气,秋伯的头无力地垂下,带着深深的黯然伤痛,与无可奈何。


    ……


    春天还没有到,天仍旧黑得很早,不过到了快要吃晚膳的时辰,宫殿内外就已经亮起了一盏一盏的宫灯,灯火透明。


    秋菀坐在案前,打开放在一旁的食盒,献宝似的,将自己花费了一下午时间才煮好的骨头汤,放在陆沅的面前。


    手中拿着毛笔,正在批阅折子的陆沅,果然被骨头汤的香气扑鼻所吸引。


    转头去看秋菀,陆沅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笑问:“这是什么?好香啊。”


    听到陆沅这样说,秋菀本来就带着期待的眼睛,越发明亮了起来。


    伸手打开恬淡的天青色的盖子,骨头汤的香味更加浓郁,秋菀看着陆沅,笑着说道:“这是我今天去尚食局为殿下煮的莲藕骨头汤,煮了一下午呢,您快尝尝。”


    陆沅将坐在身边的秋菀拉过去,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接过耳朵忽然变得很红的秋菀递过来的小勺子,去舀瓷碗里颜色莹润,配菜精致,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的骨头汤。


    顾不得发烫的耳朵,秋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陆沅,期待地问:“好喝吗?”


    侧头,看着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像是做了好事,求表扬的小狗狗一样的秋菀,陆沅忽然问:“这汤真的是你煮的?”


    看到陆沅变得有点严肃的神色,半分笑意都看不到的脸庞,仿佛一块不近人情的冰凉的白玉一般,秋菀不由得有些紧张。


    点点头,秋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是呀,怎么了?”


    陆沅的脸庞,仍旧像是一块冰冰凉的白玉:“没什么,只是想问问,这汤真的是你煮的?”


    见他手中的勺子迟迟没有再去舀下一勺,想到从前自己煮的那碗面条的奇怪的味道,秋菀不禁有点心虚。


    “到底怎么啦,难道很难喝吗?不应该啊……”


    说着,秋菀就要去拿陆沅手里的勺子,然后去舀一勺碗里的汤来,自己尝尝看。


    却没料到,近乎板着脸的陆沅,忽然笑了一声。


    看到陆沅笑得眼眸弯弯的模样,秋菀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故意逗她玩。


    伸手要把放在陆沅面前的瓷碗端过来,秋菀有点气恼:“哼!你就知道耍我!我不让你喝了!”


    陆沅将气鼓鼓的秋菀揽进怀里,低头亲了一下不停地扭来扭去,想要从他身上下去的秋菀的发顶,给小猫顺毛一样,温声夸道:“想不到我家菀菀,也能煮出这么好喝的汤来。”


    秋菀看着陆沅,又“哼”了一声,见他低头,慢条斯理地喝着骨头汤的模样,像是优雅又美丽的一幅画一般,被色所迷,心里的气恼也渐渐消散得无影无踪。


    忽然凑过去,在陆沅的耳垂上亲了一下,秋菀将下颔放在他的肩膀上,因为羞赧,声音不大地问:“再过十多天就是陛下的寿辰了,殿下想好要给陛下送什么礼物了吗?”


    陆沅手中的勺子顿了一下,好像没太听清她的话:“嗯?”


    听到陆沅懒洋洋的,疑问的声音,秋菀侧头,去看近在咫尺的陆沅,为他出谋划策。


    “奴婢想着,如果殿下能给陛下送一件生辰礼物,而且是自己亲手做的最好,最有心意,陛下见了礼物,肯定就不会再生气了。”


    陆沅不知道秋菀是从哪里得知他与皇上的争执的,垂眸,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陆沅忽然低头,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他夸了她一句:“我家菀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看着陆沅带着浅浅的笑意的脸庞,秋菀只觉得自己的心,很没有出息地扑通扑通,忽然跳得好快。


    将自己的面颊埋进陆沅的颈窝里,秋菀的脸颊烫得像是刚出锅的螃蟹。


    “谁是你家的……讨厌……”


    听到秋菀低低的声音传来,陆沅唇畔微弯,故意戏弄她一般,侧头又亲了亲她的耳朵,温声细语,循循善诱地问她:“害羞了?”


    秋菀将脸颊埋在他的衣领里,才不肯承认:“没有。”


    陆沅故意同她作对,笑道:“有。”


    秋菀有点恼羞成怒,握着陆沅的衣领,跟他较劲:“我才没有!”


    陆沅继续同她唱反调,弯弯的眼睛满是笑意:“你有。”


    看着陆沅眼眸弯弯,眉眼含笑的俊朗模样,秋菀的心跳了又跳,终于在美色里败下阵来,有点凶巴巴地耍赖。


    “我才没有!没有没有肯定没有!你别瞎说!”


    说罢,她又自暴自弃地将脸颊,埋进陆沅的衣领里。


    陆沅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轻声笑了一下,秋菀跟他靠得这样近,自然可以感觉到他因为在笑,而微震的胸口,让她心里有点酥酥麻麻的,好像有小蚂蚁在轻轻地咬。


    心里满是甜蜜,却又有点发愁。


    秋菀觉得自己真是完蛋了,每次看到殿下对她笑,她都好想凑过去亲他一口,这该怎么办呢?


    ……


    夜幕深深,罗帷轻轻。


    晚上,总是让人心里的多愁善感被放大,被蔓延。


    依偎在陆沅的怀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秋菀有点心不在焉的。


    察觉到她有些低落,有些出神,陆沅低头看着她,忽然问:“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秋菀默默地看了看陆沅,摇摇头,乖乖地回答道:“没什么。”


    看出她的乖巧顺从之下,那抹掩不住的失落与黯然,陆沅伸手摸了摸秋菀散落在自己衣襟上的乌发,温声细语,进一步地问道:“为什么不开心?”


