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
小毛子见弘历阿哥走过来,赶紧打了个千行礼。
弘历认出他了,他微微颔首,小大人似的学着阿玛把手背着到身后去,“你找我又是什么事?”
听话听声。
小毛子听出弘历阿哥的不悦了,他忙挤出满脸的笑容出来,“阿哥,这回真是有要紧事,您瞧瞧这个。”
小毛子把钮钴禄氏的荷包递给了弘历。
弘历接过手,仔细打量,眉头紧皱,“这是?”
“是钮钴禄格格特地给您做的,您瞧瞧这都褪了色,可见格格日夜睹物思人。”
小毛子感叹地说道。
弘历眼神微暗,他捏着手里的荷包,“她只让你给我送这荷包?”
“当然不是。”
小毛子赶紧说道:“格格还说了,想见您一面,奴才本不该多事,实在是钮钴禄格格心太诚,奴才也没法子。”
小毛子说着这话,眼神的余光打量着弘历。
于情于理,小毛子也希望弘历阿哥能跟钮钴禄格格母子俩重修情分,如此一来,他能拿到的油水才多,他姐姐也才能更受重用。
弘历沉默片刻,看着手里的荷包。
“我知道了,明日晌午我出来,你让钮钴禄格格去滴翠亭那边等着我就是。”
“是、是,奴才记住了。”
小毛子喜出望外,连不迭地答应。
弘历这才回屋子里去,他心神不宁,进屋子里的时候坐了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弘昼去换了身衣裳,吃了口茶过来,见他坐在塌上出神,不由得起了坏心眼,冲伺候的小太监摆摆手,蹑手蹑脚走过去。
“四哥!”
他这一声喊,把弘历吓了一跳。
弘历手一抖,荷包啪地一声掉到地上,弘昼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他们兄弟俩住一个院子,左边是弘昼,右边是弘历的,中间明间兄弟俩共用,是拿来做功课的,往常兄弟俩也常玩这种小把戏。
但今日弘历的反应显然不太对。
弘昼忙捡起荷包,递给弘历。
弘历有些不自在,“弘昼,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四哥,我这不是想着不如早些做完功课早些睡吗?”弘昼摸摸后脑勺,“倒是四哥,这荷包看着有些眼生,您在外面捡的吗?”
“不是,不说这些了,咱们做功课吧,今晚早点睡。”
弘历压下乱糟糟的情绪,对弘昼说道。
弘昼素来性格懒怠,要不是见弘历神色不对,他都不会多嘴问这么一句,哦了一声,道:“等会儿您的功课给我抄一抄……”
“先生先前才说过这事。”
“这回我学聪明了,我不全抄,我……”
屋子里传来说话声。
天色渐渐黑了,耿妙妙打发了人去送银票给钮钴禄氏,对蔡嬷嬷道:“往年也就算了,今年好好的,娘娘特地说要见我,真不知是有什么事。”
自从早几年武氏出事过后,德妃就很少插手四阿哥府上的事,估计是觉得脸上挂不住吧。
可对耿妙妙也是没有好脸色,她心里恼恨着耿妙妙出身永和宫,又是德妃赐给四阿哥的,但却丝毫不向着德妃,每年德妃生辰总是不给耿妙妙好脸色,送的东西再好再周全,德妃也能找出挑刺的由头来。
今年本来说不办了,耿妙妙还觉得可以少些事,谁曾想,德妃偏偏点名要见她。
“奴婢想着,莫非是今年大选的事。”
蔡嬷嬷思索片刻说道,“据说今年大选有不少名门闺秀,还有娘娘娘家的侄女……”
“娘娘是想给王爷指人?”
