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秦王府


    荣正堂内


    陆燕芝刚给郭氏见礼, 就连忙被郭氏亲手扶了起来,:“合该是我们向王妃见礼,怎么好劳动王妃先起身?”


    她看着陆燕芝的肚子, 轻声细语的将人扶着坐了下来,:“王妃现在又大着肚子, 万万要小心行事。”


    陆燕芝笑着点点头,:“都是一家人, 母亲又不辞辛苦特意来秦王府上, 应该的。”


    稍微弯一弯腰的事情,主打的就是一个客气。


    郭氏愿意收拾的大包小包的过来给她陪产,陆燕芝也记着这份人情。


    秦王府里统共也没几个人,这个时候来个熟人陪一陪,也是好事。


    看陆燕芝的神色, 郭氏心里头总算是松了口气。


    从前府上对陆燕芝有几多忽视, 分出来的注意还不足陆凤霜的百分之一。


    说白了,郭氏从前眼里也根本就没有陆燕芝,既不去刁难, 也不去管教, 只是后头陆燕芝‘显山露水’的时候才多了几分注意。


    结果这份注意还没多久, 转头陆燕芝自己就嫁了个权势滔天的如意郎君。


    成亲后的这些日子,陆燕芝与恭候府的来往又屈指可数


    郭氏也拿不准陆燕芝到底是几个意思, 但心里翻来覆去的惦记了几日, 郭氏还是来了,所幸陆燕芝没有给她难堪。


    一同坐下后, 郭氏才有心思细细的看了一眼陆燕芝。


    一身合体的浅粉色掐花百蝶如意云纹袄裙, 便是白日里看都觉得上头似有微光流动。


    还有陆燕芝鬓边垂落的也是她偏爱的玉珠, 今日配的也是粉色, 糯糯的莹色,和粉白的陆燕芝十足的相衬。


    很好,这打眼一瞧,郭氏心里头就放心了许多。


    她没有那些情情爱爱的念头,有情饮水饱在郭氏眼里就是屁话一句,她看的就是物质。


    陆燕芝怀着孕,身形变得快,可能今日看这身衣裳却极其的合身,过不了几日许就穿不了。


    但在郭氏眼里,这合身的衣衫可比陆燕芝勉强穿着宽大的衣裳凑合强了百倍。


    吃穿用度,最能瞧出究竟来。


    很明显,就像外头那些人说的,陆燕芝牢牢地把着秦王府。


    唯一叫人担心的,就是人还是瘦。


    毕竟陆燕芝从前就生的瘦,如今一口也吃不成个大胖子,只是脸上稍显丰腴,瞧着就觉得有几分软乎乎的。


    又软又白,又香又甜,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叫人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捏,


    刚刚近身扶过,隐约还能嗅到清甜的香气。


    这隐隐约约的香气叫郭氏忍不住多闻了一下,随后她身子前倾,看着陆燕芝,:“王妃这几日还在用熏香吗?”


    “回夫人的话,没有的。”


    接话的是春红,她看着郭氏笑着道,:“自夫人有了身孕后,王爷就特意下令,府里都不许用熏香的。”


    “那就好,那就好。”


    王爷这般重视是好事,郭氏点着头,又问起了陆燕芝的胃口如何。


    她生养过两个孩子,还算得上有经验,又有心叫陆燕芝高兴,几句话的功夫,就哄得陆燕芝笑了起来。


    这一说话,就到了午间,摆膳前,苏琳琅过来请安,看见郭氏,她也是含着笑见礼。


    郭氏脸上笑着,心里却不得劲。


    她这一辈子最上心的就是她的那一对儿女。


    陆燕芝没有和苏琳琅直接打过擂台,两个人从前甚至都没有正经说过几句话。


    但陆凤霜可是和苏琳琅争了近十年的人。


    在郭氏眼中,她的女儿也那般喜欢周记淮,可苏琳琅就要和她的女儿抢,拉扯了这么多年,偏偏还是苏琳琅得偿所愿。


    对,郭氏就是偏心,她也不去考虑什么内因外因,她对苏琳琅可是一点好感也没有。


    只是她身为一个长辈,不好与一个小辈计较,这又是秦王府,她甩脸子发脾气刁难人是痛快了,可之后她拍拍屁股走人,陆燕芝可是还要与苏琳琅共同生活的。


    更何况,还有个眼看着就要一飞冲天的周记淮


    因此郭氏脸上带着假模假样的笑,看着苏琳琅见礼,她才不肯起身,只是嘴上客气,一叠声的叫人起来。


    嘴上热热闹闹,身子连晃都没晃。


    瞧着是没什么问题,可对比刚刚她对陆燕芝的模样,那可是真是天壤之别。


    苏琳琅脸上是妥帖的笑意,客气了几句,转头就开始关心陆燕芝,郭氏也不甘示弱,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陆燕芝只得左右偏着头应答,说的自己也口干舌燥。


    看陆燕芝抱着茶杯咕咕的喝着里头的温水,郭氏和苏琳琅略有几分不自在的抿了抿唇。


    偏头看了看郭氏,苏琳琅脸上带上了笑意,郭氏点点头,脸上也全然是笑意,至于两人心里头想的什么,只有天知道。


    等小厨房的人来报,可以开始摆膳的时候,苏琳琅就恰到好处的起身告退了。


    临走前,苏琳琅笑着和郭氏见礼,起身后,她状似随意的看了一眼郭氏身后右侧的那一名婢女。


    寻珍只是微微的抬了抬头,仍是规规矩矩的侍奉在郭氏身侧。


    这会儿,苏琳琅的笑意是真情实感的,她要等的东风,到了。


    待送走了苏琳琅,郭氏同陆燕芝一同用膳,桌上大半都是郭氏从前在府上爱吃的。


    见状,郭氏嘴里的话咽了回去,如今苏琳琅一看就是殷勤照顾陆燕芝的模样,她没得因为自己的喜好出言挑拨。


    闹得秦王府家宅不宁,陆燕芝的肚子又这么大,心头有个不舒服惹得出事才是天大的祸事。


    “诶,王妃也用些。”


    见陆燕芝吩咐人将她喜欢的菜式摆过来,郭氏笑着尝了尝,随后笑着竖起了拇指,不吝夸奖,:“王妃这小厨房的手艺就是好。”


    随后郭氏亲自舀了些鸽子蛋给陆燕芝,:“王妃尝尝这个,味道好还补身。”


    陆燕芝笑眯眯的点着头,:“好。”


    今日份的饭搭子脸上带笑,吃的还利索,倒叫陆燕芝胃口也更好了些,春红将碗摆在陆燕芝的身前,她嗷呜一口就吃了许多,边吃边点头。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外头,掩月和素琴跟着苏琳琅往临渊堂去,想想刚刚郭氏皮笑肉不笑,假模假样给人脸色看的样子素琴就生气。


    从前恭候府的人哪有机会在大小姐的面前摆脸色?


    如今不过是借着王妃的威风抖起来罢了,那虚情假意的还暗暗针对的模样当旁人看不出来?


    一个破落户攀着王妃的光给人吃排头。


    什么东西。


    但苏琳琅脸上却没什么怒色,她甚至还有几分笑意,半点不假。


    待进了内室,看素琴麻利的做着事不曾开口说话,她还笑着夸赞了一句,:“到底是长进了,沉得住气了。”


    素琴被夸得脸上一下就笑开了花,掩月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盼锦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轻松愉快的主仆三人,她看着苏琳琅脸上的笑意,有多久没见过大小姐这么笑过了?


    看盼锦过来,掩月寻了借口就带了素琴出去。


    等关上了门,盼锦看着苏琳琅,轻轻地道,:“府上传话了,三日后,只见开花,不见结果。”


    “府上到底是还有明白人的,不过我给了七日,就真的踩着最后的时间动手?”


    说归说,但苏琳琅脸上的笑意没褪,果然,最艰难的是知道真相和下决定的一个过程,等打定了主意,反倒是一点也不觉得胆怯和煎熬了。


    苏老大人一直看好苏琳琅,除了苏琳琅优异的外表,肯刻苦钻研的心性,要压下京中这么多的女子,以才貌双全而出名,空有聪慧不下苦工是不行的。


    最要紧的,他更是看重苏琳琅的果决、心狠和行动力。


    所以苏琳琅在初入秦王府,回府后哭哭啼啼的样子叫苏老大人大失所望,不仅亲自敲打还用了苏五。


    每人愿意给苏琳琅时间,里里外外逼着她迅速接受身份的转变。


    果然,疯狂和心中的煎熬疼痛是最好的催化剂。


    如今苏琳琅的‘蜕变’就完成的很好。


    到得这时候,苏琳琅总算体会出苏老大人一直教她的‘戒急用忍’是个什么意思了。


    看苏琳琅向从前府里的时候一般如微风拂面,面不改色的模样,盼锦心中大定,:“除了这个,府上还问,小姐您动用那些信鸽做什么?”


    苏琳琅语气轻柔的道,:“等府上该做的事情做完了,我自然会告诉他们。”


    开弓没有回头箭。


    苏五那个贱人这辈子都只可能有这一次的机会,她断然不会再又第二次怀孕的可能。


    她怀的不易,因为意外没了更是伤身。


    有这一遭,她活不了多久。


    觊觎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


    等到了宫里那点微弱的希望都被苏府亲手斩断时,他们就只能全心全意的攀附着她,哪怕知道了周记淮的身世又怎样?


    他们别无选择。


    甚至还要竭尽全力的帮她遮掩和动手。


    天时地利人和,她要一应占全。


    如今就只等三日后了。


    苏琳琅看着外头昏沉沉的日光,:“正该是春光好的时候,却总是乌云蔽日。”


    “三日后,倒希望个好天气。”


    盼锦看着不慌不忙,神色稳重,眼含轻笑的苏琳琅,心里头也十分欢喜,:“大小姐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苏琳琅颔首笑着,: “那就借你吉言了。”


    *


    偏殿


    檀香染染,小佛堂内弥漫开来。


    ‘嘟——嘟——嘟”


    敲击木鱼的声音时不时的响起。


    曹嬷嬷一日既往的跪在佛堂内,一只手敲着木鱼,一只手捻着佛珠。


    她闭着眼,轻轻地诵着经文,“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


    “城要破了。”


    “檀玉,快走。”


    满天的血色,每个人脸上都是仓皇的神色,她的丈夫和那个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都留在了长剑门脸色惨白的宋沿成,挣扎着托孤的宋氏不过几日的功夫,她的亲人和挚友全都没了


    “啪,啪”


    曹嬷嬷手中敲击的越来越快,额上全是汗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她总是会频繁的回忆起这些事情。


    十几年过去,她以为她忘了,却不想还是这般历历在目。


    手里的敲击声猛地一顿,她念不下去了,呆呆的跪坐在地上,她仰头看着慈眉善目的观音像。


    阿媛,你的孩子没有叫过你一声,你不要怪他。


    曹嬷嬷双手合十,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在这世上会有多艰难?哪怕周重邛会记恩,但这个恩情能记多久?


    携恩求报的是她。


    当初周重邛收养了周记淮,心中正是最后悔和压抑的时候。


    他亲口应允了周记淮是他的孩子,不是养子,就是亲子。


    本来是准备往后慢慢告诉周记淮他的身世的。


    到的那个时候周记淮也大了,自然也能承受的住,更何况,宋氏夫妇已经故去,自然不会叫周记淮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只是,周重邛将周记淮养的太好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他的孩子,宫中要了周记淮进京去。


    若是当时就掀开一切,不说那般年幼的周记淮能不能受得住,宫里的人会怎么看这一切?人们会不会信?


    他们会觉得周重邛有意欺瞒,或者是大逆不道。


    没人能承担的了这样的后果。


    周重邛的仇还没报,他还没有荡平边关


    阴差阳错,走到了如今这一步,知道内情的如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是最好的。


    这样最对不起的是宋氏夫妇,但从前曹嬷嬷很坚定。


    所有的一切都要给活人让步。


    周记淮高高兴兴的活的风风光光的,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交代。


    只是现在上了年纪,曹嬷嬷却一日日的心头煎熬,没有人给她们夫妇上香,周记淮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百年后,还有谁能记得他们呢。


    曹嬷嬷叹了口气,起身后,脑中却一阵阵的发晕。


    “哐当!”


    听着屋里头的动静,门口的小丫鬟连忙冲了进去,就见曹嬷嬷摔倒在屋内,她连忙上前扶起了曹嬷嬷。


    “啊——”


    小丫鬟被一脸血的曹嬷嬷惊得叫出声。


    “嬷嬷,您怎么样?我先扶您去床上,您等一等,我就去给您找大夫来。”


    曹嬷嬷被掺扶着勉强起身,小丫鬟正要去找大夫时,却被曹嬷嬷一把抓住了,:“我就是不小心磕碰了一下,屋里头有药,你给我包一包就行了。”


    “嬷嬷”


    “听话。”曹嬷嬷艰难地坐在了床上,:“如今王妃大着肚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就是一个老婆子,没得惊动府里的贵人。”


    说起王妃,小丫鬟果然就犹豫了。


    看曹嬷嬷坚定的模样,小丫鬟只好去屋里招伤药和跌打酒,只是才走出去几步,就听见曹嬷嬷嘴里念叨着报应,她该得的


    唉,上了年纪的人就爱胡思乱想,小丫鬟没往心里去,只顾着去里头找来药给曹嬷嬷包扎


    南明宫


    难得的,今日殿内是胥王世子和岑王世子安安分分的坐着对饮。


    如今岑王世子满身的浮华气都褪了不少,从前只听他爹反复念叨在封地上安安分分的享福时,岑王世子只觉得他爹窝囊。


    如今圣上又没有子嗣,所有人都有希望,甚至这番还钦点了他入京,说不得他就是有那个命呢?


    但畅音阁的那日,他亲眼看着满地尸骸,血流遍地,还有被踩烂了身子的长乐世子。


    说真的,一直是被千尊玉贵养大的岑王世子半点腌臜气都没闻过,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景?


    他丢脸的躲在人群后头吐了。


    后来更是在一片喊杀声中见识了秦王的悍勇,若是秦王想对他动手,绝对不用第二刀!


    秦王是周记淮的父亲,为儿子冲锋陷阵和保驾护航那是必定的事,说破天去,他侥幸得到了那个位置,能不能坐稳?


    岑王世子很有自知之明,他不能,他压制不住秦王,甚至很大可能能被人从那个位置山给掀下来。


    在大晋朝,敢争位又上不去的人最惨。


    听说长公主都已经疯了,成日里在宗府里疯疯癫癫的喊着福宁郡主的名字


    所以来时满腔自负的岑王世子如今半点也没了这个念头,哪怕听到宫中婕妤娘娘有孕他也没犹豫。


    对,打死他,他也不敢参和在这里头,捡便宜的心也没有。


    现在他就每日去应个卯,老老实实的等怀康帝肯放他回永州。


    以后,他也不叫他的儿子去争那个位置,免得连累他一把年纪了,还要被圈禁。


    老老实实享福得了。


    “这京中的天还是这么冷。”


    岑王世子举起来酒杯,:“等回去了永州,宏弟你来我们永州,我带你好好看看,那才是四季如春的好地方。”


    胥王世子看着周明丘,:“世子这是准备回永州了?”


    “是啊,这京城初看着繁华,叫人心生向往,可来了这,才知道不易,就只说这天气。”


    岑王世子摇着头感慨,:“我是半点也适应不了,我现在就想回永州去。”


    胥王世子看着岑王世子,那个富贵的不可一世,张扬到咄咄逼人的世子已经消失了大半,如今的他没有了那些扎人的锐气,整个人变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再想想他这些日子老老实实的缩在这南明宫的模样,当真是半点也没了锐气,对那个位置,瞧着是半分觊觎也无了。


    说着话,岑王世子看着胥王世子,他转动着手里的酒杯,笑嘻嘻的问道,:“莫不是宏弟觉着这京中比兖州要好些?”


    胥王世子愣了愣,随后笑着摇摇头,:“兄长说的哪里的话,这京中的天气实在是变幻莫测,弟弟我啊,也还是喜欢兖州。”


    心头也憋着股劲的胥王世子当时和众人一同去了南阳,结果还没到地方,就遇见了悍不畏死的死侍。


    但周记淮,那个风清清如朗朗君子书生模样的人,杀起人来毫不手软,鲜血溅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也无半分动容。


    说实在的,那日的周记淮吓到了胥王世子,哪怕是秦王派过来的精兵御敌杀人也没给胥王世子这么大的震撼。


    胥王世子也说不上他当时看着周记淮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后来到了南阳周记淮是怀康帝手把手教出来的,应付这些杂事绰绰有余,该关关,该杀杀,半点优柔寡断也没有。


    这样的人还争什么?


    周记淮出色的叫人无可指摘,他身旁是看着他长大的怀康帝,身后是秦王,他又在京中经营多年


    胥王世子:


    他也想回家了。


    两人对视一眼,确定对方不是什么头脑发热的、不会连累自己的人,于是很愉快笑着的共同举杯,:“干。”


    “干。”


    这几日京中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没人再提立嗣的事,哪怕这次是后宫的娘娘怀上了,也没人跳出来说个什么。


    所有人的都缩着头在看,就算是皇子,斗得过秦王府的人吗?


    没错,其他的宗亲血脉已经不被群臣放在眼里了,如今,那个位置上的人很明确,就是秦王府的大公子和那个还在娘胎里的‘龙子’。


    他们不争,也不站位,就看这周氏皇朝的人要怎么斗法。


    没得他们这些‘尊贵’无比的‘皇子龙孙’没出个结果,先叫他们人头滚滚。


    转眼,又到了五日之期,一大早,翠珠出了宫门。


    自入宫后,婕妤娘娘每五日就要她去外头看一眼,主要是看看当铺,可入宫都这么长时间了,却一次都没收到过消息。


    翠珠都想五姑娘是不是被人给骗了,毕竟从前监督姑娘受罚的,就总是有曲定山这个坏人。


    但五姑娘怀孕怀的艰难,却还惦记着这件事,:“平嬷嬷一家子都在府上,平嬷嬷更是在大姐身边伺候,深得信任,没有什么事也就罢了,若是有,那或许就是鼎定乾坤的关键处。”


    她笼络的尤为不易,这样好的眼线,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也绝对不能疏忽。


    翠珠踢着脚边的石子,随意的往当铺处瞥了一眼,正准备像从前那样无功而返的时候,就看见了挂在当铺外头的玉茶壶的式样。


    翠珠心里头咯噔一下,还真叫姑娘说准了。


    三个多月都没音信,这个时候突然送信——


    翠竹连忙跑进来店铺,说了暗语,取到了信。


    她牢牢地攥着信,藏在了衣裳里头,她的心砰砰的跳着,只觉得怀里的东西重如千斤。


    如今承念宫的地位俨然是高高在上,门口的侍卫都对着翠珠露出了一副笑脸,象征性的看了两眼,就叫翠珠进了宫。


    承念宫宫门口,无数的宫女太监对着翠珠笑脸相迎,口称姑姑。


    平日里翠珠都会放慢脚步享受一会儿,但今日,她只是笑着点点头,脚步不停的入了承念宫。


    内室,是艾草熏过的气味。


    苏怀妙额上还有细汗,一旁的宫人正小心的给她擦着。


    “我来吧。”翠珠接过了锦帕,打发了宫人出去,见婕妤娘娘点了点头,宫人都利索的走了出去。


    “今日可有收到信?”


    翠珠一只手捏着锦帕,一只手从怀里取出了信,给了苏怀妙。


    这是三个多月来,第一次收到的信。


    苏怀妙神色严肃的接过了信,慢慢的打开。


    里头果然是曲定山练出的另外一种字迹,信的首页,还有一枚小小的荷花印章,确实是他的信


    作者有话说:


    该铺垫的都铺垫到位了,哈哈哈,事情搞起来。


    感谢大家的陪伴,挨个揪住亲亲。


    叉腰大笑,我果然还是喜欢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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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殿内很安静。


    静的翠珠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翠珠看着半躺在榻上的苏怀妙, 她正看着手上的信件。


    但看着看着,苏怀妙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曲定山是个老实人,苏怀妙是他心头那抹垂着的弱不禁风的白月光, 在他的脑海中她总被欺负的印象无法抹除。


    一个柔软可怜的叫人心头发疼的姑娘独自在深宫中挣扎


    他想给苏怀妙足够的依仗和与苏府讨价还价的余地。


    苏怀妙怀的艰难又极其危险的消息也不是人尽皆知。


    一腔相思的曲定山写的毫无保留。


    也写的很详细。


    详细到苏怀妙原本苍白的脸上被血色充斥,她握着信纸细白的手指用力到将信纸的一脚都揉成了一团。


    苏怀妙甚至都无法半躺着, 她死死地握着信,额上渗出汗, 全身都在发抖。


    这个模样的苏怀妙叫翠珠慌了。


    她六神无主的看着苏怀妙, 声音都打着飘,:“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您现在还怀着身子,您可不能激动啊。”


    “娘娘,对, 太医, 太医”


    可还没等翠珠哆嗦着腿,连滚带爬的去寻太医,苏怀妙死死地揪住了翠珠。


    她眼睛红的吓人, :“为什么?”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脸上一片惊惧的翠珠脑子一片空白。


    泪水顺着苏怀妙的眼角落了下来。


    她选不了,她的出生就是如此。


    府里嫡庶分明, 享尽风光的苏琳琅也吝啬从手头分出任何一点的余荫。


    就算是漏下来的一点, 也不许她们捡。


    后来府上着意调教她的时候苏怀妙也知道这些药伤身。


    但她愿意豁出去拼一个未来。


    宫中人心险恶,若是她技不如人, 这没什么可埋怨的, 你争没有不许旁人争的道理。


    但千不该万不该, 是苏府。


    她以为苏父对她这个女儿也是有几分真心地


    可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苏琳琅的一句话。


    苏琳琅不许, 她就不能生。


    在苏府的时候,她对着苏琳琅弯腰,没关系,嫡庶分明,她心中不平却也忍得住。


    她得不要脸的模仿着别人的模样才能入宫。


    宫中佳丽无数,怀康帝年纪又那么大了。


    她每日绞尽脑汁的用心侍奉着怀康帝,还吃着叫她痛不欲生的药好,这些她也撑得住。


    可她现在已经有了孩子了!


    她有了身孕,就算不为她高兴,也不该蓄意狠毒到绝了她和孩子的性命!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娘娘,”翠珠试着要挣开的苏怀妙的手,但苏怀妙却抓的很紧,像是恨不得将所有的力气用上。


    她看着苏怀妙开始泛着青白的脸色根本不敢用力挣扎,只得哭求:“姑娘,您现在还怀着孕不管为什么,我们先让太医进来给您看看好不好。”


    “来不及了。”


    苏怀妙脸上是一片死寂,她伸出的另一只手上全是血。


    翠珠被吓得魂飞魄散,: “姑娘!”


    苏怀妙防着宫里的所有人,却唯独没有防着苏府。


    她以为自己能做个有价值的棋子,却不想棋子的命根本就没人放在眼里。


    她自从怀孕开始就百般不适,府里进的药说是能缓解她的症状,苏怀妙没有起疑。


    她甚至都不愿意叫太医看看,昨晚已经用了。


    苏怀妙将信揉成一团塞在了翠珠的怀里,惹得信纸上是扑鼻的血腥气,:“拿好。”


    翠珠什么都顾不上,只连连的点着头,:“奴婢去叫太医来”


    刚刚翠珠的叫声已经惊动了外头的人。


    苏怀妙拉着翠珠到她的耳边,:“去,去叫我们的人放消息。”


    “等秦王妃难产的时候,就把消息放出去”


    “苏琳琅不会叫秦王妃生下来这个孩子的”


    血腥气已经弥漫了开来,苏怀妙却不管不顾的只吩咐着翠珠,:“就说秦王意图不轨十九年前,在长剑门收养了宋氏夫妇的独子。”


    “他苦心孤诣偷龙转凤,混淆皇室血脉,就为了今日”


    “周记淮不是皇室血脉,欺瞒圣上数十年,秦王秦王大逆不道。”


    翠珠已经傻了。


    苏怀妙惨然一笑。


    苏府的人骨子里的血都是毒的,包括她。


    都把她当踏脚石,都想要她的命。


    苏琳琅的依仗不就是秦王府吗?