    不知道陆沅是如何看出自己的心情的,不过……他那样聪明,能看得出来她的情绪变化,应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吧……


    这样在心里想着,秋菀摇了摇头,声音闷闷地说道:“我没有不开心,只是心里有点难过,可是……我觉得我不应该难过……”


    她说的话有些语无伦次的,但陆沅却仍旧目光温和地,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她将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


    陆沅安静的,专注的,带着鼓励的目光,让秋菀的心里安定了下来,但鼻尖却有点酸酸的。


    抱住陆沅,秋菀低声道:“殿下,你知道吗?后天的时候,云香姐姐跟云芳姐姐就要出宫了。”


    说到这里,秋菀只觉得自己的鼻尖越发酸涩,连心里,都是酸楚的一片。


    眼尾微红地垂着脑袋,秋菀闷声闷气地继续说道:“她们两个是在宫里,除了你,除了秋伯,对我最好的人,我好舍不得她们。”


    秋菀终于将自己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从过年的时候,她只要一想起年后不久,云芳与云香就要出宫了,心里就闷闷的难过。


    可她又觉得自己的难过是不对的,云芳与云香能出宫去,不再为奴为婢,而且可以照料宫外病弱的母亲,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一直以来,秋菀的心里像是有一阵大风在刮,左右撕扯,今天终于把沉甸甸的心事说出来一些,她觉得轻松了好多。


    陆沅低头看着秋菀,听完她的这一番话,抱着她,将下颔放在她乌蓬蓬的发顶蹭了蹭,好像不怎么以为意地笑了一下。


    “那有什么难的?让她们继续留在宫里陪着你,不就好了。”


    听到陆沅漫不经心地这么说,秋菀心里的难过,被诧异与惊疑不定给冲散了许多。


    她看着陆沅,神色有点错愕,有点意外。


    “殿下,您……您怎么能……”


    本来,秋菀是想说陆沅的这个想法太自私的。


    可话说到一半,她又觉得是自己太笨,太可笑。


    殿下是为了让她不难过。


    而且,殿下说得一点都不错。


    错的是他们之间,横亘着的因为身份地位不同,而带来的想法的鸿沟。


    心里的酸楚愈重,但脸上却微微笑了一下,像是戴了专门用来骗人的面具。


    秋菀道:“殿下,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吗?我很坚强的,不会因为她们离开,就一直难过。”


    好像可以看得出秋菀故作坚强的笑容之下,仍旧落寞黯然的情绪,陆沅没再说话,只是抱着她,轻柔地摸了摸她披散的长发。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早点睡吧,今天上夹子,白天再更新,今天会多更新一些作为补偿(大概是额外加六千字肥章),昨天忘了说啦,晚安哦(12月3日留)


    ————————


    六千字!我觉得我要夸夸我自己了!!


    因为这章字数太多,今天就不双更了,但明天还是双更哦~


    写的时候有点卡,如果小天使们觉得这章哪里不太好,我可以改改~( ̄▽ ̄~)~


    明天见~


    感谢在2022-11-30 22:56:37~2022-12-01 23:2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弃游后刻师傅T0不刮痧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弃游后刻师傅T0不刮痧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8  ? 亲人


    ◎晋江文学城独发◎


    春寒料峭, 前几天刚刚回暖的天气,这几日又冷了下去。宫道漫长,两侧新发的银杏叶, 都被这乍暖还寒的气温给冻得簌簌直落。


    站在宫门前, 秋菀将手里拿着的包袱递给面前的云香,虽然低垂着脑袋,但也遮掩不住红红的眼圈。


    “这是今年新织的缎子, 这两匹给你们, 这匹给姨娘,可以做新衣服。”


    看着眼圈红红的秋菀, 云香的眼睛也有点酸酸的。


    接过秋菀递过来的包袱,云香伸手,抱住秋菀的肩膀, 拍了拍她的脊背。


    明明自己的眼睛也红得厉害, 她却还安慰秋菀:“菀菀,别难过了, 我们就在京城住着,等你以后出宫,我们还可以再见面的呀!”


    秋菀将脑袋放在云香的肩膀上,云香身上的体温,在凛冽的寒风中, 显得格外温暖。


    旁边的云芳抬手,用帕子为秋菀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好了, 菀菀, 不要哭了, 眼睛红红的, 都没那么漂亮了。”


    云芳的声音还是像平日里一般温柔沉静,只是也带着一抹浅浅的伤感,显然,她们都知道虽然今后或许还有机会见面,但那也将是寥寥无几。


    压住泪意,秋菀慢慢地松开握着云香的衣袖的手指,虽然不舍得,但是就像她曾经同陆沅说过的,天下哪里有不散的宴席呢?


    不想让云香与云芳出了宫还为自己担心,秋菀努力地笑了一下:“我没事,刚刚只是刮风,眼睛有点进沙子。”


    云香的眼睛泛着红,鼻尖也是,吸了吸鼻子,她拉着秋菀的手说道:“菀菀,以后我们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哦。”


    两道担忧又关切的目光落在身上,秋菀的心里又开始难过,她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话里的哭腔,只能点点头,轻声道:“嗯。”


    不放心的云香还在嘱咐她:“要好好吃饭,不要挑食,如果有人找茬,说些难听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实在忍不住了就揍他们那些孙子一顿,虽然你可能打不过他们,但总比自己心里憋着好呀……”


    听到云香这样说,秋菀又是想笑,又是想哭。


    云芳看着云香,神色之中也带了些哭笑不得,但这一番话,显然将离别的伤感给冲散了不少。


    伸手点了点云香的额头,云芳有点无奈地说道:“云香,你别把菀菀教坏了。”


    抬手揉了揉被云芳点了一下的额头,云香嘀咕道:“这怎么能算教坏菀菀呢?照我看,菀菀就是脾气太好了,如果我是菀菀,就他们说的那些风凉话,我早就找太子殿下告状去了,看殿下向着谁,会不会罚那些长舌头的人……”


    云香的话还没有说完,不远处宫门口守着的侍卫,就已经在朝她们招手了。


    “喂!该走了!你们还出不出宫了!”


    宫门开放的时辰也是有规定的,听到侍卫的催促,云香擦了擦眼角的濡湿,转头对侍卫道:“我们这就走!”


    看着眼睛一瞬间又变得很红的秋菀,云香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声音有点哽咽。


    “菀菀,我们要走了。”


    秋菀沉默着点点头,忽然伸手,将云香与云芳抱住,然后在她们两个的脸颊都亲了一下。


    眼泪夺眶而出,虽然不舍得,但秋菀还是慢慢地松手,放开云香与云芳,与她们告别。


    吸了吸鼻子,秋菀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故作豁达地挥手道:“嗯,再见。”


    拿起放在地上的包袱,云香与云芳也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然后转身离开。


    她们一面往宫门口去,一面扭头,不舍地对秋菀挥手。


    “菀菀,再见!”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口,秋菀的心里忽然酸楚得很不是滋味。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太过于舍不得云香与云芳,还是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这一辈子,或许她都要被困在这个很宏伟辽阔,可是又只有小小的四角天空的宫阙了。


    秋菀忍不住有些茫然,有些难过,因为不知道未来是怎样的,也因为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从之前那个不知道愁滋味的小姑娘,变成了现在会患得患失的模样。