耿妙妙一怔,王府里好几年没进人了,她一时半会儿都忘了有这茬子事。
蔡嬷嬷笑道:“奴婢想应该是如此,娘娘娘家的侄女要说身份也不能算高,也没听说有什么美名,要想有个好前程,要么是进咱们王府,要么是进十四阿哥府。”
耿妙妙明白了,那乌雅氏秀女虽然有个当妃子的姑姑,可到底身份还是太低,乌雅氏是抬旗了,可这底蕴哪里比得上正宗满族八大姓,更不必说其他秀女多半都是达官显贵出身。
今年大选,一十一阿哥跟一十一阿哥都到了挑选福晋的年纪,宗亲里也多有到了该婚配年纪的男子,可这些人哪里看得上德妃娘娘的侄女。
倘若撂牌子回家自行婚配,了不起也就是嫁给七品小官,乌雅氏一家据说眼光高得很,毕竟有一个王爷,一个阿哥当靠山,想来是看不上这样的婚事。
那要往好前程奔,岂不就是只能在四阿哥跟十四阿哥里面挑了。
把侄女给十四阿哥,德妃哪里舍得,自然就是塞给四阿哥了。
想明白后,耿妙妙脸色不太好看。
蔡嬷嬷给她倒了一杯红枣茶,“侧福晋想开些,咱们府上这么些年没添人,说起来今年添人也是例中的事。”
“我不是为这个恼怒。”
耿妙妙醋归醋,但没糊涂,“我是为王爷难受。”
德妃偏心眼也偏得太过,有什么好事从不曾想起王爷,这有什么坏事,第一时间就想到推给王爷,这实在是叫人看不过去。
蔡嬷嬷叹了口气,“有什么法子,谁也选不了自己的爹娘。”
谁说不是。
既然猜到了一一德妃的打算,耿妙妙也算心安了不少,她倒是不怕德妃闹幺蛾子,就怕德妃一时糊涂,乱来。
钮钴禄氏那边早上得了好消息,去福晋院子里请安的时候都是满脸笑容。
四福晋看得心里诧异,有心想问是有什么喜事,昨儿个钮钴禄氏走的时候还是拉着脸呢,今儿个瞧着心情倒是不错。
但她转念一想,不定是什么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把话咽回去,装什么也不知道。
请安回来,钮钴禄氏就立刻吩咐兰香,“你去让膳房做几道精致的小菜,再做几道荤菜,我那可怜的弘历,被耿氏管着,肯定吃不好,年初的时候我见了,瘦得厉害,等会儿我可得给弘历好好补补身子。”
兰香答应一声,心里头颇为不以为然。
弘历阿哥哪里会被苛待,这不过是格格嫉恨侧福晋罢了。
但她也没多说,依着钮钴禄氏的吩咐去准备了一食盒的好菜。
晌午时分。
风有些大,倒春寒吹得人直透骨寒。
滴翠亭左右倒是有墙壁挡着,可南北流通,还是冷得厉害。
钮钴禄氏披着狐裘披风,手里捧着珐琅手炉,眼睛时不时地朝外看去。
“这都什么时辰了,弘历怎么还不来?”她看向兰香,“兰香,别是你弟弟传错时辰了吧。”
“这不能够,奴婢问过了,确实……”
兰香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她抬眼看去,只见穿着宝蓝色绣竹叶长袍的弘历阿哥走了过来。
“阿哥。”
兰香要屈膝行礼,钮钴禄氏已经风一般跑了出去,她双手握着弘历的肩,脸上神色激动,眼眶泛红,“儿子,额娘可算见到你了!”
弘历神色一怔,“儿子来晚了,让额娘久等了,今儿个早上先生多布置了几篇大字,因此才……”
他话还没说完,钮钴禄氏就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只要能见你,额娘等多久都心甘情愿。”
她双手摩挲着弘历的脸,脸上露出悲痛神色,“自从你被抱给那个女人养之后,额娘就再也没好好看过你,瞧你瘦得这模样,是不是那女人不给你吃好穿好?”
“不是的,额娘,耿额娘……”
弘历眉头一皱,心里既有些错愕又生出隐隐的失望、不悦。
“你不必解释,额娘知道你的为难,你在她跟前养着,自然不好说她的不是。”
钮钴禄氏拿帕子抹着眼泪,“她有亲儿子在,哪里能真的对你好?”
弘历脸涨得通红,想解释偏偏又不知该从何处解释才好。
兰香见状,怕弘历阿哥恼了,她们往勤学院送了好几回消息,好不容易今日阿哥肯过来见格格,要是这回被格格气坏了,下次不肯来,那就麻烦了。
兰香忙打岔:“格格,您不是特地给阿哥备了好几道菜吗?阿哥这才敢下学,肯定饿坏了。”
“是,我怎么忘了。”
钮钴禄氏一拍脑袋,拉着弘历进了亭子。
桌上铺了锦缎,椅子上也铺设了带绒的软垫,兰香把菜一一摆了出来,什锦螺蛳包子、羊肉烧麦、蟹肉饺,还有热气腾腾的炖鸡汤。
弘历瞧着这一桌丰盛的菜色,眉眼松动,“这么多菜,额娘跟我一块用吧。”
“这几道菜哪里就多了,我可怜的儿子,往日里不知是过的什么日子。”
钮钴禄氏心酸地拿帕子擦眼泪,“要是你养在额娘膝下,额娘保准叫你日日吃香喝辣。”
钮钴禄氏又抽噎:“旁人家的小阿哥,哪一个不是锦衣玉食的养着,可怜我儿,这四道菜都觉得多。”
弘历嘴巴微张,一时怔楞到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跟弘昼两个人,每顿也就是两道荤菜,两道素菜,菜色经常换,哪里算委屈了。
何况他才多大,便是菜再多,能吃的也就不过几口罢了。
别说他们,便是阿玛跟耿额娘两人用膳,也不过是比他们多一两道菜而已。
弘历在来之前,心里未必没有抱着一丝期待,可来了这滴翠亭不到短短一炷香,他心里的期待就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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