    等着瞧吧


    还有苏府,苏府,她得自己来


    一起下地府吧


    宫里的婕妤娘娘小产。


    如今宫中就这一个金疙瘩,这个消息没人敢瞒,慌慌张张的坏消息让怀康帝在大朝会上二话不说直接拂袖而去。


    而不一会儿的功夫,太医院内的所有的人都神色仓皇的聚在了承念宫。


    数不清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苏怀妙的这一胎,消息根本瞒不住,眼下宫里宫外都紧紧闭着嘴,伸长了脖子观望


    秦王府


    今日一早,几封信从边关低调的送到了府上。


    一般这些信都会先送到秦王府中大公子的手上,今日周记淮去了吏部,临渊堂内候着的是苏琳琅。


    其他的也就罢了,看着上头的王妃亲启字样的信件,苏琳琅拿着信正准备去荣正堂时,宫里的婕妤娘娘疑似小产的消息第一时间就送到了苏琳琅的手上。


    这一刻,苏琳琅也愣了有那么一瞬。


    她虽然逼迫苏府逼迫的紧,但有没有效果,她也说不好,毕竟苏怀妙真的有了,还是皇帝的孩子。


    但微愣之后,就是狂喜,天时地利人和,谁能赢得过她?


    “去,王妃大着肚子多危险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宫里的苏婕妤小产是大事,最好的太医都在宫里,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宫里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是,”


    盼锦立即转身走了出去,知道始末的她也强压着心情,神色如常的往外行去。


    今日午膳,苏琳琅也没有如往常一般去向陆燕芝请安,但宫里的消息传出来后,没人觉得意外。


    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


    苏婕妤是少夫人的妹妹,总有府□□同生活数十年的情谊在。


    再有,就像兰妃说的,她是陆燕芝能借着两分身份的底气,陆燕芝也能是她在宫里的倚仗


    苏婕妤也是如此,一早上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整个苏府都愁云惨淡。


    荣正堂内


    郭氏陪着陆燕芝用过了晚膳。


    瞧瞧外面的天气,陆燕芝想了想,:“母亲,不若陪我去临渊堂看看吧。”


    正喝着茶的郭氏闻言立即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陆燕芝摸着自己的肚子,因着她和周记淮年龄相仿的缘故,她几乎从不去临渊堂,周记淮也只挑众人都在的时候才会来。


    今日周记淮不在,宫中又有那样的坏消息传来,她也一日都没看见苏琳琅了。


    这几个月,苏琳琅努力逗着她开心,费心将所有的事都处理的井井有条,细致周到。


    秦王不在,陆燕芝能这么安稳的养好胎,离不开周记淮夫妇,她承这份情。


    陆燕芝是王妃,外头有个什么大消息也不会瞒着她,府里的人都会慢慢的说给她听,以防冷不丁听见什么消息被惊着。


    当然,和陆燕芝息息相关的坏消息肯定会滴水不漏的瞒着。


    乍一听这坏消息,陆燕芝捧着肚子都屏息了数秒。


    到底还是按着原著进行下去了,苏婕妤的这个孩子来的突然,也去的匆忙。


    肚子的孩子一日日的长大,母亲都是有感觉的,这样的突如其来的意外焉能不痛?


    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想想府里的大姐、二姐、三姐和五姐,只怕都会哭成泪人。


    呸呸呸,陆燕芝霎时打消了这个不吉利的念头。


    只是想想她都觉得肚子抽疼了一下。


    郭氏觑着陆燕芝的神色,也知道她想什么,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若是苏府沾上其他的倒霉事,她一定会大笑三声顺便给菩萨烧柱香,但这种事


    郭氏也是生了两个孩子的人了,陆燕芝也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她实在是幸灾乐祸不起来。


    陆燕芝准备出去走走,陪陪临渊堂内孤孤单单的苏琳琅,她这一动,整个荣正堂都动了起来。


    结果就是人还没出荣正堂呢,外头的人来报信,少夫人来了。


    陆燕芝和郭氏对视一眼,随后她连忙吩咐道,:“快请人进来。”


    苏琳琅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色,清凌凌的全不似几日前的花团锦簇,脸上也没什么血色。


    瞧着就有几分憔悴。


    但她进来看见陆燕芝,却还是极力对她笑了笑,:“给王妃请安。”


    陆燕芝直接伸手扶起了人,:“我的身子还好,瞧着你却叫人担心,明日,让记淮陪着你回苏府一趟吧。”


    “多谢王妃。”


    苏琳琅垂下了眼隐约有了泪意,她看着陆燕芝的肚子,:“还劳得王妃记挂,您可千万要当心身子啊。”


    一贯都是空中月,天边云,腰身挺得直直的苏琳琅何时有过这般垂泪的时候?


    瞧着就叫人心酸。


    果不其然,这次就连郭氏都没多说什么。


    苏琳琅扶着陆燕芝坐下,跟着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这是一早就送来的信,王妃恕罪,耽搁到这个时候才送来。”


    “你有心了。”


    陆燕芝接过了信,看着上头熟悉的字迹只觉得心头温暖,但现在不是看信的时候。


    她收好了信,随即看着坐着一旁低垂着头的苏琳琅,:“今日”


    话还没说完,陆燕芝就皱起了眉头,她的这幅神色叫一旁的夏露紧张的弓着身,:“王妃?”


    陆燕芝低着头,她看着自己的肚子,有些痛苦的慢慢皱起了眉,好端端的,她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这么疼?


    陆燕芝的一动叫屋里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苏琳琅也抬起了头看向陆燕芝,她看着陆燕芝的脸色也紧张了起来,:“王妃,您可是哪里觉得不适?”


    “我,我”陆燕芝捧着肚子,说话间的功夫,她额上已经见汗,她的眉毛紧紧地蹙在了一起,:“琳琅我的肚子好疼。”


    听见陆燕芝说完这句话,苏琳琅蹭的一下就从座位上站起来,她看着陆燕芝的神色,神色凝重的道,:“快,快去请太医来!”


    郭氏也第一时间到了陆燕芝的身边,她看着陆燕芝瘫靠在椅背上开始泛着惨白的神色心里头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努力掐着手心,镇定的问道,:“六丫头,你除了疼还有没有其他感觉,现在肚子有没有往下坠?”


    这样的情形,郭氏也不敢轻易上手摸,只能尽量问清楚。


    “好像湿湿了。”


    郭氏心猛地沉到了谷底,她故不得其他,掀开陆燕芝衣裙,一片血色蔓延开来。


    这血迹刺在所有人的眼里。


    郭氏抹了把额上的汗水,当机立断道,:“马上去产房!”


    听到消息的李公公和严嬷嬷已经赶来了,王妃这样大的肚子,一旦出了意外,根本就拖延不得。


    产房内早就备好了所有东西,这几日房子一直暖着。


    仆役连滚带爬的去了外间传太医,春红去里间取了棉被盖在陆燕芝的身上,就着椅子一并抬着去了产房。


    整个秦王府灯火通明,府里也立即给还在吏部的周记淮去了信


    承念宫


    翠珠的眼泪都快要流干了,她看着躺在榻上的苏怀妙,她容色惨白,满身的狼狈,身上还扎着针。


    殿外还跪着一地的太医,同样神色挣扎的还在尝试。


    已经挣扎了有一日了,使劲浑身解数拖延的藏元到了这一刻手都是抖着的。


    怀康帝也在殿外,自今早开口说了一句话后就一直没有再说话。


    夜色已经深了,却不想这个时候,周记淮也进宫求见。


    怀康帝的脸色已经无法用难看来形容了,素日里周记淮很懂分寸,况且这个时候,他还入宫


    怀康帝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前,却还是点点头,允了周记淮进殿


    吵吵闹闹的说话声一直在耳边萦绕,身上也一阵阵的疼,苏怀妙慢慢的睁开眼,明亮的烛火映入眼帘,她神色恍惚了片刻。


    “好吵。”


    翠珠看着苏怀妙的眼睛睁开,霎时惊喜的扑了过去,:“姑娘,姑娘”


    她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苏怀妙昏迷了一整日,她差点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姑娘了。


    “您别动。”


    翠珠连忙伸手按住了苏怀妙的手,:“藏太医给您扎了针,现在太医还在外头想办法,您再等一等。”


    “等”苏怀妙的脸色惨白,可她却轻轻的勾了勾嘴角,:“这才一个多月,要怎么拖延,才能再拖延九个月?”


    “不过都是垂死挣扎罢了。”


    “姑娘,姑娘,您不能放弃啊。”


    翠珠看着苏怀妙的神色,只觉得全身都凉透了,她像从前在府里的时候那样称呼苏怀妙,:“您在府里的时候,多难啊,您不都这么撑过来了吗?”


    “我们我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外头的声音不小,苏怀妙和翠珠说话声被盖住了。


    苏怀妙没有反驳翠珠的话,她这么就一动不动的躺着,感受着那个孩子一点点的离她而去


    留不住的,都弃了她。


    苏怀妙看着那处跳动的烛火,忽的问了一句,:“外头在说什么,我好像听见了周公子的声音?”


    看苏怀妙肯老实的躺着,脸上也没有那股心存死志的郁郁之气,翠珠巴不得有个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擦了擦眼睛,连忙道,:“是周公子,秦王妃今夜也突感不适,他进宫求医。”


    闻言,苏怀妙突然抿着嘴笑了起来,她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果然,果然是她的风格,只怕她盼着这一日,已经盼了许久吧。”


    看着那些颤动的银针,翠珠给了自己嘴上一巴掌,:“姑娘,姑娘,您不能激动啊。”


    “翠珠!”


    这一刻的苏怀妙眼睛亮的惊人,:“去放消息,去叫我们的人放消息,之后让他们安心的去,他们的家人我会养好的。”


    “是,是。”翠珠点着头,:“姑娘您别动,您想要什么都行。”


    “宫里的御医不能走,一个都不许!”


    苏怀妙朝着门边看去,她咬着牙笑道,:“秦王妃生不下来若是一个死胎,若是一尸两命“


    天大的恩情都抵不过心爱之人一并去了的丧子之痛。”


    “若是秦王妃活着,只要她知道是苏府的手脚,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她就不会放过苏琳琅的。”


    “苏府完了。”


    “哈哈哈,得罪死了皇帝,又得罪死了秦王府,苏府完了。”


    笑着的苏怀妙伸手拔掉了身上的针,身上的血涌了出来。


    她不会让这些人离开的,都得给她的孩子陪葬!


    “孩子,我的孩子。”


    苏怀妙挣扎着哭喊了起来,:“圣上,救救我们的孩子,臣妾从没求过您,这次,臣妾求您了,您救救他!”


    听到动静,怀康帝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让所有的太医都进了内殿,若不是王公公和老院判死死的拦着,只怕他也已经进了内殿。


    婕妤难产,宫外秦王妃情况也不好。


    秦王妃身下出血的厉害,府里有那么的人看着,周记淮不精医术,只能进宫来,只求第一时间能带走御医。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响起了凄厉的哭嚎声。


    老院判脚步踉跄的走了出来,他才走了两步,就跪倒在了地上,他磕着头,:“臣有负圣恩。”


    满殿的人都跪了下来,:“圣上节哀。”


    殿内苏怀妙变得的哭声叫人心碎。


    “混账!”


    怀康帝脸色潮红,:“混账!”


    他冲着内殿疾走两步,还没进殿,忽的喷了一口血出来,人也倒了下去。


    跪的最近的周记淮连忙伸手扶住了人。


    紧随其后的王公公的声音已经尖的不成样。


    “圣上!!!”


    抬头看到怀康帝嘴角的血迹,老院判站都站不起来,他哆嗦着身子,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


    内殿的太医也都一窝蜂的被惊了出来。


    周记淮抱着怀康帝放在了外间的罗汉榻上,看着昏迷不醒的怀康帝,看着这殿内神色惊惶的众人


    周记淮他转头看向了殿外,黑沉沉的一片天,秦王府


    他死死的攥紧了拳头,默了片刻,周记淮低声对着王公公道,:“王总管封殿吧。”


    鲜血顺着周记淮的手往下流,他却感觉不到。


    周记淮感觉自己好像被分成了两半。


    他听见自己用最理智和最平静的声音说道,:“从此刻起,所有人都得不得外出,所有消息都不许外出,违令者,斩!”


    秦王府


    窦老头和庞太医已经瞧过陆燕芝了,她确实已经拖延不得了。


    老话说,七活八不活,她又发动的这样突然和不正常,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但这些需要细纠的事情都比不得陆燕芝的生产重要。


    其他的事都往后放,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西厢房,紧张的备产。


    还没到时候,陆燕芝又在出血,一直等不来周记淮和藏元,窦大夫只得开了催产药,但他写到一半的时候,就被庞太医制止了。


    同样胡子花白的庞太医指着窦大夫药方中的黄俐,神色严肃的道,:“这味药性急似火,你怎么能给王妃用这味药?”


    满屋的人都看了过来,尽管急的跳脚,但窦大夫还是忍住躁郁解释道,:“我已经斟酌着药量了,不会叫王妃突然生产。”


    “王妃还在出血,如今最要紧的是先叫王妃的*口开开,先生出来。”


    “非也,非也。”


    庞大夫摇着头,:“你也说了王妃还在出血,现在最要紧的是先让王妃止血,之后再生产。”


    窦大夫瞪着庞太医,:“王妃的肚子那么大了,产婆刚刚说了,还伴着宫缩的情况,你会下针吗?能立即止血吗?若是等你的一碗药下去见效,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出血原因不明就不能莽撞,若王妃生到一半血崩了怎么办?”


    庞太医也吹胡子瞪眼的反驳,:“何况那藏元小儿敝屣自珍,仗着家传绝学自居,我从何处去学?”


    窦大夫简直气的血往脑袋里涌,里头传来陆燕芝低低的痛哼声,他强忍着坐下,继续开药。


    庞太医却再次制止了他,义正言辞的道,:“我不能叫你害死王妃,这副药不能用。”


    **的!


    留在这的为什么不是藏元!!!


    窦老大夫霎时在心里问候了一遍庞大夫全家。


    他简直恨不得一砚台砸在这老不死的头上,他强行忍住,最后只吐出几个字,:“庸医滚开!”


    庞太医也怒了,:“你这乡野村夫,赤脚大夫,开着害人的药方!”


    “这副药不能用!”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顶着锅盖跑)


    所有生产过程和药理知识全部属于胡编乱造。


    骂吧骂吧,我已经躺平了,这段改了好几次,啊~


    还是爬起来挨个亲亲大家的小心脏,没事的,没事的,风雨之后就是彩虹。


    亲亲抱抱举高高,感谢陪伴和投喂的小可爱们,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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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此刻, 荣正堂外间的西厢房内。


    所有人的目光都焦急地凝聚在桌前一坐一站,剑拔弩张的两个大夫身上。


    这两个人,一个是一直照顾王妃, 深得王爷信重的大夫,一个是宫中的御医, 医术精湛自不必多说。


    且两人都是须发皆是白了大半的老大夫,若是素日里单独出现, 随便哪一个都会叫人十足的放心, 但这两个大夫偏偏撞在一起还意见相左,还他*的哪个都说的有道理。


    李公公一会儿听着窦老夫的话觉得有道理,一会儿听着庞太医说得也对焦躁的险些将手里的拂尘薅秃。


    “两位老神仙诶。”


    李公公急的两手作揖,连连对着两人躬身相求,:“求求你们二位显显神通, 快快拿个主意出来吧。”


    看了看面露哀求的李公公, 庞太医捋了捋胡子,对窦老大夫冷冷的‘哼’了一声。


    随后他直接从窦老大夫手里抽出毛笔,自己伸手取了一张纸, 提笔在上面开起了药方, :“ 熟地黄、焦栀子、贯众”


    旁边的窦老大夫皱紧了眉头, 他指着庞太医开出的方子,:“其他的倒也罢了, 可这炙柏和鹿衔涎与催产的黄俐、当岑冲突, 若用了这药,短时间内可就用不了催产药了。”


    “先止血, 其他的压后再说。”


    窦老大夫激动地脸色通红, 他坚定地道, : “换药!”


    “便是先止血, 也不能这么绝对,王妃肚子的孩子等不得,若是憋的时长了,活活憋住就是!”


    “你也是行医这么多年的人了,这些药里讲究君臣佐使,这两位是君药。”


    庞太医也恼了,:“你把它们换了,这方子还吃了个什么?若是没有效果,该怪你还是怪我?!”


    “简直岂有此理!”


    窦老大夫恶狠狠的盯着庞太医,口水都喷到了对方的脸上,:“我看你这老贼就是搅屎棍!”


    “这世上有那么些药你不用,非捡着和我方子里药性相冲的药用,你是不是故意的?说,你是不是存心来捣鬼的?”


    “竖子!”


    “你这草草匹夫!”


    庞太医气的抖着手指着窦老大夫,:“分明就是你这乡野村夫学艺不精!还在这大放厥词,胡搅蛮缠!”


    庞太医狠狠地一甩袖,:“你,你,竖子不足与谋!”


    我的皇天爷,怎么又吵起来了。


    严嬷嬷眉头皱的死紧,她看着两人,:“两位大夫,现在要给王妃用药了,还请速速决断。”


    “用我的。”


    “用老夫的!”


    李公公张着嘴,他的目光来回在窦老大夫和庞太医之间来回穿梭,却不知道该听谁的。


    他急的嘴唇都在哆嗦,:“两位老神仙开的必定都是对症的药方,不如一起用?”


    听见李公公的这句话,本来还怒目相视的窦大夫和庞太医异口同声的道,:“不行!”


    窦大大夫神色严肃的打消李公公这不靠谱的念头,:“药性相冲是大忌!王妃的这模样,若是在吃错了药,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王爷不在,大公子也不在,一个能立刻就拿定主意的人都不在,李公公麻爪了,他的目光求助般的落在了一旁的严嬷嬷身上。


    却见严嬷嬷也是一头的汗,迟迟拿不定主意。


    郭氏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她张了几次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苏琳琅脸色也是一片惨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内室。


    陆燕芝浑身上下就和从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她疼的咬着嘴里的白巾,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吸气,王妃吸气,再使把劲。”


    陆燕芝努力使着劲,奋力挣扎着眼泪都从眼眶里不停的坠落。


    “不行,还是不行。”


    刘产婆也满头是汗的摇了摇头,:“胡大姐,没到时候,王妃的*口没开,生不下来,现在王妃还有出血的问题不能再拖了。”


    胡产婆看着秦王妃努力挣扎到脖颈间青筋暴起的模样,若是一会儿王妃没劲了可就更危险了。


    “太医呢,太医开的药什么时候能送进来?”


    夏产婆抖着两只沾满血的手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匆匆走了进来。


    她脸色难看的紧,:“两个大夫都开了药,一个要催产,一个要先止血,药性相冲,僵持不下”


    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胡产婆只觉得自己一瞬间骂*的心都有了,可这会儿叫她下决定,她却也没那个胆子。


    正当胡产婆犹豫时,就听榻上的秦王妃出声了,:“春红。”


    大汗淋漓陆燕芝气喘吁吁的睁着眼,看向了一旁已经快急疯了的春红,:“去,去找窦老头,我我,就他”话没说完,陆燕芝就疼的一个仰头。


    “好,好,好。”春红胡乱的擦着脸,就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外头的人只听见门哗啦一声,接着一个人影飞似的扑了过来——


    “扑通!’


    只见春红扑跪在窦大夫的身前,:“窦老大夫,我们王妃就拜托您了,求求您一定救救王妃。”说着春红就开始给窦大夫磕头。


    “好!”


    窦老大夫没有半分的推卸,一口应承下。


    随后他只说了一句:“春红你起来等着。”就不再拖延,准备立即开药方。


    转身,他就从庞太医的手里抢回了笔,嫌人挡在这,窦老大夫二话不说直接一把推开了人。


    一边待着去吧你!!!


    庞太医被推得一个跟头栽在那,:“你——!”


    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经全都在窦老夫身上了。


    窦老头对庞太医的动静也充耳不闻,他只全神贯注的写着药方,手下一刻不停——


    一气呵成!


    写完,他扔下笔,拿起药方吹了吹,递给了春红,:“去,速去让人煎好了就送来,三碗水,滚了就能用!先倒出来一碗,剩下的熬着,若是一碗不行,再喝剩下的。”


    “好,好。”春红捧着药方还没起身,一旁的李公公和严嬷嬷过来一把扶起了她。


    “我去,春红你去里头陪着王妃。”


    李公公接过春红手里的药方,转身就跑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内所有的灶都开着,热水就没断过,夏蝉和王嬷嬷在这盯着。


    李公公的药方一到,夏蝉马上就安排人煎药,留下王嬷嬷看着灶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断断续续的疼痛叫陆燕芝觉得整个身子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就这么疼着,熬着,她忽然觉得自己身子一轻


    “陆燕,这份文件交给你了啊,孙总给我的,但我早上还有事,你帮着认真做一做,就是上头还有几页数据需要核算和导出的,很简单的。“


    “哦,对了,下午的会上孙总要用,尽快给我,别迟了。”


    说完,身材高挑,模样漂亮的夏宓将手里的文件夹放在了桌上,甩着大波浪踩着高跟鞋就利索的离开了。


    “陆燕,陆燕,陆燕,快,帮我搞一搞,我实在是搞不定了,拜托拜托!”同组的姑娘双掌合十,嘟着嘴卖着萌


    “诶,陆燕,我记得你没有男朋友吧,这周的班你帮我顶一天,我和我女朋友想去荆都古城看看,她闹了好久。“


    说完,梳着精致中分的‘精英男\''马不停蹄的飞快数着数,:“1,2,3!”


    数完,他笑着拍了拍手,:“OK,你没反对,就这么说定了啊,就知道咱们公司你最好了,回来给你带礼物啊。”


    好熟悉,这一切都好熟悉。


    这些永无止境的声音密密麻麻的环绕着陆燕芝,叫她都生出了恍惚感,她这是在公司?


    陆燕芝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她挣扎着想睁开眼,却听见一声熟悉的中气十足的喝声,:“滚——!!!”


    “刷’陆燕芝猛地睁开了眼就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沉着脸站在公司里。


    陆燕芝还以为刚刚那声滚是幻听,就惊讶的见眼前的‘自己’做了一件自己以前从不敢做的事。


    只见‘她’抄起桌上的文件夹,朝着‘波浪头’精准的砸了过去。


    文件夹呼啸着‘奔过去’狠狠地砸在‘波浪头’的头上,又‘啪’的落在了地上,里头的文件掉出来散了一地。


    ‘波浪头’都被砸懵了,她捂着头,转过身和全公司的人一起吃惊的看着‘陆燕’。


    “看什么看?”‘陆燕’一叉腰,环视四周喷道,:“一群刁民!”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欺负到我陆燕z,咳咳咳,我的头上来了?”


    “什么东西?”


    ‘陆燕’瞪着眼睛看着夏宓,:“孙总给你的任务为什么要给我?”


    “过来给活的时候就会卖个白脸,发工资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给我一毛钱?”


    “不要脸你,简直。”


    说完,陆燕芝看向了那个嘟嘟嘴的女同事,:“你要是大脑发育不完全就去自觉点看大夫!你要是个智障白痴就自觉点滚蛋!”


    “一个表格教了你一个月你还不会,每次都让我帮你做,你可倒好,在一边不是打视频就是吃零食,还噘嘴卖萌,卖你个罗圈腿的萌你!”


    “你,陆燕,你过分了!”‘嘟嘟嘴’被陆燕‘恶意吐槽’气的眼睛都红了。


    “还有你!”


    横扫一片的陆燕做回了自己,她盯着‘精英男’,:“我是你爹啊还是你娘啊?”


    “你和你相好的去踏青,倒要我给你做活?你有多大的脸啊?也没见你叫我一声娘啊?”


    “哼,要是我生下你这么个玩意,情愿塞回去!”


    “闹什么,闹得什么?”


    有些秃头的主管走了出来,他第一眼就看见了‘挑事’的陆燕,:“你要翻天了不成?一大早的把公司搅的鸡犬不宁!”


    他点着陆燕,:“我告诉你陆燕,你要是不想干了就趁早收拾东西滚蛋,全中国那么多人,挤破头想进公司的一大把,不缺你一个!”


    “哈,老娘早就不想干了!”