    顺着长长的宫道,秋菀往宣华殿去。


    她有点心不在焉,无精打采的,连对面走过来人,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险些撞到自己面前的人身上去,秋菀方才回过神来。


    “菀菀。”


    听到这道有些熟悉的声音,秋菀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目光中隐有担忧与疑惑的卫诚。


    往后退了一步,秋菀对卫诚客气地福了福身,声音有些闷闷的:“卫大哥。”


    看着垂着头,不知道是否是在避嫌的秋菀,卫诚顿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道:“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秋菀摇了摇头:“我没事。”


    见秋菀沉默着,显然并不想说为什么从前总是无忧无虑,喜笑颜开的她,会变成这般垂头丧气,郁郁寡欢的模样,卫诚也沉默了下去。


    半晌,想到自己这次来找她的目的,卫诚低头,从衣袖里取出一个荷包来,然后递给面前的秋菀。


    卫诚对秋菀道:“这是那日灯会上,你遗落在酒楼的荷包。”


    看到自己缝的针脚歪扭的荷包,秋菀觉得有点丢人,连忙抬手接过,因为不好意思,心里的酸楚反倒被冲散了不少。


    点点头,秋菀低声道:“谢谢你,卫大哥。”


    卫诚笑着摆了摆手:“不客气。”


    将荷包放进衣袖里,秋菀同卫诚道别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目送着秋菀小小的,浅翠色的身影消失在宫道的拐角处,卫诚方才将自己的视线收回来,然后转身,阔步离开。


    树叶枯了又青,青了又枯,两年的时光就在这样的循环里荏苒而过,并不漫长,但也说不上短暂。


    虽然卫诚对秋菀早已没有了从前的感情,如今他有了阿云,有了鸢鸢,有了幸福的家,提到她已经是别人的枕边人,他也不会再像当初那样,觉得撕心裂肺的难过。


    但两年之后,两次见到秋菀,都看到她怅然若失,黯然神伤的模样,卫诚的心里,也不可避免地有些不忍。


    如果他的心愿可以成真,他希望,他曾经刻骨铭心地喜欢过的小姑娘,也可以像现在的他一样,有两情相悦的爱人,美满幸福的家庭。


    虽然,卫诚也心知肚明,这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侍卫长可以左右的事。


    ……


    独自一个人坐在饭桌前,秋菀低着头,慢慢地吃着手里的白面馍,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抬起头来,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姑娘,秋菀眨了下眼睛,神色有些茫然。


    看到秋菀脸上浮现的疑惑的神情,冬葵抬手,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方才笑道:“菀菀,我们一起吃饭吧!”


    听到冬葵这样说,秋菀望着她脸上明媚灿烂的笑容,也笑了笑。


    点点头,只听秋菀莞尔道:“好啊。”


    看着对面的秋菀笑起来,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的模样,冬葵忽然觉得心跳乱了一拍,却还是不舍得移开眼睛。


    直到秋菀又有点疑惑不解地看着自己,冬葵方才回过神来,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秋菀的脸上移开。


    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冬葵看着自己碗里的白面馍,笑着对秋菀道:“今天的白面馍蒸得可真好,我可以一口气吃完四个呢!”


    秋菀听到冬葵这样说,连吃白面馍,她都好像斗志满满,精力充沛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


    微微笑了一下,秋菀忍不住发自内心地夸了冬葵一句:“四个?你可真厉害呀。”


    闻言,冬葵又抬起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方才道:“嘿嘿,其实我是太饿了,巳时的时候,我的肚子就在咕噜咕噜叫了。”


    秋菀笑着点点头:“那你饿得还真挺快的。”


    提到这个,冬葵就好像打开了话匣子,她也点了点头,很赞同秋菀的话的模样。


    只听她道:“是啊,我每次吃饭都比别人吃得多,可是却比别人饿得快,而且还不长肉,从前在家里的时候,我娘亲都说我吃的东西不知道去哪里了……”


    冬葵说得兴高采烈,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自己提到“娘亲”这两个字的时候,秋菀的眼神微微黯了一下。


    正静静听着冬葵说话,秋菀的肩膀,忽然被人在后面轻轻地拍了一下。


    转过头去,秋菀看着站在自己身后,正笑容满面的内侍,笑着点了点头。


    “郑公公。”


    内侍走到桌前,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打开,端出食盒里面放着的菜肴,将它们一碟一碟放在秋菀面前的桌子上。


    只听他笑容可掬道:“秋菀姑娘,这是殿下让我给你送来的。”


    “辛苦你了,郑公公。”


    “不客气,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坐在秋菀对面的冬葵咬着筷子,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目光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羡慕来。


    吸了吸鼻子,她笑眯眯地说道:“哇,好香啊。”


    秋菀看着面前的菜肴,想到陆沅,唇角不禁弯起一抹浅浅的,柔和的笑意来。


    看着垂眸,有些出神地莞尔微笑的秋菀,冬葵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菀菀,我能尝尝这个排骨吗?我只要一块就好。”


    冬葵的话将秋菀拉回了现实之中,看着面前笑盈盈的小姑娘,秋菀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发烫。


    点点头,秋菀掩下眼中的那一抹窘迫,伸手夹了排骨与如意大虾,放在冬葵的碗里,眉眼弯弯地笑道:“当然可以,这个也给你。”


    脸上流露出感动的神色来,冬葵看了看碗里出现的排骨与如意大虾,对秋菀道:“菀菀,你人真好,一点都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话说到一半,忽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冬葵连忙住了嘴,有些懊悔,有些怯怯地看着秋菀。


    听到冬葵这么说,秋菀手里的筷子,不由得顿了一下。


    抿了抿唇,沉默片刻,秋菀压下心里的郁闷,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地问冬葵:“他们说的那样,是什么?”


    冬葵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秋菀脸上的神色,见她眉眼舒展,虽然没有笑意,但也没什么怒气冲冲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摇摇头,冬葵对秋菀解释道:“没什么,就是一些瞎编的话,他们肯定是嫉妒你长得好看,又受宠爱,所以才乱说的……嗯,这个排骨好好吃啊,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排骨呢!”


    冬葵用筷子夹起排骨来,一面吃,一面对着秋菀笑笑,心里却有点紧张。


    若是菀菀继续追问下去,她该怎么说,才不会伤害到面前这个漂亮得好像很珍贵,也很脆弱的琉璃一样的美人呢?


