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猎场
◎倚靠◎
美人拜访, 公子姒昭身边的卫士悄然退下。
明怜轻轻走近,她的声音好听,放的柔时像带着酥酥的钩子, “我好久都没有见到公子了,我想见见公子。”
姒昭唇瓣微微笑, 没有出声。
明怜看到他手指摩挲着猎弓边缘, 男人的肌肤颜色很白,与墨色的袖摆交织在一起, 他的手指看上去苍白冰凉。
明怜咬了咬唇。
她走到公子身边,姒昭垂眼, 看到她乌黑如绸缎的美丽发丝披在身上, 青丝及腰,她的腰肢纤细柔柔, 她抬眸望过来, 娇媚勾人, 楚楚可怜。
没说话, 没做什么, 单单站在旁边看他, 一派勾人。
“明怜姑娘对这猎弓感兴趣?”姒昭眸色在睫羽阴影下晦涩难辨,他温润出声。
明怜的视线落在姒昭手上的猎弓, 这是猩红色与黑色交织的弓箭, 厚重幽沉, 弓弦看着锋利,仿佛碰一下就会割破手指, 娇嫩脆弱的东西, 碰不了这弓。
明怜点了下头, “公子这猎弓看上去很厉害。”
她娇媚的嗓音带着一些清泠泠。
看着强大的武器在公子姒昭手中, 明怜心中浮动着柔软涟漪。
如此锋利的猎弓,想来定可以帮助公子轻松杀死歹人,能够帮助人自救……明怜对这猎弓的喜欢不是为了接近公子姒昭作假。
明怜话音落下,空气安安静静的,明怜抬头,看到公子姒昭静静看着她。
她心莫名慌了一下,然后撩了撩耳边发丝,柔顺的黑色发丝轻轻颤动,明怜轻声细语,“公子打猎,可否带上明怜?”
“自然可以。”姒昭温和道,他瘦削的手指骨节分明,带着锋利感,他握紧猎弓,对明怜笑的温润尔雅。
“……”
因为明怜是临时过来的,所以她没有准备什么去猎场时要用的、穿的物件。
但这里是公子府邸,应有尽有,她跟着公子姒昭打猎,她自己不需要准备什么,只要人在就可以,其余的,公子姒昭会让人安排好。
出去打猎,需要佩戴保护身体的配饰。
公子姒昭在猎场附近的帐篷中亲自翻出护膝等物件,纹着璀璨金线的护膝被他拿到明怜面前。
明怜下意识去接,但没想到公子俯身,为她佩戴护膝。
男人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膝骨,明怜脚趾微微蜷缩,她的身体一颤,手下意识搭在姒昭宽阔肩膀,她语调微微发颤,“公子,明怜自己来就可以。”
向来是她当下人的份,很少受到旁人的服侍,这几天公子虽然为她安排了下人,但是那些下人并不近距离触碰她,所以姒昭为她佩戴护膝,反而是她这些天第一次接触到的,来自人的触碰。
可是,这是公子姒昭。
姒昭低眉,模样没有因为俯身为明怜佩戴护膝的动作而染上卑微,漫不经心的。
“明怜姑娘此前打过猎?”他没松开手,指尖慢慢为明怜系上护膝的带子。
明怜一顿,摇摇头,“去过猎场,但没打过猎。”
她是服侍主子的下人,到了猎场也只是看着主子们打猎玩耍,她则是做一些杂事。
“这次,我带你打猎。”姒昭的嗓音温润,柔柔如皎月光辉,照亮一切暗淡。
明怜一愣,察觉到他的温情,心底不受控制地浮动柔软。
只是,明怜忽然感觉有点惶恐。
公子如此待她,是因为对她温润。
还是因为她可以接近公子了……可是,她配么。
明怜无意识蹙了蹙眉,骨子里对自己感到卑微。
她的腿微微动了动,语气中忽然有点躲闪,像是竖起了坚硬壁垒的刺猬,“公子,我自己系护膝就可以了。”
姒昭的手握住她的膝盖,男人指腹冰凉。
他抬眼,温润无波澜地看着明怜。
明怜僵硬看他。
姒昭面容无暇,漆黑眸子透不进光亮,语调温润却不容反驳,“已经快系好了,你不必退后。”
“……”
佩戴好打猎要戴的配饰后,明怜跟着公子姒昭到猎场。
这猎场隶属于公子府邸。
占地广阔,林木郁郁葱葱,飞禽走兽在林木中穿梭,它们都被圈禁的猎物,每当公子姒昭想来打猎,林木中被圈禁的猎物就会落入他的手中。
姒昭牵了一匹马,背影矜贵,明怜的脚步轻轻,仪态美丽,像一弯孤高的月亮,她慢慢跟在姒昭身后。
明怜攥了攥手心,美眸中微微思索,方才她又有一些骨头缝里生出的害怕感。
不能这样。
明怜深吸几口气,调整了下气息在胸腔中流动的速度,压了压心尖因为害怕而带来的颤抖。
姒昭听到脚步声靠近,他侧眸。
明怜柔柔美美的脸庞向他看过来,肌肤柔嫩细腻,她撩动睫羽,轻轻的,带着生涩的接近,眸光楚楚,“公子能教明怜么?”
接着,她虽然脚步慢,但也追上了姒昭,明怜以为是自己走快了就离他近了。
“我不想在旁边看着公子。”她的声音带着娇,但不无理取闹,很悦耳,她柔柔说,“我想与公子一起打猎。”
接着,明怜观察着公子姒昭的表情,见他没有流露什么厌恶,不喜,才敢稍微大着胆子,柔柔说,“公子,好不好?”
姒昭轻轻笑了笑,他的嗓音有点深,“打猎危险,明怜姑娘不怕受伤?”
“不怕。”明怜道。
她娇媚眼睛中有清泠泠的碎光浮动。
她真心实意地不害怕,就像永远不会退缩,永远追逐天空的飞鸟。
姒昭撩起眼皮,定定看她。
“公子?”明怜有点忐忑。
姒昭翻身上马,接着,他一下子搂起明怜的纤细腰肢,男人的大手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他把明怜锁在怀中,紧接着,马匹冲向猎场深林。
狠戾的风呼啸,扑打明怜的脸庞,她的心脏狂跳不止,在飞快行动的马匹上,公子姒昭的身体仿佛成了她这个世间唯一可以倚靠的东西,离开,就会万劫不复。
*
姒昭带着明怜到了一处猎物出没频率较高的地方。
下了马,明怜腿肚子有点僵,她忍着没说,等着腿上的酸痛自己消散。
明怜看姒昭。
他宽肩窄腰,身量高大,矜贵俊美,在猎场中时,他的气质带着一种肃杀阴沉。
姒昭瘦削的手拍了拍马背,马通人性,熟悉猎场,一下子就知道自己到旁边吃草。
姒昭拿着猎弓,看向明怜。
男人的视线拢着她,语气温和,“此处猎物多。”
明怜睫羽颤了颤,她漂亮勾人的眸子映出姒昭的身影,咬了咬柔软唇肉,“公子能教我使用猎弓么?”
她纤细的模样像是无法承受猎弓的重量。
姒昭微微挑眉,眼底的暗色铺开,他轻笑,“自然可以。”
明怜的身体慢慢凑近姒昭,她纤细手指不经意碰过姒昭的胳膊,姒昭的呼吸放的平稳,却发深。
姒昭将猎弓放在明怜手中,猎弓很沉,明怜一下子有点拿不动,汗水从她鼻尖上冒出,娇美脸蛋氤氲吃力的绯色,姒昭从下托住猎弓,助她一臂之力。
“可惜,没有拿小巧的猎弓。”姒昭有些自责地说。
明怜顿时歉意道,“是我不自量力,不怪公子。”
她嗓音柔柔,说的话其实是讨好的话,但与惯常的阿谀奉承不同。
明怜看着公子姒昭,仿佛是看着什么要追逐的东西,不管她是进是退,都是在执着地追逐自己想要的,一点也不低微。
姒昭看了一会儿明怜,眸中深意更重,在阳光下,他的皮囊看上去温润尔雅,他温温说,“我已答应你要教你,我不会食言。”
明怜站在姒昭怀中,他帮明怜拿稳猎弓。
暗红与墨色交织的沉重猎弓在明怜手中,她纤细单薄的肩膀无法承受猎弓的重量,姒昭在她身后,抬起她手中的猎弓。
明怜抿了抿唇,她嗅到公子身上的典雅熏香,感受到公子的胸膛,他的发丝好像有几缕滑落贴在她的衣衫上……明怜白皙的手指攥紧猎弓。
她抬眼,却有些许怔愣,她看到公子姒昭的脸庞没有和善温润的笑,他眸色带着沉色,幽暗阴沉,漆黑的眸子里的情绪就像在耐心等待什么猎物的出现。
看来,公子是在认真对待打猎。
公子在认真地教她打猎。
明怜感觉有点惭愧。
“……”
“公子,这样么?”明怜态度认认真真,没有因为想着勾引公子姒昭而对打猎的事情敷衍了事。
明怜的脸庞带着清冷,平静,当她沉浸在对目标的追逐时,就冷静认真。
弓箭的尾端扣住锋利弓弦,明怜慢慢拉开弓,她小臂绷紧,有点吃力,姒昭有些心不在焉,沉声道,“弓弦半开,力道正好,放。”
明怜毫不犹豫,直接放手,弓箭顿时射中一只跳跃的鹿,鹿灵动的眼睛瞪大露出挣扎,它的身体重重倒下。
明怜有些意外,她慢慢松开猎弓,没想到真的能够射中猎物,也没想到这一箭的力道这么精准,这么大。
她没用太多力气,是公子在教她如何使用正确的力道。
“谢谢的公子的教导。”想到这里,明怜对姒昭说,她脸上神情带着一些柔软开心。
“因为公子在,我才能打中猎物。”她清清澈澈说。
姒昭的视线没有触及不远处死去的鹿,他心底冷漠。
姒昭一直瞧着明怜。
姒昭手指摩挲了下猎弓,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都是走地的兽,没有遇到飞鸟,倒是可惜。”
明怜想了想,柔声说:“可能是因为注意到这边弓弦的声音,所以鸟儿们都不敢来了。”
姒昭温温和和说:“如果它们的翅膀坠落,就不会逃了。”
明怜愣了一下,忽然觉得公子的这句话有些阴鸷。
但明怜看姒昭,他温润如故。
*
明怜跟着公子姒昭,要继续在猎场中打猎。
她悄悄琢磨着靠近公子姒昭,路过某处草丛时,忽然有窸窣声音响起,明怜心底下意识浮现不好的预感,一带着杀意的黑衣人突兀地从草丛中钻出,黑衣人拿刀,直接抓向明怜,明显是要挟持她当人质。
变故突然,明怜下意识惊声,“公子!有刺客!小心!”
