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入侵的消息实在是来的太过巧合,巧合到本是一个随意捏造的理由,居然成了真。
这不是天命是什么?
李渊在得知消息后没有犹豫,当机立断把屎盆子往王高二人身上扣牢。
大摆一出空城计,暂时迷惑住了突厥人后,李渊立马腾出手,下令斩首二人示众。
五月十七,午时三刻,刑场。
王威与高君雅被堵住嘴巴,跪在众人面前,只一双眼无措的落着泪。
耳边是难听又愤怒的斥骂,举目望去,处处是厌恶憎恨的目光。
百姓的恐惧与不满需要一个发泄口。
这个时候,哪还有人在乎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他们只是勾结突厥的贼子,引狼入室的罪人,他们只是上层博弈下的棋子。
还是晚了一步,只是晚了一步。
若是再早些,如今跪在这的便是李渊了!
李渊坐在监斩官的位置,高高在上,阳光刺眼,让人看不清他面上闪过的讥讽。
时辰已至,刽子手高举大刀,森森寒意直冲脖颈。
下一瞬,血溅三尺。
两个脑袋咕噜咕噜滚落李渊脚边,李渊抖抖衣袍,随意踢开。
两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被灰尘一覆,便再也看不清了。
王高二人的死只能暂时平复民愤,于退敌突厥却没有半分作用。
空城计也蒙骗不了突厥多久,李渊最后选择了一半打一半疑兵的法子,终是拖到了突厥退兵。
李渊解决了两个心腹大患,眼见随时便可举义旗,处于河东的李建成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能再拖下去了。
然而,比他行动更快的,却是一群女眷。
长孙嘉卉早已知晓李世民的志向,见李建成迟迟没有动静,便飞鸽传书询问了大概。
得知早在一月前便有使者前来催促,长孙嘉卉没有丝毫意外。
她家二郎这个大兄,大事上素来寡断,这一点倒是与阿公像了个十成十。
尽管她一向看不起四弟的为人,但在果决方面,大兄还不如四弟。
于是长孙嘉卉没有犹豫,讲明厉害,或借口出行游玩,或借口走亲访友,一批一批慢慢的,不引人注意的,将府里的女眷尽数转送别庄,别庄内都是可靠的人。
所幸女眷本就不打眼,外人倒是没发现不对。
且,那些庄子都是她阿娘留给她的,地处偏僻,除了李世民,无人知晓具体位置。
虽说家族起兵,女眷多半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能提前避开危险,又为何要拒绝?
可笑李建成与李元吉这段日子不知在忙什么,直到府内女眷空了个七七八八,唯剩他们二人的妻妾时,才恍然反应过来。
“弟媳这是何意?”
李建成深吸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难堪。
长孙嘉卉的做法,简直是赤裸裸打他的脸。
他难道连一群女眷都安顿不好吗?!
需要个及笄才一年多的女子擅自做主吗?
“我与二郎既为夫妻,便是一体。”
“如今阿公要举义旗,大兄作为一家之主,自是要亲赴太原,助阿公。”
“大兄忙碌,是为大义,但于内宅却难免有顾虑不到的地方,弟媳也是在帮阿兄分忧。”
长孙嘉卉不卑不亢,垂着眸子,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可说出的话却令李建成面上红一阵白一阵。
他想出口反驳,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长孙嘉卉偷偷瞥了眼李建成的神色,双眸不自觉弯了弯。
她可是看得分明,大兄知晓四弟背后污蔑二郎却不加制止,反倒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模样。
如今有了机会,可不得好好让大兄吃一回瘪。
可胜者,攻也。
脑海里闪过这么一句。
那还是刚成婚那会。
冬日暖炉,闲散午后,她被李世民抱在怀里,听着少年低哑的嗓音,一字一句念着兵书时记下的话。
既然她占据大义,就更要乘胜追击了。
“本就是一家人,大兄居然不信我吗?”
长孙嘉卉说着,眨眨眼,湿湿的水汽氤氲眼眶。
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可怜极了。
明明是她一直在说,李建成不由咬牙,怎么如今倒成了他欺负人了?
偏偏他们二人相差十余岁,他就更不好反驳了。
最终只是怒极拂袖,不发一言转身便走。
终于走了,长孙嘉卉揉揉眼睛。
长孙无忌如今正在长安游学,没有时间浪费了,她得赶紧给阿兄传信一封,到时同阿兄一道去见二郎。
近一年没见了,也不知二郎是又高了,还是又黑了些?
若是她敢有半分不满,依李世民的性子,必会时时刻刻黏着她,黏到她改口为止。
有风拂过,只听得浅淡的沙沙声,似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泛起阵阵涟漪。
长孙嘉卉四下瞧了瞧,安安静静,整个天地都好似剩她一人。
她下意识咬唇,悄悄捂住自己的眼睛,没露出里头细碎明亮的光,但双颊终是忍不住,偷偷露出了浅浅的酒窝。
分明春日已过,长孙嘉卉的眼角眉梢却处处挂着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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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兄找我?”