    所幸面前的秋菀只是垂着脑袋,沉默了一会,就恢复了方才笑意浅浅的模样。


    将碟子里的如意大虾又夹了几只放进冬葵的碗里,秋菀道:“我吃不完,这些也给你吧。”


    看着秋菀脸上的浅浅笑意,冬葵心里的忐忑不安,方才平息了下来。


    目光里的感激之色愈重,冬葵道:“菀菀,谢谢你。”


    秋菀不置可否地抿唇笑了一下,低头继续吃饭,冬葵也低下头去,速度很快地吃饭。


    忽然想到了什么,冬葵又抬起头来,去看面前的秋菀。


    “对了,菀菀,过几天陛下过生辰,你那天也要上值吗?”


    秋菀点点头,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嗯。”


    听秋菀这么说,冬葵兴高采烈地伸手,握了握她的衣袖,笑眯眯道:“我那天也要上值,我们一起去吧。”


    “好呀。”


    托小王公公买来的书上说,如果你努力地做一朵美丽芬芳的花,那么就算有人忽略你,不喜欢你,但那也只是少数的,暂时的,只要你够美丽,够芬芳,终有一天,大家都会喜欢你这朵美丽芬芳的花的。


    秋菀深以为然,还特意将这段话抄在了自己的练字本上,暗暗劝勉着自己。


    可谁知,有一天这段话被陆沅这个爱翻她东西的小人给看到了,他竟然还嘲笑她幼稚,相信这种傻瓜说的傻话。


    陆沅说,有的人看到别人比自己好,心里比他自己不好还难受,你越好,他就越讨厌你,与其想讨所有人喜欢,还不如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坦坦荡荡,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


    有的时候,秋菀会沮丧地觉得陆沅说得是对的,是她自己太傻,总是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有的时候,秋菀又会觉得陆沅是在胡说八道,这句话明明就是很有道理,值得作为座右铭。


    就像现在一样。


    秋菀觉得今天真是个黄道吉日,今天遇到的人,都是友善又有礼貌的,连带着她的心情都很好。


    虽然要花费一个中午的休息时间,帮大家写家书,但秋菀还是觉得这是值得的。


    将毛笔浸好了墨,秋菀按照身旁的小宫女的说的,帮她们写信。


    看着洁白的宣纸上,秋菀写得娟秀飘逸的小楷,小宫女忍不住夸赞道:“菀菀,你可真厉害,字写得这么漂亮。”


    秋菀顿了顿笔,听到她这样说,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抿唇笑了一下,秋菀道:“谢谢。”


    另外一个小宫女看着低头写信的秋菀,想到很快这封信就可以送到家里的父母双亲手上,神情之中满是雀跃。


    “菀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给自己的家里人写信呀?要是我会写字,我定要天天给家里人写信。”


    小宫女只不过是顺口提起,可秋菀闻言,却望着眼前的家书,愣了愣。


    另外一个小宫女听到她这么说,忍不住有些促狭地调侃道:“你可得了吧,就你那副懒模样,每天下了值就在房间里躺着,半点都不愿意动弹,还天天写信呢。”


    小宫女被揭穿,面子有点挂不住,不由得轻声“哼”了一下。


    两个人一来一往地说着话,并没有察觉到低头写信的秋菀,正在有些心不在焉地怔愣出神。


    初春,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


    原本以为白天的时候就已经很冷了,可没料到,傍晚的时候,天空中竟然零零星星地飘落起了雪花,断断续续,掌灯的时候都没有停。


    铺了一块厚厚的绒毛毯,秋菀坐在檐下台阶上,看白雪如飞花一般,在庭院的树间穿梭起舞。


    亮起的摇曳宫灯垂下长长的流苏,随着晚风荡来荡去,像是系着丝绦的小姑娘在荡秋千一样,雪地上映照着它的影子。


    忽然,悄无声息的,有一个清峻颀长的身影,也映照在雪地上。


    秋菀双手环膝坐在绒毛毯上,好像无知无觉的模样,直到那道身影走到了她的身后,秋菀才忽然张牙舞爪,“嗷呜”一声转过头去。


    “啊!”


    看着秋菀一面笑,一面夸张地大叫了一声,一口糯米般的齿都在柔和的灯光里熠熠生辉的模样,陆沅在原地僵了一下,方才面无表情地对身后,刚刚不约而同抖了抖的侍从道:“你们都退下吧。”


    侍从们好像受到了惊吓,听到陆沅这样吩咐,自然是求之不得。


    “是。”


    等到侍从们都退下,陆沅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有点阴恻恻的。


    他弯了弯腰,伸手,想要去抓坐在绒毛毯上的秋菀:“菀菀!”


    秋菀听出陆沅有些咬牙切齿的,连忙往后缩了缩,躲开了陆沅要抓自己的手。


    躲在台阶上,眼眸弯弯地看着陆沅,秋菀摇头晃脑的,看上去得意极了。


    “怎么样?吓你一跳吧。”


    只是她没有站起身来,往别的地方逃跑,陆沅想要抓她,还不是轻而易举。


    面无表情地伸手,将秋菀揽进怀里,陆沅扣住她挥舞着要挣扎的手腕,低头,亲上她的唇。


    他好像在报复她,力道不容她挣扎,亲吻又辗转厮磨,直到过了好久,方才松开气喘吁吁,险些以为自己会被他闷死的秋菀。


    恼羞成怒,秋菀抬起手来,看上去要跟陆沅打一架:“你这个小人!”


    只是她的手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陆沅抱着她,低声笑了一下,不过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秋菀就毫无挣扎之力了。


    瞪圆了眼睛,秋菀气鼓鼓地看着陆沅,像一只气恼的河鲀,显然她很生气。


    唇畔微弯,低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陆沅解开自己身上的鹤氅,动作慢条斯理的,披在秋菀的身上。


    见秋菀趁机又想要挣扎,陆沅收紧手上的力道,将她抱在自己身上。


    亲了亲她的耳朵,他温声细语地问她:“不冷吗?坐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秋菀将身上的鹤氅偷偷拉了拉,摇头道:“不冷,我不想回去。”


    顿了顿,她睁着眼睛说瞎话:“屋里又闷又热,还是这里比较凉快。”


    陆沅听秋菀这么说,看着她弯唇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掖了掖披在她身上的鹤氅,却破天荒地没跟她争。


    雪花仍旧随着晚风轻轻飘落,好像越下越大了。


    身上还带着陆沅的体温的鹤氅,让秋菀心里的气恼消了一大半。


    她想了想,将半张小脸藏进鹤氅上柔软的墨狐毛里,决定这次就先原谅他了。


    从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鹤氅里伸出半张手掌来,秋菀接了几朵雪花,想到今天信里写到的,小宫女提醒娘亲春寒料峭,要多穿衣服的事,原本平静安详的心湖,忽然像被人丢了一颗小石头似的。


    “殿下……”


    张了张口,好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话只开了个头,秋菀就有些迟疑地住了口。


    陆沅低头,看着忽然轻声叹了一口气的秋菀,她老气横秋的模样,让他有些忍俊不禁。


    伸手捏了捏秋菀的脸颊,陆沅问:“怎么了?”