刺客袭来,明怜猛的躲开,发狠地握住黑衣人的手腕,黑衣人手上的刀刺中明怜的胳膊,明怜美丽的眼睛清泠泠,血从美人胳膊上流下,黑衣人一愣,就在黑衣人愣神的瞬间,明怜被姒昭抱住,她裙摆的弧度在空中扬起,姒昭的脚狠狠地踹了黑衣人一脚,接着,他搂着明怜,猎弓拉起,弓箭带着狠毒煞气直接穿透黑衣人的心口。
不只一个刺客。
有更多的刺客从草丛中钻出。
“孤的雅致,被你们打断了。”姒昭的声线幽幽凉凉。
明怜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他怀抱的力道很大,明怜的腰有点疼,明怜心想情况紧急,公子在护她。
“横死之人,要什么雅致,杀!”刺客们袭向公子姒昭。
姒昭嗤笑了一声,明怜感觉他的气场变得冰冷阴沉。
她微微怔愣,身体不由得发抖,姒昭搂紧她的身体,构成了她无法逃脱的怀抱。
明怜倒是不会在这个时候逃,她安安静静,掂量清楚孰重孰轻,不为公子添乱。
姒昭拿着猎弓,刺客们拿着刀,刺客们本来觉得这是场简单的刺杀,公子姒昭身边只有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而他手中猎弓更是不方便。
但没想到,每一支从公子姒昭猎弓上发出来的弓箭都准确狠毒地刺入了刺客的心口,刺客们最后全部倒地。
姒昭松开明怜。
“明怜姑娘,稍等片刻。”他对明怜温声。
明怜肩膀有点颤抖,下意识点点头,方才的情景有些……骇人。
姒昭皱眉,他拿了一把刺客的刀,眸色冷漠阴沉,一个个补刀。
他行为利索,无情。
死去的人在他眼中,好像只是一摊没有意义的血肉。
血肉的声音响起。
明怜的手搭在树干,脸色更是苍白,有点站不稳了。
她胳膊上的伤口溢出血,疼痛跟着泛起,明怜咬紧唇瓣,隐忍着。
明怜看公子姒昭,看到他身上染血,容颜带着陌生的阴鸷,冰冷漠然,不带一丝人味,他黑色的眼瞳幽沉,没了温润的样子,竟然与他的面容更加相称。
明怜直勾勾看着姒昭,心里不住安抚自己,默默想,那些是袭击公子的刺客,公子不对敌人善心,是公子果断。
没什么要害怕的。
她不能那么弱。
*
姒昭从刺客身上翻出了信物,看到信物背后代表的势力,他脸色变得阴沉,眼底寒意攀升,就像失去了感情,冷冰冰的。
“公子?”明怜轻声呼唤他。
姒昭瞥她一眼,接着,不顾明怜反应,直接拽着她上马,离开,他的力道大,狠,明怜身体僵硬,感受到他情绪的阴沉。
姒昭把明怜送到外面,喊了医者为她包扎伤口,接着,他冷着脸喊了卫士,卫士们战战兢兢,一个个人高马大,却直接在姒昭面前跪下。
公子姒昭身份特殊,如此尊贵的处于朝政漩涡的王公贵族,时常遇到刺客。
但在猎场中遇到刺客,那些刺客看样子潜伏多日,卫士们此次过于疏忽。
“……”
看着公子姒昭冰冷的背影离去,明怜抿紧唇瓣。
“女郎,幸好没有伤及骨肉,休养几日就好。”医者为明怜包扎完,就退下了。
从猎场外面过来的侍从要护送明怜离开。
按照公子姒昭的意思,她是要直接回去了。
明怜不敢触碰肩膀上的绷带,脑海中翻涌着公子冰冷的模样,垂睫思考,她在侍从们要带她离开的时候制止了侍从。
另一边,公子姒昭正冷冰冰瞧着面前跪下的卫士们,这些卫士负责猎场的安危。
已经有卫士把猎场中的刺客尸体带了出来,这些刺客尸体基本血肉模糊,卫士们都觉得骇人。
公子姒昭让他们瞧瞧,刺客的面庞熟悉不熟悉。
能混入猎场这么久,卫士们勘查也没有发现异常,那定然是内部叛徒了。
姒昭的手指捏紧一个从刺客身上搜出的信物,眸色阴沉。
“公子,这些、这些、是上次新招的卫士。”有卫士哆嗦辨认出刺客们的身份。
姒昭幽幽笑了一下,笑音薄凉,瘆人。
“这些人可是兰家的人,你们放他们进来,孤有些怀疑,你们到底是兰家的人,还是孤的人。”
这些卫士脸色惨白,跪在姒昭面前,“公子!臣等自然对公子衷心!”
“当年……孤从宫中离开,住进了这公子府邸。”姒昭拿起猎弓,慢条斯理走到远方。
他的指尖摩挲猎弓,睫羽浓墨如雷云暗色,声音冰凉,“孤的母妃兰氏为孤请兰家拨了一队人马,要守着孤。”
“公子!事出有因!”卫士们开始求饶。
“你们不是孤的人,一直都是兰家的人。”姒昭对卫士们的求饶恍若未闻,他拉紧弓弦,自言自语,眼中冷漠意如罗刹。
没过多久,死去的刺客们有了新的陪葬。
血流在地面,姒昭指尖慢慢摩挲猎弓。
他忽然觉得这猎弓有些脏,厌弃了,想要丢掉。
但姒昭想了想,拿起帕子,擦了擦猎弓,把猎弓摆好,就像对待易碎的东西,没扔掉。
“……”
兰氏是公子姒昭的母妃,虽说是养母,但是公子姒昭从小跟着她,一直待她如生母尊敬。
然而兰家却派刺客来杀他,兰家盯他盯得紧,在他唯一一次带着女人在猎场时,刺客出动了。
姒昭处理完后面的事,天色有点暗,他隽美深邃的面容带着挥之不去的阴暗,冷冷的戾气在他眼中铺开,翻涌。
杀完人,他没让人跟着他,他独自一人。
然而没走几步,姒昭脸上看到有女郎在等他。
明怜一直没离开,她在猎场外,站在那里,等着公子。
她柔弱纤细的身影看上去像一道明月,清清冷冷,带着无尽光辉。
*
“公子。”明怜忐忑等待在外面,如果她乖一点,听话一点,她就会按照公子的意思离开了,不给他添麻烦,当一个温顺的美人摆件。
但是……明怜想,有时候,她可以坏一点,不是么。
她就这么等着公子姒昭,心意昭然。
姒昭身上的阴沉意明显,散不掉,残留的杀意在他眼中,他淡漠地瞥过去,嗓音放得慢,像是要有一些温润,“明怜姑娘怎会还在此?”
明怜轻声,“我担心公子受伤。”
明怜话音落下,姒昭的视线落在她的胳膊上,她的胳膊缠着绷带。
受伤的人,可不是他。
姒昭伸出手,揽住了明怜的腰。
“疼么?”他垂眼问,黑眸没有亮色,漆黑黏稠。
明怜感受到他的身体,他抱着她,问她的伤口,但她有一种是公子要索取什么的感觉。
明怜柔软温热的身体贴在姒昭身上,她柔柔抬起没有受伤的胳膊,指尖搭在他的胸膛。
姒昭的喉结滚动,搂紧了她的腰肢。
明怜的手触及他的衣襟,摸了摸他衣服上的华贵暗绣纹路。
“我不对公子说谎,这伤口是疼的。”女郎轻柔吐息落在姒昭的脖颈。
姒昭的手捏住明怜受伤的胳膊,从手腕向上滑动,摸到绷带下方,肌肤与骨肉相连,上面的伤口微微牵动,明怜的肩膀哆嗦了一下,她咬紧唇瓣,压抑短促的声音。
姒昭指腹隔着布料摩挲她剔透肌肤,半晌,松手,低沉轻笑,“看来是很疼。”
明怜肩膀颤抖着,虽然他的手指离开,但颤栗还在。
倒不是因为疼痛,他没有触碰她的伤口,他碰的只是她的肌肤。
明怜的胳膊悄悄搂紧姒昭的腰。
明怜想,她有些卑劣。
怀揣着见不得人的心机在这里等他。
“公子……”她踮起脚,在姒昭耳畔轻轻开口。
只是,明怜还没有说出忐忑准备的话语,姒昭的大手按了下她的肩膀,明怜懵然,身体僵硬在姒昭面前。
她以为,姒昭要推开她。
姒昭的手顺着她肩膀,指腹一点点划过她脆弱易折的脖颈,他的手指骨干分明,像锁链的边缘,明怜忽然不敢动弹,颤栗地看着姒昭,在微妙中有种诡异的害怕浮现。
姒昭的手抬起明怜的下巴。
女人漂亮的脸对着他。
他的衣服颜色暗沉,浓墨一样。
姒昭黑眸幽幽看着明怜,他手指掐进明怜的下巴,“你不会背叛我,也不会离开我。”
“对么?”公子声音放轻。
明怜身体哆嗦。
她当然,不会背叛,也不会离开公子。
他将她救出,是她的恩人。
“我不会背叛和离开。”明怜颤抖着声音说,她音色变得娇,软,掺杂着慌张,“公子,捏疼了……”
明怜呼吸发颤,眼尾在不自觉中红了,显然有些吓到。
姒昭松开她的下巴。
接着,姒昭指尖柔柔地理了理她脸庞上的凌乱发丝,然后才彻底松开她。
他淡淡道,“明怜姑娘,我让侍从送你回去休憩。”
*
自从那日与公子一起在猎场打猎后,明怜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公子,公子没在府上。
明怜忽然意识到自己没办法独自出去。
公子府邸的侍从们不让她出去。
“上次猎场的事多可怕,最近局势多么动荡,嫉妒公子的人太多了,刺客多,公子不在,你要是出事了,那怎么办。”
“你是公子救下的,我们不能放你走。”
“……”
侍从们劝阻明怜。
明怜想了想,虽然有些憋闷,但是可以理解。
公子的政务繁忙,事情多,她现在的身份还是公子府邸的侍从,出门还有可能遇到明家旁系的人,好好待在公子府邸才是正常的。
她暂时没在这事情上想那么多。
不过……对于公子的事情,明怜常常思索。
公子让她不要背叛他,不要离开她。
明怜时常思考公子说这话时的神情。
老实说,与她印象中的公子有些不同。
但公子没有逼迫她做什么。
当时,他遇到了刺客,那些刺客要取走他的性命,情况危急过后,他还要忙着处理政务……他心情肯定会不好。
他不是玩弄权势的恶人,他当时看上去那么冰冷,那么想要温暖,却没动她。
公子姒昭是温润的郎君。
明怜坐在客房书桌前,博古架上摆着雅致奢侈的饰物,桌上堆着明怜喜欢看的书册,床帐坠着珍珠帘子,璀璨漂亮。
明怜看了眼自己所在的客房,心中更是觉得公子姒昭良善。
他待她那么好,给了她吃穿住行,护着她的周全。
她待在公子府中,可以不必担忧外界事情的影响。
即便公子姒昭处理外人无情……他对她也是好的。
她不能因为别人,而讨厌、害怕对自己好的人。
明怜拿起纸笔,在纸张上写下公子对她的恩情:从黑商手中救出她,请了女医为她医治身体,让她能拜入名士卜洪门下,从歹人手中救她多次,不计较她的“忏悔书”,在猎场遇到刺客也护着她……
明怜慢慢把毛笔放下,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公子姒昭对她恩情如山,她要报答公子。
而公子当时能抱住她,隔着衣物触碰她,其实公子也是需要一些温暖的。
明怜觉得自己卑劣,默默地想,这样……她反而看到了报答公子的希望。
第23章 过往
◎霞光一样的红色◎
白天, 明怜看了些书,在府邸中转了转,凝望着公子姒昭的屋舍看了一会儿, 公子现在还不在府上。
到了夜晚,明怜在客房中躺下, 觉得有些不切实际。
曾经的她是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进入了公子府邸, 可以安安稳稳地躺在王朝公子的屋舍中休息,不需要面对苛刻主子的要求。
在公子姒昭府邸的客房中, 如此安稳的环境内,明怜本本以为自己应该会连连美梦, 但今天却做了噩梦。
明怜梦到了自己的过去, 小时候在明家旁系的事情。
“”
夜色惶惶,不知名的夜鸟发出幽幽凄凉的叫声。
本来要休息的明怜被唤住, 侍女神情和善, “明怜, 我突然有些肚子疼, 你能帮我把这糕点为三爷送过去吗?”