    陆燕对着主管恶狠狠的道,,:“下次你这狗棍再把眼睛落在我胸上,我就把你那双狗眼给戳瞎了!”


    “你,你,你血口喷人,你。”主管抖着手指着陆燕,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她污蔑我,她污蔑我啊。”


    所有的女同事都低下了头,离得最近的‘波浪头’也不自在的稍微拢了拢胸前的衣服。


    ‘下头’的主管在公司有个外号就叫‘罗一眼’,但没办法,谁叫人家是老板的亲戚呢。


    陆燕一把将胸前的工牌扯了下来,她取出里头的照片,随后直接将塑料壳冲着主管丢了过去,:“还给你狗牌!”


    说完,陆燕芝就踩着满地的纸张拎起了桌上的大包,大摇大摆的冲着大门走去。


    主管跳着脚对着陆燕喊道,:“ 好,好,好,陆燕,你有种,你,你今天走了就别想再回来!!!”


    回应主管的是‘哐当’一声,一脚被踹开的大门,陆燕头都不回的扬长而去。


    从刚刚开始就被震撼的陆燕芝飘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陆燕’的举动,这是她吗?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长相,一模一样的公司但言谈举止和性格习惯完全不同。


    陆燕芝只有‘小聪明’,从不敢这么豪横。


    她看着眼前的‘陆燕’,心里头隐约有个猜想。


    但看着陆燕熟练的打的士,一上车就打开了手机。


    不管是点外卖还是刷视频都十分的流畅,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打字的速度个更是快到飞起,陆燕芝又不太敢确定了。


    就这么一直跟到了家,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租住公寓。


    陆燕芝没什么家人,也没什么什么不良嗜好,既不投资也不理财,她拼命的攒钱却也没有苛待自己。


    她租住的房子面积很小,但该有的都有,还有一个小小的飘窗,冬日窝在这晒太阳也十分的舒服。


    陆燕芝跟着‘陆燕’进去,就见人熟门熟路的去了浴室洗漱,而陆燕芝也被塞得到处都是的书看的呆住了。


    只见书桌前放着几册书:《新手化妆需要知道的事》、《彩妆大全》、《造型大全》、《色彩大全》、《撞色的秘诀》


    左侧的书架上也是一排排的书册《新娘妆那些你必须知道的事》、《眼角妆容大全》、《手把手教你三天学会化妆》


    房屋光线最好的地方还专门被隔了出来,立地柜上是琳琅满目的各种化妆品和化妆工具,数量众多却又错落有序的摆放着。


    除了这些,最吸引人目光就是那个被清理出来空地上的电脑、手机支架、摄像头、补光灯


    对,这些东西很熟悉吧,这不就是手机里那些网红用来直播的工具吗?


    但知道归知道,陆燕芝兰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在自己的家里看见这些东西。


    “咔哒”,浴室的门开了。


    陆燕芝回头看过去,就见头发吹的半干的陆燕擦着头走了出来。


    跟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脱着衣裳。


    取了衣架上那件清新的绿果冻色七分袖穿上,下身则是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裤,整个人看起来清新又自然。


    她在落地镜前检查了一番自己的穿着,又做了几个拉伸动作,随后就走到了摆放着直播工具的那一角。


    只见她伸手调试完工具,就坐在了梳妆台前,笑眯眯的打着招呼,:“hello,大家好,欢迎来到漂亮木偶打扮师的直播间,我是你们的朋友归沐燕。”


    看着和从前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却做着自己从来都不会做的事情,陆燕芝只觉得一片恍惚和茫然。


    她是谁?眼前的人又是谁?她是‘陆燕’那自己又是谁?她为什么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


    但此刻,没有人能看见飘来荡去的陆燕芝。


    直播间内的弹幕已经刷了起来。


    陆燕笑眯眯的正准备取了桌上的水乳给自己打个底,顺便开始教授大家一些化妆的小技巧时,就见今日的直播间不知道从哪里涌入了一波人,他们怀着极大的恶意开始刷屏——


    “这是个什么美妆博主,长得这么平平无奇,还好意思就这么出来丢人现眼?”


    “你画的这是什么呀,我看你那眼线画了就和没画一样,你到底会不会啊?”


    “主播的直播间,叫漂亮木偶,木偶呢,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起的这是什么破名字啊?挂羊头卖狗肉是吗?”


    “哈哈哈,这年头直播的成本可真低,什么垃圾都能在这行混口饭吃了。”


    当然也不只是这些煽风点火的人在直播间内挑事,还有不少也是陆燕的粉丝,她们也在出言帮着陆燕解释,:“小燕子就是我们普通人的模样好吗?她这么瘦,还那么白,已经比我们好很多了。”


    “人家是教我们穿衣打扮和化妆小技巧的,又不是什么颜值主播,要看那些颜值主播你自己去看好吗?呜呜呜,你知道一个手残要学习小燕子那些画了和没画却又有效的妆有多难?”


    但这些解释很快就被压了下去,整个直播间被搅合的乌烟瘴气。


    陆燕眯着眼看着这些弹幕,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先对着其他看直播的人飞快的道了个歉。


    “抱歉姐妹们,看来今早是没法直播了,这些垃圾太影响人的心情了,等我先处理了他们,再回头和你们好好聊聊。”


    之后,她对着那些发着阴阳怪气弹幕的人冷笑了一声,只见屏幕里的她高高的扬起下巴,:“一群白痴,不知所谓!”


    “键盘上的渣滓们,来我这找存在感来了?”


    “哼,你们这些小垃圾们,今晚七点半,来我的直播间,我们不见不散,呵,你们这些若是谁不来,谁就是小狗!”


    “家人们,你们要是想看热闹,到时候也可以一起来看看,今天就先到这了,我们晚上见。”


    说完,陆燕就下了直播,并开了个预直播间,上头只有简单的一行字“来啊!”


    简单又嚣张。


    随后她起身,直接去了内室,打开了一面衣柜,一件丹碧纱纹大袖衣,袖口和衣摆处还纹着银色的云纹,精致中透着淡淡的奢华。


    陆燕看着这件衣裳,默了片刻,随后伸手取了衣裳挂在一旁,跟着,她来到了梳妆台前,开始给自己化妆。


    陆燕芝看着这样的‘陆燕’,自己一直这么刚的吗?


    好像不是啊,那她是什么样的?


    想不起来了,但她却为‘陆燕’担心,她的话已放出去了,这世界上总不缺些‘网络圣人和剑人’,若是陆燕没有压住他们,那对她自己就是一场‘网络灾难’,她刚刚还丢了工作


    而梳妆台前的陆燕紧抿着唇,神色透出恍惚和认真来。


    人对自己从没见过或是超出预期的事物总是靠想象,但往往很多时候,没有见过,就是没有见过,不管怎么想象中总是缺那么点味道。


    美也是,如今网上林林总总的美人出现的太多了,明星、网红、还有妆容加持,见惯了这些的人们胃口被养的十足的挑剔。


    但陆燕,她见过,甚至,她才实实在在的拥有过


    整整一个下午,陆燕都一直坐在梳妆台前。


    她梳好发,穿戴好了那些首饰和衣裳,起身走到落地镜的那一刻,陆燕芝像被一道雷劈中,这个样子,她见过!


    宛若迷雾被驱散开,陆燕芝想起来了!她曾经叫陆燕,后来她穿越进了一本小说里,变成了陆燕芝!那个漂亮到叫人心颤的炮灰身上!


    这一刻,镜前正调整着耳饰,随后摆出提现木偶动作的陆燕也心有所感的抬起了脸,她看着飘在镜中的陆燕芝,显然也是惊了一跳。


    接着,‘陆燕’很快转开了眼,想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陆燕芝却很快的飘了过去,:“你——”


    却见‘陆燕’眼眶里迅速含了泪,:“我们换都换了,换不回去了,我舍不得我的‘家人们’啊。“


    “你许愿说要美貌,我要自由,这可是我们说好的,当初换的时候你也是答应了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陆燕芝愣在了当场,她以为那是一场梦,这世上,谁会将梦里面的呓语当真啊。


    觑着陆燕芝的神色,‘陆燕’拱手拜了拜,:“冤有头债有主,谁害死的你,你去找谁啊。”


    陆燕飞快的说道,:“对,我知道,你掉进池塘了是不是?”


    “那是长乐世子和女主干的,你说我,哦,不对,你没事去梨园的小楼干什么啊,被灭口了吧,呜呜呜,谁能想到恭候府里也有他们的人。”


    “你去找他们啊,求求你,你去找他们吧,我们已经换好了,再换不回来了。”


    “这样,这样,我心甘情愿再给你我在大晋所有的气运,都给你,都给你。”


    “你要是还有什么未完的心愿,我我这可能也帮不上你,你不要找我,你回去吧,啊,回去吧。”


    信息量有些太大,陆燕芝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听陆燕念叨未完成的心愿,……她未完成的心愿。


    对,她怀孕了,她在生那个孩子,女主也在,女主也在!


    她的宝宝,陆燕芝也没心思在这听陆燕说话了,她要回去的!


    等陆燕再抬头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了陆燕芝那个美艳到诡异的身影,陆燕松了口气,接着她连忙掏出一个符篆,只见上头的字迹已经模糊成了一片。


    她连忙去了厨房在液化气上将它烧掉了,:“你自己回去的,这可不怪我,陆燕芝,我们这辈子再也不见了。”


    一碗苦到人舌根发麻的药被灌入了嘴里。


    这么苦,这是窦老头开的药,绝对是他。


    “王妃醒了,王妃醒了!”


    几道惊喜的声音传来。


    她睁开眼,却看见了熟悉面庞,神色激动的春红、眼里含泪的夏露


    另一端的产婆激动的喊着,“开了,王妃的*口开了,王妃您再使些劲啊。”


    恍恍惚惚宛若痴梦一场,可在醒来,陆燕芝却觉得自己好像都没那么疼了,她鼓足了力气开始尝试


    城门口


    几道飞驰的人马急速而来,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


    隔着老远,他就将手里的令牌丢了过去,守卫一把接住,看见上头禁军的字样,他忙回头喝了几声,:“让开,让开,让大人们过去。”


    说着,他双手高高奉上了令牌,疾驰过去的几人马不停蹄的略过,打头的那个利索的收起了令牌。


    等人过去,守卫疑惑挠了挠头,他刚刚是不是看见秦王了?


    毕竟秦王的那个身形这世上少有。


    算了,这些大人物的事和他没关系,他守好这个城门就行了,什么都要刨根问底,只怕哪一日,就是他被填进了这护城河里头。


    秦王府


    从城门冲进来的几人一刻没停的到了秦王府的门口下马,门口的守卫刚要拦,待看清来人的模样后,却惊住了,:“王王爷?”


    秦王肃着脸只是大步流星的进王府间隙点了点头,一进去,他半点也没耽搁,直奔荣正堂去。


    刚到前院,秦王的一只脚才迈进去,就隐约好似听见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作者有话说:


    终于生了,喘口气,哈哈哈,见缝插针的就交代一下芝芝的前世和原主,终于交代完了。


    苏府寄语:干大事的时候一定记得选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候!没条件就自己动手创造条件!


    知道为啥非要选在秦王不在的时候搞事了吧,呵呵呵,少了个能一锤定音的人,再有个搅屎棍拖延,就能搞大事。


    感谢大家的陪伴,你们也跟着一起着急,哈哈哈,让我挨个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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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王妃生了!”


    “生了个小公子!”


    开始是室内一片惊喜的呼声, 接着满脸喜色的刘产婆抱着孩子出来,眼见得嘴角都快扯到耳根。


    没想到秦王妃发作时的场面厉害,前头看着情况凶险, 但吃了药反倒生的顺利了许多。


    惊险是惊险了些,但那些想象中最刺激和最危险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这一刻, 屋外的人直勾勾的看刘产婆和她手里捧着啼哭的婴孩。


    郭氏脸色似喜似悲,:“王妃, 王妃怎么样了?”


    “夫人放心, 王妃就是有些脱力,设置连出血的情况都好转了。”


    闻言窦老大夫捂着心口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到底年纪大了,有些遭不住。


    这些人里,最吃惊的当属苏琳琅。


    生了?竟然生了?!怎么会平安的生下来?甚至秦王妃都有惊无险, 安然无恙?


    苏琳琅死死地掐着手心没叫自己当场失态, 但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寻珍和庞太医。


    郭氏身后的寻珍张着嘴,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苏琳琅,然后迅速地低下了头。


    本来还一脸愤愤不平的庞太医这会儿脸色涨的通红。


    这无声地又迅速地暗潮无人注意到, 此刻已经激动到无以言表的李公公跪倒在地。


    他对着天空磕着头, 然后激动地拜着老天爷, :“多谢老天爷,多谢老天保佑。”


    郭氏也是喜极而泣, 双掌合十,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短促的激动和宣泄过后, 众人上前看着产婆手里的婴孩。


    李公公还是最先冲过去的, 他颤抖着心, 激动的哆嗦着手看向了他们王爷的骨肉。


    但等看清楚了产婆抱着的孩子, 李公公脸色就凝住了。


    一半狂喜,一半担忧霎时扭曲的固定在他的脸上。


    李公公小心翼翼的看着孩子,:“小公子,小公子他”


    瘦瘦小小也就算了,身上怎么还一片青青紫紫的,哭的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用力。


    严嬷嬷满脸温柔的看着孩子,随即转头不满的看着‘神色扭曲’的李公公,:“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总管没得大惊小怪。”


    “养养就好了。”


    一旁的郭氏擦了擦眼角的泪,她看着陆燕芝的孩子嘴角露出抹慈祥的笑意,:“对,嬷嬷说的极是。”


    “能养好的。”


    “如今这般,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李公公手里的拂尘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他两只手在前胸紧紧地攥着,: “好,好,能养好就好。”


    一群人欢喜的厉害,郭氏抬起头,正准备再仔细问问产婆里头陆燕芝的情况如何时,忽的听到院门口传来了声音,


    “参见王爷。”


    门口的动静惊动了屋内的人。


    王爷?


    秦王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边关吗?怎么会出现在府上?


    众人一脸疑惑的转过头,竟果真见着风尘仆仆的秦王进了院子。


    没等其他人反映过来,已经大踏步走进来的秦王,目光就落在了产婆的手上——


    那个皱皱巴巴、满脸青紫的小不点还在小声地抽噎。


    近距离看,他就这么小的一点,他被产婆抱着,瞧着难过得很,秦王的手动了动,却到底没有接过他。


    当初周记淮出生后,也是曹嬷嬷抱着的,眼前的孩子,比那时的周记淮瞧着还要小些。


    血脉真的是件很神奇的事情,秦王就这么定定的看了片刻,嘴抖了抖,轻轻地道,:“哄哄他,别让他哭了。”


    当真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王爷有如此铁汉柔情的时刻,正感慨间,就见秦王转过身,问道,:“记淮呢?”


    李公公一个激灵,连忙道,:“王妃突然出血,瞧着情况危急,大公子立即去了宫中,想求太医,只是,只是宫中婕妤娘娘的情况也不好大公子,大公子到现在也没回来。”


    秦王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再未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屋。


    “王爷,产房不”


    看着王爷头也不回的进去,李公公才出声要拦,就看不见王爷的影子了


    罢了。


    李公公无奈的摇了摇头,王爷在王妃身上破例的时候还少吗?


    产婆也跟着转身进去了。


    而此刻还留在外间的苏琳琅的脸色已经不是假装难看了,而是真的脸色苍白,额上见汗。


    生产前那些顺风顺水的计划如今打了水漂,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却还是叫秦王妃生下了这个孩子,明明之前的时候,秦王妃瞧着就是一副要横死的模样。


    更叫人担心和不可思议的是,秦王竟然回京了。


    一股凉气顺着苏琳琅的脚底冒到了头上,有什么好像超出了掌控。


    屋内


    一进去先嗅到的就是一股血腥气。


    秦王一步步的走过去,就看见躺在榻上,紧紧闭着眼睛,满脸苍白的陆燕芝。


    他上前半跪在脚踏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人。


    陆燕芝没有醒来,看着她疲倦的神色和哭的眼角都有些发肿的模样,秦王伸手慢慢的拨过她有些粘在脸上的头发,不知不觉眼睛有点红。


    他轻轻的贴了贴陆燕芝放在外面的手,有些凉,秦王克制着小心的吻了吻她的手背,随后给陆燕芝盖上了被子。


    看人躺在这,秦王那颗飘忽的发疯的心才慢慢地缩了回去。


    转头,秦王的眼中透出杀意来,:“现在才八个月,王妃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他差点又失去了她!!


    满屋的人吓得跪倒在地,却没人敢高声喧哗,都叩头在地上,也不敢抬头。


    跪在最前头的夏露头上也全是汗,:“王爷恕罪“


    “奴婢,不,今日,昨日宫里传来婕妤娘娘小产的消息时王妃的脸色就不好看。”


    “晚间,少夫人送了王爷您的信来,王妃没有当众拆,先收了起来,可收好后,只是坐了一会儿,忽的就说自己腹痛,身下已经见血了”


    “信呢?”


    一旁的春红连忙在秦王妃换下的衣裳内寻到了信,她哆哆嗦嗦的双手捧给了秦王,:“在这,王妃一直贴身收着。”


    秦王接了过来,确实是他的亲笔,那日在帐内,他的信还没写完就接到了怀康帝让他迅速回京的消息,他怕自己突然的回来会惊着陆燕芝,特意在信的末尾加了一句


    结果陆燕芝没有等来这份惊喜,倒是他的心被吓得颠出去一半。


    “看好王妃。”


    秦王捏着信走了出去,他从不相信巧合,京中也有他的眼线,他的夫人养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发作了?


    瞧着一脸风雨欲来的秦王出来,所有人的喜色冷凝了大半。


    没人能在秦王极具压迫性的目光中坚持下来。


    “长缨,彻查!”


    谁能想到,秦王妃生产的这档口,回京的秦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动私卫包围了自己的府邸。


    三番五次都对着陆燕芝来,甚至在秦王府内被重重保护着,却还是叫这些阴鬼之辈所伤。


    被彻底激怒的秦王发了狠,今日府上的人一个也别想离开


    承念宫


    “圣上。”


    才开了口,两行清泪就顺着苏怀妙的眼睛落了下来。


    此刻,苏怀妙的面前是已经醒过来的怀康帝。


    急火攻心激的晕过去的怀康帝一醒来,就到了内室来看苏怀妙。


    她的脸色也是一片惨白,这次小产瞧着也带走了苏怀妙的精气神,她如今周身都是忧愁,轻飘飘的像朵云,只恐忽的一下就散开了。


    她伏在怀康帝的膝上,苍白的脸上是一片凄婉之色,:“对不起,臣妾没能护好我们的孩子。”


    怀康帝的哀痛不比苏怀妙的少,他的头发甚至都白了不少,他张嘴,声音却是喑哑的,:“怀妙,朕”


    苏怀妙轻轻的伸出一只手捏住了怀康帝的手,对着他慢慢的笑着摇了摇头,:“是妾身对不住圣上,这个孩子是妾身强求来的。”


    朕知道。


    怀康帝看着苏怀妙,宫里的御医也不全然是酒囊饭袋。


    苏怀妙吃了那么多的药,只要诊脉,哪能瞒得过去呢,端看怀康帝想不想帮她瞒罢了。


    “进宫陪伴圣上的这些时日,是妾身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苏怀妙枕着怀康帝的手,她笑着,脸上的泪水却忍不住一滴滴的落在怀康帝的手背上。


    “妾身舍不得您。”


    “舍不得就一直待在朕的身边!”


    怀康帝的脸上泛着潮红,他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苏怀妙,:“你得再赔个孩子给朕。”


    苏怀妙笑了,这次她是真的笑了,她笑的眉眼弯弯,像是从前得到她的第一份礼物时那样。


    “臣妾若是早点遇见圣上该多好啊。”


    但说着感慨完,苏怀妙却也冷静了下来,她和怀康帝的相遇始于一场谋算,若她还是那般天真,只怕也走不到怀康帝的面前。


    “现在也不晚。”


    苏怀妙摇着头,她看着怀康帝,眼里含着爱慕,憧憬,愧疚和不舍


    这眼神看的怀康帝心中发慌,他捏紧了苏怀妙的手,却见苏怀妙轻轻的摇了摇头,清浅却又哀伤的说道,:“来不及了,臣妾愧对圣上”


    就像平嬷嬷说的,撑着这样被药摧毁的残破的身子怀上身孕的那一刻,就是苏怀妙的死期。


    更何况,她吃了苏府送来的催命药、骤然刺激小产,又在这期间耗费心思谋算,甚至亲手自己拔了针


    苏怀妙如今身下还在渗血,宫里的太医也回天无力,只能拖延一日是一日了,现在,每时每刻,苏怀妙都能觉得生命力从身上不停的流走。


    “府上自幼就在调教臣妾臣妾吃的那许多药,就是府上一直给的,臣妾一直以为,他们想要臣妾做嫡姐的陪嫁到了万一的时候,代替嫡姐生一个孩子”


    “可这一天却一直没有到来,反倒等来了圣上。”


    “梧桐苑那日,妾身在许愿。”


    苏怀妙看着怀康帝的眼睛,:“上天听到了妾身的祈求,遇见了圣上妾身不再是嫡姐阴影处的替身。”


    精准的一刀直直的刺向了怀康帝的心口。


    “可惜,妾身福薄。”


    苏怀妙看着怀康帝,神色哀痛的泪流满面,:“府上送了臣妾进宫,却藏了祸心。”


    “他们要妾身给圣上下毒,只盼着姐姐的夫君能早日登基”


    怀康帝的神色凝固住了。


    苏怀妙只作不察,:“可妾身怎么肯依从?”


    “圣上是妾身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对妾身真心实意好的人。”


    “妾身断然拒绝,却又因为他们是妾身的母家多有隐瞒。”


    说着话的苏怀妙激动的咳嗽了起来,:“可谁能想到他们竟狠心到杀了妾身的孩子。”


    “一碗药,要了妾身腹中孩儿的性命”


    “妾身无颜再面见圣上。”


    说着苏怀妙轻轻的从怀康帝的膝上离开,:“可却忍不住贪恋圣上的温暖。”


    她抬头看着怀康帝,泪眼盈盈中是满脸的不舍,:“妾身是不祥之人,怎好再拖累圣上?”


    “只恨恨不能与圣上白头偕老。”


    “圣上,往后忘了妾身吧。”苏怀妙摇了摇头,轻轻的感慨着,:“妾身不值得。”


    苏怀妙说完就满眼不舍得看着怀康帝随后慢慢的闭上了眼,手也从怀康帝的膝上滑落。


    “苏怀妙!”


    二十六年前,他没能留住姜秀,二十年后,苏怀妙叫他忘了她!


    这些狠心的人当他是什么人?


    生的铁石心肠半点都不会痛的吗?


    “太医,太医!”


    匆忙进来的太医全力施救,怀康帝神色可见癫狂,:“治好她,不然朕把你们的头都砍了!”


    “圣上。”王公公扶住了身子都在摇晃的怀康帝,:“您不能激动啊,圣上!”


    “闭嘴!”


    怀康帝的脸上一片潮红,他紧紧地咬着牙强行压回了胸膛内往外喷的血。


    片刻后,怀康帝的牙上都裹着血,他咬牙切齿的道,:“去将苏府给朕围起来,禁军和秘卫都去,现在就去!”


    “放跑了一个人,朕要了你的脑袋!”


    王公公懵住了,不说苏尚书是大晋朝的重臣就说躺在里面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苏娘娘,圣上顾不上施恩安抚也就罢了,怎么反倒是杀气腾腾的要围了苏府?


    圣上上一次遇刺的时候,甚至都没这么大的反应。


    ‘砰——’王公公被怀康帝一脚直接踹了出去。


    “滚!!”


