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侯爷他暗恋十年了 > 19、山寺(三)
    古嫣人都傻了。


    雨水噼里啪啦地敲在纸伞上,发出鼓点般细密的响,林木也被风雨吹得散发出潮湿清新的气息,山头上已经开始零零落落地掉下碎石来。


    “卖身……侯爷,我们古家虽然也勉强算个勋贵,但这些年实在是消耗了一个底掉,花架子罢了。”古嫣抿了抿唇,艰难地揣测他的意思:“我好像买不起您?”


    谢川流藏起了袖子上的血渍,黯然垂眸:“小姐不必讽刺。”


    我,不过是个贫贱杀手罢了。


    像我这样满手血腥之人,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又能值几个钱?卖身于她,想来也是为了混得几个钱糊口罢了。


    古嫣看着他满目隐忍悲愤之色,表情鲜活得简直像被鬼上身了似的,谢侯爷一口一个卖身,一口一个小姐——


    古嫣甚至开始在他暗含谴责的目光里怀疑自己是不是个老色鬼了!


    “您怎么还赶着这时候唱上话本啦!”古嫣深吸一口气,两腮鼓了鼓:“好好,我买你,买你还不行吗!”她便说便去拉他环抱在胸前的手:“先跟我走——啊!”


    话音未落,山体上突然落下一块瓷枕大小的石头来!古嫣闪避不及,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经猛地落入了一个坚实可靠的怀抱!


    背后之人发出一声闷哼。


    古嫣被他从背后牢牢护着,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几乎产生了一中错觉,好似无论世界如何天塌地陷,只要落进他怀里,就能拥有一个安稳的小小世界。


    她后颈泛起一阵暧昧的燥热,但根本来不及细思——银烟公子曾经跟她讲过,若是已经开始落下石头滚木,那地溃就已经离得不远了!


    “已经来不及赶到我母亲的院子了……”古嫣下意识回身,轻轻揪住他领襟:“怎么办!”


    谢川流看着她琥珀般通透灵动的眼,护住她腰的手指微微一蜷,而后又有力地扣住:“小姐若不嫌弃,今日便在我的住处下榻吧。”


    古嫣:“……”


    古嫣被他带着小步跑起来,两人顾不上打伞,谢川流干脆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将她兜在里边,像个移动的小帐篷。


    “侯爷!你清醒一点!侯府离这里隔了足有半个京城那么远!”古嫣简直好气又好笑:“我带你去个别的地方吧!只不知那里的主人……呼……不知道那的主人在不在!”


    谢川流垂头看了一眼她的发顶心,见她跑得小脸泛红,干脆一弯身将她整个人稳稳当当地抱了起来,就像托起一片叶子那么轻松。


    “侯爷,当心石头!”


    谢川流脚下稳稳当当换了个方向,活似踩了个舞步似的——那落石擦着他飞过去,连他的衣裳都没碰着。


    “怎么。”他还忙里偷闲地将披风严严实实裹在了她身上:“小姐还在这山上养了别的男人?”


    古嫣没听懂,但确实有点心虚。


    因为她要带谢侯爷去的地方正是银烟公子的住处,那地方好巧不巧正在这附近。银烟的小院被特殊加固过,底部被直接固定在了山体最底部的岩石上,看似紧挨着山体,实则是凌空被架在那里的。


    因此只要到了银烟的院子,他们就暂时安全了!


    不过安全是一码事,诚如谢侯爷所说,带着夫君去“别的男人”的住处又是另一码事了。


    古嫣抱着谢川流的脖颈,脸上热热的,刚要琢磨怎么开口,忽然看到了对方红透的耳朵。


    “等等……”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了一丝不对:“侯爷这是在不好意思?侯爷今天早上砍了三百来人的脑袋都面不改色,现在竟然在不好意思?!”


    “你,我问你。”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咱俩是什么关系?”