明怜点点头, 她在明家旁系中是被收养的外来者, 做事情谨小慎微,处处讨好才能得来饭食, 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明怜拿着糕点, 到明家旁系三爷的房门前, 她想了想,心中下意识感到惶惶不安, 明怜轻手轻脚把糕点放在三爷门口, 然后就要匆匆离开。
但明家旁系三爷早就等着她过来, 大手抓住她的身体把她往房内拖。
男人模样清秀, 但眼中垂涎意带着恶念,不顾明怜挣扎就拽着她。
明怜尖叫,“三爷,你我是堂亲,你不能这样。”
恐慌充斥着每一个毛孔,紧要关头,她还没失去理智,她想试图用亲缘关系劝阻明家旁系三爷。
但对方色眯眯看着她,阻挠她的挣扎,道,“亲上加亲,岂不正好。本家已没落,明怜妹妹,你从了我,日后我护你周全。”
他拽着明怜,要把她拖过去。
明怜年龄小,伙食又差,身子瘦弱无力。
但她带着狠劲,被逼到极点的时候,她用簪子狠狠刺中对方胸口,竟然带着骇然杀意,对方疼痛至极,明怜发狠挣扎出来,仓皇逃走。
明怜怕极了,她想到说肚子疼让她送糕点的侍女,猜出身边侍女们对这件事应该心知肚明,这天傍晚,她没有回到侍女休息的地方,一个人在假山后躲了一宿,第二天,她匆匆找到明家旁系当家,还请了旁系主母,把事情说上去,要求一个公道。
她独自一人在明家旁系,当时明家旁系收养她时,面容还算热情和善。
即便对她没有情分,这种事情从公正上来讲,也是要做主的,不是么。
再说了,她是堂亲。
明家主家的家风清正,明怜还存在一份奢望。
退一步,她没有选择,她能主持公道的方法,只有寻找当家和当家主母了。
但没人支持她。
“小小年纪,狐媚勾人,还颠倒是非来污蔑,哼,不知廉耻。”明家旁系主母嫌恶的眼神落在明怜身上。
“我颠倒是非?”明怜冷冷的视线落在明家旁系三爷身上,视线冷的像黑夜中的狼崽,“三爷,你说说看,到底是谁让谁送了糕点。”
明家旁系三爷胸口的伤还在作疼,如果不是明怜力道不够,现在他已经死去,他疼极了,都不敢看明怜,对明怜昨晚逃跑时那爆发出来的狠劲感到害怕。
明家旁系三爷躲开明怜的视线,色厉内荏,“糕点本来是喊秋娘送的,不是你,是、是你自己来的。”
“哎,明怜,这就是你做的不对了。”明家旁系的当家在主座,视线落在明怜已初初张开的美丽脸庞,撩了撩身上的长袍,对昨晚的事心知肚明,三爷是什么性子,他们能不知道吗,但这事真的值不得状告,这明怜事情太多,要挫一挫她的锐气才好。
“我们这里虽然是旁系比不得本家,但一些规矩还是不能被破坏,你不能因为你是本家小姐的身份就无理取闹。”
“这样吧,我们也不罚你太多,念在你年纪小就写一份忏悔书吧。”
明怜不甘,她被人压着跪在地上,她看着满屋子的人,感觉惶然孤独,就在那一刻,她感觉有冷冷的,刺骨的深渊将她吞噬。
在这个世间上,她只有一人。
明怜不断地在梦境中奔跑,逃离身后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梦中,皎月出现,光辉照亮了地面的荒芜。
皎月很高,明怜伸出手去抓。
她背后的深渊太深,她不主动抓住皎月,深渊就会把她吞噬掉。
明怜在皎月中抱住了一位温润的公子。
是公子姒昭。
他温润,对她良善,如天神一般救她多次。
明怜隐隐约约觉察到,他也许并非表面那般温润,但人是多面的,她看到的是他对她的温润,如果能将这样的温润光辉占为己有就好了。
她紧紧地抓住,她意识到自己一点也不想放手,她想利用公子,想利用他来离开深渊。
明怜抱着他,梦中的公子姒昭也抱住了她。
只是,他的怀抱力道越来越大,越来越浓烈。
他脸上的温润渐渐消散,变成一种幽幽的情绪,明怜从他身上窥见的那点幽暗在梦中不断扩大。
姒昭的手扣住她的后颈,声音平,幽暗,“不要背叛,不要离开。”
他瘦削骨感的手柔柔穿过她的发丝,与现实不同,他没有离去。
公子姒昭抱住她的身体,衣衫褪下。
竭尽疯狂。
“”
第二天,清晨未亮,明怜猛的惊醒。
整夜梦境缠身,她醒来时感觉汗流浃背,薄薄的单衣浸的湿透。
明怜呼吸速度快,坐起身一个人,缓缓得平复了心情。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明怜心中慢慢想,她垂下眼睫,眼眸中很快覆盖着清澈的冷。
只是她面容带着酡红,娇柔若枝头艳丽花卉在雨中湿透颤抖。
过去的回忆,卑贱的罪臣之女身份像如影随形的枷锁。
她稍微有了安心的感觉,这些枷锁就会锁住她的身体。
她自己无法挣脱时,她需要借助外力。
明怜换了衣服,洗漱沐浴了一番,她在梳妆台前梳好发,戴好簪子,看着镜子中的美丽容颜,她眸色清清。
“一要以身相许,报答恩情。”
“二要得到他,利用他。”
明怜清泠泠的声音慢慢道。
若笼络了尊贵的王室公子,那她的未来,会变好吧。
镜子中,明怜低下头,姿态带着温婉,她手指拿出玉佩,缓缓摩挲,眼底坚韧流转。
*
一连多日,姒昭都没有回公子府邸。
实际上,他平日也不常常待在公子府邸。
公子姒昭,身上事务太多。
天子虽然在表面上将朝政大权交给他,但背地里对他一点也不信任。
时常出现在他身边的刺客,有母妃兰氏的人、太子的人、天子的人,或许还有公子姒昭底下的叛徒。
又有很多人,仰仗公子姒昭,需要投靠公子姒昭,或者等着公子姒昭处理事情。
他是高贵的公子,居高临下,坐在华贵车马中,矜贵淡漠。
在处理政事上,姒昭冷漠无情,骨子里的冰凉肆无忌惮暴露。
因为地牢有刺客出现,公子姒昭来到地牢。
他方才从布满门客士家的棋馆中离开,此时穿的干净,浅色的衣服,如月一样温润,遥遥看去,如温润的墨客。
姒昭的脚踩在布满脏污的地牢阶梯,脸庞随着接近地牢底层而覆盖幽暗阴沉的光辉。
地牢中刺客要抢人,公子姒昭手下的卫士一个个冲进去,这些卫士不顾忌刺客手中刀刃,行事态度狠。
地牢中没有光亮,卫士拿了火折子点上光。
昏暗的光辉在上方摇曳,姒昭走进去,他的身影在昏暗光中穿过。
“又是兰家的人?”姒昭瞥了眼地上的刺客,淡淡问卫士。
卫士们小心翼翼把搜刮出的信物呈上来,“公子,都是兰家的死士。”
兰家其实很嚣张,大潇王朝的大半兵权都在兰家手中。
他们派来的死士带着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说明兰家并不把这事放在眼中,甚至还带着一种无言的警告:杀了兰家的人,就更是得罪了兰家,日后兰家会继续报复。
如果是因为寻常的夺嫡之争,守护大潇兵权的兰家要除掉暴露狼子野心的公子姒昭,那无可厚非。
但是公子姒昭在宫中的养母乃兰氏。
兰氏与兰家对他竟厌恶至此。
在兰氏心中,他这个养子太过不可控制,不像人偶一样可以随意摆弄,早就把他当成悔掉的棋子了。
但姒昭是人,在被悔掉之前,他也是有感情的。
姒昭的视线淡淡掠过地上的死士,“把他们都烧了。”
卫士在姒昭身后说诺,赶紧拖走地上的死士。
姒昭走到这些死士的目标面前,他不着痕迹皱了下眉。
“孤很好奇,你是如何能联系到兰家的。”姒昭声音慢条斯理。
在他面前,地牢中被关的人是明家旁系的当家。
明家旁系当家刚才看到兰家的人,本以为自己要得救,但没想到公子姒昭的人过来了,得救的希望化成尘土,明家旁系当家一看到公子姒昭,脸上布满惊恐。
姒昭等着明家旁系的回答,他的手指轻轻擦了擦袖角,指骨玉白,有点嫌弃地牢中的空气。
“你狼子野心!因私心关押良善之人!兰家主张正义公道,救人罢了!”明家旁系当家嘴硬。
“当年明家掺合进了一件涉及太子的秘事,明家被认定为罪臣,死的死,入贱籍的入贱籍,但你们这一支旁系却安然无恙。”姒昭冰冷的视线落在明家旁系当家身上。
他忽然笑了一下,“很蹊跷呢。”
明家旁系当家脸上的惊恐更加严重。
公子姒昭从旁边卫士手中拿了短刃,锋利的刀光折射在他俊美的面容上,他的脸庞肌肤更是冷的发白,眼瞳黑黑的,布满着看死物的漠然。
“我、我不知道!公子!我哪知道那么多,我要是知道那么多,我们这一族就不会在酆都变得如此没落了啊!”
姒昭的指尖划过刀身边缘,不紧不慢说,“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既不知道兰家的事,也不知道太子的事,只是运气好。”
明家旁系当家感受到杀意,立刻慌张道,“不不不!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姒昭冷冷抬眼。
接着,明家旁系当家支支吾吾,说了一些他知道的事情。
“”
“公子,所以那太子和兰家都是要害您的!”明家旁系当家道,“当年我们这一族没有事,是因为我们对太子衷心,至于现在兰家救我,是因为他们知道你救了一位明家的女子,兰家想害您,当然要从公子您身边的人入手,所以所以才派人来抓我了啊!”
姒昭淡笑,看着明家旁系当家说话。
“公子,小的之前不知道公子的身份,现在小的对公子唯命是从。”明家旁系当家跪在地上叩头,墙头草一个。
姒昭抬手,卫士打开牢笼的大门。
明家旁系当家眼底惊喜。
然而,下一刻公子姒昭手中的短刃刺进他的心脏。
“孤不需要你这样的人,满口谎言的蠢货。”姒昭的视线漠然,看着明家旁系当家挣扎着,一点点趴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声音。
将死之时,明家旁系当家抓住公子姒昭的衣角,声音怨毒憎恨,“你、你这个叛贼!这、天下是太子的,不是公子姒昭的”
姒昭抬脚,碾在明家旁系当家的手上,他指骨拢紧外衣,神情漫不经心的,眼底很平静,说他狼子野心的话,不会引起他的情绪波动,他只是单纯地厌恶旁人触及他的衣角。
姒昭转身离开,明家旁系当家却在他身后咒骂,明家旁系当家生性恶毒,在死前也要拉一个人下水,“你救的明怜,什么明怜姑娘,就是一个贱人,她年纪轻轻就勾搭上了我们家的人!不知廉耻!她是罪人之后!不知道有什么恶毒的心思!”
姒昭侧眸,视线像没有感情的冷玉,没有强烈的感情,只是一种凉。
明家旁系当家却在接触到他视线时,呛了一口气,最后一口气。
明家旁系当家死去。
姒昭抬脚,要走。
不过片刻后,又折返回来了。
他拿了剑,像测试剑的锋利一样,将剑刺入明家旁系当家死去的尸体上,砍掉了他的头颅,刮花了他的嘴。
“孤救的人,你配提及么。”姒昭嗓音阴沉。
剑的声音冰冷,血肉的声音瘆人。
庆谷的声音弱弱地在公子姒昭身后响起,“公、公子”
“怎么?”姒昭悠悠丢下剑,剑染了血污,他就不拿了。
庆谷看到地上那血肉模糊的尸体,眼皮子狂跳。
这明家旁系跟太子与兰家有关联,倒是给了公子姒昭杀人的机会。
“兰氏从宫中传来消息,请公子您明日进宫见她。”庆谷汇报。
兰家这几日明显沉不住气,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姒昭看了眼地上明家旁系当家的尸体,若有所思。
离开了地牢,庆谷与公子姒昭商谈。
庆谷现在跟公子姒昭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知道公子姒昭身边涉及的政务都是什么。
“公子那明家旁系太古怪了,太子和兰家居然都跟明家旁系有关联,那明怜姑娘也是明家人”庆谷小心翼翼地提出。
虽然庆谷不想怀疑明怜姑娘,但是朝政事复杂,连公子姒昭的母妃都会对公子姒昭下手,一个美人,也许是美人计呢。
公子姒昭坐在马车中,他撩开车马窗帘,深邃眼瞳望着王城的繁华景象,眼中冰凉不变,与热闹无关,他对庆谷淡漠道,“明怜姑娘与这些事情无关。”
“公子这么笃定?”
姒昭脑海中浮现明怜的忏悔书。
女郎拿出忏悔书给他,娇媚绝色的面容带着清冷的不甘,眼眶满是克制压抑的红。
而她看着他时,眼底带着一种清澈的憧憬。
她是不会害他的。
纯纯粹粹的东西,他将一点点,洗去所有的瑕疵,直到她眼中彻彻底底,满是他,她喜爱的是他,被他掌控所有,不会远离,不会背叛。
想到这里,姒昭微微顿了下。
“笃定。”姒昭道,声音不带波澜。
庆谷想了想,其实依照公子的性格,如果明怜姑娘是刻意害他的,那明怜姑娘的下场只会很惨。
想起曾经那些送过来不老实的美人下场,庆谷打了个哆嗦。
“我也觉得明怜姑娘是好人。”庆谷赶紧道。
“不过,公子,明怜姑娘一直待在客房,是因为公子您戒备?”庆谷对公子姒昭询问。
“你想说什么?”姒昭的声音淡淡传出。
“我常常回府嘛,我瞧着明怜姑娘在府中有些憋闷。”
公子把明怜姑娘接到府中,却不碰,那么大一个大美人……这是个什么道理。
庆谷心想,其实公子还是戒备的吧。
“孤的私事,你探查那么多做甚。”姒昭幽幽的声音响起,他骨子里带着掌控感,不喜旁人提及太多。
“”
“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该回府了。”姒昭的温润浮于表面,让听者不寒而栗,“好好休整,明日孤还要去见母妃,不能让母妃瞧见孤的疲惫。”
*
公子姒昭回府了。
明怜穿着柔柔的裙裳,像霞光一样的红色缀在她的身上,她容颜绝美,楚楚。
明怜耐心等在公子姒昭的屋舍外。
她在公子府中行走,没太多人阻拦她。
机会落了下来。
她就抓住。
她不偷懒,认认真真地等。
明怜等到天色昏沉,腿酸了,身体僵了,但幸好公子今日回府了。
明怜站在屋舍的窗子旁,窗子四四方方,像框一样。
她抬眼,看到夜色下公子姒昭走过来,身形高大,面容俊美。
他满身华贵,带着淡漠。
明怜眸色动了动,这个时候,她没在公子姒昭身上看到什么温润良善。
男人身上的阴沉,冷厉无法掩盖,就连与信任的属下庆谷说话,也是漠然的样子。
明怜握着玉佩,摩挲几下。
利用么?
