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送到行宫的时候,刚好是年氏生辰前一日。
乌雅氏被请去年氏屋子里的时候,还老大不乐意,以为年氏是想炫耀,没曾想,却是耿氏给她送了一份礼。
“给我的?”
乌雅氏怔了怔,诧异地问道。
她的眼睛忍不住朝那匣子看过去,这匣子也漂亮得紧,里面肯定是好东西吧!
“是啊,府里的人说是耿侧福晋特地送给你的。”年氏带着几分揶揄,“我倒是不知道妹妹跟耿侧福晋感情好到这个程度了。”
乌雅氏心里嘀咕,她自己也不知道有这回事。
在府里的时候,耿侧福晋对他们俩是一视同仁,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她做梦也想不到耿侧福晋给年氏送生辰礼,居然也会给她一份。
这让乌雅氏舒坦不少。
她梗着脖子,冷笑一声,“你当然不知道了,你不会以为现在王爷让你管着这院子,就该什么事都让你知道吧。”
年氏唇角笑容一僵。
胡嬷嬷为主子辩驳:“我们格格可不曾有这个意思,格格可别乱说话,需知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番话要是叫王爷知道,不定以为格格您是吃醋还是怎么着呢。”
这番话显然是带着几分威胁的意思。
女子最忌讳的就是沾上好妒的名声,没看八福晋,因为个好妒,在京城女眷里都成了话柄,连万岁爷对这个儿媳妇也颇为不满。
乌雅氏如何不晓得这个厉害,当下色厉内荏,“怎么着?我说笑几句不成啊,倒是你,我跟你主子说话,有你插话的份儿吗?”
胡嬷嬷待要反驳,年氏的手往下压了压,神色恬静,“好了,不过是小事,何必吵,我看乌雅妹妹也不是故意的。”
“是。”
看在年氏份上,胡嬷嬷才偃旗息鼓。
乌雅氏心里松了口气,只觉在年氏跟前待着没意思,便拿了礼物就走,也不说声谢谢。
胡嬷嬷忍不住嘀咕:“她要不是跟德妃娘娘是亲戚,就这规矩,谁家要这样的格格。”
“这也是她的福气。”年氏得了这么多礼,虽说不缺这些,但这份体面却叫她心里欢喜,心情也比往日好了许多,“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要说福气,现在谁的福气比得过格格您。”胡嬷嬷奉承道:“格格,只看耿侧福晋巴巴地给乌雅氏送礼,就可知您多么得王爷重视。”
年氏明白胡嬷嬷的意思。
在后宅里,被无视才是最可怕的,她能引起耿氏忌惮,就说明王爷心里有她一寸之地。
年氏叫人把礼物收起来。
石榴答应一声,正要将王府里各位主子的礼收起登记造册,又听得年氏道:“慢着。”
“格格还有什么吩咐?”石榴看向年氏。
年氏走到小红桌旁,挑选出那铜鎏金缠枝牡丹匣子出来,“这匣子放在我梳妆台上。”
耿侧福晋一番好意,她可不能辜负。
“是。”
石榴屈了屈膝。
次日清晨,天刚泛白,行宫寂静,唯有几声鸟鸣啁啾。
年氏一身豆绿色八团彩云纺绸旗府,这颜色鲜嫩,唯有年轻娇艳的女子才压得住,鬓边斜插白玉流珠步摇,步摇随行走摇晃,环佩叮当作响。
四阿哥在练拳。
虽然平日里忙碌起来总是废寝忘食,可每日打养生拳却是雷打不动的一件事。
初夏早晨还带着凉意,因此打完拳后,四阿哥只觉通体舒坦。
苏培盛递过手巾,低声道:“爷,年格格来了。”
四阿哥拿过手巾擦汗,抬眼这才看见年氏。
年氏盈盈行礼,双颊带羞。
她生的委实不差,柔而不媚,眼含秋水,一身清雅气韵如莲。
尤其是今日特地打扮,更加是濯清涟而不妖。
但四阿哥却只瞧见她鬓发上戴着的那对白玉流珠步摇。
“起来吧。”四阿哥道:“你怎么这么早起?”