    秋菀安静了片刻,忽然抬头看着陆沅,目光认真,轻声问:“殿下,您也会想皇后娘娘吗?”


    听到她这样问,陆沅沉默了下去。


    看到陆沅脸上消失的浅浅的笑意,秋菀忽然觉得心里有点慌。


    垂下脑袋,她有点怯怯地说道:“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我不问了。”


    察觉到她的懊悔,她的窘迫,以及她想要起身的动作,陆沅手臂的力道加重了一些,将想要逃跑的秋菀抱好。


    只听他语气有些若无其事地说道:“嗯,孤有的时候,确实会很想母后。”


    见陆沅并不避讳同自己说起皇后娘娘,秋菀只觉得方才紧绷的心弦,忽然松了一下。


    心里不知道涌上什么样的情绪,秋菀看着陆沅,看着他虽然唇角微弯,但眉宇之间,却有着若有似无的哀伤的脸庞,忽然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


    秋菀脸皮很薄,鲜少有这样主动地亲吻他的唇的举动,陆沅低头看她,见她明亮的眼睛里带着的心疼,心里蔓延的哀伤,在不知不觉中被抚平,变成柔软的一片。


    见陆沅望着自己出神,秋菀的脸颊忽然后知后觉地红了红。


    伸手摸了摸陆沅的脸庞,秋菀有些磕磕绊绊地问:“那……皇后娘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陆沅回过神来,握住她的手,放在唇畔亲了一下。


    比静谧的夜里雪落的声音更轻柔的,是陆沅低沉微哑的声音,他慢慢地将皇后娘娘的事,都娓娓同秋菀道来。


    “……母后喜欢安静,喜欢看书作画,种花喝茶,不喜欢人多热闹。很多时候,她是个温柔内敛的人,可对所有人,也有点太冷淡了。”


    秋菀不知道这个“所有人”,是不是也包括殿下,皇后娘娘的亲生骨肉在内,可陆沅话里的一点怀念,一点伤感,却又让秋菀觉得,自己猜得是没错的。


    忍不住伸手,安慰似的又摸了摸陆沅的脸庞,秋菀想要哄他开心一点,于是眉眼弯弯地笑笑。


    “那,若是皇后娘娘还在世,定然不会太喜欢我。”


    看着秋菀含笑的眉眼,温暖的笑脸,陆沅终于也笑了一下,他对她说:“你那样会种花,母后不会不喜欢你的,更何况,嫣华的性子比你吵闹多了,可在这个宫里,母后最喜欢的就是嫣华了。”


    秋菀见陆沅神色有所好转,伸手握了握他正漫不经心地绕着自己耳畔碎发的手指,忽然“哼”了一声。


    “吵闹,原来我在殿下心里,是这样的……”


    陆沅伸手,捏了捏秋菀的脸颊,然后抱着她,将下颔放在她被晚风吹得乌蓬蓬的头发上。


    他问:“那菀菀的娘亲呢?她是什么样的?”


    听到陆沅这样问,秋菀忽然叹了一口气,闷声闷气的:“我不记得了。”


    “嗯?”


    秋菀有点怅然若失,显然,她也很想记起小时候的记忆,记起她的爹爹跟娘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而不只是在秋伯的只言片语中,语焉不详里。


    秋菀低声说道:“秋伯说,当年逃难的时候,我年纪小,身体弱,路上发起了高烧,差点就救不回来了,好不容易烧退了,我却忘记了好多事,直到现在,我都记不起来我娘亲跟我爹爹的样子。”


    顿了顿,好像是要哄自己开心一些,秋菀抿唇笑笑,自己开解自己:“不过,他们应该是很好的人吧。”


    看着眉眼低落,但却努力安慰着自己的秋菀,陆沅低头,怜惜地亲了亲她的脸颊。


    同她依偎在一起,看着穿林打叶,片片纷飞的雪花,陆沅温声对秋菀道:“没关系,以后有孤陪着你,孤可以做你的亲人。”


    秋菀看着陆沅带着笑意的脸庞,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得乱了一拍。


    她匆匆移开眼睛,耳根有点发烫地问:“嗯,我也可以给殿下做亲人,对吗?”


    “当然。”


    亲人,是多好的一个词啊。


    秋菀将脸颊埋进鹤氅里,不再说话。


    比她的脸颊更滚烫的,是她仿佛有羽毛轻拂,跳个不停的心。


    【📢作者有话说】


    一更,七千字肥章~


    翻页还有哦~( ̄▽ ̄~)~


    今天上夹子,发得晚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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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  ? 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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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唇角抿起一抹轻微的, 上扬的弧度来,陆澈垂眸坐在位置上喝茶,听着殿中的两人争吵, 心里满是讥讽与幸灾乐祸, 面上却一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模样。


    皇上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拍在桌案上,声音里尽是怒气:“陆沅,你这个忤逆不孝的混账东西!朕让你拨款到清州, 修建摘星楼, 你把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听到皇上盛怒之极的训斥,陆沅却好似一点都没往心里去, 微一躬身,他面不改色地平静道:“父皇,清州人口众多, 学堂却匮乏, 依儿臣之见,这笔款项用在修建学堂与文学馆上, 比用在摘星楼上有价值多了。”


    陆沅神色平静的一番话,显然让皇上怒气更甚,声音都微颤着,他指着陆沅骂道:“你……你这个阳奉阴违的混账!”


    立于殿中,仿佛所有斥责都不往心里去, 陆沅像是一株早已知道会面临风雪的冬天的竹节,顺从的姿态,却又不会被风雪所摧折。


    见他不曾为自己辩驳, 也不曾向自己认错, 皇上心里怒气未消, 可是对这个平日里看着温和平易, 实际上最是顽固执拗的儿子,却也无可奈何。


    一拂衣袖,冷哼了一声,皇上声音里的怒火稍减,但语气中的威胁之意却显而易见:“朕会让户部再给你拨款,这一次,你若再敢随意挪用,朕定不轻饶你!”