但要先报答公子姒昭的恩情。
宫内的消息又送了过来。
“公子,探子来报,宫内一位妃子失足落水,遗留了一个子嗣,是小公子,天子似乎有意要让兰氏抚养那孩子。”庆谷回头与公子道。
这消息藏得深,密探出动才探查了出来。
闻言,姒昭撩起眼皮,眼中漠然。
庆谷咽了咽,下意识后退一步。
“那明日孤更是要进宫,看看弟弟是什么样子。”姒昭的声音故作温润道,神情阴沉。
公子心情不好,庆谷心中慌张,但他抬头,眼中忽然有亮色,像是看到了救命恩人,紧接着,庆谷小心请示,“公子,臣先退下了。”
一道轻轻的,像猫儿一样的脚步声响起,女子声音悦耳,好听,像能抚平心头躁意的山间泉水,“公子……”
姒昭看过去,看到明怜。
她穿的颜色浓烈,与夜色格格不入,但像融入夜色的狐妖,带着勾人。
天空的月亮被暗色的云遮掩。
她身上的艳就更显眼了。
姒昭薄而美的唇勾起轻轻笑弧,温润矜贵,幽暗的影子在他身后拉长。
明怜抬手,轻轻拽住姒昭的衣角。
姒昭没有阻拦。
明怜贴近他,声音中将自己的柔弱放出来,婉转关心,“公子,屋外天冷,明怜能随公子一同进入屋中么?”
第24章 机会
◎不是时机◎
明怜跟着公子姒昭。
公子姒昭的屋舍附近安静, 空无一人,屋内也没有侍从。
他推开门扉,侧眸看向明怜。
明怜觉得姒昭的神情有点凉, 幽幽静静的,但看着她的时候, 姒昭眼中浮现温润, 始终良善。
公子姒昭的视线掠过她,慢慢说:“屋外天确实冷, 明怜姑娘,进来。”
姒昭慢慢的声音落下, 明怜反而不那么紧张了。
她走向公子姒昭的屋舍门扉, 要进屋。
姒昭的手抵在门扉边缘,没有动。
男人的衣衫和身体构成浑然天成的阴影, 他垂眼, 黑眸中的温润在睫羽遮挡住眼睛时一下子消散, 幽幽深深的, 像是在打量, 明怜身体微僵, 有种衣服在身体上消失灵魂被看透的感觉。
明怜抬眼,看了一眼公子姒昭, 她睫羽颤抖, 脚却迈过了门槛, 从他身体构成的阴影中穿过去,她背影是鲜明秾丽的红, 不被阴影埋没。
明怜进了屋, 公子姒昭才跟着她进来。
明怜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转身, 身姿袅袅婷婷, 一双美眸潋滟看向公子姒昭,“公子,明怜服侍公子更衣。”
姒昭的黑眸凝望着她,缓缓露出温温的笑,“不必劳烦明怜姑娘。”
明怜以为姒昭这是又拒绝了。
她咬了下唇肉,屋舍内还没有点灯,光线朦胧,在朦胧中明怜仰头看着公子姒昭。
她模样楚楚,眼睛像是会说话,像小钩子勾动人的心弦。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
眸色中泛着颤动,柔柔中有执拗翻涌。
姒昭瞧她一眼,抬手点了屋内烛火,光线出现,他玉白的肌肤显得柔和,他转身背对着明怜,从柜子中拿出伤药,温润的声音响起,染了些砂纸摩挲般的低哑,“明怜姑娘前几日受伤,应该好好静歇。”
“莫要让自己劳累。”姒昭看向明怜,他俯身,宛若浓墨黑夜的眼睛笼罩着明怜,就像把她圈在了暗色的宝石中。
明怜指尖掐紧衣裙边缘,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下,身后恰好是桌子,她无路可退,纤细的腰抵在冰冷檀木桌的边缘。
“抬起胳膊。”姒昭半垂眼睫,语调平缓,“受过伤的那只。”
明怜清澈的眼睛不回避,她抬起胳膊递了过去。
姒昭的手握住她的胳膊,托了一下,另一只手轻轻地撩起她的袖摆,凝白的肌肤露出,女人的胳膊漂亮,纤细,骨肉匀称,天然的珍宝。
姒昭低眉,就像看着珍贵的美玉。
没有垂涎,只有一种诡异的,幽幽的虔诚。
明怜指尖颤了颤,下一刻她的手指蜷缩攥紧。
“还是要涂一些药,否则会留疤。”姒昭漫不经心说,他的冰凉指腹从精致药盒中勾了一抹剔透发白的药,抹在明怜胳膊受伤的位置,那个地方伤口已经愈合,但残留着伤痕一样的东西,就像无暇白玉上的瑕疵。
他平静,安稳地为明怜抹着药。
明怜抿紧唇瓣,美丽的眸子看姒昭,姒昭像是没瞧见。
两人都是安静。
半晌后,姒昭松开指尖,明怜覆盖了冷药的肌肤位置凉凉的,风从袖角钻进来,带起战栗的感觉。
明怜轻轻呼口气,柔声,“公子,伤已好的差不多,这伤不影响我为公子更衣。”
姒昭笑了一下,解开了外衣搭在架子上,他的发丝在身后慵懒披下,接着,姒昭在屋舍内主座位置坐下,仪态矜贵,但微微敞开的领口让他精致的锁骨裸露出来,像是无声的引诱。
看到姒昭自顾自解开外衣,明怜有点无措,他就像不近凡尘的仙人,避开她的刻意亲近。
明怜为自己鼓劲。
“公子,我是公子府上的侍从,我在公子身边,公子不必亲力亲为。”明怜的声音在夜色中柔软,暧昧模糊。
她轻轻走近公子姒昭,在他身边垂眸看向他,腰肢微微低下,发丝在她耳边垂落,颤动。
姒昭单手拎了一册书简,书简发出声音,他头也不抬,温润渐渐遮盖了冷厉,“但我不想让你劳累。”
温暖的烛火,柔柔的美人在侧,她的眼睛那么清澈,仿佛能抚平他心中的躁郁。
听到公子的话,明怜指尖落在桌子边缘,微微攥紧,感觉抓住了机会,她继续凑近,她与姒昭的距离在无声无息中缩短。
她抬眼,美丽秾丽的娇媚脸蛋浮现笑意,柔柔明媚,“明怜也不想让公子劳累。”
姒昭面容带着波澜不惊的温润笑意,他指尖落在明怜额头,点了一下,男人笑着看明怜有点愣的表情。
“夜色寒凉,只会更冷,明怜姑娘若要避冷,要一直待在孤这里么?”他嗓音慢慢,带着上位者的尊贵。
明怜心跳了跳,敏锐地感觉到现在不是好时机。
姒昭鲜少在她面前用孤自称。
他其实是不喜她的逾越么?
明怜指骨扣紧,静静看姒昭。
她性子里有点犟,看了一会儿,才乖顺垂眸,“我听公子的。”
柔柔的,不愿意主动退缩。
今天她没感觉什么害怕。
明怜站在姒昭身边,美丽的眸子垂着,却不时小心抬起瞥过去,自带娇媚蛊惑。
“孤明日清晨要进宫,夜间需休憩。”姒昭温和说,眼眸中有些淡漠浮现。
明怜不着痕迹皱眉。
不是时机。
她选择退。
“是明怜叨扰。”貌美绝色的佳人低首,清冷的嗓音柔和,“我这就趁着夜色回去。”
明怜转身,这时,她的手腕忽然被攥住。
明怜抿了下唇,回头。
姒昭翻看书册的那只手抓住了她纤细的腕骨,他黑眸盯着明怜,有一瞬间,像是不想让她离开,不过,他的声音只是如不起波澜的平静古井,淡淡说,“明怜姑娘,明日孤要进宫见我的母妃,她总是催着孤带女子过去。”
“不知道明怜姑娘愿不愿意帮孤这个忙,假装孤的女人。”
明怜的手指颤了颤。
可她的身份那么卑微。
“举手之劳,嗯?”姒昭温和看她。
明怜匆匆从他手中抽出手,脸色苍白瞬间。
姒昭指尖摩挲残留的肌肤余热,黑色眸子发暗。
接着,明怜小声说:“我身份卑微,公子的母妃会嫌弃的。”
姒昭撑起下巴,忽然笑了起来。
明怜有点怔愣看他。
他俊雅的面容带着美丽的笑容,提起他的母妃时,危险薄凉,“你是孤带过去的人,她怎么能嫌弃你,她绝对不能嫌弃你。”
明怜无端感到毛骨悚然。
“……”
明怜今晚终归是不能留下来,她怀揣复杂心情,离开公子姒昭的屋舍。
离开时。
“明怜姑娘,明日随我进宫前,我会先带你换上进宫时的衣裙。”姒昭说。
听上去是寻常的事情,因为要进宫,所以为了符合宫中规矩要换上进宫的衣服。
但他话语中却有一种缠绵的掌控感。
明怜静静看他。
姒昭在夜色中温润笑着,轻柔如皎月,声音像梦中的温柔诱惑。
可他的眸色漆黑,情绪就像露出了爪牙的恶犬。
第25章 怀中
◎进一步触及他◎
天色暖阳, 清晨时刻,空气流淌着温和轻风,与狂风的嚣张不同, 悄然暗动,客房外的大树上叶片被风拂动, 颤颤悠悠地落在地面。
侍从跟在公子姒昭身后, 把衣裙和饰品递进来,轻手轻脚放在屋内, 接着安安静静退下。
公子姒昭府上的侍从们眼神不敢乱瞥,眼观鼻鼻观心, 退下的模样谨恭, 脚步安静,快速退下的动作透出些谨慎, 像是害怕打破什么不该看的事情。
明怜抬起眼睫, 流转美丽波光的眼睛看公子姒昭。
此刻, 她穿着简单素衣, 长长的黑发在身后柔婉披散, 她起身, 发丝拂动,一点点撩过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
“公子, 我会快些换好衣裳的。”她声音清柔, 抬起葱白漂亮的手去拿放在桌上的堆叠衣裙。
公子姒昭等会儿要进宫见他的母妃, 公子带她过去,她尽量帮助公子, 不过多添乱。
女人的手落在衣裙丝滑的布料上, 姒昭的指尖按在衣裙上, 慢条斯理扯了下, 衣裙布料在桌案上发出低弱的绵绵滑动声音。
“衣裙繁琐,恐怕明怜姑娘一人换不上。”姒昭骨节分明的玉白手指拿起女人的裙裳,搭在他的臂膀上。
他温温笑着看明怜,清润无暇。
明怜心跳漏了一拍。
明怜的手指滑过桌面,摆放饰品的盒子慵然躺在桌上,明怜指尖勾了勾盒子中的饰品,饰品上的珠玉颤悠悠动弹。
“可公子已让其他人退下,我只有一人。”明怜垂着眼睛,手指拨动盒子中的饰品。
“过来,我为你换。”姒昭温润的声音染上低哑。
明怜拨弄饰品的指尖一颤。
尊贵的王室公子也会做为人更衣这种事情么。
她卑微的身份对此简直是受宠若惊。
明怜抬首,指尖轻轻解开披在纤细袅娜身体上的素色外衣,里面还有一件薄薄的衣。
“明怜麻烦公子。”她单薄衣下的双脚微微并拢,眼睛直勾勾看着公子姒昭。
姒昭的视线扫过落在她脚边的素色外衣,眸光微微深。
他迈了一步,靠近明怜。
屋内的铜镜昏昏,犹如偷窥的视角,倒映出明怜和姒昭的身影。
姒昭身上的典雅气息拂在明怜身上,他的气息矜贵,像不容亵渎一样。
姒昭的视线落在明怜身上,锁骨精致凝白,脖颈修长倘若扬起,薄薄的肌理绷紧,那温热的血管就在下面流淌着温热的温度。
“抬手。”姒昭说。
明怜身体颤栗,她抬起双手,由公子姒昭俯身为她穿上繁琐衣裙。姒昭冰凉的手指隔着布料滑过她的肌肤,他垂着眼,眸色明明暗暗,就像能够吸收人魂魄。
风从窗子中钻进来,暖风卷起升腾的温度,明怜腰摆的裙裳边缘在风中晃动,姒昭的手指卷了卷,勾紧他手中差点飞走的丝绸薄带。
姒昭动作平稳,为明怜一步步穿上繁琐衣裙。
明怜的胳膊放下,他将裙裳外衣披在她的肩膀上,双手几乎环住她纤细袅娜的身体。
他变得有些灼热的呼吸落在明怜的脸上,明怜的眸光映出姒昭,轻声问他,“公子的母妃是怎样的人?”
