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念在孙悟空搅出的动静不大,如来只压着他腰部以上,也没有令甚么五方揭谛在此监押,又免去饥食铁丸、渴饮铜汁,只待时日一到,令取经人放他出来。
孙悟空被压在山下无聊的很,头几日就把周遭的虫虫蛇蛇捏了一遍,终于无聊至极埋在双臂睡着了。
他本是石猴,天生地长,睡在地上倒也自在的很。只是总梦见想翻个筋斗云,结果腰被天蓬牢牢抱住,动弹不得。
半梦半醒之间,孙悟空感觉到一个东西在拱自己脑袋。
他朦朦胧胧懒得动弹,便摆了摆头,试图驱散那物。结果对方反而似得到了鼓励一般,拱得越发起劲。
猴子最后一点睡意终于被扰走,左手摁住那个罪魁祸首,愤怒地抬头,就要破口大骂一番。
然后对上了一双闪闪发亮的大眼。
孙悟空看了看自己手里捏着的野猪鼻,又看了看面前这只胖乎乎软萌萌的野猪幼崽,试探性地问道:“天蓬?”
小野猪被他摁住了鼻子,不满地哼哼两声。
孙悟空下意识又捏了捏短短的猪鼻子,q弹q弹,手感很好。
小野猪不高兴了,用獠牙顶了顶孙悟空的脸,发出低低的呼噜声:猴子,放手!
孙悟空这才放手,两手托腮,问他:“你还能说人话吗?只会‘呼噜呼噜’‘哼哧哼哧’?”
小野猪朝他翻了个白眼,一阵青烟过后,一个穿着肚兜,白白胖胖的小俊娃娃叉腰站在孙悟空面前。
“你个臭猴子,现在我揍你可是轻而易举,你说话积点口德行不行。”小娃娃奶声奶气,凶巴巴地说。
“好好好。”孙悟空歪头打量他,又问:“我被压在山下,距你下凡也有几日,怎么几年过去,你还是头小猪崽?”
原来天蓬投到猪胎之后,一魄入体,三魂归位,之前的记忆都回来了。他毕竟天神入凡,与一般的野猪大为不同,长得也要慢些,故而他一胎的兄弟姐妹们都成家生子了,他还是一点点大,每日拱食,连填饱肚子都费力。
至于法力,虽然灵窍尚在,但还得长久修炼,才能恢复。也是直到这两日,他才刚刚修炼到勉强能化为人形。
天蓬急急跑来,是担心和云幕里上演的一样,那些看着猴子的神佛给他喂铁弹铜汁,今日一见猴子,除了不得自由、十分无聊,生存环境尚可,心也放下了一半。
每日清晨,猴子还在酣睡,天蓬就跑到山上,去寻些吃食,顺便叼些野果子来给猴子打打牙祭。
白天两人聊天打屁,猴子困了要睡,天蓬就钻到一边去修炼。
这一日,孙悟空忽然问天蓬:“自我落下来,有几日了?”