    “是,是,是”王公公什么揣测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他狼狈的连滚带爬的出了殿,直奔禁军营去


    陆燕芝是在一阵细微的哭声中醒来的,伴随着哭声的,还有说话声。


    陆燕芝根本听不清那些话说的是什么,她甚至都没顾上自己的疼,只是被这哭声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好小的哭声,哭的好可怜啊。


    陆燕芝循着哭泣地方向看过去。


    就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双手捧着什么东西在哄,可无论是一旁的奶娘、嬷嬷、还是秦王,都哄不住哭泣的他。


    一向游刃有余的秦王身躯都有些僵硬,他焦头烂额的哄着手上的孩子,但这哭泣的小不点一点也不买账。


    他的哭声也不大,却哭的直抽抽。


    “把妞妞给我吧。”


    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哭泣的小不点吸引,一时之间没注意到陆燕芝已经醒来了。


    陆燕芝的声音极小,但她一出声,秦王却瞬间抬头看向了陆燕芝的方向,:“夫人。”


    秦王捧着孩子跑了过来,他难得的有些无措,:“我,他,我抱着他,可他一直哭,我”


    “给我吧,让我看看她。”


    “好。”


    秦王弯着腰,将这小不点慢慢的放在了陆燕芝的身侧。


    一张瘦瘦小小,又红红丑丑,还带着青紫、满脸泪痕的小脸霎时就印入了眼帘。


    陆燕芝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孩子,眼里却含着泪。


    她生的这么小,是因着她没足月生下了的缘故吗?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的抹着陆燕芝眼角的泪,秦王抿了抿唇,轻声安慰她,:“孩子生的很健康,这些都是小事,养养就好了。”


    “嗯,”陆燕芝应着声,眼泪却噼里啪啦的落着。


    一侧小不点哭泣的声音却小了许多,他的小鼻子抽动着,手上也不知何时捏住了陆燕芝的一缕发丝。


    陆燕芝轻声叫着他妞妞,他却渐渐地不哭了,小小的吧嗒了一下嘴,沉沉的睡了过去。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其他的人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秦王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守在榻前,看着他的夫人和孩子,看着看着,他微微的仰着头眨了眨眼睛。


    听见陆燕芝小声的叫着妞妞,他轻轻的笑了笑。


    “殿下”


    秦王轻轻的解开了小不点身上的襁褓,:“夫人瞧瞧。”


    “他”陆燕芝抬头看着秦王,:“怎么,怎么是个男孩。”


    “是啊,怎么是个男孩,生的这般娇气,也难怪夫人叫他妞妞了。”


    陆燕轻轻拍了拍周重邛的手,:“既是男孩,就不能叫妞妞了。”


    “夫人决定就是。”秦王摸着陆燕芝的头,探过去亲了亲的额间,:“叫什么都好。“


    他的声音放的很低,:“孩子的大名,我也已经起好了,取珩之。”


    陆燕芝点着头,正准备问问是哪个字,就听见李公公在外头轻轻的喊了一声,:“王爷。”


    李公公是个极有眼力见的人,以往只要秦王在内室和陆燕芝待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从不打扰。


    可只要在这个时候他来打扰,往往都是大事。


    难得的,秦王都没立刻起身,陆燕芝推了推周重邛,:“李总管寻您定是要事,您快去吧,我和宝宝就在这等着殿下回来。”


    周重邛忍不住又亲了亲陆燕芝的脸,:“好。”


    “来人!”


    等春红和夏蝉都走了进来,周重邛摸了摸陆燕芝的头,看了看一旁睡着的小哭包,才起身走了出去。


    院外已经没什么人了,连院子门口都是精兵守卫,整个秦王府都所有的地方都被接管了,连临渊堂都被封了,除了这些卫兵,任何人都不得踏出屋门。


    都说灯下黑,秦王府就这么几个人,连秦王都觉得府上很安全,却不想还是发生了意外。


    府上人不多,就算一个一个查过去都行,这次不把秦王府翻个底朝天把所有的尾巴揪出来,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李公公神色凝重的说道,:“王爷,宫中的禁军包围了苏府。”


    “苏府?”周重邛都没想到自己会听见这个答案。


    “是,大公子如今还没回来,宫里也没有消息传出只有刚刚出动的禁军,围了苏府。”


    “去,派人去临渊堂。”


    周重邛的眼里深沉的发黑,:“将苏氏身边所有的人都带走,分开问询。”


    “只要不残不死,尽力放手去问。”


    周重邛咬着牙,勉强忍住了冲天的怒火,:“若是意外冤枉了人,我亲自去陪罪,若不是”


    若不是李公公打了个哆嗦,他领了命,脚步匆匆的离去


    苏府


    从昨日接连有苏婕妤和秦王妃的消息传出后。


    苏尚书和苏老大人就聚在一起等候着结果。


    苏琳琅下手的果决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早上苏婕妤疑似小产的消息传来,晚上,秦王妃就发动了。


    宫里的苏婕妤小产,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秦王府上,连给秦王妃接生的的太医都是他们的人,就说这要怎么输?


    苏婕妤小产,他们不信这个消息圣上一点都不会动容,气一次,怀康帝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秦王妃也再挣扎些时候,就能活活憋死。


    妇人生产本就凶险,谁也挑不错来,甚至他们苏府也是受害者,没见怀着龙嗣的苏婕妤也没了孩子吗?


    到时候,秦王能得到一块牌位,秦王那般痴恋秦王妃,秦王妃带着孩子死了,秦王还能没一点感觉?


    战场上分心是大忌,到时候出个意外谁说的准?


    他们苏府也能得到圣上的安抚和优待,周记淮身前所有的障碍都被扫清。


    这已经不是一箭三雕了,他们简直就是谋划出了一条肉眼可见的‘登天梯’。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苏琳琅昨晚匆匆送来的一封信。


    周记淮竟然不是秦王的亲生子!


    苏琳琅要苏府全力灭口。


    这个消息惊得苏尚书和苏老大人一宿都没合眼。


    这会儿苏尚书脸色还是铁青的,他看着桌上的那封信,:“真是胆大包天!秦王是,琳琅也是!”


    “这么大的消息,她竟然都没给府上透漏半点风声,就自己做了!”


    “我看她真的是翅膀硬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苏老大人端着茶杯,:“事已至此,也只能顺着她来了,更何况,有这么天大的把柄捏在手上,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苏尚书细细的思索一番,脸上也不免露出笑意。


    陪着苏老大人坐了半晌,苏尚书起身看着窗外,:“可不知为什么,现在宫中和秦王府来送信的还没来。”


    他捂着右眼,跳的他有些心慌,他低头安慰自己,因是昨晚没休息好,正想着,却见管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满脸的惊骇——


    “老爷,老爷不好了,禁军包围了咱们府上!”


    “哐当——”


    苏老大人手里的茶杯坠在地上,摔了个粉粹


    作者有话说:


    好了,好了,倒了,倒了,都松口气,松口气,这次瞒不过去了。


    哈哈哈,抱抱每个提着心又恨得咬牙切齿的小可爱,搞定了,乖乖,不着急了啊。


    感谢支持和投喂的大宝贝们,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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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还没等众人伸长脖子等来宫里和秦王府内两个尊贵的‘龙子皇孙’是否安然无恙的消息来。


    就突然先被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给砸的头晕眼花——


    ‘周府的大公子周记淮不是秦王的亲生子, 也不是皇室血脉。


    他是十九年前,秦王在长剑门(关)收养的宋氏夫妇的遗孤。’


    这个不知道从何处兴起的流言,以有理有据, 有头有尾的详细信息和极具爆炸性、轰动性在京中炸开了!


    本来周记淮就是从边关进的京,秦王将人护的滴水不漏。


    再加上又过去了这么些年, 关于周大公子的身世这件事就没人愿意提起,怕说些什么说的错了, 被记恨。


    可现在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成功挑起来了。


    就像一团密密麻麻的乱线团中, 突然揪住了一个线头。


    抓住这个‘线头’往下走,众人越推测越觉得细思极恐。


    这当口,周大公子在宫中没出来,苏府被禁军包围,秦王又被宣进了宫京中的天要变了。


    乾辛殿


    王公公引着秦王进殿的时候, 一句话都没多说。


    秦王前脚进去, 后脚殿门就被关上了。


    这次,连王公公都没有入内。


    此刻,殿内就只有怀康帝和秦王两个人。


    一进殿, 秦王就跪在地上向怀康帝叩首行礼, :“臣叩见圣上。”


    怀康帝看着秦王, 没有说话。


    秦王也没有起身,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跪伏在地上。


    这样安静到凝固成团的气氛让人窒息。


    不知跪了多久, 忽的听见怀康问了一句:


    “她生了吗?”


    “生了, 生了一个男孩儿。”


    “可有取名?”


    “取了,就叫他珩之。”


    “周珩之。”


    怀康帝轻轻地念了一声, :“君子如珩, 羽衣昱耀。”


    随后点了点头, “可。”


    若是之前秦王妃成功诞下麟儿的消息, 足以叫每个宫人笑着道喜领赏,但这会儿宫里却无半分喜色。


    怀康帝看着秦王,:“如今宫里宫外关于淮儿的消息,你可听得?”


    秦王沉默着。


    怀康帝的声音很低,:“宋氏夫妇。”说着,他忽的轻叹了一声,:“宋沿成,朕记得他。”


    “他救了你一命,还带着你回了长剑门。”


    “当初边关惨胜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是你一定要上折子为他请封的时候,因着他后继无人,所以荣泽故里”


    听到这,周重邛抬起头看着怀康帝。


    怀康帝也看向了周重邛,第一眼却看见了他的倦色。


    从接到谕令开始,还在边关的周重邛就立马和众人商议,定下了清扫王庭的平祸策,之后他几近不眠不休,日夜兼程的往京中赶赴。


    到了京中也没有片刻的安宁,周重邛全靠一口气撑到了现在。


    从少时开始,周重邛就伴在他的身边了,为着他出生入死,甚至他身上有几处伤,都是为着他留下来的。


    不管何时,只要他需要,无论周重邛在哪里,都会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数十年如一日


    怀康帝松开了手里的折子扔在了脚边,在这周氏皇族的血脉里,他的皇弟能做到这份上,够了,真的够了。


    而周重邛看清怀康帝如今的模样后,脸色却微微变了。


    离京前,那个在章台殿的宴会上堪称‘意气风发’满脸笑意的皇兄,如今一身的暮气,甚至鬓边的发已经白了。


    “皇兄”


    “长安,朕的孩子没留住。”


    在外人面前从不肯示弱的怀康帝此刻看着周重邛,眼里有了泪意,“她如今也心存死志”


    苏怀妙的这一刀捅的太绝,太狠了。


    少时的遗憾本就是心口上的空洞,便是‘微风拂过’都会叫人泛起细细的疼痛来,辗转反侧。


    功成名就,大权在握的时候,更会对这份遗憾念念不忘。突然间,一个弥补的机会摆在了怀康帝的眼前。


    怀康帝伸手抓住了。


    他以为自己的得到了救赎,却不想跌落深渊。


    心上那些细密密的伤口被不顾一切的撕开,鲜血淋漓。


    周重邛看着怀康帝的模样只觉得心悸,他都不敢想象若是这次陆燕芝他会不会疯。


    看着周重邛失神的神色,怀康帝微微闭上眼,从他的身体每况日下后,他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朕养了记淮数十年,他出色到叫朕都觉得骄傲。”


    “朕这次召你入京,就是为了当着你和众人的面下旨立他为太子若是事有万一,也能有你为他出谋划策”


    “可你却硬生生的欺瞒了朕数十年”怀康帝努力不叫自己去想这事,他现在已经禁不住刺激了。


    “长安,少时夫子总是训诫与你,你也总是将常夫子气的吹胡子瞪眼,相比你的武艺,你的治学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怀康帝摇了摇头,:“可其实你最喜欢的就是那些书那年的那本孤本的《长经论》就是我放出去的。”


    周重邛定定的看着怀康帝,片刻后,他轻轻的感慨了一句,:“竟然是皇兄,果然是皇兄。”


    很多时候,怀康帝和周重邛两人相互之间,不过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罢了。


    就是这含糊的界限和夹杂在这其间的‘虚情假意’反倒留足了缓冲的余地,要的就是这份‘糊里糊涂’。


    就如今日怀康帝宣旨召了秦王入宫,看见周重邛长跪不起的那一刻,怀康帝就知道了,传言不假。


    而周重邛也知道怀康帝,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他的这位皇兄,从怀康帝让他进宫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的这位皇兄心中已有定论。


    周重邛对怀康帝从来都是‘一片坦诚’,怀康帝认定的事实,他也从不会去狡辩。


    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怀康帝捂着眼低低的笑了起来,:“生在这帝王家,生在这帝王家啊。”


    “甚至连长安你都是也好,也好。”若是从前,怀康帝或许真的会一怒之下砍了周重邛都说不好。


    可到了这步,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怀康帝扶着桌案,拍拍身下的龙椅,:“这个位置上的不能真的是个‘莽夫’。”


    “皇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当年,确实是我思虑不周,瞒着所有的人收养了淮儿,可我却当真没有”


    “不必多言。”怀康帝挥了挥手,他咳嗽了几声,:“其身不正,必起祸端,这天下众人悠悠之口,你要怎么拦?”


    怀康帝压着桌案,倾身向前,他盯着周重邛,:“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你为什么不将知情的人都杀了?杀了他们,也没有今日这桩祸事。”


    “到得如今,你能杀多少人?这消息传得满京城都是,御史台的那些人已经疯了,只恨不能在长阶前跪地不起,你要朕怎么做?”


    “将这京中的人都杀个干净吗?”


    怀康帝走了下来,他看着周重邛,眼里透着血红,:“然后呢,然后叫他坐上这个位置,谣言四起,再起刀兵?!”


    “记淮是个聪明的孩子,如今这个消息瞒不过他,他的身世存疑,你的王妃生下的是周氏皇族血脉,你叫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他不要心生猜忌?”


    “不可能!”


    “到时候,情势所迫,他们之间必定有一方死无葬身之地!”


    闹到如今的这个地步,确实都是他的错,周重邛重重的对着怀康帝叩首。


    “叫记淮进来吧。”


    这几日大喜大悲容易晕厥的怀康帝特意留下了周记淮,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能有个人主持大局,却不想世事无常,竟到了这个地步。


    王公公一路小跑,去了元华宫寻周记淮。


    这处宫殿是从前怀康帝还是皇子时居住的地方,怀康帝登基之后这处宫殿就封存了起来。


    后来,周记淮入京,怀康帝留他过夜时,就让他在这处宫殿内。


    “大公子,圣上在乾辛殿,这会子传您过去。”


    说着,王公公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加了一句,:“秦王也在殿内呢。”


    站在窗边的周记淮转过了身,他看着神色紧张的王公公,反倒轻轻的笑了笑,他颔首道,:“多谢公公,我知晓了,这就走吧。”


    王公公跟在周记淮的身后。


    他看着身前迎风而行,神色坦然无惧,衣带翻飞反倒越发衬的如青松翠竹的周记淮,心中不免都感慨了一声,:’可惜了。”


    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出了宫,车内,是相顾无言的周重邛和周记淮。


    临下车前,周记淮神色恳切的看着周重邛,:“父亲。”


    “请您应允我和去寻琳琅,若她是无辜的,还请您”


    周重邛看着周记淮,点了点头,:“好。”


    之后周重邛伸手拍了拍周记淮的肩膀,:“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爹。”


    “好父亲。”


    *


    荣正堂内


    陆燕芝迷迷糊糊的惊醒,伸手向旁边抓了抓。


    一直守着的春红见状,上前来轻轻的拿着温热的帕子给陆燕芝擦了擦脸,:“王妃放心,小公子被奶娘抱着吃奶呢,夏蝉和王嬷嬷都在,李公公也跟着看着。”


    肚子已经凹陷下去的陆燕芝躺在这,骤然之间看着反倒是比以前更小了,看着陆燕芝胭脂色的脸颊,春红忍不住放轻了声音,:“王妃可要用些水?”


    陆燕芝点了点头,她刚要下意识的起身就疼的龇牙咧嘴,春红连忙按着人躺倒,:“您这次伤了身,要好好养养,窦老大夫说了,您要坐双月子呢。”


    生的时候真的是什么都顾不上了,这次的疼痛反倒叫陆燕芝清醒了许多。


    她抓住了春红,:“我好像见着王爷了,是我记错了吗?若不是,现在立即请李公公送信去边关给王爷。”


    生产那一刻的见闻仿佛梦一场,但这梦陆燕芝却清晰的记着,陆燕没必要骗她。


    若是长乐世子当真与苏琳琅相识,甚至到了能合谋杀人的地步,那苏府与长乐伯府的牵扯可就比想象中的更深。


    他们所有人都被骗了。


    本该坠塘身亡的从她换成了福宁郡主。


    直到此刻,陆燕芝的后背还发凉。


    原著的角度都是从男、女主的利己角度出发,只靠那些细枝末节陆燕芝什么都揣测不出来,而想想她大着肚子和苏琳琅相处了这么久


    就像一条毒蛇蛰伏在身侧,你瞧她的时候,她是一幅温柔无害又笑眯眯的。


    你转过头,她就会吐着蛇信,目光阴恻恻的打量你,一圈圈的开始绞紧,等你发觉到的时候,就是被活活绞死的时候。


    看陆燕芝的脸色难看,春红忙道,:“王爷已经入宫去了,若您有事,奴婢立刻叫人去宫门口候着等。”


    “苏琳琅呢?她在哪?”


    陆燕芝忽然惊得从床上起身,:“不要让她靠近我的孩子,快带我过去!”


    果然,孩子一生下来,‘六姑娘’的本事就回来了,不仅躺在这什么都知道,‘演技’也愈发的精湛了。


    春红一边感慨一边又按倒了陆燕芝,:“您不要着急,小公子一出生,王爷就赶到了府上。””因着您不足月就发动的事,王爷大怒,将府上封了起来,所有人都在院内不得外出,还有精兵守着呢。”


    说到这,看着陆燕芝自然的松了口气的神色,春红转了转眼睛,又低声说道,:“不止呢,您昏睡的这段时间,京中都传开了,说”


    春红的声音都轻了许多,:“说大公子根本就不是秦王的亲生子,而是王爷在十几年前抱养的宋氏夫妇的孩子,这事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如今看来”


    春红瞅着陆燕芝,如今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不然‘六姑娘’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该怎么办呢?


    啧啧啧,春红心头感慨,也难怪‘六姑娘’这么费尽心思也要生下这个孩子。


    什么叫‘一步登天’?


    这就是真真正正的叫‘一步登天’!


    从一个侯府不起眼的庶女,到极有可能攀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六姑娘’这才用了几年?


    好家伙,两年不到。


    这事说出去谁敢信?


    春红自顾自的感慨着,却不知道她的这番话对陆燕芝来说,冲击力有多大。


    “蛤?”陆燕芝傻眼了。


    不是,她就睡了一觉,一醒来,不仅女主的人设崩塌,连男主那个十拿九稳,近在咫尺的位置也飞了?


    这么说来,男主不是秦王的亲子,甚至都不是皇室血脉,但他在原著中却坐上了那个位置,当真是好大的一盆狗血。


    等等,陆燕芝却忽然想到了为什么原著中秦王会噶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秘密。


    只有死人才能守住这个秘密!


    周记淮,周记淮,陆燕芝摸着自己胳膊上被吓的炸起的汗毛,他当真心狠至此吗?


    还是说,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都会变?


    临渊堂


    苏琳琅一个人坐在屋内,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带走了。


    屋外还有精兵守卫,这些人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


    苏琳琅端正的坐在书桌前,她提起笔,不能慌,不能乱,她的计划没有问题,她甚至都没有亲自出手,这件事跟她半点关系也无。


    秦王为秦王妃冲昏了头是常事,即便是最后真的查出来什么,也是郭氏的问题,或者说是陆燕芝从前在恭候府埋下的刺。


    但秦王骤然回京给人的感觉太沉重了,他一回来,直接打破了苏琳琅心中设想的完美扫尾和结局。


    这种要么登临天下,要么如坠深渊的感觉简直太折磨人了,这样的境地里,更不用说已经有些疯魔的苏琳琅身边一个人也无。


    没事的,没事的,她要稳住,苏琳琅这样反复的安慰着自己,但一放下笔,她还是会心慌的不由自主的咬着指甲。


    就这么一时安慰自己,一时在忐忑中等候,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苏琳琅抬起头,迎着外头的光走进来的,是周记淮。


    “周郎!”苏琳琅甚至顾不上什么其他,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人。


    周记淮伸手揽住了人,原本还抱着细微希望的他,看着如此激动的苏琳琅,却笑不出来了。


    苏琳琅是他的枕边人,他如何察觉不出这些时日来苏琳琅总是有些急躁,但他忙着吏部的事,又以为是苏琳琅急着想要个孩子的缘故


    周记淮闭上了眼睛,他轻轻的拍着苏琳琅,:“琳琅,你与长乐世子是否熟识?”


    苏琳琅猛地睁开了眼,这是周记淮第二次问她了,莫不是又有人在追究福宁郡主的事?


    周记淮入了宫,最有可能的就是昌平公主了。


    苏琳琅稳住自己,神色如常的抬起脸,她轻轻的摇了摇头,:“若夫君问的要更详细些,幼时我们倒是打过几分交道””福宁后来常来,遇见了长乐世子,等略长大些,因为父亲不喜长乐世子的做派,因此就几乎断了联系。”


    他要问的不是福宁郡主,可苏琳琅这样一说,周记淮慢慢的松开了她,:“长乐世子对福宁郡主动手的事,你知不知晓?”


    “我不知。”


    琳琅在说谎,周记淮的心沉到了谷底。


    看着从前那个在他眼中才学出众,仙气飘飘的姑娘,周记淮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甚至不敢再问其他的了,他们相处数十年,哪怕是权衡来的亲事,可苏琳琅也是他的妻啊。


    周记淮也想自私一次,他看着苏琳琅,:“琳琅,我想去闽中,去那里施展我的抱负,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回京了,你跟我走好不好?”


    “为什么?”苏琳琅只觉得自己在听个笑话,她不解的看向周记淮,离那个位置只差一步了,这个时候为什么要离开?因为秦王妃生下的那个孩子吗?


    果然,秦王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想把周记淮丢在一边!


    想都不要想!


    “为什么,”周记淮看着苏琳琅,:“为什么,因为我不是王爷的亲子,我是被收养的孩子”


    轰!


    苏琳琅只觉得有道惊雷炸在了耳边,周记淮为什么会知道,还是说他早就知道?那他今日忽然为什么要说出来?


    周记淮盯着苏琳琅的眼睛,他笑了起来,他笑的眼泪掉了出来,浑身都在发抖,:“你果然知道,琳琅你果然知道了。”


    “你入府不过一年,就知道了我十几年都不知道的事,不,或许我是知道的吧,但我从来都没去细究,或许我也在怕”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在今日知道?”


    “因为这件事已经传遍了京城,我已经无颜在这京中待下去了。”


    “不!”苏琳琅一把抓住了周记淮,:“京中为什么会传遍这个消息,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周郎,你是在吓唬我的是不是?”


    周记淮擦了擦苏琳琅眼角的泪,轻声道,:“我也想着自己是在骗你多好啊,可惜不是,我在宫中,甚至连准备的机会都没有,猝不及防间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我不信!我不信!!!”苏琳琅心中一片兵荒马乱,这个消息秦王瞒得这样好,偏偏这个时候暴露了,是不是因为她?是不是?


    “琳琅,”周记淮看着隐约有些疯癫不再遮掩的苏琳琅,忍着愧疚问她,:“琳琅,你跟我去闵中好不好?”


    “皇伯圣上教导了我那么多年,我学了那么多,去闵中”


    “休想!”


    苏琳琅一把推开了周记淮,她红着眼质问着周记淮,:“你为什么不是秦王的亲生子?你为什么不是皇室血脉?”


    “我们谋划了那么多年,却不想你是个冒牌货,你让我这么多年的苦心都白费了,你现在想让我和一同去闵中那个不毛之地吃苦?”


    “你休想!!!”


    苏琳琅恨得扑过去,激动的抓着周记淮,:“你这么聪明,当初既然想到了,为什么不杀了那些人?”


    “只要杀了他们,你现在还是秦王府的大公子,你甚至可能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


    周记淮拂开苏琳琅的手,他看着眼前无药可救的苏琳琅,心头被伤的千疮百孔,一片冰凉,:“琳琅,我们合离吧。”


    “合离?”


    “哈哈哈,你要同我合离?”苏琳琅笑的前俯后仰,:“早该如此了!”


    “早知道你是个假凤虚凰,我早就进宫了,你白费了我这么多的心血!”