姒昭的指尖一顿,落在她纤细的腰身。
“嗯?”男人声音低,辨别不清心情。
明怜抿了下唇角,“公子带我进宫,我担心公子的母妃会觉得我有些不妥。”
公子让她在他母妃面前扮演他的女人,公子的母妃稍微探查一下,就会知道她是一个被公子收留在府上的卑微之人。
姒昭的手指收拢,明怜的腰被他握住。
男人眼中幽深忽然带着吞噬意,他额头抵住明怜额头。
“你不必担心我的母妃会对你有什么想法,而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不必了解,你跟着我就足矣。”
明怜的腰被他握着,他指尖摩挲,眼睛深深盯着明怜。
“公子,我知道了。”明怜压抑颤抖,轻轻说。
明怜将手搭在姒昭的肩膀上,倾身凑近他的身体,明怜身上冰凉丝滑的衣裙布料无法遮挡身体的柔软温温。
姒昭握着她的腰,没有阻拦,明怜的下巴抵在姒昭的肩膀,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我会好好扮演公子的女人。”
她如兰吐息缭绕在姒昭耳边。
姒昭抱着她,手中力道收紧。
明怜感觉自己腰身一紧。
姒昭清润一笑,温温和和,侵略感在转瞬间消散,他垂眼,修长骨感的手再次收紧,拉拢明怜裙裳腰间的细带。
“明怜姑娘,换好了。”他的手拍了一下她的后腰。
“……”
明怜把饰品簪玉带上,她动作快,尽量缩短浪费的时间。
明怜走出门,见先离开客房的公子姒昭。
“这么急?”姒昭看她,温声。
他用手抚弄了下明怜发上一个微微歪斜的饰品。
明怜赧然,抬手握住饰品边缘,顿了下,说,“我怕公子等久。”
“我可以等。”姒昭垂眼打量明怜,语调微深。
明怜现在穿着繁琐美丽的裙裳,浅色调,层层叠叠像瑶宫珠色华光笼罩着她的身体,她的饰品缀着朱色石玉,犹如清晨的霞光,她带着柔软光华的眼眸看他,像温和的月色。
没有光的夜晚,在深宫角落中窥见的月色就是如此。
姒昭收回视线,喊来车马。
明怜跟着姒昭上了马车,马车离开公子姒昭的府邸,前往巍峨王宫,往深宫的方向。
“公子,见您母妃时,我有什么要注意的吗?”明怜轻声询问姒昭,怕自己做不好,给他添麻烦。
姒昭看她,马车路过王宫长墙,光线变得昏暗,姒昭的面容在昏暗中带着寂冷,他眼睫动了下,忽然伸出手拽住明怜的胳膊,把她拽到了身上,抱住。
明怜一愣,身体下意识僵了。
“公子?”
姒昭的手撩开她的发丝,扣住她的后颈。
“你跟着我就好了,没什么要注意的。”
明怜在昏暗中看他,暗色遮掩不了她清泠泠的双眼,宛如在夜间深林,清澈的溪水反射着月华的碎光。
女郎的身体柔软。
姒昭的眸色被挡住,他不动声色地侧了下身体,笑的温润,“最多……需要注意的事情就是扮演好我的女人。”
“……”
马车驶进王宫。
明怜轻手轻脚地理了理衣裙的褶皱,一点一点整理好。
明怜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自己的模样。
她踏入王宫,脚刚落在宫道上,就感觉有无形的力道压在肩膀上。
渺小感在心中升起,明怜咬了咬唇。
她是罪臣之后。
这些天明怜夜晚时不时想起这件事,噩梦连连。
多年过去,明家本家只余下她一个人,说好听点,她是死里逃生,说严重一点,她是罪臣余孽,倘若拥有权势的人要对她治罪,那她无法逃脱。
入过贱籍,一辈子就是入过贱籍。
她必须要有活下去的手段。
不能被深渊追上。
不能再次坠入无底深渊。
明怜攥紧袖中手指,一步一步,慢慢跟上公子姒昭。
不经意间,姒昭转身。
明怜下意识停住,抬头看过去。
她脸上的情绪尚未来得及收敛。
“要见我母妃,不开心?”姒昭看她,温温说,他嘴角笑意真实。
明怜想摇摇头,但她看着姒昭,见他笑的很开心。
明怜有点懵。
一时间忘了点头和摇头。
“这宫里没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回去好好补偿你。”姒昭温润笑,他抓住明怜的胳膊,带着她走。
明怜睫毛颤了颤,配合姒昭的步伐。
她现在扮演公子姒昭的女人。
明怜穿着浅色的衣裙,繁琐贵气,她像瑶台上手拿琼枝玉叶的仙娥,清清冷冷,高高在上的,等着选中落网的凡尘俗客,对他露出轻轻的笑容,也许笑容很浅,但足以勾人心魄。
公子姒昭同样穿了浅色的衣裳,温润矜贵,每一根头发丝都透露出温温华贵,像是伪装温和到了极点。
姒昭带着明怜在宫道上行走,路上宫人对姒昭和明怜同时行礼。
明怜指尖有点抖,她心怦怦跳。
是偷来的假装的身份,才与公子姒昭并肩而行。
“明怜姑娘,你不必怕。”姒昭温和的声音传到明怜耳中。
他换了个姿势,半搂住明怜的身体。
男人有力的身体揽住她,明怜眨了眨眼,慢慢感觉自己内心的紧张平息下来。
明怜对姒昭露出柔软的笑。
明怜想,等会儿见了公子姒昭的母妃,她要好好地规规矩矩的。
但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情与明怜想象的见面不同。
公子姒昭带着明怜到了贵妃兰氏的宫殿前,里面竟然出现了拿着利剑的卫士,冷冷地围住公子姒昭。
“公子,我看你是不必进去了。”兰氏宫中的卫士嚣张地看着公子姒昭。
姒昭的指尖勾住明怜裙裳上的一个佩饰,漫不经心勾了勾,他温润的模样消散,矜贵的声音寒凉,不紧不慢的,“母妃让孤来,却不见孤,孤很伤心呢。”
“公子,您的人把小公子抓走了,贵妃娘娘才伤心呢。”一个宦官模样的白面人走出。
卓德是贵妃兰氏身边的忠臣,卓德出身自兰氏治理的小家族,净身入宫归顺在兰家的党羽下。
“母妃不愉,那孤更是要见母妃,为母妃道歉。”
姒昭低顺说,手却抬起,他身后有精兵卫士出现。
气氛变得紧绷,肃杀气息漂浮。
明怜掐紧手心,身子站稳。
她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待在公子姒昭身边。
没对他的行为做出什么阻拦。
姒昭瞥明怜一眼。
她身子有点细微的颤抖,骤然落入这样的肃杀漩涡中,她是怕的。
但她没主动流露出来害怕,很坚韧。
姒昭收拢指尖,明怜裙裳上的佩饰被他握紧。
隶属于公子姒昭的卫士从后方逼近,环绕公子姒昭的兰家卫士缩小包围公子姒昭的范围。
“此处是贵妃娘娘的宫殿,我们理应保护,而你们这是在宫中扰乱生非!”兰家的卫士喊。
姒昭露出笑容。
他身后的卫士丢了一把干净的剑进来,姒昭接住。
“贵妃娘娘宫中出现王城禁军也不知道的卫士,太危险。”姒昭缓缓说。
他抬手,剑对着包围他的卫士们。
姒昭的嗓音幽冷,就像地狱中的罗刹,恶鬼为他俯首称臣,“为了母妃的安全,孤不能坐视不管。”
“”
疯狂、滚烫的血飞溅。
明怜意识嗡嗡嗡,脑子里念头翻涌。
不能落单。
不能被当成人质。
不能为公子添麻烦。
她抓紧姒昭的身体,但下一刻稍微松开,怕影响姒昭的行动。
“明怜姑娘,不必怕。”姒昭搂起明怜,他对她说话时,嗓音温润。
与明怜的顾忌不同,姒昭搂着她,带着强势。
在卫士冲突杀戮中,姒昭的搂抱用力,明怜的身体贴着他的身体,呼吸交缠,萦绕疯狂,她的腿被男人的大手托起,剑过来,明怜死命忍住尖叫,搂紧姒昭的脖子。
明怜脑海嗡嗡嗡,最后感受的都是姒昭有力的怀抱。
过了一段时间后,兰氏宫中出现的卫士被姒昭身后的禁军卫士们降服。
“公子,要汇报天子么?”禁军统领问公子姒昭。
“去吧。”姒昭丢了染血的剑,把怀中的明怜放下。
明怜的腿发软,她的手攥紧姒昭的袖角。
姒昭笑了一下,有点疯。
明怜听到,他的笑音。
明怜的腿哆嗦,她扶着姒昭的身体,眸色带着清冷,不愿意露怯,她柔婉关心,“公子,您没受伤吧?”
“我没事。”姒昭垂眼,杀戮后用温柔的眼睛看娇媚的女人,这是第一次。
姒昭抬手,手指摸了摸明怜的脸庞。
明怜抿紧唇瓣,肩膀下意识颤抖。
她忍着,扶着姒昭的身体,任由他的手指动作。
男人的手指此时沾着湿热的液体,划过她娇嫩的脸颊,他的指腹缓缓摩挲,揉了揉。
明怜攥紧他的袖角,轻声询问:“公子,接下来我要离开么?”
公子带她进宫,是为了让她扮演公子的女人,应对母妃对私事的要求。
可现在,卫士相杀,政局动荡,像她这种私事就不重要了。
“我还未带你见母妃,急着离开做什么?”姒昭的手抬起明怜的下巴,他盯着她的眼睛,嗓音放的温润。
明怜忽然从他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样子。
她的脸庞上染了血。
方才公子姒昭的手指染了血,落在她的面庞上。
明怜眨了眨眼,提议说:“那公子我可以先擦一擦脸么?”
“擦脸?”姒昭微顿。
他眸中有点意外。
紧接着,有更多的温柔在他漆黑眼眸中氤氲。
姒昭拿了干净的帕子,一只手捏着明怜的下巴,一只手为她擦拭脸庞上的血迹。
明怜呼吸放轻。
他的手指隔着帕子,又一次摩挲过她的脸庞。
帕子一点点将她脸庞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染了血的帕子被姒昭丢给随侍,随侍递过来新的帕子。
姒昭继续擦拭了明怜的脸庞,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又是一张干净的帕子,
姒昭拿着帕子,落在明怜柔软的唇瓣上。
明怜惊讶,“公子?”
她的唇张开,舌尖差点触碰到帕子,赶紧闭上了。
帕子柔柔地摩挲她的唇瓣,胭脂都被卷走了。
姒昭的手指隔着帕子压在明怜的唇上,他眸中有暗色,声音温和缓慢,“明怜姑娘,你不怕方才我丢下你么。”
他的手指按住。
明怜唇瓣微张,像是要亲吻他帕子下的手指一样。
“或是刀剑无眼,伤了你。”姒昭声音渐渐低沉,“你不怕我,不怨我么?”
明怜握住姒昭的手,她的唇张开,清冷的声音柔柔勾人,“我相信公子。”
“所以公子不会丢下我。”
明怜心中想,她总不能推开公子。
且不说那样只是添乱,而且,公子是她的恩人,大难临头,她做不到丢下恩人逃跑。
姒昭松开帕子,指尖轻轻撩起明怜脸庞上落下的碎发。
相信啊。
姒昭眼中映着明怜的神情。
姒昭脸上忽然露出笑容,幽幽的,诡谲美丽,“明怜姑娘,你要一直相信我。”
“我自然一直相信公子。”明怜的唇瓣动了动。
姒昭脸上再次回到温润,他伸出手,将明怜揽在怀中。
“接下来见到母妃时,你继续扮演我的女人。”公子如温润美玉。
*
贵妃兰氏惊恐地在殿中走来走去。
大潇百姓都知道公子姒昭的母妃是贵妃兰氏,兰氏背后的兰家掌管兵权,而兰氏贤惠,虽然不是天子喜爱的女人,但天子一方面忌惮兰家一方面对兰氏的性子放心,所以兰氏可以稳坐贵妃位置。
天下人都觉得公子姒昭与母妃兰氏关系极好,与父皇天子关系极好。
但她不是公子姒昭的亲生母亲,她只是一个养母罢了!公子姒昭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没办法诞下子嗣,所以选择了收养子嗣。
当时她会收养公子姒昭,是因为这公子姒昭露出一副讨好的温润的脸,但没想到这公子姒昭小小年纪就心机深沉,骗过了天子,骗过了她。
她们兰家需要扶持的是一个听话的傀儡,任劳任怨,愿意为兰家死,而不是一个心机深的孩子。
兰氏用了多种法子试探公子姒昭,见他实在是不听话,就懒得管他了,任由公子姒昭自生自灭。
但是,养一个孩子太麻烦了,总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兰氏表面在天子面前装贤惠,本就累,对公子姒昭更是没耐心。
至于宫中的欺压之事,兰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公子姒昭被她收养已经是他走大运了,其他的事情,活不活是他自己的事情,与她无关。
可是!这公子姒昭心机随着年岁增长越来越深,不知不觉中收拢权势,兰家都被他牵制,现在他甚至还盯上了兰家的兵权,兰氏惶恐,竟有些后悔当时没有直接抛弃公子姒昭。
一想到公子姒昭见到她,喊她母妃的虚伪温和样子,兰氏就觉得瘆人。
太子因为公子姒昭被禁了公子姒昭被禁了足,天子明面上虽然重视公子姒昭,但也是不得不装出来的,天子并不是真的喜爱公子姒昭,兰氏觉得现在是一个好时机,她在宫中物色,找到了一个母族势力薄弱的冷宫妃子,那妃子竟然有一个子嗣,当时天子不重视,是因为那子嗣痴傻。
现在那妃子带着痴傻的子嗣活了几年,那子嗣的神智变得清明了,不过有些愚笨,倒是好操控。
兰氏派人做了点手脚,把子嗣接了过来。
有了公子姒昭的教训,她这次需要的只是一个对她完全听话的公子。
借着公子的名义,稳固背后兰家的权势,一步步取代太子,她也会登上太皇后的位置。
而公子姒昭,他现在狼子野心,自然要除去。
兰氏即便除掉公子姒昭,天子也不会怪罪的,她是大义灭亲。
可公子姒昭太可怕了。
兰氏万万没有想到,公子姒昭的党羽竟然已经深入王城禁军。
“不好了!娘娘!公子姒昭已经将我们的卫士杀完了。”宦官踉踉跄跄,一身血,手忙脚乱,最后爬到兰氏的脚边。
兰氏战战兢兢地等。
不知道为什么,公子姒昭没有立刻进来。
兰氏想,公子姒昭应当是故意留下时间恐吓她。
兰氏更是骂他白眼狼,只是不敢骂出声,在心里骂,害怕外面的公子姒昭听到。
过了一段时间,公子姒昭终于进来了。
兰氏坐在宫中主座,满身血的宦官低头在她身边,维持贵妃最后的体面,“见了娘娘,还不快行礼!”