李智云一双眼睛亮亮的,一手拽着李建成的衣角,一手亲昵地勾住他的指尖。
李建成俯下身子,摸摸李智云的脑袋,柔声道:“智云长大了,可以帮大兄分担事情了,对不对?”
“嗯!”李智云用力点头,他自小就喜欢黏在李建成身边,如今又能帮上他的忙,自是再乐意不过了。
“好,阿兄这段日子有事要与元吉外出,不知可否让智云帮着大兄照看李府几日?”
李建成脑中尽是李元吉的催促和不满,另一只垂在身后的手不断握紧。
李渊吩咐下来的事,他还是没有办成,因着手段过于急躁,莫说潜结英俊了,如今没成仇就已是万幸。
李建成听着李智云欢喜的声音,眸中闪过一丝暗芒,为了他和李元吉安全出逃,这个庶子,是时候放弃了。
等安顿好一系列事宜后,李建成与李元吉飞快自小道前往太原。
而就在二人走后的三天,太原的消息到底瞒不住,高斌廉一封密告,杨广大怒下旨,河东长安戒严。
官兵一拥而入,偌大的李府只剩下几个下人与李智云一人。
可怜十四岁的稚童尚且懵懂,哭着喊着要寻大兄,但无人在意,甚至还有官兵把寻不到其余人的怒火,尽数发泄在李智云身上。
李智云就这么被绑缚着,一路送往长安,最终被害了性命。
逃跑路上的李建成得知消息,下意识松了口气。
“如何,元吉给大兄出的主意不错吧?”
李元吉似笑非笑地打量李建成的神色,意味不明地吐出这么一句。
李建成皱眉,想起李智云信赖的眼神,不由开口斥道:“莫胡说。”
“智云是为大义牺牲,你不可用如此轻佻的语气说他。”
事后找补的老毛病又犯了,李元吉撇嘴,大兄真是没意思。
明明是自己为了活命抛弃了李智云,却偏偏还要假仁假义地找理由说服自己。
没过多纠结这个,李元吉话锋一转,忧虑道:“如今河东戒严,虽有智云在前头挡着,却不是长久之计。”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李建成叹气,到底是走得晚了。
虽躲过了第一批追捕的人,可他没有信心这一路能顺利抵达太原。
还不都是因你犹犹豫豫吗?
李元吉暗暗蹙眉,移开视线,掩藏住自己的不耐烦与嫌弃。
“元吉,如今天下大乱,若实在没有法子,我们不若投奔一支贼寇,也好保全自身。”
“这…”李元吉刚张了个口,猛然察觉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
他一把拉过李建成的胳膊,整个人隐秘地退后半步,不动声色得将自己掩藏在李建成的身后。
“何人!”
李建成呼吸一乱,下意识去抓腰侧的佩刀。
是隋兵还是亡命之徒?
不过几息功夫,冷汗瞬间浸湿了李建成整个后背。
“建成?”柴绍衣着朴素,放回了抽出的刀,一时疑惑非常。
怎么会在这遇上李建成?
他和李秀宁住在长安,李建成应是在河东才对,照理来说,算算日子,他们应该早就到太原了啊。
“妹婿,”李建成松了口气,擦擦额头虚汗,这才带着李元吉上前道:“是我们,如今这一路上到处是隋兵,难免草木皆兵了些。”
“无事,既然遇上了,便同行吧。”柴绍笑笑,大步上前就要引路。
谁知一言不发的李元吉突然跳出来,大咧咧地将李建成刚刚的提议全部讲出。
末了,还乖巧地向柴绍询问:“姐婿以为如何?”
柴绍皱眉,想也不想反驳:“不可,若是被贼寇知晓你们的身份,想拿你们换奖赏,到时你们又该如何?”
“还是尽早前往太原才好。”柴绍暗暗打量尬尴的李建成,心底摇头,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
李建成悻悻,忍不住瞪了李元吉一眼,却换来一个无辜的目光。
真是处处不顺!
不论是结交河东英杰也好,还是在面对这个弟弟也罢,就没有哪件事让他舒心过!
“妹婿说得有理,是建成考虑不周了。”
语罢,拽着故作懵懂的李元吉跟着柴绍上路了。
紧赶慢赶,三人终于在六月初赶至了雀鼠谷。
不知李渊那如何了。
柴绍没有贸然行动,反而是找了个乞儿,给了些钱,吩咐去附近打听情况。
乞儿笑眯着眼,给了钱就是耶娘,他也没闲工夫操心贵人的想法,乐呵呵就冲出去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李建成越发焦急,侧头看看柴绍,面无表情。
再转头瞥瞥李元吉,这厮居然还有心情数着地上的蚂蚁。
感情只有他一人惴惴不安吗?
李建成内心烦躁,正值胡思乱想之际,远远传来乞儿惊恐的声音:“不、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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