    人觉得痛的厉害的时候,是会有些麻木的。


    周记淮全身都被伤的凉透了,他沉默的到了书桌旁,提笔写了一封合离书、


    他看着苏琳琅,轻轻的放下了一枚玉佩,:“我会在城郊外,等你至申时末。”


    回应她的是苏琳琅的一声冷笑。


    看着周记淮什么都没带的离开了,屋里一时静默。


    半晌,几滴泪落在了纸上。


    苏琳琅捧着那份和离书,无声的哭着,她跌跌撞撞的去了内室,翻出了那份婚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托付中馈。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载明鸳谱。此证。”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苏琳琅抱着那份合离书和婚书,哭的整个人都跪在了地上。


    这是她能为周记淮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周记淮这样来问她,就说明苏府已经暴露了,以怀康帝的心性,他们再无翻身的可能??


    她身边的所有人都被带走了,若是不管不顾,总能撬开谁的嘴。


    瞒不住的,苏琳琅从来不后悔自己的这一切,不过是棋差一着罢了,成王败寇。


    可周记淮却是被她拖累的。


    如今秦王妃没死,还生下了孩子。


    所有人都有可能会饶了她,唯独秦王妃不会??


    卑躬屈膝的求到头不过是无止境的折辱,带着她,这辈子周记淮都别想安稳。


    苏琳琅死死地捂着嘴,不叫自己哭出声,她怎么会不喜欢周记淮呢?


    当初小瑶台一遇见,苏琳琅就记在了心上。


    这样的郎君,这世上只有一个罢了。


    就这样,放他安安稳稳的离开就好。


    苏琳琅看着箱箧中的白绫,她不想等到申时,她怕自己会动摇。


    将那枚玉佩放在心口前,苏琳琅取出了白绫,挂在了梁上


    作者有话说:


    改好了改好了,抹汗。


    抱抱大家,我差点就要刀了自己,呜呜呜,终于改好了。


    么么大家,虚惊一场,挨个亲亲平复心情


    感谢一直陪伴的大家,抱住亲亲,使劲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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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临渊堂


    站在院门处的周记淮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牌匾。


    自入京之后, 他就一直居在此处。


    当日,他一眼就瞧中了此处。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他这么告诫着自己,同时拼命的挣取和学习着一切。


    却不想这么多年在临渊堂内, 却如临深渊之上,战战兢兢, 如履薄冰。


    进一步不易,可迈错一步, 便坠落深渊在, 再无天日。


    屋内一直没有动静传出。


    周记淮默了片刻,转身离开


    荣正堂


    这是周记淮在离开秦王府时来的最后一个地方。


    此刻院内的人都看着周记淮,这也是几日来众人第一次见到这位处在风口浪尖的这位‘大公子’。


    春红进了屋里,神色略有些古怪的对着还在榻上看着孩子的陆燕芝道,:“王妃, 大公子来了。”


    周记淮如今的身份很是尴尬。


    如今秦王府的人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身份骤然之间转变的大公子, 只得先按照旧例称呼。


    陆燕芝养了几日,气色好了许多,她转头看向了春红也有些犹豫, 略一沉吟, 陆燕芝还是点点头, :“问问淮儿问问他有何事吧。”


    院内传来了嘈杂声,春红连忙站在窗边向着院内看去, 看着却猛地惊讶的捂住了嘴, 仍没止住嘴里的惊呼声,:“呀。”


    只见走到院子中间的周记淮一撩衣袍就跪了下来。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 身上还是那身青衣。


    哪怕如今知道了周记淮的身世, 但真正对着这个风光朗月的君子时, 没人能说的出那些伤人的话, 也没有落井下石的心思。


    周记淮端端正正的对着正院给叩首。


    第一拜。


    周记淮的眼前却浮现出陆燕芝初到王府时的模样,她战战兢兢,他坦然自若,甚至……


    周重邛闭了闭眼,重重的叩首。


    这一拜,是为着他那份不合时宜的喜欢。


    周记淮抬起头,他看向了屋内,再叩首。


    这一拜,是为着他不合时宜的喜欢带给她的麻烦和困扰,他的妻琳琅对她的伤害,她生产时的命悬一线


    院内已经没有人说话了,风声簌簌,不少人看着跪地叩首的周记淮看的悄悄扭过了头,不忍再看。


    周记淮慢慢的最后磕了一个头。


    第三拜,愿她往后平安喜乐,顺遂如意,一世长安。


    这一世,他们只怕都不会再见了。


    屋内,夏露轻轻的叹了一声,:“大公子,这是要离开了。”


    “离开”


    起不来身的陆燕芝看不见这一幕,但她却有些怔忪,:“他这就要离开了吗?”


    周记淮的身世像是一盆狗血撒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准备看看这位京城里的‘第一公子’如何自处。


    而自知道女主人设崩塌,男主身世存疑后,陆燕芝一度就有些怀疑自己没睡醒,结果男主真的要离开了,在他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


    陆燕芝偏头看了一眼一侧抓着她的发睡得正香的孩子。


    这个小不点若是醒来不在她的身边,必定是会哭泣的。


    他不会大声地哭,只会不停的小声抽泣,哭的人心头戳戳的疼,但只要在她的身边他就不会哭闹,悄悄的吸吸鼻子睡着,别提有多乖巧了。


    看着这个孩子,陆燕芝心头的恍惚感消散了大半。


    她轻轻的摸了摸小不点的脸蛋,秦王不在荣正堂,去了哪里夏露没说,但她却也告诉陆燕芝,苏氏身边所有的人都被抓了起来。


    陆燕芝对周记淮实在是恨不起来,甚至到现在,陆燕芝都不免在心头可惜。


    可对着苏琳琅她憋着肚子生不下来的时候,她又痛又怕险些一尸两命他生下来不足月,浑身青青紫紫,又瘦又小。


    夜里看着一旁小小的孩子,陆燕芝都没忍住自己悄悄的哭过几场,她埋怨自己没脑子,却更不会原谅苏琳琅,死也不会。


    院外,周记淮已经起身,他静静的看了一眼屋内,就这样吧。


    他转身出了荣正堂,却见到了提着包裹的张南和吴默。


    看着两人,周记淮都有些愣,:“你们”


    张南看着周记淮,裂开嘴,本来要笑的神色猛地变成了埋怨,:“就知道公子您老早就想甩下我。”


    “嘿,那可不成,公子去哪,我去哪。”


    一旁的吴默点了点头,:“默亦然。”


    周记淮的眼睛有点红,“我如今也不是什么公子了。”


    更何况,他要去的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管那。”


    张南一摆手,:“公子哪怕是要去种田,我有的是一把子的力气,我能挥锄头。”


    吴默悄悄的补上一句,:“我浇水。”


    张南瞪了一眼吴默,吴默理直气壮的目不斜视,半点也不害臊。


    “好。”看着两人,周记淮心中那些悲苦之意被冲散了大半,他躬身对着两人作揖。


    张南和吴默被吓得连忙跳开,跟着他们两人忙伸手扶起了周记淮。


    三人一同出了门。


    李公公看着周记淮离开的身影,又看了看注视着周记淮的秦王,“王爷,大公子”


    周重邛摇了摇头,:“随他去吧。”


    大殿内周记淮在强忍,周重邛又何尝不是。


    他甚至是最愧对周记淮的,所以在周记淮决意要离开的时候,他没能拦得住


    天色变得昏黄了起来,城郊外,三人三骑在此处等着。


    一阵风吹过,张南座下的黑马甩了甩头,打了一个响鼻,他抬起头,看着一直注视着京城方向的周记淮。


    从一个时辰前,他们就等在这了,张南有心想问周记淮在等谁,但他却又不太敢问。


    一旁的吴默比了个口型,:“少夫人。”


    张南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身后两人的动静周记淮没有注意到,他一直等着,直到天色黑沉了下来。


    周记淮心头那点微弱的念想也被打散了,苏琳琅不会来了。


    琳琅那么聪明,如何不知她唯一的生路在哪?


    可她却状若疯癫的对他横加指责,在苏琳琅用更激烈的态度和更刺耳的话伤人伤己前,周记淮写下了合离书。


    他遂了她的心愿,却还是没忍住留下了希望。


    可她不愿意来,她那般的决绝,只怕已经心存死志。


    周记淮仰着头,眼泪无声的顺着。


    一项是体面的‘周公子’第一次这么不体面的‘丢盔弃甲’。


    ‘周大公子’也是个自私的人,不用细想,都可以想见苏琳琅做了不少的错事,可他什么都没要,唯独为她求了一条活路。


    周记淮转过了身,身世离奇不是他的错,但如今京中风雨太多,在他忍不住做错事前离开,是最好的办法。


    他不会轻生,也不会自怨自艾。


    皇圣上和他的父亲教了他那么多的东西,他也尽享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他也该做点事了,顺便,顺便也为琳琅赎罪。


    “走吧。”


    “公子,公子。”


    张南突然神色激动的抖着手指着城门口。


    周记淮转身看了过去,却见不少的郎君出现在了城门口。


    打头的是季世子和陆卿荣,他们身侧是唐庆邰、陶伏,梁哲,冯家兄弟,甚至岑王世子和胥王世子也在……还有周记淮的许多同窗。


    自周记淮这一波人‘内卷’后,如今年龄相仿的郎君也大多寻了差事。


    周记淮又走的这班果决又迅速……他们都来不及在京中拦一拦他。


    在听到周记淮在城郊后,他们一同来了,甚至有不少人都是家中长辈阻拦,趁着夜色翻出墙院来的。


    他们懂周记淮的难处,但京中这么多年的情谊也做不得假。


    其他的做不到,来送一送他却是可以的。


    周记淮愣了片刻后忽的翻身下马,对着诸位郎君遥遥一拜。


    城门口的郎君们亦是。


    张南又哭又笑,脸上一塌糊涂,吴默却难得没吐槽他。


    “诸位郎君,记淮再次别过。”


    “此去山高水远,郎君保重!”


    周记淮翻身上马,最后对着众人拱手,随后笑着挥动了马鞭。


    很快,三匹骏马飞驰的身影就慢慢远去了


    承念宫


    王公公此刻就在殿外听着下头来人禀报,听完,他默然无语了片刻,随后他挥了挥手,:“行了,下去吧。”


    前来禀报消息的小太监利索的行礼后退了下去。


    王公公却没有立即进殿,他甚至忍不住眺望了一下秦王府的方向:苏氏自缢,周记淮离京


    曾经满京城艳羡的‘神仙眷侣’却落得如今一死一离的下场,草草收场,谁能想到,才是正风华正茂的年纪啊。


    王公公唏嘘不已,忽听得头顶有鸟叫声。


    不知怎地,王公公忽然想起了秦王妃进宫那日,她听着孔雀鸣叫时,说出的那番话,:“孔雀东南飞,十里一徘徊”


    想着那张美的几近绚烂的面孔和温柔的含着软水的眼睛,王公公的心头却生不出任何旖旎的心思来了,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听上去那般艰难地秦王妃啊,如今却顺利的产子,圣上和婕妤娘娘的孩子没有了。


    从前对她百般折辱的福宁郡主,现在呢?早早的就躺在了坟堆里。


    就这,死了还不安生,一场天下皆惊的‘荒唐冥婚’,甚至之后还被长乐世子累的迁坟,长公主也疯疯癫癫的不得好过。


    被福宁郡主打着由头的苏大小姐风光了一阵子,现在也自缢而亡,苏府眼看着也是要掉进深渊里了。


    ‘周大公子’身世被骤然揭穿,黯然离京,


    所有的阻碍都被轻而易举的扫除了


    王公公一边往殿内去,一边忍不住琢磨自己到底有没有对这位秦王妃不敬过


    当初秦王妃还是恭候府的一个庶女,没有机会见面,有机会见面了,碍于秦王的面子,他也十分的客气。


    呼,盘算完,王公公松了口气,没有得罪,甚好,甚好。


    等进了殿,看着陪着婕妤娘娘的怀康帝,王公公不敢出声打扰,他就站在一旁老实的候着。


    直到怀康帝从内室走出来,王公公才敢上前,小声的道,:“启禀圣上,大公子刚刚已经离京了,苏氏女也,也在秦王府内自缢身亡了。”


    昏黄的烛光中,怀康帝越发显得老态,与数月前,简直判若两人。


    但这份苍老并没有叫怀康帝看着慈祥,甚至因着京中这么的多事,叫他皱着眉时看着越发的苛责。


    “去传旨。”


    这份旨意是早就写好给苏府的。


    只是想一想那通篇的杀字,王公公都觉得心里头凉飕飕的。


    怀康帝心中有火,但他不能对着小产后时时昏睡的苏怀妙,也不能对着懂事的叫人的心疼的周记淮,甚至对着周重邛,怀康帝都憋了回去。


    这大晋朝已经经不起颠簸了,再砍了秦王,只怕他一合上眼,这天下就会变得四分五裂。


    所以,苏府承担了怀康帝的所有怒火。


    如今还活着的人,只怕还不如死去的人轻松,毕竟有禁军看着,就算是想自杀也少有机会。


    “你都听到了。”


    怀康帝进了内殿,他坐在了床边,:“苏氏女自缢,记淮离京,跟着就会是苏府”


    躺在榻上的苏怀妙慢慢的睁开了眼,看着怀康帝轻轻的点了点头,:“臣妾听清了。”


    怀康帝咳嗽了几息,脸上也满是倦色,他合上了眼,:“记淮的身世藏得好好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怀妙闻言‘疑惑的’看向了怀康帝,:“这件事宫里已经传开了,妾身也有所耳闻,本来以为是小人中伤,却不想是”


    怀康帝睁开了眼看向了苏怀妙,苏怀妙静静的与怀康帝对视,她忽的轻轻笑了笑。


    “圣上,臣妾已时日无多,最后的日子,就想这么静静的陪一陪圣上您,可好?”


    怀康帝看着脸色苍白,好似呼口气就会散了的苏怀妙默了片刻,伸手抹掉了苏怀妙眼角的泪水,点头应允了,:“好。”


    “多谢圣上。”


    苏府,书房内所有的东西都被搜刮的空空荡荡,甚至不少可能存疑的砖块都被硬生生的撬开。


    空荡荡的书房内,苏尚书和苏老大人就被软禁在此,门口的禁军眼睛都不眨的盯着两人,无论这两人说什么,都不发一言,一概不理。


    门口视线的死角处,还窝着个身行消瘦的小书吏。


    他捏着册子和笔,同样一言不发的竖着耳朵认真的听着屋里的动静,时不时的奋笔疾书,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苏尚书和苏老大人在这空荡荡比狗舔过还干净的书房内席地而坐。


    该说什么呢,好像有千言万语,又好像无话可说。


    这般兴师动众,就不是一句玩笑和失误掩的过去,最轻,也不过是自裁。


    事情突然的就好像老天爷眨着眼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宛若釜底抽薪一般,周记淮不是秦王的亲生子。


    数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这打击来的太大,太快,苏老大人和苏尚书甚至还有些恍惚。


    很快,门外就有动静传来。


    苏尚书和苏老大人看过去,就见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天使’神色冷漠的道,:“圣上有旨——”


    屋内的苏尚书和苏老大人对视一眼,随后跪地接旨。


    都跪了那么多遭了,也不差这一回。


    “兹有苏氏一族,先祖封官授禄,惠泽三族然苏府上下实乃不诚之贼,狂妄悖逆,包藏祸心如此辜恩负德,实不配为人! ”


    “以贼之首苏经汪、苏越合二人处五马分尸之刑。”


    “其子皆腰斩,五代之内男子皆斩首女眷流放”


    “三族之内亲朋若有结党营私,谋逆狂悖之徒,皆以此刑。”


    夜幕降临,苏府内哭声震天,怀康帝甚至一刻都等不得了,取消了今晚的宵禁,不少禁军出动,直奔苏府。


    恍惚间,众人仿佛看见一座大厦倾塌,从前的苏府何其显赫。


    苏老大人位极人臣,不过是为了给苏尚书让路,才退了下来,他的知交好友及门下的学生遍布全朝


    毫不客气的说,若是在先帝爷还在,众多皇子夺位的时候,苏府是众人争相笼络的对象。


    便是在今朝,苏府两女一个入宫,一个入王府。


    这简直是最有效的姻亲,苏府的地位稳如磐石,巍巍然不可犯。


    但顷刻之间,这样显赫的庞然大物忽的就散了。


    看从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跌入泥里,这样的事情有些人简直百看不厌。


    甚至还有不少贵人府上打发了小厮来打探消息,因此哪怕是夜色深了,看热闹的人也不少。


    东街的那一头,秦王府的,门口也同样‘热闹’,这会儿被禁军带走的,是苏琳琅带入府上的人。


    当初十里红妆,无数穿绸带彩的仆役及护卫也入了王府。


    现在这些曾经喜气洋洋的人也被狼狈的驱赶着。


    平嬷嬷也在其中,她的白发垂散着,身形佝偻。


    忽的,她跪倒在地上,捶胸顿足的哭喊着,:“老头子,我对不起你啊!”


    “曲家再无香火延续,后继无人,我还有何脸面去阴曹地府见你啊!”


    “老天爷,我死了眼睛都合不上啊。”


    不想这老太婆瘦瘦小小的,撕心裂肺的喊叫起来嗓门却这么大,周围围观的人被震的不轻。


    “你干什么,不要再挤了,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


    戴着帽子将手蜷在袖中的一个围观者不耐烦的对着后头的人说了一声。


    见对方是个身量高大,满脸络腮胡,阴着脸的汉子,围观的人不敢再骂。


    他缩了缩脖子,心里嘀咕,什么毛病。


    “起来,起来。”一旁的禁军不耐烦的拖着人。


    “老婆子我死不瞑目啊,死不瞑目!”


    被拖拽着前行的平嬷嬷还在喊叫,被一刀鞘给敲晕了过去。


    人群里的曲定山紧紧的攥着拳头,他紧紧地咬着牙看着这一幕。


    刚刚对视的那一眼,他娘认出了他。


    他娘跪在地上,求着他,求着他保住自己的性命。


    不过几日,他就变成了丧家之犬,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娘,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秦王府


    书房内,秦王听着李公公和长缨的禀报。


    如今整个秦王府内的人都被清了一遍,特别是临渊堂内,简直触目惊心。


    秦王揉了揉额头,:“曹嬷嬷怎么样了?”


    李公公叹了一口气,:“窦老大夫已经去看过了,也开了药,只是曹嬷嬷如今”


    “窦老大夫瞧着,头颅里伤着了,只怕伤了神志。”


    “如今只是时时晕眩,若是情况恶化,只怕有瘫痪且痴傻的风险。”


    “所以,大公子走的时候,曹嬷嬷要跟着一起去,被大公子劝着暂时留在府上养伤。”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防着外人倒是能防住,但对着内里的人,却很难防得住。


    荣正堂后院内


    门口的人无声又迅速的对着秦王施礼,秦王摆了摆手,轻轻的入了内室。


    当日陆燕芝在西厢房的偏房生产,如今在正屋里坐月子,秦王一个人在后院住着。


    陆燕芝坐月子嫌自己邋遢不肯见人,周重邛无法,只得晚上的时候悄悄的过来。


    有时会待到天麻麻亮,他才悄悄的离开。


    今晚也是如此,屋内燃着灯。


    周重邛看着陆燕芝抱着孩子安然的睡着。


    这小不点身上的青紫褪去了不少,瞧着软乎乎的可人不少。


    这么一大一小的两张睡脸摆在一起,瞧着就叫人心头发软。


    周重邛上前一步慢慢的坐在了脚踏上。


    他身量太高,若是坐在椅子上也难受,坐在床边又怕惊醒陆燕芝,倒是倚着脚踏坐着正好。


    他轻轻的摸了摸陆燕芝的脸,还没等他坐稳,就见那个小崽子突然的开始挥拳蹬腿,嘴也张开了。


    周重邛的脸色都变了,他将手指头放在嘴巴嘘着,才想起这崽子都不睁眼,就算是睁眼也看不懂。


    慌里慌张的周重邛屁股才刚刚半抬起——


    “哇——”哭声响起。


    作者有话说:


    好了,大厦倾倒,没了,机关算尽。


    抱抱大家,我快搞完了,有没有想看的番外篇啊,我记记。


    感谢陪伴的小可爱们,亲亲抱抱举高高,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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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夜半, 婴孩啼哭声响起,霎时整个荣正堂都被惊动了。


    陆燕芝是最先醒来的,她揉了揉眼睛, 正伸手去拍了拍儿子时,就发现在了在床榻旁的周重邛。


    “殿下”


    “嗯。”周重邛神色镇定的看着陆燕芝, :“我过来看看你,身上还疼吗?”


    “不怎么疼了。”陆燕芝下意识的说完话, 惦记着一旁还在哭泣的小不点。


    这么小的孩子又不会说话, 若是不舒服了只会用哭泣表示,见陆燕芝伸手要解开孩子身上的襁褓,周重邛连忙道,:“我来。”


    说着他利索的解开了襁褓看了看,里头干干净净的, 陆燕芝伸手摸摸他的身上, 也是干爽的。


    结果她摸着摸着,小不点扭来扭身子,窝在她的身侧, 慢慢的不在哭了。


    屋内被惊动的众人被打发了回去, 周重邛扭头看向了那又睡过去的小不点。


    嘿, 这小兔崽子,就专门是来坑他老子的吧。


    看周重邛直勾勾哭笑不得的看着孩子, 陆燕忍不住笑了笑。


    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小不点哄着, 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周重邛的手。


    周重邛和孩子一视同仁,两个人都哄一哄。


    而周重邛顺势捏着陆燕芝的手坐下。


    他的掌心俱是老茧, 甚至又新添了冻开的伤口。


    这些伤口又反复开裂, 如今回了京养了几日倒是好了许多, 但仍皲裂出几道粗糙的痕迹。


    此刻他手里捏着一只又白又嫩, 纤细瘦白的手,柔若无骨,又暖又香,腕上还垂下一只纯白色的玉镯,周重邛实在没忍住低头在手心亲了亲。


    粗糙的手掌在手上来回摩梭,陆燕芝没有抽回手,她只作不察,但慢慢的,她的脸泛起了红色。


    瞧着这一幕,周重邛克制的收回了力度。


    陆燕芝的脸上还染着胭脂色的酡红,她转头看着周重邛,:“这么晚了,殿下快去歇着吧。”


    “恩。”周重邛应了声,之后转头看向了陆燕芝怀里的孩子。


    他挑高了眉毛,:“这崽咳,夫人如今正是该好好修养的时候何况男儿一味的娇惯,会把他惯坏的。”


    陆燕芝忍不住伸手用力拍了拍周重邛的手。


    这点力度对周重邛来说就和挠痒痒似的,但他还是立即委屈的揉着手看向了陆燕芝。


    “亨亨才出生多久啊,连半月都没有,怎么就被娇惯坏了?”


    “亨亨?”周重邛看着挤在陆燕芝身侧的小不点,嘴里开始嘀咕,:“赖名好养活,不如叫铁蛋,毛蛋,二狗”


    哎呀,真是,陆燕芝瞪了一眼周重邛,快住嘴吧。


    若是在边城的泥堆里滚着,叫这名字也就罢了,可这京中,这么叫可就是妥妥的黑历史。


    若是真的叫这些名字,换个心思敏感的,只怕会难受到心里去,陆燕芝看着周重邛,:“这么晚了,殿下还不快去休息?”


    忙忙碌碌这几日,陆燕芝在这屋里躺着都知道发生了许多的大事。


    看着周重邛眼底的青黑和眼中深深的疲惫,她纵使有千百般的话想和周重邛说一说,也只得先咽回去。


    对上陆燕芝担忧的神色,周重邛那毫无异样的轻松笑脸慢慢的消失了,他闭着眼,轻轻的将脸埋在了陆燕芝的手心里,:“夫人让我在这缓一缓。”


    周重邛在陆燕芝的眼中,从来都是如昂首阔步,高大威猛的猛兽精神抖擞的巡视着地盘。


    可如今猛地这般像是蜷缩起来舔舐着伤口,陆燕芝顿时只觉得心口也泛起细密密的疼痛。


    看小不点不哭了,她顾不上儿子,轻轻的侧着身子,一下一下的顺着周重邛的发,以前都是殿下这么安慰她,如今变成了陆燕芝安抚周重邛。


    这样的静谧的时光实在窝心,缓了片刻的周重邛伸手捏住了陆燕芝的手,:“时候不早了,夫人休息吧。”


    “夫人让我再在这待一些时候,我看着夫人睡。”周重邛看着陆燕芝,:“夫人不在,后院的屋里空荡荡的。”


    不,何止,该说整个王府几乎都空了。


    这次还不似从前将周记淮送入京城一般,他是真的走了,什么东西都没要,走的很彻底。


    周重邛心里实在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五味杂陈。


    他只能一刻不停的做事,可夜里只要安静下来,他想着这件事,只觉得心口在翻来覆去的泛着疼痛。


    人一生能有几个十年?