兰氏在杯盏后的手哆嗦,看着公子姒昭走过来。
公子姒昭低头,对兰氏行礼,“母妃。”
紧接着,有一道好听至极的女人声音跟着响起,缓缓地,镇定地,对兰氏行礼,“母妃。”
兰氏在听到公子姒昭的行礼后,手还没哆嗦到极点。
听到突然有一个女人跟着公子姒昭,诡异的情形让兰氏哆嗦着摔掉了杯盏。
“母妃……要小心。”姒昭抬眼,温润说,眸色满是薄凉冷意。
“这里是宫中!杀了我的卫士还不够吗!”兰氏深吸一口气,脸色扭曲,看着公子姒昭时,眼中带着淬了毒液般的厌恶,“何必逼本宫到绝路!”
“逼?”姒昭摇摇头,语调寒凉漠然。
“母妃误会了。”姒昭声音淡漠冰冷。
“我只是带着我的女人来拜见母妃罢了。”
矜贵男人抬手,握着明怜的腕骨,对她介绍,“明怜姑娘,这就是我的母妃。”
他温润看着明怜。
让明怜进一步接近他,进一步触及他,接近他腐烂的内里。
第26章 指痕
◎差点都要接触到心口了◎
姒昭的话音刚落下, 兰氏发出一声受惊的尖叫声。
明怜眼睫动了动,瞥了眼姒昭。
姒昭声音平稳,清润, 眼眸中情绪愈发幽暗冰凉,“母妃, 孤身边终于有人了, 母妃不为孤开心吗?”
“闭嘴!本宫才不是你的母妃!”兰氏歇斯底里,拿起桌案上的青瓷花瓶砸向姒昭。
瓷器花瓶砸过来, 明怜迈了一步,要挡在姒昭面前, 出声, “公子,小心。”
姒昭捞住她的肩膀, 手指力道大, 他把明怜拽到身后, 带着她躲开花瓶的碎片。
光滑洁白的花瓶裂开, 在姒昭脚边坍塌。
明怜身子颤了下, 她垂眼压制住情绪。
贵妃兰氏几近崩溃, 在公子姒昭面前,她是一个困兽, 本来用于拿捏的公子变成能够拿捏她性命的疯子, 她要疯掉了。
兰氏尖叫道, “你把乔儿弄到哪里了?本宫知道,你就是来报复我的, 亏本宫还邀你到宫中, 但你自始至终心里都不把本宫当回事, 所以带着卫士来见本宫, 还把乔儿带走了,你是要逼死本宫。”
姒乔是贵妃兰氏新收养的小公子,她的新希望。
“娘娘!”卓德在兰氏身旁惊声,慌张拽贵妃兰氏。
贵妃兰氏跌跌撞撞,从主位上退下,疯癫跑到姒昭面前,满是指责怨恨,“你这个疯子!你狼子野心,你把乔儿杀了对不对!”
姒昭揽着明怜,带她躲开兰氏。
“杀了?”姒昭掀起眼眸,不带波澜看兰氏,满身冰凉气息。
“母妃怎会觉得我是那般心狠之人。”姒昭对兰氏说,语调静到极点,眸光死寂冰冷。
狠么?
逼迫养母,没有良心,狼子野心。
养母丢下他让他自生自灭时,他在兰氏贵妃宫中偏殿被其他宫中的小公子、小公主锁起来,整整七日,不吃不喝,奄奄一息,兰氏未曾发现。
木板钉死了窗户和门扉,夜间他躺在冰冷地面,看到有月色从木板缝隙中透露进来。
他抬起手,接住月色。
年幼的公子眼中浮现幽幽暗色,阴冷死寂。
报复吧。
自己掌控一切吧。
“……”
此时,兰氏咒骂公子姒昭。
他的手搂紧明怜的肩膀,姒昭胳膊用力,衣衫紧紧相挨,就像要将明怜融进自己身体中一样。
明怜咬紧唇瓣,垂眼,步伐跟着公子姒昭。
“你带着卫士来逼我?你不心狠吗?”贵妃兰氏端庄的模样溃败,带着疯癫拿起殿中物件,高举头顶要砸向姒昭。
“娘娘!收手吧!”卓德爬到兰氏身边,拽住她的衣服。
姒昭冷眼旁观,他的手指微微松开明怜的肩膀,指腹温柔地摩挲了下。
明怜胆战心惊看他,他的手指撩起她脖颈后的发丝,温柔地落在她的后颈。
“孤没有杀死公子乔。”姒昭对兰氏说,视线落在明怜的脸上。
明怜抬起手,握住姒昭的胳膊。
“公子,我相信你。”明怜无声对姒昭道。
她的眼眸流转着坚定的光辉,不管是明是暗,她的眸子始终清亮。
宫中辛秘,她不清楚。
跟随公子姒昭,她胆战心惊,血管中充斥着害怕。
可她没什么不相信公子姒昭的理由。
他面容陌生,透露出冰冷死寂,落在她身上的眸光却温柔。
明怜不求俘获公子姒昭的所有面容。
在她的世界中,公子姒昭是温润的,她信任的皎月。
明怜握着姒昭胳膊的手指收紧,看着他,这次出声了,“公子,我相信你。”
清清澈澈的声音,像是能洗尽尘埃污秽。
如果是肮脏的怪物,当身上覆盖了皎月的光辉,那怪物也会觉得干净。
姒昭眸色深了深,他的手指继续扣紧明怜的后颈。
温柔悄然退散,姒昭手指收紧的力道带了一分强势。
“母妃心中,孤很可怕么?”姒昭揽着明怜,淡漠对兰氏说。
兰氏被卓德拦住,跪坐在地面。
“本宫当时不该收留你。”兰氏喃喃道。
败了,都败了。
“公子乔会被孤的人送走,送到宫外,会有好人家收养他。”姒昭没理会兰氏的话,淡淡道,“失去母亲的孩子,不适合在宫中生存。”
公子姒昭的生母是一个普通的宫女。
一个美丽的女人,可惜无法自保。
他对生母的印象不深,生母憎恨他。
他的出生不仅没有将生母的生活改善,反而将生母的生活拖入了地狱。
后来,生母不甘蹉跎,要拽着他一起自杀。
“昭儿,母亲保护不了你,你一个人也活不下去,我们一起解脱算了。”
他丢下了母亲,逃了出来。
但没有逃远,在宫中生活了下去。
兰氏冷笑,对公子姒昭说,“只是你这个疯子不适合罢了!本宫收养了乔儿,乔儿听话,本宫对乔儿自然是好的。”
“可你如此狠毒,竟然不容许养母再多收留一个孩子,那孩子可是你的弟弟啊,你竟然把送出宫,让他去当一个平民。”
“兰家的权势支撑不了太久。”姒昭淡漠说。
“今日过后,兰家的兵权将由孤掌管。”男人居高临下,冰凉如寒霜。
“兰家岂会那么轻松就把兵权交给你?痴人做梦。”兰氏嘲笑,“你还是名不正言不顺,没有本宫的支持,你算什么?”
姒昭淡淡说,“这些烦心事母妃就不必替孤操劳了。”
接着,姒昭视线落在明怜身上,眼眸中冰冷还未收敛,声音温和,“抱歉,明怜姑娘,让你受惊了。”
见事态有了结果,明怜舒了一口气,暗中的紧张松懈些许,她柔柔说,“公子无碍就好。”
明怜忽视贵妃兰氏的视线。
她与姒昭一起,兰氏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带着敌意。
如她常常遇到的恶意一样。
明怜心中淡漠。
明怜抬手,轻轻理了理姒昭的衣襟,褶皱被她纤细凝白的手指一点点抚平。
睫毛轻轻遮掩她的眸色,她轻柔说,“公子的衣服莫要被弄皱了。”
姒昭看了一眼她,忽然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推到他的身前,然后从背后搂住她的腰。
姒昭矜贵淡漠的声音在明怜头顶响起,“母妃,这是孤的女人。”
他搂紧明怜的腰,平静地对面容怨毒的兰氏说,“母妃方才忽视了她,但孤觉得在与母妃分离之前,母妃还是要知道孤的女人是什么样子为好。”
明怜顿了顿。
她想,这其中,公子做戏的成分多么?
不管怎样,她身份卑微,即便是假戏扮演,公子如此对她,她心中是有感激的,她没有被公子看轻。
明怜抬眸,对兰氏清清冷冷说,“贵妃娘娘,公子救了我,我才跟着公子。”
“对我而言,公子是善人。”
不等兰氏反应,明怜对姒昭轻轻微笑了一下,漂亮的眼睛像小狐狸弯起眸子,波光潋滟,璀璨明媚,“公子,我们可以走了么?”
“……”
兰氏无力地跌在地面。
“兰家竟然被一个外人毁了。”兰氏语调灰白。
卓德叹口气,面容衰败,“娘娘,如果当初我们待这公子姒昭好一点,也许……”
“好一点也无用,他心机深沉。”兰氏怨毒道。
听到身后兰氏与卓德的谈话声,姒昭顿了一下,没回头。
*
宫中的建筑总是不会改变。
季节更迭会为宫中建筑增添年轮的痕迹,但痕迹只是痕迹,本质未变。
贵妃兰氏的宫中一片死寂,其他宫中有地方传出嬉笑打闹声,冷暖自知。
姒昭的视线掠过贵妃兰氏宫中的模样。
公子姒昭当年被兰氏收养,许多人都觉得他走运。
但最初,他是刻意接近,扮演一个乖巧温润的小孩子。
兰氏以为他乖巧,收养了他。
他当时没想着要得到什么权势,他还小,他想的只是活着,像拽着他一起上吊的生母证明,他可以在这宫中活下去的。
兰氏表面温润贤惠,教导养子也以极高的规矩要求管束公子姒昭。
温润如玉,是公子姒昭。
但背后,兰氏对公子姒昭弃之如敝屣。
不管他多么谨遵完美温润,第一步错了,他就是心机深,就是狼子野心。
好像他不该在宫中活着。
姒昭眸色微微出神,女子悦耳好听的声音传过来。
“公子,我刚才逾矩了。”明怜抬眸看公子姒昭,语气有些小心,眼底清澈。
姒昭眨了下眼,温润笑道,“我都未觉察,明怜姑娘怎么逾矩了?”
“我刚才竟直接拉着公子离开了,不知道是否会影响公子的政事。”明怜美丽的芙蓉脸庞带着清冷,抿了抿唇。
刚才,听了公子的话后,她竟然在兰氏面前做了有些耀武扬威意思的行为。
不妥。
公子只是拜托她来帮忙扮演而已。
她并不是公子真正的女人。
“自然不影响。”姒昭温和说。
明怜看他,心想公子在她面前常常是这般温柔,纵容。
姒昭温润的视线落在明怜脸上,声调微深,“我还想求着明怜姑娘早些带我离开呢。”
明怜一怔。
她有种皎月落在她身上的光辉似乎更亮了。
是因为在做戏么?
可她心中想求得更多的偏爱。
明怜眼睛看公子姒昭,想说话,公子姒昭先道,“疼么?”
