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是在黄昏时分。
耿妙妙带了乌希哈过去的时候,李氏正闲的发闷,这会子宋氏等人都过来了,可她一不想跟宋氏她们说话,二更是懒得跟年氏她们闲聊,只能坐着等福晋出来。
听见脚步声,李氏一抬眼,眼里不禁掠过惊艳神色。
她笑着招呼道:“妹妹可算来了,今儿个这身可真标志。”
耿妙妙一身茶白色绣夕颜氅衣,领口挂着十八子和田玉念珠,手腕只带着一只绿得剔透的镯子,一身打扮素雅,行走时淡淡香风。
“姐姐惯会取笑人,这身衣裳都穿了几回了,您今儿个才瞧见不成?”
李氏笑着拉过她的手,又叫乌希哈在自己旁边坐下,道:“虽是瞧过,可今儿个看着着实不同,叫人眼前一亮。先前我还嫌弃这茶白色太淡,如今看来,淡也有淡的好。”
乌希哈在旁边翘着腿,眼睛打量下下首的年氏、乌雅氏,然后对李氏道:“李额娘,额娘的首饰是我给挑的。”
“真的?乌希哈可越发长进了。”
李氏笑着摸摸乌希哈浓密的头发,“等你二姐姐知道了,肯定高兴。”
乌希哈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她道:“等将来我也给二哥哥、三哥哥的小孩子打扮,对了,额娘,二哥哥、三哥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话音刚落地,旁边乌雅氏就忍不住了,过来行礼:“奴婢给侧福晋请安,给三格格请安。”
乌希哈一愣,下意识看向耿妙妙。
耿妙妙对乌雅氏、以及她身后的年氏微微颔首,“都不必多礼,今日既是家宴,就不必太拘泥,坐吧。”
“多谢侧福晋。”
年氏跟着谢了恩。
李氏瞥了她一眼,回头对乌希哈道:“还早着呢,你两个哥哥出门才一个月,他们先前来信说要游学到年末才回。”
“那么久?”
乌希哈不禁噘嘴,“早知道我也跟两个哥哥一起去了。”
“是啊,这两个混账小子,在外面游玩不带上咱们。”李氏笑骂道:“不如咱们乌希哈乖巧,等年底,我让王爷福晋给他们找媳妇治治他们。”
“在说什么呢?”
四福晋搭着刘嬷嬷的手臂从里面出来。
她今日穿着满绣暗金绣福氅衣,脸上也上了脂粉,看上去有气色多了。
众人起身行礼。
李氏才说了刚才的事,四福晋微微颔首,“也怪不得你惦记,两孩子不曾出过远门,这回虽然跟着耿妹妹的弟弟一起去的,可到底叫人不放心。”
“我跟福晋想到一块去了,旁人不担心,老三那小子可不是个懂事的性格。”
李氏半真半假地抱怨,“要我说,游学做什么,不是常说书里有什么屋吗?”
“是黄金屋。”年氏浅笑着接话,“不过王爷考虑的也有道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李氏点头:“王爷是这么说过,我也管不得这么多,横竖王爷这方面考虑是比咱们周到得多。”
四福晋见李氏谈起两个儿子滔滔不绝,眼神微暗,攥紧了手中念珠。
倘若她的弘辉活到现在,想必早已有妻儿了,自己又何必羡慕旁人。
正感伤时,外面有人传王爷回来了。
众人立即停下声响,乌希哈却是跑了出去,一把抱住走进来的四阿哥:“阿玛!”
四阿哥被撞了下,见到是她,不禁笑,把她抱起,“乌希哈,你额娘先前怎么说你的,叫你淑女些,你这样跑,回头又得挨说了。”
“阿玛,我是想您了。”
乌希哈的小脸在四阿哥脸上蹭了蹭,“您想不想我?”
四阿哥哈哈一笑,“你是做什么坏事了,要阿玛求情?”