    周记淮做了周重邛近二十年的儿子。


    他亲眼瞧着周记淮从血污里被抱出来时一丁点儿的模样,长成了如今风华正茂的模样。


    人又不是木头塑的,陶泥捏的,哪能真的没有心肝?


    甚至在周重邛的眼里,所谓的皇室血脉都给周记淮让步了。


    若是周重邛没有孩子,哪怕刀兵相向,大军压境,血腥的清洗朝堂,周重邛也在所不惜!


    他说周记淮是他的孩子,他就是,谁敢置喙就砍谁!


    但怀康帝的那番话却彻底绝了周重邛的念头,他再在世的时候,或许周记淮顾忌着他,还能忍得住那些猜忌。


    可现在裂缝和猜忌已经留下了,若是他不慎战死沙场或者百年后,那陆燕芝和她的孩子怎么办呢?


    就算周记淮没有动手,可他的拥簇者呢?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周重邛的儿子一日日的长大?


    周重邛不敢赌也赌不起。


    说来说去,他周重邛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啊。


    看着周重邛眼角的泪水,陆燕芝伸手轻轻的擦去了。


    原著里周记淮能成功上位,足以想见周重邛对他的感情,如今周记淮就这么离开了,还是因为这么的理由,秦王哪里能好受?


    “殿下,叫人搬一张罗汉榻进来吧。”


    “如今夜深了,殿下就陪我和亨亨在这睡一觉。”


    周重邛抬头看着陆燕芝,飞快的点了点头,:“好。”


    翌日早上的大朝会上,怀康帝没有出现,王公公只是匆忙出来宣布这次的大朝会取消就。


    秦王今日也没上殿。


    满朝文武皆悄无声息,不置一词,他们就悄悄的听着,看着,等着看还能有什么叫人惊掉眼球的事情不成。


    还别说,都已经发生了周大公子其实不是周大公子而是宋大公子这样的事情里。


    众人只觉得若是有一日,谁指着天上的太阳说它是从西边升起的说不定都有可能。


    恭候府


    老侯爷一下了朝回了侯府就立即将所有的人都传到了崇泰院。


    以往府里商议事情,都是老侯爷和老夫人商议出一个结果后吩咐下去就是了,但现在却不是了。


    如今侯府里一般值得这般郑重以待的事情,十有八九都与陆燕芝有关。


    而陆燕芝,说实话,她和府上几个姐妹间的感情,都要比她与老侯爷和老夫人深厚的多,所以现在陆氏姐妹也坐在堂内等着老侯爷来。


    很快,换了身常服的老侯爷就到了正堂。


    他环顾了一圈,眼神落在了郭氏身上,郭氏垂着头,手里紧紧地捏着帕子。


    秦王府开始清扫苏氏留下的人时,郭氏就‘灰溜溜’的回府了。


    在知道陆燕芝早产,有一大半原因是郭氏从恭候府带去秦王府的丫鬟后,老侯爷险些没被气死。


    是,说的功利些,他们如今将陆燕芝恨不得高高捧起看的和眼珠子似的,是因为陆燕芝如今身份的缘故。


    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除非是老天爷亲自出手弄死秦王,不然还有谁能阻止秦王无限靠近那个位置?


    其他官员还在观望,或者是已经一茬茬的被怀康帝砍的麻木了,可恭候府早就已经下注了,还是全盘压上的那种。


    废话,都已经走到这一步,陆燕芝是秦王的嫡妻,她还生下了秦王的嫡子。


    就算恭候府脑袋被驴踢坏了也不会改弦易辙,绝对是会跟着陆燕芝一条胡同走到底的。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借着恭候府的手去害陆燕芝?


    还差一点都得逞了!


    若不是苏府的那些人被抓的太早,死的也惨,老侯爷都恨不得提着刀去砍死苏尚书和苏府里其他这些阴谋鬼祟的阴人。


    恭候府毕竟是陆燕芝除了秦王府外唯一的血脉亲眷和依靠。


    苏府在其他各个府上花费数十年心血埋下的人,名单都悄悄的汇总到了怀康帝的手上,恭候府的却被秦王截了下来,给了老侯爷。


    老侯爷不动声色的动用自己的心腹将这些人都盯紧,又按捺了这些日子,等苏府的风波过去后,就准备出手了。


    “如今,传你们来,第一件事,就是为着秦王妃生产的事。”


    老侯爷环顾了一圈,:“王府的总管亲自递了口信来,等到小公子满月的时候,你们都去。”


    陆幼安闻言喜得霎时就鼓起了掌,陆燕芝只有八个月就生产。


    这消息传的满京城乱飞的时候,陆幼安急的在府里上跳下窜,一整晚都没合眼。


    甚至她因为心慌还跑去了陆凤霜的院子里待着。


    府上若是有什么消息,最先送到的就是大姐这。


    结果陆幼安这一动,其他的人都坐不住了,府里四个人团团坐在澄心院里,一晚上眼睛就没闭上过。


    老侯爷瞧着屋里的动静也忍不住笑了笑,随后他正色道,:“如今你们年岁渐长,也知道好歹,这事京中也隐约有些风声,那我就不瞒你们了 。”


    “苏府身份不干净,甚至将手都伸入了各个府上,伺机动手,你们身边也有,今日府上都会一并处理掉,你们不要对外声张。”


    说到这,老侯爷忍不住瞪了一眼陆世子。


    因着陆燕芝的身份,后来陆世子身边来的那些个莺莺燕燕,花花绿绿的身份大多都不干净。


    老侯爷看着陆世子越发大的肚子都觉得脏眼睛,他扭过头,看向了陆卿荣,脸上不由得带了点笑意。


    陆卿荣对着老侯爷拱了拱手,:“祖父放心,承志已将所有的人都控制了起来,最迟今日丑时,就会有结果。”


    这些人里面有的甚至已经在恭候府待着快小半辈子,知道不少的事,所以这些人不能交给外人来审问,陆卿荣却正好在刑部供职。


    而想起陆卿荣口称奉老侯爷之令,带走他好不容易,费尽心思得来的妩媚动人小妾的一幕,陆世子没好气的瞪着陆卿荣。


    但这次陆卿荣不闪不避,眼神直勾勾的迎着陆世子的眼神。


    黑亮沉稳的目光像一把利刃插进心窝子里去了,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陆世子就眼神闪躲的移开了目光。


    躲开后陆世子在心头暗骂了一声。


    这小王八蛋,自进了刑部以后就愈发阴恻恻的吓人了。


    以至于他连像以往那般想仗着父亲的身份施压都不太敢了。


    没错,陆世子不喜欢陆卿荣。


    这个还在幼时就表现的极其优秀和出色的孩子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老爷子甚至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了过去。


    没人喜欢有个孩子压在自己的头上,在优秀也不行。


    幼时陆卿荣还肯与陆世子亲近,渴望着父亲的喜爱和夸赞。


    而陆世子心情好了就夸几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骂几句。


    或者说在老侯爷那吃了排头,甚至是老侯爷提起陆卿荣夸赞一番后又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时候,陆世子就会将气洒在陆卿荣的身上。


    这样扭曲的心思里,陆卿荣越出色,陆世子越难受。


    很快,陆世子和没心肝似的垃圾一般做的这件事就被老侯爷发现了。


    暴怒之下的老侯爷直接将陆世子拖到了祠堂,亲手将他的腿打断了,之后更是做主给陆卿荣挪了院。


    人总是会钻进一个牛角尖里越钻越魔障,之后清醒过来的陆世子其实后来也有心弥补,但少时的陆卿荣已经不在需要了。


    陆世子心有也怄气,也越发的不理会陆卿荣。


    而恭候府上的姑娘们看似柔弱,其实性子都硬。


    这么些年,陆世子只在陆燕芝的身上体会被需要的感觉。


    但偏偏,他却无能无力,心口平添了一份窝囊气和愧疚的陆世子倒是久违的生出了一点良心。


    不多,就一点,但这一点就足够他不逮着府里的孩子霍霍,只管自己霍霍自己的。


    陆卿荣在老侯爷的教导下也是个极其出色的孩子,哪怕是在京中,少年郎之间的情谊也带着热血和赤诚。


    身份在这个时候是敲门砖,体面是自己挣来的。


    陆卿荣靠自己赢得了这份体面,他们又没有入朝,这个时候正该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无所畏惧又无所不能。


    但陆燕芝的事情却给了陆卿荣当头棒喝。


    同样被需要和依赖的陆卿荣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陆卿荣忽的在一夜之间懂了老侯爷的叹息。


    老侯爷坐在上首,瞧着陆卿荣对陆世子的压制却只点头,只是眼神压制算的了什么?


    若是陆卿荣碍着什么被陆世子牵着鼻子走,那他才是死不瞑目。


    “第三件事,如今秦王府正走到风口浪尖上,这个时候,谁都不许惹事,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若是谁还跳腾着不安分,我就亲手打断他的腿!”


    断腿警告!


    满屋的人眼神都冲着陆世子去了。


    毕竟就在陆燕芝怀着孕秦王离京赶回边关的时间,陆世子就喝醉了酒,嘴里胡咧咧的在府上发疯。


    众人有幸当场见识了老侯爷身姿英武不减当年的风范。


    他拎着和手腕一样粗的木棍当众暴打了一顿陆世子,重点对着两条腿去的,打的陆世子抱头哀嚎,当场酒醒。


    若不是郭氏拦了拦,只怕陆世子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只不过,就算没被打断腿,这几日陆世子走起路来,脚都是跛的,他也就愈发的不爱出门,和他宝贝心肝小妾一同厮混。


    堂下的陆世子涨红了脸,揪着自己的袖口一言不发。


    气氛凝滞间,老夫人倒是笑着出来说了几句话,:“如今府上正在相看你们的婚事,等到等到合适的时候,自然也该到了出嫁的时候了。”


    “若是你们有心仪的郎君,品貌端正,家世清白,也可以先来与我说说,如今咱们候府上的女儿不愁嫁,也不必一定是那些高门大户。”


    毕竟再是高门大户,还能比得过秦王不成?


    有用的亲事,只要有一门,就足以福泽三代了。


    以陆燕芝对府上几个姑娘的感情,叫她们选个称心如意的郎君风风光光的出嫁,谁都高兴。


    说着,老夫人的眼神就落在了陆凤霜的身上。


    如今她也不大催促陆凤霜了,甚至这几日老夫人都在心头暗自庆幸,庆幸陆凤霜没有嫁给周记淮。


    苏府的手段那么阴毒,若是到时候苏府的人没有称心如意,反倒是陆凤霜嫁过去,只怕到时候整个恭候府都得赔进去。


    等说完了要紧事,老侯爷就叫人散了,屋内,老夫人留了郭氏还是陆凤霜说话,陆幼安和陆明芸还有陆玉宁就一同出了屋。


    为着满月送些什么东西,陆幼安叽叽喳喳的半天嘴就没停,陆明芸和陆玉宁对视了一眼,随后无奈的笑笑,由着陆幼安去了


    承念宫


    翠珠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碗药跟在王公公的身后进了殿。


    这几日怀康帝都在陪着苏怀妙。


    苏怀妙昏睡的时间越发的长了,甚至今日已经连药也吃不进去了,翠珠如今手上捧着的,是第二碗药。


    这几日哭的翠珠都已经麻木了,她的眼神都有些模糊了。


    看着榻上静静躺着的苏怀妙,翠珠已经不再哭了,她脸色麻木的扶着人起身,怀康帝伸手接过了药,喂给苏怀妙。


    王公公看着眼前透着灰气的一幕,微微抬了抬头。


    老院判几次三番求着怀康帝和婕妤娘娘分开修养,可怀康帝都置若罔闻,王公公初时还安慰过老院判这没什么关系,他们这些底下人会把一切都准备好,不会叫怀康帝操劳的,可老院判闻言却只是神色沧桑的叹气。


    现在王公公理解为什么老院判会这么‘小题大做’了。


    婕妤娘娘时日无多,甚至可以说香消玉殒的日子就在眼前,而这样的‘死气’也在不停的侵染怀康帝。


    秦王觉得痛了,心头绷不住的时候能缩在陆燕芝的身边,而陆燕芝也不吝温柔,紧紧的‘抱着’周重邛,叫他汲取她的温暖治愈自己。


    可怀康帝他治愈不了苏婕妤,甚至苏婕妤敞开怀抱,给怀康帝带来的确是白发一日多过一日。


    奇迹般的,今日的苏婕妤睁开眼,她自己喝完了那碗药。


    王公公手里的拂尘捏紧了。


    苏怀妙看着怀康帝,笑着摇着他的袖子恳求道,:“圣上,臣妾躺了这几日,只觉得身上倦怠的紧,臣妾想好好的梳洗一下。”


    “怀妙”


    “圣上,臣妾求您了。”


    怀康帝笑了笑,他定定的看了一眼苏怀妙,点点头,应允道,:“好。”


    起身时,怀康帝都踉跄了下,王公公吓得丢掉了手里的拂尘,忙上前扶住了怀康帝。


    怀康帝伸手推开了王公公,转身看着苏怀妙笑了笑,:“坐的有些久了,无事,朕在外头等你。”


    苏怀妙笑着点点头。


    等被扶着进了浴室,四处无人的时候,苏怀妙转头看向了翠珠,:“信呢?”


    那日的情况实在惊险,苏怀妙叫她藏好,这承念宫里到处都是人,翠珠觉得放哪都不保险,就一直贴身藏着。


    见苏怀妙要,翠珠连忙从怀里取出了信件,苏怀妙接了过来,她展开信最后看了看。


    看着曲定山字里行间的爱意。


    其实喜欢是藏不住的。


    那样真诚又炙热的眼神。


    他总是低着头不敢瞧她,甚至有其他人在的时候,他更是冷着脸,对她看都不看一眼。


    可每次却在她的身后,悄悄的注视着她,有时她回头,他的耳朵都红了。


    入宫的前夜,曲定山回了府,悄悄的寻到她忽然问了一句,喜不喜欢连萧花,这花开在南边,一大片一大片的很热烈。


    当时的苏怀妙笑着道,:“曲大哥,我喜欢荷花,那年我在宫中的太液池内,见过开了满池的荷花,只一眼,我就喜欢上了。”


    她是个卑鄙又龌龊的小人,苏府里没一个好东西,包括她。


    苏怀妙笑着将信直接塞进了嘴里全部都吃了。


    “姑娘!”


    翠珠本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什么惊奇了,却不想苏怀妙还是惊了她。


    “翠珠,这世上没有曲定山这个人了,他已经死了,连尸体都在苏府找到了,知道吗?”


    这是苏怀妙为曲定山做的唯一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


    翠珠闷闷地点着头


    苏怀妙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热水熏出了血色。


    她弯了弯嘴角,对着镜子慢慢的开始上妆,青白色的头饰,细细的柳叶眉划过,微蹙的眉……


    她是个替身,可苏怀妙却一点也不在乎。


    但她拼命求了一场,却只能潦草收场,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啊。


    苏怀孕微微颔首低眉,但现在,替身是谁,圣上还分的清吗?


    她轻轻的用胭脂沾沾唇瓣,走了出去。


    宛若那日在梧桐苑相逢的模样。


    初见她的那一刻,她就像是一朵轻飘飘的云,怀康帝伸手揽住了云朵,却只是短短的一霎那。


    怀康帝抱着闭上了眼睛的苏怀妙,他没有流泪,只是不停的擦着自己嘴角溢出来的血。


    他拍拍苏怀妙的背,:“朕分的清,苏怀妙,你啊,可比她心狠多了。”


    说着,怀康帝看向王公公道,:“去宣秦王入宫吧。”


    作者有话说:


    在积极准备番外了。


    嘿咻嘿咻,爱你们哟,竟然真的快陪到最后了,哈哈哈,么么哒。


    感谢投喂和陪伴地大宝贝们,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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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仲春, 风吹在身上总算是暖和了一些,那些恼人的寒意也不会继续扑在人的身上。


    而更叫人心头火热的是,今日一早, 圣上就让王公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了圣旨。


    立秦王为皇储。


    这场断断续续,死了无数人, 绵延了数十年的皇位立嗣之争就此彻底落下了帷幕。


    不少人心头暗自悔恨,早知如此, 当初就不必再挣扎了。


    秦王屹立朝堂数十年不倒, 早早的投靠过去也算是从龙之功,也好过每次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被怀康帝给嘎了。


    而听得这个消息之后,其他心有谋算的朝臣对视一眼,盘算了起来:先不说其他的,只秦王能生啊!


    秦王妃入王府才多久, 不, 或者说去岁秦王才入京多久。


    就这么点时间,哪怕私下里秦王与秦王妃春风几度,就已经叫秦王妃珠胎暗结


    这一点, 确实是强过怀康帝不少。


    毕竟进了怀康帝的后宫, 这未来简直是一眼就能看到头。


    刚开始也不是没有宫妃努力过, 最初,她们这些人中抱着生下龙嗣, 母凭子贵的念头来搏一搏的更是多的数不胜数。


    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 挣扎着生下昌平公主的皇后娘娘早早先逝。


    数十年间,其他的宫妃里也就只有苏婕妤有了喜。


    但她都没撑过三个月, 不仅孩子没保住, 苏婕妤, 不, 现在该称皇贵妃娘娘了,连命都搭上了。


    没有皇子终归是不稳当,这些削尖脑袋往宫里挤的贵女哪个不是为了以后?


    眼见得秦王这把身强力健,还能叫秦王妃生子,能不叫这些人激动吗。


    在大晋,一般新皇登基,最迟都会在一年内进行选秀,挑选各个府上符合条件的贵女充盈后宫,绵延子嗣。


    是,秦王妃是生的美貌惑人,漂亮的叫人心头发热。


    但她毕竟已经是生过孩子的妇人了,听说因着怀胎八月就产子导致要做双月子


    人老珠黄算不上,但不新鲜了确是不争的事实。


    偷腥和喜欢新鲜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是手握天下,坐拥四海,欲求皆予的皇帝。


    若不是顾忌着怀康帝肉眼可见苍老的模样不知什么时候眼睛就会闭上,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和秦王邂逅,最好也来个春风一度。


    运气好,说不得也能怀个孩子。


    到时候,可就是泼天的富贵在眼前了。


    毕竟在大晋,废立太子不是什么稀罕事,秦王妃身后又只有个恭候府。


    嘁,恭候府,有什么可顾忌的。


    因此,今年去赴宴的女郎都少了许多,大多都在家中由嬷嬷调教,预备着新皇选秀的事宜。


    永芳宫内,高贵妃冷笑着将手里的家书直接丢进了火盆里。


    见状,明夕眼皮子跳了跳,但她没多言,只是端着茶奉上,:“娘娘,天气燥冷,您喝杯茶润润嗓子。”


    看高贵妃一脸的愤郁之色,明夕在心中叹了口气。


    几月前从赏梅宴上爆出了苏婕妤怀孕的消息后,自家娘娘就没笑过,更是恨不得日日都请了御医来调养。


    宫里为这事被被刺激的宫妃也不少。


    所幸苏婕妤怀的上却没那个福气保住。


    也不是没人动过歪心思,只是因为圣上挂心,看的紧,其他的人还没找到机会下手。


    不过错有错招,苏婕妤小产的事情怪不到其他人的头上。


    但那几日,怀康帝连大朝会都不去了,只陪在苏婕妤的身边。


    这样的宠爱实在叫人心惊,更是叫高贵妃将满殿的东西砸了个遍。


    毕竟怀康帝甚喜美色不假,却从没有过为了哪一个美人耽误国事的时候,苏婕妤是个例外。


    明夕还以为高贵妃又在为了苏婕妤的事情大动肝火,不由的劝道,:“娘娘,婕妤娘娘已经去了。”


    “哼,那个狐媚子死都死了,还蛊惑的皇帝给她封了皇贵妃,这是半点没有将本宫放在眼里!”


    “娘娘”


    “算了,好端端的提起她做什么,没得叫人生气。”


    高贵妃捂了捂心口,脸色上半点没有笑意,:“宫里头的事叫人心寒也就罢了,本宫的母家更叫人心冷。”


    “如今本宫和圣上还没闭眼呢!”


    “眼见的本宫生不下孩子,就敢对本宫的许多吩咐置若罔闻”


    “这么多年来,只管可劲的用着本宫的名头为高家攫利,半点不顾及本宫的死活。”


    “如今更是巴巴的要预备着新皇选秀的事。”


    高贵妃气的胸膛起起伏伏,她挥挥手咬牙切齿的将桌上的东西推到了地上。


    半晌,勉强平复下心情的高贵妃冷笑一声,说道,:“去,给府上去信。””就说咱们那位秦王妃生的美貌却是‘菩萨心肠’,最是一副水晶心肝的和善人。”


    看着明夕目瞪口呆的模样,高贵妃抚着鬓边笑着补充道,:“你就跟府上的人说,毕竟恭候府能教给一个庶女什么手段?”


    “秦王妃生的实在美貌才被秦王给瞧上,她自己半点‘心机’也无,当真是天底下最和善的人了。”


    “秦王妃是大着肚子进的秦王府,这事众人皆知,所以说不定咱们这位秦王更喜欢刺激。”


    “若是有心,就去好好的谋划一番,到时候要是也能怀上,前程也就一片光明了!”


    “娘娘……”


    听着高贵妃满嘴的“胡说八道”,明夕笑不出来,秦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当时在殿内的她们能不清楚吗?


    “若是这般冒进,激怒了秦王妃”


    “要的就是激怒她!”


    高贵妃神色激动的面色狰狞了起来,:“凭什么这个身份卑微的庶女就能这么顺风顺水的得到一切?!”


    “让她们狗咬狗去吧!”


    “一个没落侯府的庶女,从前给本宫提鞋都不配,现在却要骑在本宫的头上来了?”


    “休想!”


    在高家的时候,高贵妃就是嫡女,进了宫后不久就是妃、贵妃。


    高家早就磨没了情分,她如今又无牵无挂的。


    风风光光,高高在上的大半辈子,临了要高贵妃对着个从前不会正眼瞧的小辈弯腰还不如杀了她。


    “若是她敢仗着身份给本宫脸色看,大不了就是一死!”


    “到时候,叫天下的人好好看看,’心肠歹毒’的秦王妃是如何逼死先帝的嫔妃的!”


    明夕劝不动高贵妃。


    毕竟要高贵妃弯下腰去向一个小辈讨生活的模样明夕想象不出来。


    她端着碎杯子走了出去,抬头看,只觉得这偌大的皇宫里透着暮气。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有今日呢。


    这些日子,京中很是风平浪静了一段日子,有的也只是‘风花雪月’,宫里教养嬷嬷的身价也是水涨船高。


    而今日,东街难得的一早就热闹了起来。


    今日是秦王府小公子的满月。


    带着重礼,蜂拥而至的贵人们各个都是笑意盈盈,十足的热情。


    荣正堂


    陆燕芝眼巴巴的看着秦王抱着一只戴着虎皮帽,穿着一身毛绒绒还披着个小披风的‘小不点’。


    这一个月的时间,坚持不懈来陪着陆燕芝和小不点的秦王总算赢得了‘小不点’的亲近。


    被秦王抱在怀里,他也不哭了,只是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人。


    看着这双与陆燕芝极其相似的眼睛,在小不点张牙舞爪的对着他‘踢打’时,秦王半点也生出气来。


    回身看看床上的小可怜,秦王抱着孩子,坐在了床榻边,他摸了摸陆燕芝的头,:“外头还有有些风,你好好的养身子要紧,我先抱着亨亨去,一会儿就回来。”


    陆燕芝歪着头用脸蹭了蹭秦王的手,:“殿下,我已经坐了足足一个月的月子了,今日不叫我出去也就罢了,能不能叫我洗洗头啊。”


    王嬷嬷和窦老大夫早早的就给陆燕芝备好了用来清理头发的香粉。


    陆燕芝用的勤,倒也没觉得头皮痒,头发依旧是蓬松的,可是心理上难免叫人觉得过不去。


    周重邛有心拒绝,但话没说出口,那只手就被陆燕芝两只手给捧住了。


    陆燕芝的脸在他的手上拱来拱去,嘴里咿咿呜呜的讨着话,:“殿下,求您了,再这么下去,我都该难过的眼泪了。”


    这样娇声娇气开始缠磨人的陆燕芝叫秦王心头发颤。


    陆燕芝已经很久没有对着他这么撒娇了。


    她觉的自己有了孩子,就要学着稳重,每日里总是端着一本正经的模样,看的秦王总想做点什么却咬着牙忍着。


    他没说话,只盯着陆燕芝看,想延长一点点娇嗲夫人的体验时间。


    但陆燕芝滚来滚去的瞬间,却对上了周重邛怀里小不点的目光。


    小亨亨动也不动的坐在周重邛的怀里,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撒娇卖萌的陆燕芝——


    陆燕芝身子僵硬的对上了自家孩儿的目光,不知是不是看见了母亲瞧着他,他蹬着腿像是‘无齿’的咧开了嘴。


    “呜!”陆燕芝头顶冒烟,脸色通红的捂着脸翻身躺倒,将自己蜷缩在了床上,她没脸见人了!