    陆沅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像是古井里的泠泠寒水,清冷平静,无波无澜。


    “还请父皇另选他人吧,儿臣恕难从命。”


    皇上看到陆沅这副软硬不吃的冷淡模样,心里就腾腾直冒火。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想要骂他:“不孝子!不过是让你为你母亲尽孝,就把你为难成这副模样?你这个……”


    陆沅对着坐在殿中案前的皇上拱了拱手,沉静微冷的脸庞,像是被冰镇了的端方白玉。


    “儿臣告退。”


    说罢,陆沅便转身,往殿外去,皇上见他转身离开,恨得牙根直痒痒。


    站起身来,手重重地拍在桌案上,皇上怒不可遏地吼道:“你……你给我滚回来!”


    只可惜,陆沅已经走出了殿中,好像不曾听到皇上怒气冲冲的声音,脚步停都没停一步。


    站起身来的皇上看着早已不见了人影的殿门,满是怒火的目光,恨不得将那扇门给烧个洞出来。


    拿陆沅无可奈何,泄愤似的,皇上将他方才呈上的给自己的寿礼,连漆案带礼物都打翻在地。


    漆案落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皇上却犹觉不够,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都扫落在地,方才喘息不定地住了手。


    李公公有些不忍,也有些担心,每次皇上与太子殿下吵架,他都忍不住在心里有些大逆不道地忧心,怕皇上被活生生气死。


    噤若寒蝉的宫殿里,李公公在心里为自己鼓了鼓劲,方才鼓起勇气倒了一盏茶水放在皇上的手边,轻着声音,赔着小心劝道:“陛下息怒,太子殿下的性子随了皇后娘娘,向来是再宅心仁厚不过的,您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同他置气呢?”


    听李公公提起已经过世的皇后,皇上周身的怒气,显然消退了不少。


    但想到方才陆沅说的那些话,皇上冷哼了一声,语气仍旧不怎么好。


    “他母亲可没他这么天真傻气。”


    皇上这样说,应该又是要像往日里那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李公公心下恍然,忍不住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离宫宴将要开始的时辰已经不多了,李公公正想着该如何抚顺皇上心里的余怒,然后起驾到宫宴去,忽然又听到皇上语气不善地开口,询问一直静静坐着,没什么存在感的陆澈。


    看了一眼垂眸喝茶的陆澈的神色,皇上冷声问:“陆澈,朕与沅儿吵架,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手上拿着茶盏的动作顿了一下,好像未曾料到战火会烧到自己的身上,陆澈将茶盏放到桌上,起身行礼。


    神色散漫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来,陆澈无辜,茫然,又恭敬地拱手道:“儿臣不敢。”


    看到陆澈这副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无辜的模样,皇上心里就厌倦。


    懒得再言语,皇上冷哼了一声,忽然站起身来,往后殿去。


    李公公见皇上要去后殿更衣,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只是皇上却并不急着走,顿了一下脚步,他满眼厌烦地转头,看了一眼仍旧在行礼,仪态端正,完全挑不出毛病来的陆澈。


    皇上神情厌倦地命令道:“滚出去,一个月之内,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唇角讥讽的笑意一闪而过,直起身来,陆澈对着皇上离去的身影拱手行礼。


    “儿臣遵命。”


    说罢,好像半分不将皇上冷漠的对待放在心里,陆澈转身,施施然离去。


    李公公偷偷抬头,匆匆看了一眼谦王爷离开的身姿清绰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有点叹息。


    这可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好在这位谦王爷向来是个七窍玲珑,洒脱飘逸的性子,应该不会往心里去吧。


    ……


    绯衣婢女看了一眼面前被自己骗了过来,望着周围的环境,显然有些茫然疑惑的秋菀的脸。


    目光里先是流露出惊艳来,旋即,想到自己将她骗来的目的,惊艳褪去几分,绯衣婢女的眼睛里,不由得闪过一抹嫉恨与阴沉来。


    看着绯衣婢女不断变幻的,有些复杂的神情,与她只是看着自己,却不说一句话的模样,秋菀掩在衣袖里的手指不由得紧了紧。


    显然,她意识到了,这一切都有点反常。


    望着面前的绯衣婢女,秋菀的脚步微不可察地往后退了一步,脚上茫然懵懂的神色更甚于方才。


    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好像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秋菀问道:“这位姐姐,德妃娘娘要我过去的时候,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


    听着秋菀软糯糯,听起来就很容易拿捏,很容易欺负的声音,绯衣婢女的心里不由得划过鄙夷与不屑来。


    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公子就算一时被她的美色所迷,想来不过一段时间,也会厌弃了她。


    将眼睛里的鄙夷之色掩藏起来,绯衣婢女按下自己心中的思绪,扯动唇角,也对着秋菀笑了一下。


    “秋菀姑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瞒你了,其实德妃娘娘没有让你过去,是裴郎将想要见你,走吧。”


    敷衍地对着秋菀说完这一番话,本以为她会乖乖听从自己的话,跟自己走,却没料到,话音落下,面前的小姑娘却转过身去,眼看着就要走了。


    绯衣婢女有些错愕,有些怔愣,反应过来之后,她对着秋菀的背影喊了一声:“你给我回来!”


    她的语气里,不由自主地流露着几分恼火的气急败坏,而秋菀却好像听不到她的声音一般,不闻不问地继续往回走。


    几步走到秋菀的面前,阻拦住她的去路,绯衣婢女语气不善地问秋菀:“你耳朵不好?”


    秋菀被拦住了去路,听着绯衣婢女不客气的话,却一点都不见生气。


    脚步微移,绕开绯衣婢女,秋菀换了个方向走,声音仍旧平平静静,温温柔柔,很客气很有礼貌的模样,只是脸上的神色却有些敷衍冷淡。


    “今天是陛下的生辰,我还要上值,没有时间过去,还望姐姐能回去禀报裴郎将一声,我没办法抽身,实在抱歉。”


    绯衣婢女见她这副软硬不吃,却偏偏又客气有礼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冒火。


    冷笑了一声,绯衣婢女威胁道:“宫里这么多人,少了你一个宫女,又不会出什么大事。裴郎将可是裴国公府的世子,你好好掂量掂量,你一个奴婢,得罪了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好像根本不在意她与什么裴国公世子一般,绯衣婢女说罢,面前的秋菀恍若未闻地转了转脚步,顺着另外一条石板路,又要离开。


    绯衣婢女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会装傻充愣,说什么都好像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让人一肚子闷气却发不出来的人。


    越发气急败坏,绯衣婢女的一只手狠狠地拽住秋菀的衣袖,不让她离开,另外一只手,则高举了起来,仿佛是要扇秋菀巴掌。


    “你敢走?世子爷要见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还不乐意?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上赶着要见世子爷一眼都见不到!”