他收回眼神,用手巾擦过汗递给了苏培盛。
“奴婢带了早膳来给王爷,不知有没有打扰王爷的事。”
若是可以,年氏也不想这么明显。
但谁叫四阿哥最近早出晚归,年氏也怕自己来晚了,今日就见不到王爷。
“你有心了。”
四阿哥点点头,“我记得今日是你生辰,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忙答应一声。
“今儿个晚膳让膳房做一桌席面送到年格格屋里。”
四阿哥吩咐道。
年氏先是一喜,眼睛忍不住看向四阿哥,盼着四阿哥能说今日跟她一起用膳,但四阿哥没说。
年氏只好咽下失望,福了福身谢恩。
“对了。”四阿哥像是想起什么事,抬起头道:“今日年家估计也会送礼来。”
“是,奴婢知道了。”
年氏愣了下才回答。
苏培盛示意孙吉上前接过石榴等人手里的食盒,他对年氏拱拱手,“格格慢走。”
年氏笑一笑,微微颔首。
年家的礼是晌午过后送到的。
礼物装了两箱子,除了年氏以前在家里读的书,就是些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还有金银锞子,有笔锭如意,有喜鹊登枝……
乌雅氏那边听得动静,不好出来,可只看那些太监抬箱子时吃力的模样,就知道年家给准备的这份生辰礼不单薄了。
纵然她平日里表现的如何高年氏一等,此刻心里头也跟打翻了醋坛子一样,羡慕年氏羡慕得要红了眼。
都是格格,她阿玛额捏只知道催她多讨好王爷福晋,早日生下个阿哥立住脚跟,帮家里一把,可提到给她些银子收买下人,却是推三阻四。
哪里像人家年氏,娘家不知送了多少回东西了!
“格格,这是礼单,还有一封您娘家的信。”
胡嬷嬷满脸笑容,捧着信匣递给年氏。
年氏接过手,随口问道:“来送东西的人可招待好了?”
“奴婢自作主张,叫人备了一桌席面招呼他们,另外每人打赏十两银子。”
胡嬷嬷在待人接物方面是叫人挑不出刺来的。
年氏点头,这才看到信封,在瞧见信封上一哥的笔迹时,眼神变了变。
她不动声色:“那就好,这些东西也都收起来吧,今儿个大家也辛苦了,加一个月月钱。”
“多谢格格!”
众人连不迭谢恩。
年氏对胡嬷嬷道:“今儿个起的早,我进里面歪一歪,你替我招呼好我娘家的人,让他们等会儿再走,我也送些东西回家去。”
“您放心吧,这事就交给我了。”
胡嬷嬷满口答应。
年氏叫了葡萄在外间门守着,自己进了里间门,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
在瞧见信封上的内容后,年氏脸色发白,捏着信纸的手指颤抖,忍不住低声道:“哥实在是太糊涂了!”
她还仍然不肯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事实,又重新看了一遍,确定了是她哥哥的字迹,盖的也是她哥自己的印后,年氏这才彻底打消了侥幸的心思,瘫坐在床榻上,不知怎么办才好。
若是旁的事,年氏还没这么害怕。
偏偏她一哥年羹尧这回干了一件蠢事,年羹尧担任四川巡抚也有几年了,这几年来功劳不少,眼看着明年保不齐能高升一级,偏偏年初出了事,有个骗子顶着诚亲王的名头招摇撞骗,骗了不少人,年羹尧也上当受骗了。
要只是被糊弄了,那也没什么。
偏偏年羹尧还给了那骗子不少金银财宝,甚至还有意对诚亲王卖好。
结果,那骗子被直隶巡抚赵弘夑逮住了,人赃并获,现在骗子人已经被拿住,事情暴露出来,年羹尧才吓得连忙给年氏写信。
年家从小教养年氏四书五经,甚至连朝廷上的事也都加以指点,目的无非是想让年氏将来有个好出息。
年氏也比寻常女子更知道这件事的厉害。
若只是被骗钱财并无大碍,了不起一个训斥罢了,何况法不责众,那骗子骗的人不在少数,就算皇上要罚,那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可偏偏、偏偏她哥相信了那人是诚亲王的人,还表现出了投诚的意思。
结党营私这才是最要命的事。
分明一个时辰前,年氏还满心喜意,这会子她却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她不知该怪谁,怪一哥吗?
一哥多头下注,这事她也不是第一日才知道,八贝勒府里抬进去了多少蜀地的锦缎丝绸,雪白银两,十四阿哥府上的高头骏马从何处来,年氏比谁都清楚。
但她想不到她哥会闹出这么个纰漏来。
如此之事,她就算想挽回,又如何能挽回!
她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就算是王爷的格格,眼下不过是有些体面。
年氏脑子里突然浮光掠影地闪过一件事。
她猛地拿起信,重新看了一遍,果然找到了一句话,直隶巡抚赵弘夑虽然刚正不阿,可他是四阿哥的人。
如果是旁人,要拦住赵弘夑往上送折子,自然千难万难。
但若是四阿哥亲自要求,只怕赵弘夑也得卖四阿哥一个面子。
年氏的心这才定了定。
若要让她哥彻底脱身,那是痴心妄想,毕竟瞒不住蜀地的官员,可若是只瞒住她哥跟三阿哥卖好这件事,那就容易多了。
只要不牵扯上结党营私,只以被愚弄论,这事不算大。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