    谢川流感受到她在自己耳边说话,温热的气流拂在颈侧,带起一阵痒。他险些叫一块坍塌的土方给砸住:“小姐既然买了我,我……我便是小姐的人,这很应当。”


    古嫣:“……”


    好的,可以确定了,侯爷确实是什么地方出毛病了。


    她十三岁以后接触过许多名医圣手,曾听说过有那么一种叫“离魂症”的诡症。这类患者会失去所有记忆,有些三五日便恢复,有些则一辈子也好不了。


    古嫣咬着唇摸摸他头。


    “小姐,这是外边,且在逃命。”谢川流语带隐忍,仿佛一个被登徒子摸了的小媳妇:“请你克制,待进了院再摸不迟。”


    古嫣:“……疯得还挺厉害呢。”


    看侯爷这样,只怕不单单是失忆,他到底还往自己脑袋里装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罢了罢了逃命要紧!好在方向没错!”迎面落下一大块碎土,古嫣下意识埋首在他颈侧,土灰扬了两人一头一脸。她搂着他的动作越发紧:“侯爷别乱跑啊!往西北边去!再有百来步便到了!”


    谢川流也是满头满脸的灰,脚下一刻不停:“不是说不去我那里?”


    “嗯?”古嫣:“啊啊侯爷你看我干什么好好看路哇!”


    就这么有惊无险一路闯到那小院大门前,古嫣摸着木板大门的时候简直要激动哭了。她正要叩门喊银烟出来,忽见谢川流抬手往柴门顶上的雨棚边沿一摸。


    古嫣:“侯爷你干什……嗯?这哪来的钥匙?!”


    谢川流熟门熟路地开了门,推门就要进去,被古嫣眼疾手快一把拦住:“里面有条小狗,很爱叫!侯爷我先进去,你别急。”


    谢川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他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打从走进林道开始,他就觉得十分熟悉,到后来乱糟糟的记忆碎片翻飞出来,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家的方向。


    换而言之,是他的主子小姐养他的院子。


    既然是我的家,我的狗为什么会对我叫?


    谢川流一把推开院门,里面一个黑皴皴的大肉陀飞也似地扑过来,谢川流下意识一把抱住——


    “呜呜呜汪呜!”足有小腿高的大黑狗疯狂摇尾巴,围着两人疯狂扭屁股跑圈:“汪呜汪呜!”


    这狗子平时颇为凶悍,曾数次吓跑想来银烟院子里偷蔬菜瓜果的小沙弥,古嫣生怕它也给谢侯爷来上一口,到时候岂不狗命休矣?!


    “大黑!别蹭!到我这来!”古嫣哒哒哒跑到旁边,半蹲下身对狗子拍手:“快点过来!”


    大黑好似一条耳聋小狗,依然奔着谢川流没命撒娇,谢川流一双长腿被这八十来斤的大肉坨蹭得险些站不住,几乎是不过脑子地两指一并,虚空向下一点。


    “啪。”


    大黑唰一下乖乖做好,还谄媚地抬起了一只爪。


    谢川流狐疑:“你想握手?”


    大黑将尾巴舞成旋风。


    谢川流眉梢一挑,俯身用两指捏了捏大黑的爪尖,大黑瞬间高兴疯了,开始在小院里撒欢。


    “……”劫后余生古嫣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呆呆地看着:“……这合理吗?”


    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又是地动又是失忆的?现在连大黑也这么反常——该不会疯了的其实是自己吧!


    “你湿透了,先进屋。”谢川流深深看了古嫣一眼:“待换了干净衣裳,小姐想做什么都可。”


    古嫣一时有点不确定了,两手窝在一处乖乖跟在他身后,小心请教道:“我想做什么?”


    谢川流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看得古嫣浑身发毛。大黑撒够了欢,也屁颠屁颠地跟过来,它知道自己身上淋了雨水,十分乖觉地在门口一块绒毯上打滚擦毛,擦干净了又开始围着谢川流打转。


    谢川流在它狗头上摸了一把,大黑立刻乖了。


    古嫣越发狐疑。


    “侯爷,你对这里是不是太熟悉了一点。”她抿了抿嘴唇,在屋子内外走了一遍,确认此处只有他们二人:“以前来过是么?”


    谢夜夜心想我何止是来过?