    被拉住衣袖,秋菀终于抬起头来,不再是方才那副敷衍得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向她看的冷淡模样。


    目光清凌凌地看着面前的绯衣婢女,秋菀的神色,仍旧如方才一般温柔沉静,单纯懵懂。


    她脸上的疑惑,像是一只被保护得很好,从来没有见识过人间险恶的小兔子。


    绯衣婢女看着她容色动人的白皙小脸,与她柔和清澈,泉水一般的乌润眼眸,抬起的那只手,不由得微顿在了半空。


    但赏心悦目的怔愣只持续了半秒钟,下一刻,只见秋菀眨了两下眼睛,语气仍旧软糯糯的,但说的话,却让绯衣婢女有些心虚之余,又开始冒火。


    “姐姐是要打我吗?你又不是裴国公府的世子妃,有什么资格打我呢?”


    【📢作者有话说】


    二更,翻页还有一章~


    40  ?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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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绯衣婢女脸上浮现的心虚, 阴郁与恼火,秋菀的神情温吞又平静,好像跟方才没有什么不一样。


    只听她语调不紧不慢地继续温声道:“我虽然只是一个奴婢, 但也是宫里的奴婢;裴国公世子是很厉害, 但他的厉害也威风不到我这个宣华殿的宫人身上去,除非,姐姐想说, 裴国公府的手想要伸到宫里来吗?”


    她的模样看上去温善纯良, 但说出来的话,却实在有些诛心。


    眼神慌乱的, 绯衣婢女左右看了一眼,在确定这个地方很是偏僻,没有人路过的时候, 方才指着秋菀, 有些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当真是个伶牙俐齿的贱人!”


    秋菀“哦”了一声,抬起脚步, 又要往另外一条石板路上走,只听她声音软软地随口道:“看姐姐的言谈举止,也不像是什么贵人。”


    绯衣婢女被她气得指着她的手指头都在颤,却一时哑口无言,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面前的路终于没人阻拦了, 秋菀沿着石板路,正要离开,石板路的尽头处, 一大丛茂盛的迎春掩映的地方, 却忽然走出来一个身穿玄色圆领袍的男人。


    看到来人是谁, 秋菀的脚步, 不由得顿了一下。


    裴从简踱着慢悠悠的步子,往秋菀所在的方向走来。


    许是因为陆沅不在这里,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裴从简的模样不同于秋菀上一次见到他,除了问她的名字有些冒昧,但整体还是有端方守礼,落落潇洒的君子风度。


    此时此刻的裴从简,慵懒,散漫,如同对猎物势在必得,所以有些漫不经心的林间猛兽一般,带着肆意的邪性。


    察觉到裴从简直勾勾落在自己身上的放肆视线,秋菀顿住的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


    好像对秋菀的警惕与避让恍若未觉,沿着石板路,裴从简懒洋洋地往秋菀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再往后退,就要退回到绯衣婢女所在的位置了,秋菀往后的步子越迈越小,裴从简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直到裴从简与秋菀不过一步的距离,秋菀方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今天的裴从简会这样反常又无礼了。


    晚风拂过,秋菀嗅到不容人忽略的酒味,与浅淡的迎春花香味,一浓一淡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意外的让人觉得沁人心脾,但秋菀已经顾不上欣赏这些味道了。


    她警惕地,又有些慌乱地,但努力让自己变得镇定地看着面前的裴从简,整个人紧绷得像是弦上的箭。


    看着秋菀脸上的若无其事,与眼睛里的厌恶与恐惧,裴从简却忽地笑了一声,停住了不断逼近秋菀的脚步。


    “想不到菀菀不仅乖顺的时候让人见而难忘,呛人的时候,也这样惹人怜爱。”


    他的语气轻佻,好像阳春三月枝头上的柳絮一样轻浮,秋菀看了他一眼,也抿唇站定,却没有说话。


    秋菀身后的绯衣婢女看到裴从简懒洋洋地走了出来,方才的恼怒已经全然消退,声音柔媚动人得像是春水一般。


    “奴婢给公子请安。”


    听到绯衣婢女的声音,裴从简目光轻移,好像才刚刚察觉到她的存在。


    只听他叹了一口气,言语之中明明恶意满满,但声音语调,却慵懒温和得仿佛春风拂面,情人低语。


    “绯云,你还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啊,自己回去领罚吧。”


    闻言,绯云的眼眶瞬间红了一圈。


    只是虽然被罚,但却仍旧对裴从简恭敬异常,绯云的声音里满是羞愧与低落,哪里还有方才出言不逊的张狂。


    “是。”


    看着绯云的身影消失在石板路的尽头,秋菀的脚步也往后挪了挪,看起来,只要下一刻裴从简不留神,她就要转身跑开了。


    裴从简的目光在秋菀不断往后挪的脚步上一晃而过,却并没有阻拦她。


    只见他唇角含着笑意,又往前走了几步,模样慵懒地对秋菀笑道:“菀菀,你还真是处处让本世子觉得惊喜呢,本世子真是多见你一面,就越觉得喜欢你一分。”


    秋菀呼了口气,让自己心里的慌乱与恐惧稍稍镇定了下来,方才忍着厌恶,对裴从简福了福身。


    “奴婢给裴郎将请安,奴婢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她一口气将所有话都说完,好像已经准备好了说完之后,就赶紧转身离开。


    可裴从简却好似并不在意秋菀说了什么。


    仍旧看着她,裴从简自顾自地笑道:“你喜欢陆沅什么呢?那张脸吗?可本世子长得也不错吧……还是,其实你也是那种贪慕虚荣,想要攀龙附凤的奴婢?”


    似笑似叹的温柔声音仿佛也缭绕着酒气,带着能够将人迷醉的蛊惑,裴从简继续道:“不过,你都跟陆沅那么久了,他不还是没有给你名分吗?与其这样不清不白地跟着他,倒不如跟着本世子,至少本世子还会让你做个侍妾,你觉得怎么样?”