“什么?”明怜清泠泠的眼眸定住。
“明怜姑娘的肩膀,疼么?”姒昭的手指轻柔搭在她的肩膀上,没有落下力道。
他垂眸,睫羽带着歉然的弧度,“你肩上有伤,我刚才却搂着你的肩膀。”
肩上的伤早就好了。
就算是残余了伤疤,公子姒昭昨天也给了她药让她治愈伤疤。
“不疼。”明怜悄悄扯了下姒昭的袖角,接着,她的指尖覆盖在他落在她肩膀上的手上,像是自己搂抱住了自己,“公子的手落在这里,不疼。”
姒昭呼吸微深,他眸色暗意氤氲,落在明怜肩膀上的手指收拢。
他的指骨隔着她的裙裳衣料触碰到她柔软薄薄的肌肤,她锁骨明显,肩膀骨头的明显弧度连接着精致锁骨,指尖稍微挪动,就会触碰到她的脆弱脖颈。
明怜抬眼看公子姒昭,楚楚美丽,像不设防的猎物。
姒昭喉结动了动,温润的声音喑哑,“明怜姑娘,你肩上的疤痕若不好,那告诉我,我会继续把药给你。”
明怜点了点头,“好。”
发丝从她耳边滑落,她凝白的耳垂有绯色绷紧。
她垂着眼,清冷镇定。
姒昭看她,这时,有卫士来报,“公子,天子带着人过来了。”
姒昭收回视线,解了外衣披在明怜身上,兜头盖下挡住了她的身影和模样。
视线被昏暗遮挡,带着公子姒昭气息的典雅熏香裹挟住明怜的感知,她没看清公子姒昭变化的神情,只能听到他对她良善说,“明怜姑娘,你先去偏殿休息。”
“你们与孤去见天子。”姒昭对卫士冷厉道。
*
明怜被一些卫士护送着到偏殿中。
卫士守在门外,保护明怜的安危。
这偏殿似乎废弃许久,屋内的东西都堆积着灰尘。
明怜拿帕子轻轻擦了擦桌几,安静坐下来。
性格原因,她下意识观察四周的景色。
一些细节映入明怜眼中。
窗户边缘有些松动,窗檐下边有许多细长抓痕。
抓痕?
明怜俯身凑近,想看看怎么回事。
突然,一声娇娇的“喵”响起,一只漆黑毛发黄色兽瞳的猫咪迈着优雅的步子从打开的窗户中踏了进来,尾巴在空中卷起弧度。
明怜离得近,黑猫的兽瞳中映出她的身影,明怜被突然出现的猫爪吓了一跳,她猛的直起身。
是猫的抓痕啊。
明怜的视线落在猫咪身上。
黑猫窝在窗户边缘,抬起爪子用舌尖舔舐爪背,似乎不怕明怜。
明怜直起身,在桌椅上坐好。
猫一直伏在她身边的窗户边缘,发出娇娇的喵声。
猫咪的尾巴在空中摇动,清澈可爱的眸子看着明怜。
明怜嘴角动了动,她侧过身。
微微犹豫后,明怜才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猫咪。
猫似乎对明怜带着好感,凑近明怜。
明怜的指尖将要落在猫咪身上时,猫咪打了一个哈欠,张开的嘴巴中内腔透着血色,尖利的牙齿反射着锋利的华光一闪而过,像是下一刻就会咬过来。
明怜的指尖凝在半空,微微后退,带着些收敛和防御的情绪。
猫咪轻轻一跳,趴在明怜旁边的桌子上,摇动的尾巴带着引诱的滋味。
黑猫趴下来,合上嘴巴,兽瞳清澈湿漉漉。
明怜顿了顿,视线再次落在黑猫上。
“哪来的猫?”一个卫士走过来,歉然对明怜说,“女郎我这就把这猫拿走。”
“不许动小鱼!”一道稚嫩的童声突然响起,他声音带着慌张还有一种恐惧,像是出声这件事对他而言是可怕的,但他坚持出声了。
“什么人?”明怜眸色动,循着孩童的声音看过去。
一个穿着贵族小男孩服饰的男童从床底下爬出来,害怕地看明怜,“你们不许动小鱼!””公子乔,安静点!”明怜身边的卫士认识出现的小孩,恶狠狠道。
姒乔脸上带着床底的灰尘,眼泪啪嗒啪嗒落,“不许动小鱼。”
“你们不许动小鱼。”
“你们不许动小鱼。”
他固执地重复着。
“抱歉,女郎,这公子乔脑子有问题。”明怜身旁的卫士对她说。
“这小鱼是他养的猫?”明怜看向黑猫。
卫士道,“我们抓……呃,请他的时候他就带着这猫,算是他养的吧。”
明怜把黑猫抱起来,她动作有些迟缓,温热的猫落在她怀中时,她僵硬瞬间。
过于亲密的接触,她的生活中几乎没有,不管是与人还是与宠物。
明怜抱着黑猫走到公子乔面前。
“这是你的猫,诺,我不会伤害它。”明怜柔声。
姒乔眼神呆滞,“漂亮姐姐……”
明怜把猫还给他,他眼中的明怜从恶毒的大人顿时变成了温柔的漂亮姐姐。
“你好好守着它,别让它再乱跑了。”明怜把黑猫递给公子乔,温婉道。
姒乔抱紧黑猫,下巴抵在黑猫的脑袋上,乖乖顺顺地站在明怜身边。
*
天子带着卫士,气势汹汹地把姒昭拦在贵妃兰氏的宫中。
“你、你、你这个逆子!”天子年岁已高,颤颤巍巍地骂道。
“兰氏是你母妃!你这个逆子!你在做什么?你想谋反吗?”
不等姒昭说话,天子就抬手命令卫士,“给朕杀了这个逆贼!”
卫士们竖起弓箭和盾牌,都是提前武装好的精兵,预谋已久要杀死公子姒昭。
姒昭从身后卫士手中接了一把干净的剑。
“公子……”他的卫士声音紧张到极点。
“你们都退下吧。”姒昭淡淡道。
“公子?!”卫士们诧异。
他们都做好了要宫变的准备,若退下的话,按照天子这架势公子姒昭岂不是要被天子杀死?
“退下吧。”姒昭侧眸,脸庞带着温润神色,如暖阳春风,眸色漆黑不见底。
“父皇不听一听儿臣的解释么。”姒昭垂眼,指尖擦了擦锋利的剑。
“你私自带着禁军把你母妃宫中的人杀了,你还要让朕听你解释什么?!”
姒昭语调平,不紧不慢说,“母妃宫中的人都是兰家的私军,禁军负责守卫王宫安全,发现兰家私军,自然是要除掉的。”
天子嗤笑,“你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
姒昭微顿,抬眼,温润说,“父皇聪慧,儿臣知道再多辩解都是无用。”
他眸色浮现一些疯狂。
姒昭抬手,他腕骨带着狠戾的弧度,锋利的剑柄朝外,剑尖对准他自己,血刹那晕染而出。
天子哆嗦着向后退,幸好被内宦扶起,否则差点摔倒。
“你、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姒昭脸色苍白,他用力把刺入身体中的剑拔出来,轻飘飘扔到地上。
“父皇,儿臣只是要向父皇证明,儿臣绝非叛贼。”
姒昭跪下行礼,眸光漆黑,声调温润,“儿臣只是在为父皇除掉兰家私军的过程中受了伤。”
*
明怜在偏殿中等候。
公子乔在与小鱼玩耍,明怜旁观着,光线从窗户中照进,落在她的脸上,她的脸庞凝白,光更加温暖。
明怜的心在思索。
公子待她,到底算什么呢。
明怜垂眼,拿出玉佩,缓缓摩挲。
她留在公子身边,努力靠近公子。
他高不可攀,可她任由自己的私心疯长。
留在他身边,就能每天看到他,能看到这位帮助她,救了她的尊贵王朝公子。
明怜握住玉佩的指尖顿住。
巍峨王宫中,权势也在互相倾轧。
只有不断地向前跑,向前跑,才有立足之地。
她拥有着贱奴身份,永远无法改变。
离了公子姒昭,她很难自保。
名士卜洪是她的老师,但名士对名誉极其看重,即便老师愿意收留她,她也担心为老师添加麻烦。
她想远离深渊,获得自由。
皎月的光辉盛,能够照亮荒芜黑暗,她的贪婪升起,好想将皎月占有。
“……”
“公子!”卫士们慌张的声音响起。
“让医者把药送过来,然后你们就退下吧。”姒昭修长瘦削的手指扯了扯衣衫上的褶皱,声音漠然。
明怜抬头,看到姒昭的样子,指尖一颤,“公子,您受伤了。”
姒昭抬眼,不忘对明怜温润一笑。
男人浓密睫毛掀动,笑意温润,仿佛蛊惑。
明怜指尖攥了攥,担忧站起身。
“你这个坏人,别靠近小鱼和漂亮姐姐。”姒昭进来,公子乔在明怜身边戒备喊。
姒昭不着痕迹皱眉,他走到公子乔身边,俯身看公子乔,眼眸漆黑。
公子乔身体僵硬,眼泪顿时流下来。
“哭什么?”姒昭露出一抹笑,声调凉薄阴森,甚至有一种威胁的愉悦。
明怜一顿,下意识看姒昭的神情。
男人面容上的危险笑容一闪而过。
姒乔怀中的黑猫呲牙咧嘴,抓向公子姒昭,姒昭侧身躲开,他拎起姒乔,姒乔挣扎,稚嫩的拳脚踢来踢去。
可公子身上还有伤,那伤口那么明显,都是血。
明怜的声音放冷,“公子乔!住手!”
姒乔顿时停下,不再拳打脚踢,只是哭。
姒昭意外地看明怜一眼。
“短短时间,明怜姑娘与我这弟弟的关系看起来变得不错。”姒昭温润笑着说。
姒乔被卫士带走,医者送来金创药等药物。
“你也退下。”姒昭对医者道。
医者看了眼姒昭和明怜,默默退下。
姒昭上半身有剑伤,差点都要接触到心口了。
他的脸色苍白,白玉般的脸庞带着一种冷,像罗刹。
明怜抿了下唇角,主动请缨,“公子,我来为你上药。”
姒昭温润歉意,“麻烦明怜姑娘了。”
明怜俯身,脸庞几乎接触到他的身体,他受了伤,但没蜷缩身子,这伤口应该很疼,但他没发出什么疼痛的声音,若是只看他的面容神情,除了苍白的脸色,就不会发现他受伤了。
明怜眼睫颤了颤,忽然意识到。
公子姒昭喜欢忍耐。
她看了一眼公子姒昭。
血腥味扑面而来,她缓缓地,撩开公子的衣襟。
姒昭的肌肤裸露,剑留下的口子触目惊心。
明怜凝眉,压住指尖颤抖,先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平静地拿起伤药。
她凝白指尖抹了药,落在他的肌肤上,动作轻柔,坦荡。
细密汗水在姒昭额上浮现,他沉默着。
明怜猜,他是疼的。
这伤口几乎伤及心脉,不知道他是怎么忍着走了过来。
伤药一时间不能上完,明怜咬唇凝神,听着耳旁男人的呼吸声,一点点地上药。
她俯在他身前。
疼痛骤然放大。
姒昭的手抓住她的腕骨。
明怜指尖绷紧,声音颤抖,眼尾带着红,“公子,我知道您疼,但是您若是抓着我的手,我很难为公子上药。”
姒昭垂眼,语气歉意,“明怜姑娘,我有些没有控制住。”
因为疼痛,他的嗓音带着暗暗的低哑。
明怜柔声安抚,“公子,我会快些处理的。”
姒昭嗯了一声,声音从喉咙中发出,像猫的呼噜声,带着他矜贵清越的声线,无端缠绵。
姒昭的手松开明怜的腕骨,明怜的指尖残留着颤栗感。
她动了动手指,然后继续为公子姒昭上药。
伤口的疼痛感与肌肤绷紧的愉悦感交织。
姒昭的手落在明怜的肩膀上,收拢。
明怜忽然哆嗦。
明怜肩膀颤抖,被他按住。
他咬住了她的脖子。
第27章 席卷
◎他呼吸深深,带着紊乱。◎
伤药的气息与血腥味交杂在一起。
男人的唇瓣和牙齿压着明怜脖颈娇嫩的肌肤, 湿热气息带着疯狂,暧昧的撕咬仿佛是要通过他的唇齿将疼痛从他身上伤口传递到她身上,与他一起分享疼痛。
明怜指尖颤抖, 慢慢地将伤药敷好。
她不知道这个过程她是怎么做到继续敷药的。
出乎意料的,她的动作压制了颤抖, 带着冷静。
最后, 明怜缓了缓颤抖的嗓音,竭力镇静说, “公子、药敷好了。”
“嗯。”姒昭倦倦应了一声。
明怜垂眼,看到他带着苍白神态的面容, 疼痛的薄汗顺着他美丽的鬓角滑落。
男人浓密的睫毛带着薄汗的水雾, 他眼尾有点红,抬眼看明怜, 眸色带着深, 温润歉然, “明怜姑娘, 我还是没有控制住。”
他抬手, 有些滚烫的指腹轻轻摸了摸明怜脖颈上的咬痕。
“公子的伤险些伤及心口, 疼痛难耐,我理解。”明怜垂眼, 睫毛微微颤抖。
明怜拿来绷带, 为姒昭缠上绷带。
女子纤细凝白的手指一圈圈勾上绷带, 洁白的绷带遮挡他的伤口。
姒昭衣衫半解,静静地看明怜一眼。
他温和说:“若是让医者来为我治伤, 明怜姑娘就不必承受方才的痛苦了。”
明怜的指尖触碰着绷带, 闻言抬眼。
“公子, 那并不是痛苦。公子疼痛, 我知道,所以我可以接受。”她轻轻说,眼瞳像一汪清泉。
姒昭看她,忽然抬手,指腹落在她的脖颈上,指骨微微收拢。
明怜纤细凝白的脖颈顿时绷紧。
姒昭凑近明怜,指尖柔柔摩挲她脖颈咬痕。
他抬眼,清润黑眸中覆盖幽幽光辉,一缕怜惜浮现,“明怜姑娘,你不怕我离你太近么?”