天蓬掰着肉乎乎的小猪蹄算了算:“十来日罢。”
孙悟空点点头:“应该快到了。”
天蓬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快到了,远远地就听见一片“吱吱”声。
一群大小猴子漫山遍野地涌出,个个怀里都抱着物什,吱吱呀呀朝这边奔来,口中嚷着“大圣”“大圣”不止。
领首的是四健将1,一个抱着酒,一个扛着果,一个捧着花,一个拉着弦,齐齐拜到孙悟空前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孙悟空挥挥手道:“哭甚么,你家大圣如今好得很,你们哭得我脑仁子疼。”
四健将便不哭了,拉着孙悟空看东看西,见他完好无损,这才上蹿下跳地张罗着猴子们在边上放置东西。
不多时,一座靠着五行山的凉棚便搭好了。
原本猴子们要搭个屋子,被孙悟空制止:“搭个屋子,你让我看上五百年墙壁?不如做个凉棚,晒不着淋不着,还能看看四时风景。”
孙悟空身下被猴子们铺了一层干草,周围摆上了酒水和新鲜瓜果。
甚至为了给他解闷,还有一副牌九,也不知道是从哪弄来的。
天蓬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良久,才感慨道:“我若是你,便不去天庭,在花果山做个齐天大圣多自在。”
孙悟空嗤笑道:“你是只没追求的猪,老孙是只有追求的猴。”
天蓬懒得理他,坐在一边开始吃那些果子。
果子生长在花果山福地,味道鲜美,虽比不上天庭仙果,但在人间也算头筹。妙的是,天蓬发现这些长在福地的水果带着些天地自然的灵气,对他修炼很有裨益。
猴子们很有眼力见,见自家大圣与这只小野猪言谈甚亲密,发现小野猪爱吃果子,又特地给他捧过去些。
除了山脚下这些猴子,还有一部分猴子在山腰处忙活。
天蓬好奇爬上去看了看,居然是寻了一处山洞,在里头架床架桌,要定居下来。
猴子们在这里一呆就是半个月,孙悟空日日水果美酒不断,吃了睡,睡了吃,倒也不见发胖。
一日,他把四健将召来:“大圣也看了,棚子也盖了,留下几个小的照看我,其余的便回去罢。小心看着家,别被什么豺狼虎豹占去了。我若有事要你们办,自会让他们回去通报。”
大小猴子又是一阵抹泪,最终还是留下了马元帅、芭将军2,还有两猴麾下若干猴子,其余猴子则打道回花果山守家。
天蓬每日不用再去觅食,除了修炼、闲聊,多了一项娱乐活动——推牌九。
只可惜猴子们不擅长此道,只能是孙悟空和天蓬两人日日相对。
卷帘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孙悟空和天蓬正商量着再去哪个妖精洞寻个牌友。
两人说话间,就见天上一道流星闪过,坠入西向某处。
天蓬算了算,伸出小手一指:“那边似乎是流沙河。”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见了兴奋地光芒。
芭将军担负起寻找卷帘的重任,过了个把月才回来,尾巴秃了半截,苦哈哈道:“我还在河边张望,那河怪唰地探出头来,还好我跳得快,只被咬去了半截尾巴。”
“你跟他说了,齐天大圣请他来叙么?”孙悟空问。
芭将军道:“说了说了,河怪却说,他受命流放在此吃取经人3,不能贸然离开。”
孙悟空想了想云幕的内容,笑道:“这也简单。那些个取经人,想来就是我们要拜师的那位的前世。你让他吃完一个就过来,等过个十来年再回去守下一世,两边都不耽误。”
第二年,卷帘果然来了。
卷帘话不多,孙悟空和天蓬起初还有些拉人入伙的不好意思,后来发现他居然是三个人里牌技最好、牌瘾最大的那个。七日飞剑穿胸的时候,还不肯下桌,任飞剑在那穿来穿去,一把牌推得毫不犹豫。
还好每隔十来年就要回去几年,不然孙悟空和天蓬的家底都要被输个干净。
这样无聊而琐碎的日子,一晃已经五百年。
在猴子们的悉心经营下,荒秃秃的五行山成了远近闻名的富饶之地,山中珍奇瓜果无数,野物游鱼不计,令原本荒凉之地,生生成了热闹繁华的地界。
天蓬十分有经商头脑,蛟兵偷偷下界来找过他几次,给他带了些黄金白银,他便以此为资本,在这里买了半条街的铺子,转当包租公,以弥补一些打牌亏损。
这一年,卷帘又要回流沙河守取经人,孙悟空忽然问他:“你已经吃了多少个取经人了?”
卷帘算了算河里浮着的人头,答:“九个了,这次回去就要吃第十个。”
孙悟空掰着指头算了半天,得出结论:“我觉得,云幕上说把我救出五行山的那个取经人,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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