    他虽然什么也不记得,但打从方才开始就摸到了袖子中有张木牌。刚才趁她在屋里走的时候,谢夜夜拿出来瞧了一眼。


    上面写的是:‘宁死勿伤古氏阿嫣’。


    也就是说,自己是知道这个离魂症的毛病的,竟还提前写了牌子自我警醒。


    做外室做到这种身心投入的地步——


    谢夜夜眸光幽深。


    看来我是真的心悦她。


    古嫣心中那个离奇的猜测登时被他这一眼看得魂飞魄散,不知道他又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走上前去大着胆子戳了戳他的脸:“你可真奇怪啊,侯爷。”


    谢川流感受到她柔软的指腹,手里握着那张粗糙的木牌,他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英俊的面庞向她的手心靠了靠。


    只靠了那么一个瞬间,他便被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惊了一惊,整个人向后退了一大步,险些将身后的架子撞倒了。


    古嫣想去拉他,又被他躲过。


    谢川流在原地站了片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脖子都红了:“我去烧水,你淋了雨,需要沐浴一下才不会着凉。”


    古嫣:“啊?可,可这里是……”这里是人家银烟的房子呀!


    “我身体略有不适,可能是杀人的报应。小姐,其实我现在不大记得自己是谁,也记不得许多事。”


    谢川流虽然一路护着自家“主子小姐”逃命来了此处,看起来全无异状,但实则一直头痛欲裂,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所以我也不大记得——难道每次你我……之后,不沐浴么?”


    古嫣已经完全听不懂了。


    她甚至开始怀疑失忆的到底是谁,看起来自己才像是什么也不知道的那一个?!


    到底干了什么之后非要沐浴?


    谢川流却很坚持,烧水的灶房不在屋里,他已经开始准备穿蓑衣出门了。大黑跟着在脚边乱转,十分热情地用大脑袋帮他拱开门。


    古嫣叹了口气,拉住他手腕。


    高大的杀手外室一下就被拉住了,和大黑一人一狗用认真又专注的目光看着她。


    “好了好了,你说什么都对。但烧水的事还是我来吧。”古嫣没奈何地推开小屋的门,开始左右打量那边才是灶房:“你我也不是真夫妻,侯爷帮了我许多,没有平白让你照顾我的道理。”


    谢某人的身体一瞬间僵硬起来,连目光都黯淡了不少。


    是了,自己不过是个无名无分被养在外面的杀手外室,自然不是真夫妻。


    他手指上仿佛还残留着她柔软腰肢的触感,耳畔颈侧仿佛还残存着她如兰的温热吐息。因她靠过来而产生的剧烈心跳,直到此刻还未能平息。


    刚进了屋,她就开始强调不是真夫妻了。


    呵,女人。


    “在这老实等着。”谢川流拎起墙边立着的油纸伞,大掌虚虚笼在古嫣头顶一转,将她带小狗似地带回屋里来:“难道你会烧水?”


    古嫣当然不会。


    古家虽说落魄了,但还不至于到让家里姑娘亲自下灶房的地步。她虽说不像那些世家小姐似的娇气,倒也算娇生惯养长大的。


    就是会烧,也不会这种乡间野灶。


    不过谢侯爷难道就会吗?


    听说清和谢氏没了以后,当时年仅十三岁的谢侯爷被皇帝亲自接进了宫闱,一直在宫中长到十八岁才单独开府做了永宣侯。


    古嫣听大哥说过宫中贵人的生活,只怕是连地里的青菜被送进盘子里之前长什么样都没见过。银烟公子是世家中的异类也就罢了,难道侯爷就会用这种东西吗?


    她很怀疑。


    但,越是怀疑,越得让侯爷上手试试。倘若他用起来当真顺手,有些事情,自己就该警惕起来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那,有劳侯爷啦?”


    “方才我就想问。”谢川流撑伞,半侧过身疑惑道:“为何叫我侯爷?”


    “……嗯。”古嫣微微眯眼,开始胡编乱造:“因为你姓侯,名夜——对,小名叫做夜夜!好听嘛!”


    夜夜手一抖,险些没能拿住伞。


    小名?


    是你给我这个杀手外室起的花名吧。


    古嫣笑眯眯看着他夺门而出,终于松了口气,软倒在了身边的竹枝摇椅里。这一日早起送别大哥,又赶上这一大摊事,她简直累得不行。


    大黑用头顶蹭了蹭她的手,在这种柔软的触感下,她开始放心地闭眼小憩。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砰——”


    古嫣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是灶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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