    说着,裴从简倏地伸手,握住秋菀白细的手腕,将始料未及的她拉拽到自己的怀里。


    未曾料到裴从简会忽然伸手来拉自己,秋菀蓦地瞪大了眼睛,一瞬之后反应过来,她抬起手来,要去挣开裴从简的胳膊。


    声音都带着不受控制的轻颤,秋菀忍着要伸手抽裴从简一巴掌的冲动,语气带着努力保持的冷静:“裴郎将,您喝醉了。”


    不断地挣着,反抗着,只是秋菀的力气与裴从简禁锢她的力道相比,就如同是在猛兽利爪下不断挣扎的小羊一样软弱无力。


    除了激起猛兽的嗜/杀之外,好像别无他用。


    秋菀掰不开裴从简的手,被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划过他的手背,哪怕再用力,也并不能将他的手背抓破。


    额角有冷汗流下,察觉到裴从简不过用一只手就将自己的手腕都扣住,而另外一只手则娴熟地去扯她腰间的丝绦,秋菀阖了阖眼睛,心里忽然有绝望与决绝涌了上来。


    如果裴从简真的要欺辱她,那她宁可为玉碎,也绝对不会遂了想要轻薄她的登徒子的心意。


    只是……眼前忽然晃过那日雪夜里,陆沅眼眸弯弯的笑模样,秋菀鼻尖一酸,虽然阖着眼睛,一行眼泪却仍旧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纵然再不舍得,不过犹豫片刻,她终于还是狠下心去,将牙齿重重地咬在舌头上。


    有腥甜的血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秋菀的眼泪又急又快地不断落下,直到禁锢着自己的裴从简忽然松开了手,秋菀方才睁开眼睛。


    “啊!”


    秋菀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地上无力地翻滚着,疼痛地嘶吼着的裴从简,面色苍白,眼含泪水,整个人都在轻轻地颤着。


    她像是被吓傻了,又像是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自己太痛恨太不甘,所以在濒死之际产生的幻觉。


    面前的陆沅抬起脚来,低垂的目光冷若寒冰,如同对待一只死狗一般,将地上唇畔有着殷红血迹的裴从简,一脚踹到了石板路旁点缀的松柏与假山上。


    假山坚硬又崎岖不平的石头磕得裴从简骨头疼,因为猛力冲击而被折断的松柏枝干也扎进了血肉里,裴从简疼痛难忍地闷哼了一声,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好像都被移了位。


    喉咙里好像有火在烧,火辣辣的,裴从简张口,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吐了出来,落入鹅黄与翠绿相映的迎春花丛。


    而陆沅的脸色,冷得像是二月河里的冰冻,他抬起脚来毫不留情地踏在裴从简的胸前,看上去仍旧不打算放过他。


    “裴从简,你想整个裴国公府都给你陪葬,对吗?”


    他的声音冰冷且平静,好像只是在问裴从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


    但在此时此刻的裴从简的眼中,他却比地狱里的阎罗更加可怕。


    “我……我……咳咳……”


    一开口,就被喉管里瘀堵的鲜血呛了一口,裴从简剧烈地咳嗽着,艰难地呼吸着,哪里还有之前轻佻风流的模样。


    仿佛厌恶至极,陆沅收回落在裴从简身上的冰冷视线,忽然伸手,将一旁满脸泪痕,怔愣地看着这一切的秋菀的手腕握住。


    从衣袖里取出一方帕子来,陆沅低垂着眼眸,用力地擦拭着秋菀的手腕。


    虽然他并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除了比平日里更冷些,不见了笑意,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但秋菀能感觉得到,此时此刻,陆沅的心情一定非常非常差,他一定非常非常地生气。


    心里满是委屈与惊魂未定的恐惧,却一句话都不敢说,秋菀默默地看着陆沅,鼻尖忍不住又酸了起来,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轻松。


    许久,陆沅将帕子扔在地上,然后面无表情地握住秋菀被擦得有些泛红的手腕,顺着石板路往外走。


    他人高,步子也大,秋菀本来就跟不上他,他又走得这么快,手上的力气这么大,忍了又忍,秋菀终于忍不住,张口叫了陆沅一声。


    “殿下,您捏疼我了……”


    她的声音怯怯的,小小的,好像很怕惹得他更加生气,但,好像不管她怎么做,怎么尽力小心,他心里的怒气都难以消散。


    终于停住了脚步,陆沅转过身去,面无表情地看着秋菀,冷声问她:“孤不是同你说过,见到裴从简不要理他吗?你把孤的话当耳旁风?”


    听到陆沅这样问,秋菀心里的委屈被空前放大,方才面对裴从简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想哭,这么难过过。


    “殿下,我……我没有……今天是裴从简的婢女说……她说德妃娘娘要见我……”


    她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因为太着急,话也说得磕磕绊绊的,可是陆沅却并没有耐心,听她继续说下去。


    他垂眸看着她,语气没什么波澜地继续问:“还有,之前你去灯会的时候,遇到了谁?前几日去送云芳与云香回来的时候,又撞到了谁?”


    秋菀伸手,拉住陆沅宽大的衣袖,好像要抱住他:“殿下,我……”


    垂眸看着她满脸泪痕的模样,陆沅忽然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好像要抱住自己的秋菀,也松开一直握着的她的手。


    只听他语气漠然道:“孤不想同你计较你以前的那些陈谷子烂芝麻,但你最好也不要自作聪明,隐瞒孤。”


    秋菀抬起来的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终于还是空落落地垂了下去,她低着头,擦去脸上好像永远也擦不干的眼泪,低声问:“殿下,您生气了?”


    平日里的陆沅向来是温和平易的性子,秋菀从来没见过他对谁语气这么冷漠,说过这样不留情面,毫不客气的话。


    抬起头来,看着陆沅,眼睛里满是无措,迷惘,与哀伤,秋菀央求他:“殿下,您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没由来的,秋菀觉得很是心慌,她忍不住抬起手来,又想要去抱住陆沅。


    这一次陆沅并没有往后退,秋菀终于如愿抱住了他,将脸颊埋在他的衣襟上,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他。


    陆沅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垂眸看着她,忽然冷声道:“松手。”


    秋菀想像从前一样,耍赖,或者对着他撒娇,倘若他真的很生她的气,那她就干脆抱着他不松手,直到他消气为止。


    可是她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被她抱着的陆沅沉默了一下,忽然声音冷淡地开口,带着命令的口吻。


    “秋菀,孤让你松手。”


    秋菀的身体僵了一下,将脸颊埋在陆沅的怀里,她悄无声息地抽泣了一下,因为她知道,就算她哭出声来,他也不会再安慰她了。


    她只是个奴婢,她要安守本分,她要听主子的吩咐。


    心里痛得像是有刀在剜,可最终,秋菀还是松手,放开了她抱着的,不舍的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说】


    吵架的原因:菀菀跟前男友又有来往+太子殿下跟爹吵架后一时迁怒……


    心情不好亲近的人总是容易被迁怒,我们不要学陆沅这样(对狗太子指指点点)


    半小时后,明天的章节照常发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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