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好了?”
李建成犹如惊弓之鸟,双眸死死盯着气喘吁吁的乞儿,脱口而出。
“呼、呼,”乞儿惨白着一张脸,惊惶地扫视左右,双手飞速背到身后,攥紧钱财,这才开口:“前头那个、那个什么太原留守,听说已经起兵了。”
“这可是谋逆!”
话落,不等三人反应,乞儿急急转身逃跑,还不忘留下一句:“我就一乞儿,没胆子瞎掺和大人物的事情。”
眨眼就跑得没影了。
柴绍率先反应过来,拍拍兄弟二人的肩膀,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
纵然一句话不说,可任谁都能体会到此时柴绍的好心情。
李建成余光瞥见李元吉欲张口说什么,下意识的反应让他先一步冲柴绍道:“都是妹婿的功劳。”
“若非如此,恐我们兄弟二人真的要落入贼寇之手了。”
柴绍挥挥手表示不用在意,笑道:“都是一家人,莫说两家话,还是赶紧赶路吧。”
李元吉眯眼,眼见二人其乐融融的模样,他烦躁地伸舌顶了顶上颚。
罢了,就算要刻意挑拨,以后也有的是机会。
遂一路无言。
李建成等人抵达太原时,刘文静正拿着李渊的亲笔书信出使突厥。
是夜,始毕可汗营帐内。
刘文静恭敬地呈上文书,暗暗打量始毕可汗的神情。
无波无澜,看来是早就习惯了这等事情。
也是,如今突厥势大,中原纷乱,自然是把水搅得越混越好。
上一个称帝的刘武周,不也是勾结了突厥。
刘文静收回目光,见始毕可汗久久没有反应,擅自琢磨着道:“如今天下大乱,唐公身为皇帝表兄,不忍隋室大好河山沦陷,皇室倾覆,义成公主没个依靠。”
“所以才要起义兵,若是可汗能派兵一同南下,是再好不过。”
刘文静见着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的始毕可汗,不由放缓了音调,抛出了更大的筹码。
“若是与可汗的兵马一同入京,到时财宝金帛尽数归于可汗。”
“可汗以为如何呢?”
烛火掩映下,刘文静的话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始毕可汗双目圆瞪,耳后渐渐渗出汗来。
中原,自是要越乱越好。
到时候等他们自己人打成一锅粥,突厥便可坐享渔翁之利,甚至顺势入主中原,也不无可能!
始毕可汗满意地扫过手中的书信,上头尽是李渊伏低做小的文字。
给些甜头也不是不可以。
始毕可汗满意地大手一挥,朗声道:“我这便派人率两千兵马随唐公南下,另附千匹骏马。”
刘文静脸上的笑容刚刚升起,就听得始毕可汗急转直下,语气幽幽:“不过,我还是希望唐公能早日自立天子,如此,我也好光明正大派军南下呐。”
还不是想趁此机会安插自己的人手,逼得李渊早早断了与隋朝的关系。
刘文静毫不意外,只笑着推辞:“可汗所言甚是,只是这兵卒便不必了,也省得可汗麾下勇士劳累。”
“唐公所求不多,千匹马已是足够。”
所幸来之前他便与李渊商量好了,到时便红白两色旗帜混杂。
示突厥白旗,以表自立之心。
示隋廷红旗,以表忠君之忧。
始毕可汗眉一皱,不满刘文静的模棱两可。
他好整以暇的将书信置于桌上,幽暗烛火摇曳下,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语带威胁道:“互惠互利的好事,唐公是信不过我吗?”
“可汗说笑了,有可汗的帮助,唐公自是感激不尽。”
刘文静没再坚持,只是有点可惜。
谈判桌上,能战方能谈。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刘文静敛眸,早晚有一日,这笔债会被狠狠讨回来的。
刘文静回到太原的时候,李渊正准备人手,讨伐西河郡。
军队出发前,李渊站在李世民李建成兄弟二人面前,勉励道:“尔等年幼,少不更事。”
“你们必要以身作则,让新军,让百姓都看清楚了,我们李家是一支正义之师。”
话落,李渊冲李世民使了个眼色。
李世民上前一步跪地,等着慢一拍的李建成跟上,目光灼灼,不假思索道:“家国之事,忠孝在焉。”
说完停顿一息,暗暗朝李建成打了个手势,示意跟上一起。
到底是来晚了,这只军队根本都不认识他,如今还要靠着二弟与阿耶作保。
李建成咽下内心无言的燥意,闷声跟上。
在李渊满意的神情下,两兄弟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儿等必将听从军令,若有违抗,请从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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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李渊风头正盛,附近各郡纷纷望风归降,唯有西河一郡誓不投降。
没有办法,西河郡丞高德儒收到了杨广下的死命令,想尽一切办法拖住李渊的步伐。
谁让他早些年表忠心表得太过,高德儒战战兢兢,犹豫的当口已然错过投降的最好机会,只能硬着头皮守城迎战。
可惜,一支内部早以失了斗志的军队,一个只会阿谀谄媚的郡丞,如何敌得过新军义师?