年氏早听说雍亲王疼孩子,只是不曾看见,这会子亲眼目睹,既惊讶又有些隐秘地期盼。
王爷连女孩子都疼,将来她生下一儿半女,想必地位就稳固了。
“王爷回来了。”
四福晋起身迎在前面,“把孩子放下来吧,乌希哈也这么大了,该懂事些。”
四阿哥笑了下,把乌希哈放下,拍拍她的头,“有什么,她才几岁。”
四福晋抿了抿唇,不愿意在这点儿跟四阿哥争执,她心里明白这几年府上没添孩子,四阿哥对儿子管得严,可对女儿们却是疼得很,别说乌希哈,便是二格格,都嫁人生子了,四阿哥都时常让人送东西过去。
她岔开话题,“您今儿个去的早,今日来了两个妹妹呢。”
乌雅氏迫不及待上前,抚膝行礼:“奴婢乌雅氏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年氏用眼角的余光看了四阿哥,也跟着行礼,耳根微红,四阿哥不是那种容貌俊美的人,可他身上有种沉淀下来的气韵,眉眼不怒自威,一看就很可靠,仿佛有他在,就是天塌下来也不必担心。
“起来吧。”
四阿哥点点头,眼神扫过两人,他对乌雅氏不怎么关心,反倒是多留心看了年氏一眼。
只这一停顿,也叫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四福晋心里高兴之余又不免有怅然。
众人都是在等四阿哥,四阿哥回来了,四福晋让人去摆桌子传膳,还让人去请弘历、弘昼两人过来。
四阿哥给两个孩子的规矩极严,日常除非碰上大事,否则寻常宴饮也不叫他们去。
若是人丁多的,碰上家宴,得摆个四五桌。
雍亲王府人丁素来少,算上今日进府的年氏两人,今儿个也才十一口人。
四福晋索性叫人摆了两桌子,几个孩子一桌,大人们一桌。
耿妙妙坐在四阿哥旁边。
她坐得端正,可身上淡淡的玫瑰香若有似无的。
四阿哥在旁边闻到后,时不时地看她一眼。
耿妙妙只做不知。
等菜色上来后,她跟前有道荷塘月色,是四阿哥爱吃的菜,“爷,这菜今日倒是鲜,您要不尝尝?”
四阿哥点了下头。
耿妙妙按着袖子,露出手腕的玉镯,玉镯剔透碧绿,衬得肌肤越发莹润如玉,涂抹了凤仙花的指甲搭在茶白色袖口上。
她从容夹了一筷子莲藕,放到四阿哥碗里,“您试试,味道好不好。”
四阿哥的眼神从手腕,到耿妙妙的笑眼。
他若有所思,唇角露出些笑意。
这反倒把耿妙妙给笑得不大好意思了。
“这荷塘月色有那么好吃吗?”
弘昼悄悄嘀咕,“分明是红烧肉最好吃。”
他眼睛盯着跟前的红烧肉,那红烧肉红亮油光,切成麻将块大小,那肥瘦相间的肌理清晰可见。
他对旁边的嬷嬷道:“我还想吃一块红烧肉,嬷嬷。”
嬷嬷态度很坚决,“阿哥,您已经吃了两块红烧肉了,今晚再吃肉就得积食了,您吃些别的吧。”
弘昼不禁叹气。
为什么他现在不能变成大人,那就可以想吃多少肉就吃多少肉了。
一屋子的喜怒哀乐各不相同。
如弘昼在为不能多吃一口肉而沮丧,也有如四福晋对耿氏今晚的做派耿耿于怀,年氏的不满,乌雅氏的糊涂。
家宴散的很快。
四阿哥喝完茶就推说有公务要处理,要回书房。
四福晋连忙起身:“王爷,今晚……”
她眼神朝年氏两人看去。
新人刚进府,于情于理,王爷该去她们的院子才是。
何况两人身份也不一般,跟当年的耿氏可不同。
“今晚我还有事,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四阿哥语气淡淡,但口吻却分明是不容分说。
“……”四福晋心里一紧,勉强道:“那王爷也该保重身体,劳逸结合,公务怎么着都是忙不完的。”
“嗯,我心里有数,你也是,多休息,旁的事少操心。”
四阿哥微微颔首,接过耿妙妙递过来的暖帽,不但自己走了,还把两个儿子也带走,去考察功课。
两个阿哥忙给福晋等人行礼告辞。
李氏看了一晚上热闹。
原先她见王爷对那年氏多瞧,还以为年氏有戏,没想到年氏也是空欢喜一场。
她哎呀一声,“时辰不早,我也该告辞,福晋跟各位妹妹今晚也早些休息。”
耿妙妙道:“姐姐等我一块走吧。”
“走什么,咱们哪里顺路。”李氏轻笑着说道。
耿妙妙笑了下,跟福晋行礼,仿佛没看到福晋难看的脸色,跟李氏前后脚走了。
屋子里剩下的人。
宋氏跟钮钴禄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钮钴禄氏迟疑片刻,起身还没说话,福晋就直接道:“你们也回去吧。”
“是。”
钮钴禄氏心里松了口气,赶紧起身走了。
年氏出去的时候却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福晋一眼。
“刚才是怎么了?”
乌雅氏回到朝露院,对几个丫鬟问道,“王爷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要是按照规矩,王爷今晚不该、不该……”
她虽然骄纵,可还是女儿家,太过直白的话是说不出口的。
几个丫鬟彼此对视一眼。
卯星年纪最大,便出头回答:“王爷向来是这样的,至于这规矩,我们府里往常也没有。”
“真的?”乌雅氏还不信,叉着腰打量卯星,“你可别糊弄我。”
“奴婢怎敢,当初耿侧福晋刚进府的时候也是过了几个月才、才开脸的。”卯星红着脸说道。
乌雅氏愣了下,皱皱眉又舒展开,既然王府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好紧张。
她还以为是王爷不喜欢她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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