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去了畅春园修养,京城就消停了不少。
四处投递来的帖子也比以前少了不少,耿妙妙着实松了口气,成日里要应酬操心这些事也是不容易。
虽然说绝大多数的帖子耿妙妙都回拒了,可碰上红白喜事这些事,尤其是京城这地方到处都是亲戚,真是不好都拒绝,少不得去应酬一番。
这女眷的应酬听戏吃席都是其次,要紧的是怎么交际,比如有些人想跟王爷示好,有些人只想暗示下善意,还有些人是想打听宫里内幕,没个七窍玲珑心,进了这些席面都只有个被人生吞活剥的命。
这日朔风大起,彤云密布。
外面簌簌雪花落下,压得枝丫微微颤动。
屋子里点着铜盆,四阿哥难得得空,陪着耿妙妙跟乌希哈几个孩子一起吃锅子。
侧间内热气腾腾。
鸳鸯锅的香味扑鼻,乌希哈爱吃辣,对那红汤是爱之若命,入了冬后,三天两头的吃,前些日子上火了,被耿妙妙拘着吃了几日清粥小菜,直到今日才能吃一口红汤。
“就是这个滋味。”
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在红汤里一烫,不过片刻便捞出,香辣麻各种滋味在口腔内炸开,辣的人眼眶泛红,眼泪直流,可却又叫人忍不住吃了一口又一口,乌希哈边吃边不住哈气。
耿妙妙给她倒了杯菊花茶,“咱们家也没几个爱吃辣,你这口味是像了谁,慢着些吃,也没人跟你抢。”
“额娘您不懂,这吃锅子就是要趁热吃才好吃。”
乌希哈明明辣的眼泪直流,却还不肯收手。
四阿哥给她夹了一筷子白菜,“多吃些菜压一压。”
那白菜也别有一番滋味,牛骨头熬出的汤底,白菜在里面炖烂,吸饱了汤汁,比寻常吃法更有滋味。
弘历看在眼里,心里羡慕。
耿妙妙看着,笑道:“爷可别厚此薄彼,也给弘昼、弘历夹菜,我看这些个孩子都是爱吃肉不爱吃菜的。”
弘昼顿时面露苦色,想拒绝又不好直说,只好对阿玛道了谢。
弘历也道了谢,耳根泛红。
屋子里正吃着,苏培盛却突然掀起帘子进来,立在跟前,“王爷,皇上派人宣您去畅春园。”
乌希哈等人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好奇神色。
四阿哥却像是早就料到了,点点头,对众人道:“你们继续吃着,我去一趟。”
耿妙妙忙命人取了狐裘披风跟手炉出来,她看向四阿哥,“下雪路上滑,王爷骑马过去一路小心,别太着急。”
虽然不知皇上休沐的时候召见儿子是为什么缘故,但耿妙妙并不希望四阿哥急着去见皇上然后出事。
四阿哥点点头,低下头让耿妙妙给他系上披风,“我心里有数,你们不必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说是不必担心,但是能真不担心吗?
别说耿妙妙,就是乌希哈也都有些吃不下,弘历弘昼对视一眼,道:“今儿个下雪也不方便骑马,我们下午就陪额娘吧。”
“也好,你们跟乌希哈一起做功课吧。”
耿妙妙想了想点头,让人将晚膳撤下去。
云初等人刚收拾完屋子,正院那边就来人,说是福晋有请。
耿妙妙想着福晋应该是为王爷突然被传召的事,过去后果真福晋就问起这事,“皇上好好的怎么叫王爷过去?”
“这事我也不知,苏谙达来的时候只是说皇上让王爷过去园子里。”耿妙妙道:“想来苏谙达他们也未必知道。”
四福晋闻言皱眉,仔细看了看耿妙妙,似乎是想看她有没有说谎哄骗自己,但耿妙妙这事的确没说谎,四福晋也看不出什么来,只好道:“御前森严,估计是什么要紧的事吧。”
“我想也是如此。”
耿妙妙说道。
正说话间,禾喜进来屈了屈膝,“福晋,李侧福晋、年格格他们都过来了。”
“让她们进来吧。”
四福晋说道。
李氏进来后,先跟福晋行了礼,而后才是跟耿妙妙互相见礼。
乌雅氏一进来就咋咋呼呼地问道:“福晋、耿侧福晋,我听说王爷急匆匆出门了,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乌雅氏的声音不小,一开口就叫人感觉头疼,等听清楚她说的话,众人更是脸色都有些诡异了。
四福晋脸色不太好看,“胡说什么,你这话若是叫有心人听见,不是给王爷找麻烦?!”