    周重邛正准备和夫人说几句黏咕叽叽的话,却不妨陆燕芝飞快的逃开了,他低头一看,就看见兴高采烈的盯着陆燕芝笑的小亨亨。


    周重邛:


    “噗。”


    周重邛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他连忙收敛了笑意。


    只是他话音还带着笑的拍了拍陆燕芝,:“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只不过是孩子一贯都与母亲亲近,他又最爱黏着夫人,夫人刚刚又说着话,他才一直盯着你看。”


    “嗯嗯嗯。”陆燕芝嘴里胡乱的应着。


    此刻她只想赶紧打发了人出去。


    “殿下快去吧。”


    陆燕芝捂着被子闷声闷气的说道,:“今日想必来的人不少,总不能迟了。”


    周重邛还想说什么,就见恼羞成怒的陆燕芝对着他呲牙,对上儿子探头瞧过来的目光,陆燕芝又缩进了被子里。


    生怕逗得太过,陆燕芝真的能羞恼好几日,周重邛只得多叮嘱了几句保暖后就抱着小亨亨离开了。


    出屋前,他还一直睁着眼,周重邛摸了摸他的头,:“你娘还不能见风,叫爹先陪着你出去。”


    这么小的孩子什么也不懂,见周重邛说话,就看看。不说话了,就自己把眼睛又闭上了,倒是没有哭闹。


    待周重邛抱着孩子出了屋,这场满月宴就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满屋俱是锦绣罗衫,脸上是笑容,嘴里也都是好话,等到添盆的时候,怀康帝也到了。


    霎时间乌泱泱的跪了一地的人,怀康帝什么也没多说,就叫人众人都起来了。


    今日的怀康帝难得的瞧着精神了些,他的许多白发都被玉冠束着,瞧着倒没有那么多了。


    怀康帝看着周重邛的孩子,结果,霎时孩子就被送到了眼前。


    周重邛轻轻地道,:“皇兄,你抱抱他。”


    怀康帝脸上的神色有些怔然,他的嘴唇动了动,:“朕”


    说了一个字却没了下文。


    一旁的王公公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里头发酸,自公主后,宫里一直没有孩子,圣上也没有亲手抱过几次


    犹豫了片刻,怀康帝将孩子接了过来。


    这些日子,府里的人全力照顾着小亨亨,他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已经褪去,秦王生的器宇轩昂,英俊不凡,秦王妃更不必多说。


    孩童若是不哭闹的时候,天然就自带了几分的可爱劲。


    怀康帝抱着孩子,低头看着白白嫩嫩的他安稳睡着的,脸上也无意识的露出了个笑容,只是抱着,怀康帝的眉头就皱了皱,:“这孩子,怎么这么轻?”


    周重邛脸上的笑意顿了顿,随后还是用轻松的语气道,:“皇兄放心,府里有嬷嬷看着呢,珩之又能吃能睡,很快就能够长胖些了。”


    话一出口,怀康帝就想到了陆燕芝早产的事。


    他为着苏婕妤的孩子,将藏元宣进了宫,在周记淮进宫求医的时候,又因为苏婕妤小产怒极攻心晕厥,承念宫封了宫


    这个孩子是秦王妃废了半条命挣扎下来的孩子


    “好好养着他,缺什么就派人立即去宫内自取。”


    怀康帝说着解下了腰间的龙纹玉佩,放在了襁褓的夹层里,:“你要平平安安的。”


    周重邛看着这枚玉佩,脸色霎时有些凝重,:“皇兄,这太”


    怀康帝挥了挥手,:“又不是给你的,你少说话。”


    这枚玉佩,本来是怀康帝留给周记淮的,可现在


    看着怀康帝怅然的神色,周重邛轻轻地道,:“护卫队也送了消息来,淮儿已经到了闽中,如今正在乔装打探城中的消息,等摸清楚情况,想来就能入衙了。”


    周记淮走的极远,远离京中繁华之地的闽中不是个多好的地方,可他却还是去了。


    怀康帝低头看着小不点,没有多说,周记淮幼时入京,之后几乎是他养出来的。


    周重邛有错在先,若是他没有宣召入京,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地步。


    怀康帝已经不想,也不敢去深究这里面的是是非非了,他现在强撑着身体,就是为了将这大晋安稳的交到秦王的手上。


    他的父皇从启太子的手上接过了这个位置,他如今又还给了启太子的儿子,这世上的因果,哪里能这么容易说的清呢。


    后来的满月宴上,怀康帝全程抱着孩子。


    靠近上首的位置,本来要去看看孩子的恭候府的人,没人敢上前,其他那些想借着这个机会靠近秦王的人,希望也落空了。


    陆幼安抬头看着那个金色和红色交织的小襁褓就觉得心里痒痒,陆燕芝的孩子诶,那模样得多稀罕,可惜没人敢去看。


    陆燕芝也在坐月子,不好叫她们进去。


    陆幼安心里头叹着气,却被捏了捏手,她转过脸看去,就见陆凤霜看着她笑了笑,:“刚刚王嬷嬷过来说了,等一会儿满月宴散了留一留,等去后院瞧一瞧孩子再回去。”


    陆幼安霎时高兴了起来,全神贯注的等着这场满月宴结束。


    一屋子的人,秦王也没拖延,等中午的宴席散了后,今日的满月宴就结束了。


    众人离开,昨日从边关回来的燕小将军却还没离开,他如今暂住在秦王府上,等宴散了,他带着边关众人一同给的贺礼准备去给小公子。


    秦王府修的富贵也是多有亭台楼阁,等拐了几处弯,迎面就碰上了李公公。


    李公公瞧见了他,脸上就露出了笑意,:“燕小将军怎么到这来了?”


    燕北忌也笑了,他上前一步,墨色如意云纹的窄身锦衣在走动间衣角翻飞。


    他不似京中贵公子间流行的文弱气质,剑眉星目,全然也是一片硬郎的帅气。


    “总管来的正好,我正要寻王爷,却不想”说着话,他却瞧见了一行人也走了过来。


    京中繁文缛节甚多,还有许多的贵女却行动又自由些。


    燕北忌也不愿意和这些人多打交道,徒增事端,因此每次都是早早的躲开,可是这次,他的目光顷刻间就被正中间的姑娘吸引了。


    眉目如画却又端庄大气,瞧着就是京中真正贵女的模样。


    来的女眷众多,在那位姑娘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燕北忌下意识的躲开了。


    李公公哪里瞧过燕北忌红着脸捂着心口的模样?


    周重邛自己都在战场上卖命,自然也容不得其他人浪得虚名,贪功冒领,坐享其成,燕北忌年纪轻轻的就是将军,自然也是本事过硬。


    毕竟这小子生的就和狼崽子一样,又凶又狠。


    “咳咳。”听见李总管的咳嗽声,燕北忌霎时回过神。


    他脸色稳重的对着李总管说,:“军中几位老哥哥可托了我不少的东西,总管带我去寻王爷吧。”


    竟然没问?


    看着李公公的神色,燕北忌摇了摇头,:“边关俱是风沙,我往后,往后还是要去边关的。”


    更何况,京中的人多有偏颇,对着他们都爱称呼‘泥腿子’。


    一个干干净净,富贵锦绣堆里的高门贵女,喜欢的大抵也是京中那些英俊的书生模样的郎君


    李公公笑而不语,不问就不问,他看着佯装镇定的燕北忌,狼崽子就是眼光好啊,一眼就瞄上了京中的明珠。


    李公公难得的生出促狭的心思,他只做没看见燕北忌的神色,一脸笑意的引着他往书房去,:“小将军这般请。”


    燕北忌点着头,不知再想些什么,默不吭声的跟着


    再又一次清扫了一处王庭的好消息传入京中后,已是风和日丽的五月。


    这些时日,周重邛几乎都要住在宫中了,有时许多日都不会回府,陆燕芝带着小亨亨在府里安稳坐镇,整个秦王府都静默着,等待着。


    五月十九日,怀康帝在朝上昏厥,匆匆宣布罢朝后,宫内的太医就齐聚乾辛宫。


    宫内的禁军开始频繁的调动,甚至各处城门口都能看见从边关赶回来的虎卫。


    这些时日朝臣具都是愁眉苦脸,一副为怀康帝心忧的模样,回了府,也立即老实的缩在府上,京中那些潇洒的公子哥也没了踪影。


    五月二十七日,临近夏日,这天气变得也快,几乎是顷刻间天就暖了。


    而缩在南明宫内的岑王世子和胥王世子已经快十天没出宫门了,实在是在这当口,生出什么没必要的误会真的倒了大霉就太惨了。


    现在两人什么都不求,只求能早早的离京返回藩地,毕竟宫中的气氛着实吓人,又有不少血洗宫中才登基的例子在前。


    就算要死了,刀落下的时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可在这之前的等待才是叫人最煎熬的时候。


    不过十日的功夫,岑王世子都硬生生的瘦了。


    今日的天气酷热的叫人来不及换衣就大汗淋漓,晚间还没等凉快下来。


    梁公府内


    大管家已经匆匆忙忙的跑进了府,一贯稳重的他此刻跑的汗珠子都落从两鬓滑落,:“老爷,老爷,宫里来人了,请您即可入宫呢。”


    “更衣!”


    梁公立即开始穿朝服,所辛这几日一直都预备着,匆匆忙忙的穿着衣,甚至有的准备在轿内收拾。


    待出了门,就见许多马车及官往宫内疾去——


    众人心有已经有了预感,这怕这次,是真的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说:


    少搞点事,快上位吧。


    来,给新帝登基,大封天下,给小可爱们都发个头衔——奉旨富贵吉祥。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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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乾辛殿内


    满殿的人都跪着, 秦王跪在最前面,他的身后是三公重臣。


    眼下每个人的或是神色凝重或是神色哀戚。


    怀康帝坐在御座上,他看着群臣, 最后一次说道,:“朕的皇弟人品贵重, 能文善武,忠勇非常。”


    “驻守边关多年, 东拒突厥, 南拒南越使突厥不敢南下牧马,兵火之灾拒于城外,于大晋有不世之功。”


    “现将皇位传于秦王周重邛”


    怀康帝顿了片刻,压下咳意,他的声音越发的轻了“诸位都是大晋的肱股之臣, 万望君臣同心, 维系四海”


    群臣叩首,:“谨遵圣意!”


    怀康帝点了点头,再也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咳得厉害, 光是听着就叫人觉得心惊胆战。


    周重邛忍不住往前膝行了几步, 他看着怀康帝,:“皇兄, 不如请院判来”


    怀康帝摇着头摆了摆手, 血迹都浸透了明黄色的锦帕,他却神色冷淡的将帕子丢在了一旁。


    从一旁已经哭的眼睛都肿了的王公公手里接过了新帕子, 怀康帝擦了擦嘴。


    他不再说话, 半闭着眼睛静静地坐着。


    满殿跪着的大臣头也不敢抬, 也没人敢问。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他们可不敢在这个时候触怒怀康帝,免得被无辜牵连。


    夜色渐深,燥热了一日的天气变得温柔了些。


    今夜的城门门口,负责守卫西城门的还是有何四立。


    这几日守着城门口的众人都没法悄悄的偷懒。


    主城门夜里关着,但西城门却是开着的,不时有披甲的士兵整齐又迅速地从城门口趁夜进入。


    这几夜连五司和兵部的人都来了不少。


    抱着枪杆的何四立察觉到常都头的目光后,立即挺直了腰杆目光炯炯的看着远处。


    今夜应该是不会来人了吧,站了有一会儿的何四立出神的想着。


    毕竟自从岑王世子入京以来,之后每次的大事,如胥王世子入京、边关八百里加急好巧不巧桩桩件件何四立都是见证者。


    如今都快到了新旧接替的紧要关口,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传来。


    何四立: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整个西城门这会儿都戒备了起来。


    很快,几道飞驰的人马就出现在了眼前。


    何四立使劲的揉了揉眼睛,他没看错,打头的真的是周大公子!


    嘿,你说这缘分。


    周大公子离京时京中数的着的郎君前来相送的那日,何四立就在。


    一群锦帽罗衫、英俊翩翩的少年郎自发前来,齐齐拱手相送的场景蔚为壮观,何四立为此私底下还感慨了许久。


    还没等何四立上前,就见常都头已经飞快上前,:“都让开,都让开,让周公子过去。”


    待入了内城,一路都有五司的人在前方开路,畅通无阻


    “圣上,圣上,大公子来了!”


    怀康帝睁开了眼,亲眼看着匆忙踏进殿的周记淮,他的脸上有了神采。


    风尘仆仆赶来的周记淮一进殿就瞧见了坐在御座上头发全白了的的怀康帝,明明他离开的时候


    周记淮眼眶红了,他跪在了地上,狠狠地磕着头,哭着道,:“侄儿不孝”


    “快起来,起来。”怀康帝想起身扶起周记淮,身子却狠狠地晃了晃,歪倒了御座上。


    一旁的王公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圣上!”


    “皇伯!”


    周记淮膝行到了御阶前,他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狼狈爬了上去,扑倒在了怀康帝的身前。


    “皇伯,记淮离去的时候,您”周记淮伏在怀康帝的膝上。


    他仰着头看着怀康帝苍老的模样,泣不成声的泪流满面。


    “好孩子,莫哭,莫哭。”


    怀康帝轻轻的摸着周记淮的头,:“出去了一趟,瘦了,也越发的有朝气了。”


    “趁年轻,出去走走也好。”


    “皇伯,侄儿哪也不去了,就留在这陪您。”


    周记淮哭的哽咽的摇着头,:“侄儿不管不顾的负气离去侄儿不孝。”


    “胡说,我们记淮是这天下最好的孩子。”


    怀康帝激动的咳嗽了起来,看着怀康帝嘴角溢出的血,周记淮抖着手擦着怀康帝的嘴角。


    “无事,”怀康帝摇摇头,一边咳嗽一边看着周记淮,:“你也是咳咳,不想我和你父亲为难。”


    衣袍散乱、神色哀伤悲切,呜咽抽泣着浑身都不由得抖动着的周记淮瞧着就叫人心头发酸。


    周重邛仰着头,眼泪一直顺着眼角落下。


    跪在后面的几个朝臣悄悄的用袖子擦着泪。


    有不少的血顺着怀康帝的鼻腔内滴落,周记淮慌忙的擦着,却怎么也止不住,落了满手的血。


    “皇伯,先请太医来。记淮就在这哪也不去,先请太医来给您瞧瞧。”


    周记淮拼命的摇着头,阻拦怀康帝的继续说下去,他起身想去寻太医,却被怀康帝紧紧地捏住了手腕。


    “朕怕是等不到你的加冠礼了。”


    挣扎着说话的怀康帝眼睛都有些鼓,:“朕提前给你取了表字,就,就叫安琛。”


    怀康帝扭头看着周重邛,:“淮儿要平安顺遂,百世大吉”


    “皇兄放心,记淮也是我的孩子。”


    “好,好”怀康帝看着周记淮,:“这辈子是朕愧对于你。”


    “没有,皇伯视我亲子,待我恩重如山。”


    “你不怨,不怨朕就好。”


    撑着最后一口气的怀康帝等来了周记淮,也等来了他的原谅。


    倏地,这口气就散了。


    怀康帝慢慢的松开了手,脸上是释怀的笑意,:“不怨就好,下辈子,你愿不愿愿不愿意”


    话没说完,怀康帝的眼睛就闭上了,他直接躺倒在了御座上,了无生气。


    “皇伯!您睁开眼睛看看记淮啊。”


    “记淮还没来的及给您尽孝。”


    周记淮嚎啕大哭,:“记淮从来就没有怨恨过您,下辈子,下下辈子,记淮都愿意做您的孩子。”


    “皇兄!”


    “圣上!”


    满殿的哭喊声响起。


    五月二十八日,帝崩,满城缟素。


    大行皇帝停灵于乾清宫内,自大丧之日始,各寺、观鸣钟三万次。


    一月内不得婚嫁,百日内不得宴饮作乐。


    百官跪拜斋戒,足足四十九日后,起灵至皇陵


    怀康帝的生前就立下诏书,当日更是召集了群臣在殿内当众口谕传旨


    而在这之前死的人都快垒成山了,秦王的护卫更是被调了不少入宫,所以这次是少有的没有血洗皇城平安上位的时刻。


    除服三日后恭请新帝登基的这日,梁公几乎是被下人扶着进府的。


    今日与新帝三请三立,几次起身后又跪拜,梁公第一次觉得自己上了年纪。


    回了府,梁公换了衣裳,等府医给膝盖上了药油后,他才缓过了气。


    之后他看向一旁的老管家,疑惑的问道,:“哲儿呢?”


    老管家顿了顿,轻轻地道,:“五少爷与其他同窗一同出去了。”


    梁公皱了皱眉,:“从前叫他出去走走,他窝在书房内捧着书就是不动弹。”


    “如今新皇登基,正是该开恩科的时候,他反倒坐不住了。”


    老管家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梁公默了片刻,叹息了声,:“罢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火候还差些呢。”


    元华宫


    周重邛看着眼前瘦了不少的周记淮。


    怀康帝最初离开的几日,周记淮痛不欲生,不过几日就消瘦了大半。


    周重邛连忙叫了太医来给周记淮诊脉,幸亏周记淮习武强身不曾丢下,又用了老参,勉强补足了元气。


    瞧着周记淮哀毁骨立的模样,周重邛日日都提着心。


    好在过了一月,周记淮眼里渐渐地有了精神气。


    看着长身玉立的周记淮,周重邛叹着气,问他,:“还是要走吗?”


    “为父保证,如今满京中已无人敢置喙于你。”


    “你留在京中,若是不喜欢吏部,还有户部,刑部,兵部你想去哪个都可以。”


    周记淮摇了摇头,他甚至对着周重邛笑了笑,:“皇伯和父亲这么多年都对记淮照顾有加。”


    “不瞒父亲,当初去闽中的时候,孩儿确实有抱着逃避的心思。”


    “但真正出了京城到了那以后,才发现这世上原来还有许多的荒野蛮地”


    “为官者昏庸贪婪,为吏者欺下媚上,为富者买低买高兼并良田。”


    “政令不下乡间,百姓只知里长宗法而不知家国”


    周记淮看着周重邛,神色坚定,:“正心、修身、齐家、治国”


    “皇伯和父亲的教诲,孩儿一日也不敢忘。”


    “待到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时,父亲你也会为我骄傲的,对吧?”


    “是,”周重邛连连的点着头,他看着周记淮,声音都有些抖,:“你一直就是为父的骄傲,一直都是,永远都是。”


    周记淮闻言倒是笑了。


    周重邛闭了闭眼,终究还是红着眼眶看着他,:“等想家的那日,就回来看看?”


    周记淮洒脱的一拱手,笑着应允道,:“好。”


    翌日一早,周记淮就离开了,与上次仓促离开不同,这次,跟着周记淮一同离开的郎君不少。


    就如周记淮所说,整日在这京中只是日日流连些宴会虚度光阴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一同去看看这大晋最广阔的天地。


    周记淮振臂一呼,意动的郎君竟然不少。


    连梁哲都决意跟着周记淮去闽中,践行躬行,他在府中留下了一封书信,随后就悄悄收拾行囊跑了。


    此刻,周重邛站在城墙上,他的身后站着一直瞪着人群内梁哲的梁公。


    瞧着一群少年郎御马疾驰,意气风发而去的模样。


    梁公都忍不住摸了摸胡子,生出向往之情。


    想当年,他刚刚高中状元的时候,也是这般心怀天下,无所畏惧的模样吧。


    “走吧,在京中等着他们名传天下的时候。”


    “是。”


    秦王府


    陆燕芝才起身,迎面就撞上了一只吃酒吃的脸都红了的‘大醉猫’。


    熟练地换衣,擦脸,放水。


    今晚那个‘小不点’也不在,吃了奶早早的犯困去了偏殿。


    周重邛心满意足的将头埋在陆燕芝的腰腹处,贪婪的独占着馨香。


    半晌,他闷闷的说道,:“记淮很好,真的很好,他是我和皇兄共同的骄傲。”


    “恩,恩,恩”陆燕芝小鸡嘬米似的连连点头,:“大郎,大郎放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星芒。”


    大起大落没有怨天尤人,甚至以一己之力带动了大家卷入治荒的行列里。


    这样的人便是没有所谓的主角光环都不会逊色于任何人。


    就是可惜了些,走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功亏一篑。


    周重邛揽紧了陆燕芝的腰,:“是啊,淮儿很好。”


    可他不敢赌。


    不敢将陆燕芝和她孩子的命运交到别人一念之间。


    有个这么如玉如圭的哥哥在前,陆燕芝都忍不住为自家那个倒霉孩儿默哀。


    她轻轻的顺着周重邛的毛摸,再次给‘小不点’提前求着情,:“殿下,这世上能如大郎般的人物。”


    “珩之,他或许不似大郎这般聪慧,要教什么,殿下素日只管教就是。”


    “只是”陆燕芝捏着周重邛的肩膀按摩贿赂他,细声细气的讨着情,:“只是求殿下不要日日将大郎放在嘴边与他比较”


    换位思考。


    若是其他人日日将一个比你优秀千百倍的人挂在嘴边,看见你就是一句,:“唉,你比你哥差的远了”


    哇,那谁受得了,这不是逼着人往反派的路上一路狂奔么。


    周重邛侧着头看了一眼陆燕芝脸上担忧的神色,笑了笑。


    随后他起身将陆燕芝揽在了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夫人放心 ,我有分寸。”


    “我已经有夫人了,也有记淮。”


    “珩之是个意外的惊喜。”


    “谁料夫人豁出去半条命将他带到了这个世上。”


    周重邛抱着紧紧地抱着陆燕芝亲了亲她的额头,手也按在她的小腹处,:“我会欣喜于他的聪慧,也会接受他的平庸。”


    “孩子的路得他们自己去走,走错了吃了教训重新再走就是。”


    “你是我的妻,无论夫人往哪个走,我都在身后扶着呢。”


    “夫人别怕。”


    陆燕芝悄悄的抹了抹眼角的泪,她将头依靠在周重邛的胸膛前。


    周重邛轻轻地拍着陆燕芝的背一下下的哄着她入睡。


    “三日后你就要入宫了,赶在入宫前,我带夫人去个地方。”


    “明日一早就去。”


    “恩。”


    “夫人快睡吧。”


    “恩。”


    一早,从秦王府内就有一辆马车朝着城郊去。


    车上,只有陆燕芝和秦王两个人,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出要带着“小不点”一起来。


    等下了车,看着眼前的青鹃山,陆燕芝生出了恍惚之感。


    这里是明华寺。


    是她和周重邛第二次遇见的地方。


    “殿下。”


    周重邛伸出了一只手,看向陆燕芝,微微颔首道,:“来。”


    陆燕芝抿了抿唇,抓住了周重邛的手,两人拾级而上。


    上次陆燕芝为着奉经,曾徒步走过这条山梯。


    这次,不过走了一小半,她就汗流浃背,小腿都在颤抖。


    哪怕调养了这么久,可自生下孩子后,陆燕芝的身子却还是不似从前。


    她握着周重邛的手,老老实实闷着头往上走,却不妨周重邛突然停住了。


    陆燕芝闷头扎进人怀里。???