更何况,这还是一支主帅以身作则,与士兵同甘共苦的军队。
西河郡人心已散,根本抵抗不了几日。
本应是最最简单的任务,但这一路上李建成简直处处憋屈。
一步慢,步步慢。
李建成眼睁睁看着李世民与兵卒有说有笑,提起谁都是一副熟稔的模样。
何人、出生何地、又为何投奔,李世民简直信口拈来。
更不用说还有一个杜怀信,一天到晚只晓得跟在李世民屁股后面,偏偏这人也极受众人欢迎。
有这么二人在,一来二去,整支军队竟隐隐有孤立他的趋势。
可他根本无处诉说这份不甘。
他是大郎又如何,有着表面的敬重又如何,人心却是实实在在偏向二郎的!
李世民向来对人心好恶敏感非常,这个不相熟的大兄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他。
但他不在意,也懒得去讨好。
血缘顶什么用?
李智云说是贪玩跑丢,不幸被捕。
可事实如何已经死无对证,还不是任由李建成一张嘴胡说。
再者,他根本没有功夫浪费在与李建成斗气上。
这一路来令行禁止,已然令犹豫不决的百姓动摇。
如今只要抓住头领高德儒,只杀一人,便可兵不血刃地拿下西河郡。
“二郎,我军已然攻克了西河城。”
杜怀信一掀帘子入帐,打断李世民的思绪,满脸喜色。
李世民随意抛着一柄金色小刀,闻言手上一个翻舞,小刀顺势直直刺入桌面,铮铮作响。
“那个高德儒,怕是被自己人绑着出来的吧。”
李世民掸掸灰尘,迎着杜怀信惊诧的目光,满足地点点脑袋,再度开口时,已然没了高深莫测的神秘,反倒带着一丝狡黠与愉悦。
“不然你当我这几日只围不攻是作甚?”
杜怀信很快反应过来,他盯着李世民的眼睛,同他一道开口:“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二人声音重叠,李世民已然站起身子,与杜怀信擦肩而过时侧头浅笑:“兵书记得不错,不愧是我教导有方。”
什么啊,杜怀信忙不迭跟上,低声抱怨道:“这分明是我自己好学用功。”
“是,所以以后跟在我身边好好学学,早点独当一面,也好让我这个夫子面上有光。”
李世民故作不耐烦,抬肘敲了下杜怀信的手臂,他还有正事要办,现在可不是斗嘴的好时机。
“又能见着二郎骂人了?”杜怀信喜滋滋跟在李世民身后。
这两年,他在李世民身边,从理论到实战与其学了个遍,独独有一点,他向来学不好,那便是骂阵的本事。
如今又有现场版可看,他哪里会错过。
顶着李世民无奈和略带嫌弃的目光,杜怀信厚着脸皮亦步亦趋,没半点不好意思,学到的才是自己的。
李世民早早便候在了外头,等了半柱香时间,李建成才姗姗来迟。
毕竟是大兄,李世民也不想把场面闹难看,有能带着的地方,他都会尽量拉一把。
只不过,能不能拉拢人心,还是各凭本事吧。
等李建成站定,李世民没有犹豫,整个人一改闲适的气质,转而变得凌厉至极。
“你当初不过见了一只野鸟,便谎称为青鸾鸟,与秦时赵高何其相似。”
“阿谀逢迎,指鹿为马,其罪同赵高,祸乱家国,其心可诛,当斩!”
语罢,对着围观的百姓官员拱手做礼道:“我们乃义师,只杀小人,贼首若死,必秋毫无犯,各复其业,还望各位做个见证。”
杜怀信见左右无人在意,悄悄冲李世民招招手,用口型一字一句道:“人都是我叫来的,效果不错吧?”
是不错,李世民点头。
他事前都没提过这事,杜怀信就能猜中他的心思,提前做好布置,果然同行久了,默契也上来了。
李建成余光瞥见二人互动,拧眉打断:“二弟多日操劳,为兄心中不忍,这监斩的活就交给为兄吧。”
“好啊。”李世民似笑非笑,想也没想点头答应。
事后出力向来讨不得忠心的,大兄怎么就是不懂这个道理呢?
西河之战,就在高德儒的脑袋下,拉下帷幕。
大业十三年,六月十四。
李渊自立大将军,正式于太原起兵。
世子李建成为陇西公、左领军大都督,统领左三军。
次子李世民为敦煌公、右领军大都督,统领右三军。
打着遵隋的旗号,出兵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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