乌雅氏吓了一跳,唇色发白,嘴唇蠕动一时不敢开口。
年氏温温柔柔道:“福晋莫怪,咱们都知道乌雅妹妹是心直口快之人,她又年纪最小,不知者不罪嘛。倒是福晋,王爷是为什么事出门的?冰天雪地里出去,路上可不好走。”
耿妙妙心里暗道,莫怪福晋到如今还是想扶持年氏,实在是跟乌雅氏比起来,年氏确实优秀了不少,只这番谈吐,便是乌雅氏一辈子都做不到的。
四福晋神色缓和些许,她瘦削的脸上也少了燥怒之态,只是道:“我也不知王爷这一去是为什么,只盼着是好事。”
谁不是这样想的呢?
平日里怎么争怎么斗是一回事,可碰上跟王爷有关的事,却是谁也不敢乱来了。
毕竟大家都知道,他们跟王爷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于是,众人就在正院里等着。
冬日日短夜长,日头渐渐落下,院子里四处挂起羊角灯,屋里的铜盆烧的劈啪作响。
耿妙妙喝了口茶,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众人,见李氏挪了挪身子,钮钴禄氏扣着手里的手炉,便知道大家都等的有些不耐烦,只是都不想走。
也是,这要是走了,王爷回来了,其他人都在你不在,那王爷作何感想?
正想着,前面传来嘈杂声。
有几个小厮跑进来报信:“王爷回府了!”
众人欣喜不已,连忙起身。
四阿哥进府后知道众人聚在正院,便朝着这边过来,四福晋领着众人迎出来。
“王爷。”四福晋带着众人福身。
耿妙妙行礼之余打量四阿哥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心下松了口气。
有道是进门休问荣枯事,只看容色便得知。
四阿哥的模样如常,大概不是什么要事吧。
“都进去吧,天这么冷何必出来。”
四阿哥声音有些沙哑。
四福晋答应一声,对禾喜道:“去沏茶来,王爷奔波半日,想来也累了,叫膳房准备些晚点吧。”
她落后四阿哥半步,跟着回了屋子。
四阿哥在门口处脱了斗篷,直接道:“不必了,我现在不饿,过来只是要嘱咐一句。”
“王爷说便是。”四福晋仿佛察觉到什么。
四阿哥坐在上首,道:“接下来这阵子京城里只怕要更乱,你们平日里要更加谨言慎行,外面送礼递帖子也要斟酌下什么能收什么不能收。”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
有如乌雅氏不明所以的,有如年氏已经猜到些许猫腻,呼吸急促的。
四福晋急问道:“王爷,今日皇阿玛召你们过去,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错,下午那会子福晋也派人出去打听消息,得知被传召的不只是四阿哥,还有其他阿哥,更有几位满汉大学士。
阵仗如此大,实在是不得不叫人多想。
“皇阿玛今日跟我等说了些心里话,想来是因太后而有所感。”
四阿哥说得很是隐晦,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没说旁的。
但是次日,京城里各处却也传出康熙的口谕,康熙那番话无非是总结自己前半生功过,对阿哥们教诲叮嘱,但这个举止,却叫京城各府都有些坐立难安。
家里头有老人的都知道,老人殡天之前,都会有所察觉,有些老人就提前先安排了身后事,免得临了说不明白。
皇上突然传召各位阿哥,又叫了满汉大学士过去,这一举一动,都分明是有意安排后事的意思。
“这下,京城怕是要不安宁了。”
耿妙妙若有所思地说道。
寻常富贵人家分家都得大闹一场,何况皇家,她叫来云初,“你回我娘家一趟,跟我娘说,让我阿玛近来少跟人来往,除了当差,什么宴席都别去。”
“是。”云初道:“侧福晋,要不您写封信过去?”
“写信做什么,”耿妙妙摇头道:“你传我的话过去就是,我额娘明白的。”
她只不过是多嘱咐一句,免得她阿玛额娘不知道严重性。
这个节骨眼,若是有人想抹黑四阿哥,无非就是从内宅各个方面下手。
她管不了旁人娘家,但却能管好自己娘家。
耿家那边自不必说,得了耿妙妙的叮嘱,张氏把一家老小约束的极好。
年氏那边却是收到了家里的来信。
兴许是年羹尧终于认清现实,年氏看到来信后,瞳孔收缩,手指抖了抖。
“格格,家里面写了什么事啊?”
胡嬷嬷好似好奇一样问道。
年氏随手收起信,“没什么,不过是说我侄子他们都挂念我,那几个孩子如今该高了不少了。”
“是啊,孩子长得可快,这一眨眼就大了。”
胡嬷嬷应和道。
年氏随便寻了个借口就把胡嬷嬷打发出去,她自己进了里间,打开信重新看了看。
年羹尧这回为了表忠心,还真是干了个大事,他拉了曹家表态,表示支持四阿哥。
曹家何等人家,虽是包衣,可却简在帝心,更重要的是,曹家有钱!
年氏心喜不已,王爷若是知道这事,肯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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