    眼冒金星的陆燕芝茫然的抬起头,殿下怎么不往前走了?


    周重邛就这么瞧着陆燕芝,汗水粘在陆燕芝的脸颊两侧,两团浅浅的粉色浮着。


    今日她穿着水蓝色的密织万福裙,浅蓝与浅粉交织,盈盈的衬托着一张芙蓉面。


    这是他的夫人。


    每看一次陆燕芝的周重邛的心头就热一次,他喜欢的无可抑制,总是想把人藏起来。


    他伸手抱起了陆燕芝,:“我在夫人身旁,夫人若是累了,说一声就是了。”


    这么长的山阶,陆燕芝蹬蹬腿,:“殿下,这阶梯这么长,您快放我下来。”


    周重邛伸手拍拍陆燕芝的屁股,:“老实待着,你能有多重?”


    “还没你养的那只兔子压手。”


    这几日陆燕芝的胃口不好,府里的掌厨愁的十八般武艺都施展开了,但陆燕芝就是用的不多。


    周重邛是特意挤出时间在陆燕芝入宫前带着人出来的。


    他抱着陆燕芝拾级而上,脸不红气不喘的神色如常的逗着她,:“去岁遇见夫人,提起这山间的清泉,夫人脱口而出的就是这素罗汉汤。”


    而陆燕芝霎时间想起的就是自己饿的头晕眼花,腹中如雷鸣的窘迫。


    她脸色爆红的将将脸埋在周重邛的脖颈侧,咬着周重邛的耳垂‘凶巴巴’的威胁他,:“殿下快忘了,忘了这一幕。”


    “好好,好。”周重邛笑着拍了拍陆燕芝的屁股,:“今日出了这寺庙就忘了。”


    他蹭了蹭陆燕芝的发侧,:“当日走的匆忙,没能叫夫人尝一尝,心里头总觉得遗憾。”


    又到了大雄宝殿处,过庙门而不拜,总觉得不太好。


    见陆燕芝进殿上香,周重邛也不阻拦。


    他跟着一同进去了。


    殿内还有不少跪地念念有词,求这求那的香客。


    陆燕芝烧了香火,拱手拜了拜,怕愿望太多,老天爷嫌她太贪心,


    她只求了一样,:“希望殿下能如期望一般,一世长安。”


    她拱手拜完,却不想偏头看见了负手而立的周重邛连香火也没接过。


    “夫君,您怎么”对着满殿的神佛陆燕芝不敢大声说什么,只是挤眉弄眼的看着周重邛。


    这么多的佛像呢,殿下您快动一动。


    今日份的夫人也可爱的叫人心头发软。


    周重邛笑着摸了摸陆燕芝的头,:“我已经有夫人在身侧了。”


    陆燕芝眨眨眼,她想了想,郑重的点了点头,“好,夫君的那份有我。”


    听着这驴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一旁忽的传来轻笑声。


    陆燕芝扭头看过去,就见一个戴着面纱,满身玉白色长裙的娇客轻轻捂着唇。


    正面看着陆燕芝的面容,高箬冉的呼吸一窒。


    色若春花,明月映海棠,极致的纯与艳催生的就是一张独一无二的面容,濛濛动人。


    原来这几日京中所传的消息不假,真的有人生的就如勾魂夺魄的妖精一般!


    想起高贵妃送来的信和父亲和舅父无数次的耳提面命高箬冉稳住自己。


    只见她笑着上前盈盈屈膝,姿态端庄又优美的施了一礼,:“还请夫人见谅,箬冉失礼了。”


    “不妨事,不妨事。”


    这是陆燕芝头一次见着戴面纱的姑娘,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毕竟女主从前都没戴过面纱呢,


    看对方也是通身的气派,身后还有丫鬟和护卫随侍,想来家境优渥。


    但陆燕芝却很确定,她之前根本就没在京中的贵女团内见这位姑娘。


    好像这几日京中来了许多她不熟悉的贵女?


    “走吧,”周重邛伸手牵起了陆燕芝的手,悄悄的对着她比口型:“罗汉汤。”


    胃口被吊足了的陆燕芝摸了摸肚子,她对着高箬冉笑了笑,:“我与夫君还有其他事,就不打扰姑娘你了。”


    还要说什么的高箬冉将嘴里的话都咽了回去,她笑着点点头,:“夫人慢走。”


    说着,她飞快的看了一眼周重邛,高大英俊,通身睥睨,最叫人印象深刻的,是对方如岳如渊的气质。


    最要紧的,还是他拥有这天下


    但对方从头至尾,都没给她一个眼神。


    高箬冉紧紧的捏着帕子,看着周重邛偏头含笑注视着秦王府的目光。


    “小姐”


    “还没念完经呢,我们在这继续。”


    高箬冉春杏跪倒在佛像前,虔诚的拜了拜,她的堂姐已经没用了。


    如今,高家所有的期望都落在她的身上。


    一个无子的贵妃算什么?


    要坐,就要坐那个最尊贵的位置!


    如今京中对陆燕芝的评价两极反转,废话,眼见的人都要成皇后了,还说那些坏话是不要命了吗?


    之前他们这位新皇对秦王妃的维护简直就是不讲道理的偏爱,现在谁还敢顶风?


    所以高箬冉听到的消息中,秦王妃当真是个“水晶心肝”的和善人。


    双掌合十的高箬冉的神色坚定,色驰而爱衰,再好的颜色也有残败的那日,她不信蛰伏数年一举夺得天下的秦王是个肤浅的只爱好颜色的人。


    “阿弥陀佛,还请菩萨保佑信女,若有朝一日信女心愿达成,必定金身还愿。”


    作者有话说:


    总感觉欠小周一个告别,他不该是仓皇逃离的,呼,补上了,圆满了。


    哈哈哈,挨个亲亲大宝贝们,本文正式进入倒计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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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如今大晋朝, 新帝登基,改国号为启徽,免除三年赋税, 又加恩科,边关平稳……


    内无忧患, 外无天灾,瞧着倒真是天下太平的好景象。


    今日天朗气清, 微风徐徐, 吹在人脸上只觉得舒适。


    新帝登基的那日,天气都不见得比今日好,因此一早,街道两侧就站满了人抢位置。


    众人争相蜂拥而至,此刻伸长脖子往御道看的人不少。


    直到从东街秦王府有仪仗使出, 街道两侧的禁军及护卫牢牢的护卫在侧,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口称千岁。


    大晋朝秦王妃的事情谁没听说过几耳朵?


    陪着那些悄悄流传下来的消息,秦王妃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传奇, 这样的人物谁不好奇?


    更有不少人盼着一睹芳容, 虽然凤鸾旁都是帘幕, 但万一有风吹过呢?


    山呼海啸般的呼声传来,所过之处所有人跪伏。


    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凤鸾旁的春红忍着身上一阵阵起立的汗毛, 她的眼眶里也因为激动盈满了泪。


    春红看着銮轿内重重帷幕遮掩的身影, 眼前浮现的是从前在府上时的日子:


    有六姑娘一个人缩在小院内潦草度日的景象,有她受罚后反思的模样……


    那个冬日里, 她下定决心陪在六姑娘的身旁, 见过她在冰天雪地里叫人压着夺去了耳环, 衣衫褴褛的模样


    ‘六姑娘’生的貌美, 所以总是遮遮掩掩,就这,一朝露面,还要被讨去做妾,被权贵之子当众在口中羞辱,放肆臆想


    本以为进了秦王府能高枕无忧,却不想府上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还要横生波折,六姑娘在府上险些难产,不足十月就生产


    虽然相信‘六姑娘’的本事,但这样拿命去拼的日子委实叫春红觉得胆战心惊。


    如今,不会再有人能这么欺负的了‘六姑娘’了,她们赢了。


    绵延数里的仪仗进了大明门,又从承安门过,端门、午门最终到了太和门,在那里,是早早已经等候的皇帝。


    周重邛笑着上前,将手伸到了銮驾旁,陆燕芝伸手搭了上去。


    “夫人,随我一同去奉先殿吧。”


    “是。”


    从前,即便是碍于秦王的威仪,其他的人对秦王妃不敢表露出什么想法。


    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多瞧几眼总是可以的。


    只可惜陆燕芝做秦王妃的时候,实在是吝啬露面,无论是哪个府上,以什么样的名头,开什么样的宴会也休想请动她。


    除了宫宴,当真是难得一见,但宫宴,秦王时时陪伴在她的身侧……


    今日,她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吉服,百官跪拜,她走在御阶上,身旁是启徽帝,阳光映照在御阶上和帝后身上,竟叫人一时看不清她的模样。


    身后是跪拜的群臣,身侧也是一身天子衮服的周重邛,陆燕芝表面神色镇定,实际上腿有些抖,这场面比她想象的可大太多了。


    起初到这个世上来,因为贪恋这份好颜色,又和府上的几个姐妹有了牵绊。


    陆燕芝每日绞尽脑汁想的都是如何能避开她惨死的结局,顺便若是能带着恭候府活下去就好。


    即便是护不住全部,便是一朝大厦倾塌,她也能尽力护得几人。


    却不想,阴差阳错到了如今的地步。


    陆燕芝已经给自己做了好几日的心理建设,王府的历练和管理也给她打下了底,但真正到了这一步——


    她还是没出息的有些怂了,除了登山那日回去睡了好觉,这两个晚上,她几乎是彻夜难眠。


    察觉到陆燕芝的紧张,周重邛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他笑了笑,:“万事有我。”


    已经快蹦跶出胸膛的心被这个笑容安抚了回去。


    无论何时,只要陆燕芝需要,他总是在的。


    等祭拜过天地和历代先祖,陆燕芝算是真正的成为了坤和宫的主人


    等走完今日的流程,朝臣四散回府时已经是天□□暮的时候。


    朝霞伴日,梁公从宫内往外去的时候,‘正巧’遇见了邓公。


    这一次两人没有相互之间点点头就离开,而是结伴而行,身后的百官见状也识趣的退开些许,给两位老大人留足了空间。


    虽然跪的膝盖骨疼,但梁公脸上却一直都带着笑,如今皇后入宫,皇帝也就安分了。


    毕竟前些日子,皇帝老是在宫中和秦王府来回折腾,实在是于理不合。


    而御史台又与梁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说皇帝这么折腾,御史台的“喷子们”管还是不管?


    为这事喷皇帝,喷吧,新帝登基,你就这么明晃晃的给人上眼药?


    甚至还是那个传说中叫皇帝格外上头的秦王妃,皇帝心里能不给你记账?


    周家的这几个皇帝就是小心眼又爱下黑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挖个坑,预备着坑死你。


    皇帝要给你挖坑,躲不掉的。


    可要是不喷吧,这,这,明晃晃的违制,御史台若是不置一词,外头的人又该怎么看待御史台?


    若是为着其他,为国为民的事这些人死谏是应有之义,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既然都做了这御史,有这一遭,这些人求之不得。


    但就为了皇帝喜欢和他自己妻子在王府内相会的事搭上条命?


    犯不上。


    甚至说出去都像是一个笑话。


    因此如今皇后安稳入宫,梁公确实是有些几分高兴的。


    但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邓公,这厮今日看着也很沉稳……


    可同朝为官几十年,有时候他们二人会携手并进,但更多的时候,两人争着打的脑浆子都要出来了。


    谁还不知道谁?


    这老小子这会儿其实是有些心慌的呢。


    帝后鸾凤和鸣,他邓淇逯慌得个什么劲正思忖间,梁公的眉毛挑高了,他想起来了——


    这老小子一大把年纪了还色心不死,曾今打发了人去恭候府,纳那个时候还是个庶女的秦王妃做他第十八房的小妾,却被人极不体面的打了出来。


    也是秦王妃心机深沉,手段高杆,及时的攀上了腰杆硬的一匹的秦王。


    对了,之后这老厮还有个儿子头铁发疯,成了秦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见证者……


    明面上邓公没什么动作,付之一笑,可在刑部,陆家的那位大少爷却吃足了苦头。


    啧啧啧,也是秦王命硬扛得住,不然当初那位娇滴滴的六姑娘如今落在哪里还不好说呢。


    现在是心慌了?


    该!


    吃着美色的甜头,和先帝眉来眼去的一肚子坏水,遭报应了吧。


    心情愈发灿烂的梁公眉眼含笑的说道,:“瞧瞧今日这阵仗,瞧着就显赫威风,不过这也是应有之义。”


    “帝后鸾凤和鸣,心意相通,社稷为稳,实在是天大的好事。”


    “是,这是天大的好事。”


    邓公面色无异的笑着应和了一句,随后他面有忧虑的叹道,:“只是”


    嘿,着急了吧,梁公心里冒着坏水,他迅速的接过了话茬,:“只是什么?”


    “如今圣上登基,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邓公怎么反倒瞧着愁眉苦脸的?”


    闻言,邓淇逯霎时对着乾辛殿的方向拱了拱手,:“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文成武德,功高盖世!”


    “自登基以来更是免赋税,开恩科,天下人无不感念圣上的恩德”


    行吧,这老小子还没到人老昏头的时候,见邓公没上套,梁公也不白费力气了,直接问道,:“那邓公所虑为何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邓淇逯忍住了这口气。


    只见他叹了一口气,:“如今圣上已登基数月有余,可选秀的事却一拖再拖。”


    “按例,如今都已经该是各府贵女入主宫内的时候了,但群臣几次提起,圣上都置若罔闻”


    梁公看了一眼邓公,来了,来了,图穷见匕的时刻到了,不过该说不说,邓公的这一步没走错。


    当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周记淮的身上,他的婚事更是所有人明争暗斗,暗地里争的头破血流。


    但对秦王,世人都疏忽了不少,不然他要娶一个庶女也没那么容易。


    现在木已成舟,秦王妃和秦王的婚事是先帝赐婚。


    秦王妃是秦王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吹吹打打,昭告天下娶进府的嫡妻。


    潜邸的嫡妻,如今还生下来嫡子,这谁能比的过?


    秦王妃的这份体面和底气,曾今的秦王,也就是如今的圣上,给的太足了。


    但凡当初这位恭候府的庶女轻易进了王府做个美妾,哪怕是秦王的侧妃,都不会让邓公如临大敌到这个地步。


    皇后和中宫嫡子,这分量加在一起,足以,天然就会有一堆人死命的维护这份正统。


    而世人又皆知枕头风的威力。


    邓公一个前程大臣,能对这样的皇后娘娘怎么样?


    所以,扶起新人去和皇后抗衡才是最聪明最有效的做法,甚至干死太子,保住邓府也不是不可能。


    邓府的姑娘多,就算是全折进宫里他也不心疼,只要有一个有用,那就是大赚!


    而他今日找上梁公,也是因为梁府还有个云英未嫁的六姑娘。


    他们这些重臣的女儿进了宫,位置肯定不低,只要皇帝肯开口,叫各府的贵女入宫,在之后就是各凭本事的时候了。


    邓公与皇后几乎可以说是结了死仇,异地而处,这事换他梁垣曲,他也害怕。


    很多时候他们这些人不是真的想做什么,而是被现实逼得不得不做,所以梁公每一步都是小心再小心。


    如今邓公有自保之心,而其他的人富贵动人心,每年倒在夺嫡位置上成为踏脚石的人有多少?


    但就是永远都有人无休无止,前赴后继的扑上去,如今后宫这块鲜美的汤羹,谁不想分一杯羹?


    这事,梁公说自己没心动过是假的,但他就梁玥一个女儿。


    梁玥喜欢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毕竟那些话本子他烧了一沓又一沓。


    而梁玥的脾气也被娇惯的不好,这样的心性,落在皇后的手里只怕被剥皮吃干抹净都是轻的,若是连累梁府


    这个好处他吃不了,那就要坚定的给皇帝卖个好。


    只见梁公一脸正色的摇了摇头,:“圣上年富力强,又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中宫已育有一子如今不过是延迟选秀罢了,这又有什么值得忧愁的?”


    邓淇逯看着梁公,心里冷笑了一声,不见兔子不撒鹰,这是有恃无恐,擎等着叫旁人淌浑水呢。


    眼下被逼到这份上,邓淇逯说不后悔当初是不可能的。


    但这事上最无用的就是悔恨。


    再说,美人从来都是用来消遣的玩意儿罢了,邓公心里也对当初悍然拒绝他的陆燕芝有不忿。


    不过一个残花败柳,朝三暮四,攀附权贵的妇人,心机再深沉又能靠什么?


    靠着个日暮西山的恭候府吃了他不成?


    这大晋朝,历代病死、幽闭的皇后多了去了!


    真到了那份上,他邓淇逯也是历经三朝不倒的老人了,何惧一斗?


    “梁公既如此想,那本官也就不多言了。”


    “邓公如此忧国忧民,可一定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啊。”


    两人客气的相视一笑,随后分开朝着西东方向而去


    太元殿


    陆燕芝目光呆滞的起身后,半天也没迈开腿。


    忍了这么久的皇帝已经是忍无可忍,她这个皇后,刚到乾和宫的行礼都还没收拾明白,就被打包带到了太元殿内。


    这里已经接近前朝,是皇帝每日起居的住所,而前头就是勤文殿。


    换了新的地方,换了新的身份,陆燕芝还来不及心慌,如今就已经麻木了,她的腿也不抖了,就是没什么知觉。


    “春红”


    “娘娘。”


    春红应声而来,端着一盏燕窝阿胶汤送到了陆燕芝的跟前,她如今已经是官身了,从五品,一并晋升的还有夏露和夏蝉。


    王嬷嬷也精神抖擞的跟着进了皇宫,成了坤和宫的掌事嬷嬷,而严嬷嬷,则去了小孩子的身边。


    一脸笑意进来的春红,瞧着陆燕芝赤***的模样,连忙伸手将身后落下的帷幕拉的严实了些。


    随后她又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了一边,伸手用锦被盖在了陆燕芝的身上,只是她一碰,陆燕芝就情不自禁的颤一下。


    等用锦被围拢起人,春红将托盘上的汤碗端了起来,:“娘娘,您先喝口汤润润嗓子。”


    看陆燕芝还发着懵,手也抬不起来,春红半跪在榻上,小心的喂着陆燕芝。


    果然,她们娘娘也渴了,低着头,一直不停的小口喝着往日里碰都不愿意碰的补汤。


    等喝完了汤,陆燕芝才算是醒过了神,她一把拉住了春红,:“快,我们快收拾着回乾和宫。”


    昨日她是被皇帝的甜言蜜语骗来的,结果就见识了‘阴谋诡计’得逞以后的皇帝‘吃起人’来是个什么模样。


    陆燕芝哼唧了一宿,皇帝去上朝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可咱们宫里的东西,大半都已经被搬到这太元殿了春红原本想说这话。


    但看着陆燕芝眼尾晕染开的红痕,春红无端的想到被浓烈的艳色催生出的桃花在最灿烂时被人迫不及待的捏拢,揉烂,捏碎


    这样重重帷幕掩藏遮蔽出的空间里又有陆燕芝眼泪汪汪看过来的时候,这谁能能顶得住?


    春红不管三七二十一,果断的一秒点头,立即道,:“奴婢侍奉您穿衣,咱们立马回宫。”


    “好!”


    穿戴齐整的陆燕芝被一行人簇拥着出了宫门。


    皇后娘娘在内安眠时不敢进去一步的李公公就守在殿门口。


    见陆燕芝出来,他笑眯眯的一甩拂尘,正要上前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就见陆燕芝对他颔首笑了笑。


    如烟雨浸润过的山寺粉桃,李公公的眼神略微发直的时候,陆燕芝就被利索的扶着上了御辇。


    然后,一行人就飞快的走了走了


    “娘娘,娘娘诶。”李公公回过神,连忙追了上去,:“皇后娘娘”


    到底是拗不过陆燕芝,李公公只得先回了太元殿,免得皇帝下了朝找不着人。


    自周重邛登基后,这乾和宫就被立即翻新了一遍,之后更是日日都清扫。


    为表衷心又不用先备着选秀的事,司务库的人那是恨不得使劲浑身解数,宫殿内砖缝间都被他们给擦了个干净。


    宫殿内铺设和陈列的也是上好的珍品和贡品,除了缺了些陆燕芝惯用的东西,其他的东西,那是半点都不缺的。


    此刻,歪在榻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的陆燕芝半闭上了眼,夏蝉和王嬷嬷帮她按摩着身上。


    昏昏欲睡间,陆燕芝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此刻,在太元殿内吃饱了奶,就睁大了眼睛,侧着头眼巴巴的看着宫殿门口的周珩之,他嘴里吐了个奶泡泡,眼睛眨都不眨的一直盯着门口。


    每日这个时候,他香香软软的抱抱都该来了吧


    乾和宫,这会儿所有的人都紧着伺候陆燕芝,瞧着她脸色没那么红了,众人才放下心来。


    忽的,陆燕芝猛地从榻上坐起——


    坏了,‘忘崽牛奶’吃多了,她把她的大儿给忘记了!


    霎时整个乾和宫内,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当着李公公的面,轿撵又来了一次,这次不仅走了个娘娘,小皇子也没留下。


    乾和殿内殿


    “哦,不哭,不哭,没有下次了。”


    陆燕芝心疼的抱着小不点靠在榻上哄着,:“娘保证不会在忘了我们亨亨,娘保证。”


    周珩之,一个被养的粉白白的小团子。


    到如今他脸上也没那么多的肉,可他遗传了陆燕芝的大眼睛,他父亲的高鼻梁。


    又白又瘦的他被抱在怀里,黑亮又清澈的眼睛就这么看人的时候,周重邛都忍不住心头发软,更不用说来拿捏陆燕芝了。


    他被哄得时候也不会嚎啕大哭,他就这么默不作声的留着豆大的眼泪。


    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小小的嘴也紧紧的抿着,不时的有些抽噎,小脸上没泪珠的时候,马上就会有新的流下。


    简直就是用最省力的方式取得最大的效果,至于说效果怎么样


    反正陆燕芝被拿捏的死死的抱着他不肯松手就可见一斑。


    好不容易哄得小亨亨有了点笑的模样,陆燕芝擦了擦眼角的泪,没办法,若是小亨亨再哭下去,她也该跟着一起哭了。


    陆燕芝正准备抱着儿子一起再睡觉的时候,听见下人来报,说是兰太妃求见。


    青天白日的就睡觉叫人知道了总是不好,更何况,兰太妃,也就是从前的兰妃,也是恭候府的人,她也曾在她嫁入秦王府的事出过力。


    陆燕芝略一思索,点点头,:“请进来。”


    低头看着一眨不眨看着她的小亨亨,陆燕芝也不敢撒开手,:“走,娘带你一起去。”


    “参见皇后娘娘。”


    一进殿,兰太妃就利索的行礼,陆燕芝连忙叫起,又赐座奉茶。


    兰太妃瞧着陆燕芝怀里的孩子,脸上带着笑意,:“这就是小皇子了吧,当真是生的好看。”


    如果是在现代,陆燕芝带着这样的宝宝出去,还不得被七大姑八大姨亲的脸都肿了。


    可兰太妃明明都摘了护甲,却只是站在一旁克制的看了看,并没有上手逗弄。


    不得不说,兰之一字,当真是没有给错人。


    等吃过了茶,又哄得陆燕芝高兴的笑过几次,兰妃才笑着道明了来意,:“不瞒娘娘,圣上仁德,所以我们这些人还能在宫中。”


    “只是如今,听外头的说法,也快到了选秀的时候了,只怕迁宫的日子也近在眼前”


    “我今日来,确实是有一事厚颜相求,想着,能不能求求您将我的住所安排到柔太妃的宫殿旁?”


    说着兰妃笑了笑,:“先帝的妃嫔确实多了些,若地方紧张,将我与柔太妃安排在一起,同住一个宫殿,也是使得的。”


    选秀陆燕芝脸上的笑意淡了。


    作者有话说:


    周重邛:得想个法子,将夫人骗回来。


    周珩之:……呜呜呜。


    好像一窝子心眼人里,智商垫底的还是我们芝芝……


    么么,挨个亲亲大可爱们,啦啦啦,旋转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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