她想离这位尊贵的公子近一点,悄然地放纵着不同寻常。
明怜的心跳了跳,感觉自己的心思像被骤然揭露出来。
明怜语气温婉,“我跟着公子,公子受伤了,我不能坐视不管。”
姒昭垂眼,眸光半遮,他的手指轻轻松开。
随着身体动作,绷带下的伤口微微牵动,男人喉结上下缓缓滚动。
他慢条斯理拉拢敞开的衣领,温润如清风明月,良善看明怜,“明怜姑娘不必事事忍着,你不愿,就告诉我。”
他话语中仁善意味深,“现在,这伤口我还可以自己处理,你若是觉得麻烦,那随时可以离开。”
“我不能丢下公子。”明怜俯身,指尖落在姒昭的衣襟上。
姒昭一顿,看她。
明怜容色美丽,竭力镇静,她半咬唇肉,眸光清清。
“公子对我有恩,我不会直接离开的。”
明怜的手指划过姒昭的衣襟,为他系好衣襟。
男人呼吸落在她的肌肤上,他的视线凝在她的身上。
明怜有些心惊肉跳。
她像在做坏事一样,但是却胆战心惊地享受这种占有,没有退缩躲避。
衣料摩挲声浮动后,明怜的手按在他整齐的衣衫,对他露出轻轻浅浅的笑,“公子,好了。”
*
离开王宫,坐在马车上。
公子姒昭忽然丢给明怜一个小药瓶。
“公子,这是?”明怜稳稳地拿住小药瓶,防止药瓶从她手中溜走。
“治愈咬痕的。”姒昭温润说,他衣衫整齐,无暇如美玉。
明怜脸有些绯色,她拨了下发丝,遮掩住脸庞神情。
“小伤而已,多谢公子惦念。”明怜柔柔说。
姒昭却道,“受伤了就与我说,不分大小。”
明怜一愣,抬眼看过去。
天色渐晚,他的神情在昏暗的光辉下幽静,眸光幽邃,带着不容置喙。
明怜握紧小药瓶,垂眼,轻轻说,“公子不觉得我麻烦么?”
衣衫滑动的声音响起,姒昭凑近明怜。
他身上的典雅熏香与她衣裙的气息交织。
明怜屏住呼吸。
她从姒昭眼中看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暗色。
明怜指尖抖了抖,小药瓶差点从她手中落下,幸好她用稳稳当当的姿势握着。
姒昭唇角勾起轻轻弧度,温温润润,“明怜姑娘,孤才是麻烦的人。”
“”
风吹过人,明怜脖颈上的药在风中泛起凉凉的气息。
她跟着公子姒昭进入公子府邸。
姒昭与侍从淡声吩咐了一些话,过了片刻,侍从捧出明怜客房中的一些书册。
“公子?”明怜心抖了抖,下意识握住姒昭的袖角,“公子这是?”
是因为她太逾越,公子发现她有着不该有的心思,所以要让她离开了么。
明怜握着姒昭袖角的指骨攥紧,眼睛泛着执拗。
姒昭侧眸看她,微顿,平缓说,“明怜姑娘,我身上这伤有些重,需要有人近身照顾。”
“我擅自做主让明怜姑娘去我那里,不知明怜姑娘是否介意?”
明怜心中的颤抖缓缓止住,她攥着姒昭的袖角,下意识说,“自然不介意。”
有了靠近他的机会。
她下意识想抓住。
明怜松开姒昭的袖角,他微微笑着看她,温和蛊惑犹如等待猎物踏入的陷阱。
明怜温婉说,“希望公子不介意明怜服侍的不好。”
姒昭抬起手,有些褶皱的袖角从他腕骨滑落,他垂眼,眸色莫辨,漫不经心撩起明怜脸庞上的一缕凌散发丝。
“……”
公子姒昭的屋舍很大。
屏风隔开了屋内环境。
侍从将床铺铺在外面的地上,公子清冷尊贵的屋子中多了另外的人气儿。
姒昭解了外衣,明怜察言观色,拿了新的衣裳凑近姒昭。
“公子,我为您更衣。”明怜垂首,平静说。
姒昭没拒绝。
明怜看他一眼,小心解开他的里衣。
覆盖男人肌肤的洁白绷带泛出暗色的血,明怜指尖顿了顿,掀起眼眸看姒昭,语调柔和,清泠泠的眸子却不像是想听到拒绝的话,“公子,我先为您换伤药。”
“好。”姒昭说,他任由明怜动作,透出一分微妙的听话。
绷带透出的血带着黏连感,明怜动作很轻,姒昭的肌肤微微绷紧,伤口牵动带来的疼痛感在他身体的状态上表露出来。
明怜呼吸放轻。
她压制指尖颤抖,拿出伤药,为姒昭重新上药。
姒昭指骨攥住椅子边缘,玉白的手泛起深深青筋。
他呼吸深深,带着紊乱。
“公子,忍一忍,我马上就弄好。”明怜语气保持平静,低声说。
姒昭应了声。
明怜眸光触及到他的眼睛,微顿,仓皇躲开视线。
换完伤药,明怜为公子更了衣。
姒昭有了伤,养伤的事情优先,晚上没什么人过来打扰他。
“这些是明怜姑娘喜爱看的书籍?”姒昭明知故问,笑的温润,拿起放在外面桌案上的书册。
“都是些常见的东西,公子可能早就看过了。”此时,明怜已经摘下繁琐复杂的饰品,也换了简单的衣裳,素色在身,美丽纯粹。
“这里面有些书籍我并不熟悉,明怜姑娘若有见解,可以与我说。”姒昭指尖点了点书册,落在明怜身上的眸色柔和。
有灯下看美人,美人愈美的说话。
明怜的心跳了跳,觉得这话倒也适合公子。
天色变换总是悄然无息,屋外暗色流淌,屋内昏黄的烛光摇晃,男人墨色的发披在身后,蛊惑诡谲,他玉白的肤色在烛光下更是白皙,黑色眸子中虽然有柔和,但更显幽深,无声蛊惑。
“只要公子不嫌弃。”明怜的手落在书籍边缘,微微倾身,腰肢微塌,抬眼直勾勾看姒昭。
“自然不嫌弃。”姒昭薄薄的唇勾起微笑,温润克制。
“公子今夜打算做什么?”明怜问他。
姒昭说的轻松,“养伤罢了。”
“公子疼么?这伤会影响公子休憩么?”明怜又问,像是追问,但她语调关怀,关心的意味更多。
她起身,走近公子姒昭。
“公子这伤,伤的很深。”明怜垂眼,睫羽阴影落在脸庞,微微颤抖,带着楚楚。
“明怜姑娘今晚在旁侧守着我,我会好好休憩。”姒昭说,像是有些过分的偏爱,不过他声音温和。
明怜站在他身边,微微咬了咬唇,“公子这伤是因为公子见了天子,天子对公子做了什么吗?”?
外界看来,天子宠爱公子姒昭。
公子姒昭受的伤竟然如此深,几乎是要将他置于死地。
明怜的话音刚落下,姒昭捏起明怜的下巴。
明怜接触到他的眼神,肩膀不由得绷紧。
她回神,有点慌张地说,“抱歉公子,我不应该探究这样的事情。”
差点忘了,她身份那么卑微。
王室贵胄的事情,她凭什么去探究呢。
能站在公子姒昭身边,已经是奢侈了。
姒昭眸色深,冰冷的意味浮现。
“明怜姑娘,不要怕。”他轻柔地松开明怜的下巴。
提起天子而升起的冰凉在他眼中敛下。
“并非天子伤了我。”姒昭在明怜面前的桌几旁座位上坐下,他容色矜贵,温润对明怜解释,“这伤是我自己对自己下手的。”
明怜微微瞪大眼睛,她掐了掐手心。
姒昭笑着看她,眼底有危险意,“明怜姑娘,失望了么?”
闻言,明怜皱了下眉,“公子为何这么说?”
“我并非什么受害者,你照顾我并非什么善事,这伤是我自食恶果。”
明怜道:“可公子用伤害自己的手段……肯定是迫不得已。”
姒昭微笑,眸色波澜不惊。
“你当真这么觉得?”
“公子这伤快要伤及心脉,极其危险。”明怜的手支在桌案,她俯身,看着姒昭的眼睛,“这么大的代价,稍有不慎就伤及性命,我猜公子心底深处肯定不是自愿的。”
平静说完话语后,明怜的呼吸绷紧。
她又过多探究了。
王室公子的心思,不是她这样的身份能够揣度了。
明怜低眼,“公子抱歉,明怜多言。”
姒昭笑了一下,他的呼吸很近。
明怜与他的脸庞凑的近,唇瓣几乎凑在一起,呼吸交缠。
男人侧了下脖颈,指尖轻轻点了下明怜的脸庞。
他的手指顺着她光滑白嫩的脸蛋滑下去,他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明怜姑娘不必紧张。”
明怜垂眼,清丽如仙乐的嗓音楚楚说,“是我逾越。”
她是要留在公子姒昭身边,但不能利用公子的温润得寸进尺。
姒昭的手按住明怜的后颈,骤然强势的力道让明怜一下子手搭在他的身上,姒昭与她额头相抵。
男人的眸色缠绕着她,他眸中带着蛊惑笑意,“我很乐意听到明怜姑娘的声音,明怜姑娘想说什么,在我面前无需遮掩。”
明怜怔忪片刻。
慢慢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那我可以多陪着公子么?”明怜轻声。
话音落下,她心中就浮动紧张的颤动。
她一点点用拙劣的心机试探他。
“我的伤需要一段时间来治愈,我还要麻烦明怜姑娘留下照顾我。”姒昭温和说。
他波澜不惊。
明怜咬了咬唇瓣。
已经与他的距离更进一步了,她慢慢来,没事的。
明怜指尖划过桌案边缘,无意识敲了敲,“公子要用膳么,我去厨房为公子……”
姒昭抓住明怜的手腕,“不必。”
他眸色带着波澜不惊的幽静,“你留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烛火晃动,摇晃的阴影摇摇坠坠。
明怜怔了一下。
她无端觉得公子的话带着一种危险,好像有牢牢地锁住她的感觉。
但姒昭只是在说她现在不需要多此一举前往厨房。
*
夜色流淌。
“公子,要休憩了么?”明怜隔着屏风问姒昭。
素色裙裳勾勒出她朦胧袅娜的身影,身影在屏风后模糊,像浅浅烟雾,流动袅娜。
姒昭坐在床榻上,明怜能看到他的身形,所以才问他。
公子休憩的话,她就会为公子熄灭烛火。
“明怜姑娘,过来。”姒昭在屏风后平静唤。
明怜脚步轻轻,就像山间有白狐,尾巴轻轻扫过深夜中的林木。
“公子?”明怜声音很轻。
姒昭伸出手,拽了一下明怜的腰,把她拽在腿上。
他指尖抬起明怜的下巴,视线落在她的脖颈上,带着检查的意味。
明怜的手落在姒昭肩膀,克制着。
姒昭看了一会儿,才缓缓说,“明怜姑娘,脖子上的咬痕,别忘记继续抹药。”
接着,姒昭就松开明怜。
公子容颜美丽,俊雅如玉,无暇温润,像是不可亵渎。
明怜看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拉下床帐,帐纱垂下,挡住姒昭身影。
“公子,我去把烛火熄灭。”明怜声音很低。
姒昭淡淡嗯了一声。
“……”
明怜熄了烛火,借着月色轻轻撩开发丝,纤细白嫩的脖颈露出。
一抹冰凉的药粘在指尖,明怜一边撩着发丝一边轻手轻脚地涂药。
接着,她抱膝坐在屏风外铺在地面的床铺上。
明怜下意识把被子抱在怀中,她支着下巴看屏风。
屏风后有床帐垂下。
明怜听到床被窸窣声,公子姒昭应该休憩了。
她呢?
明怜垂眼。
她指尖勾了勾自己的发丝。
公子让她离他如此近,她是要随时在公子需要的时候服侍公子的。
所以她不能睡的太死。
明怜简单地盖上被子,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起来的动作入睡。
她的睡眠浅浅,但梦境不断。
从世家娇生惯养的小姐突然坠落,之后经历的卑微不断席卷,骨子里的卑微深深地缠绕着她的身体。
她平日克制着自己,留在公子姒昭府邸上后,她就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些卑微、无助、无力的事情。
但在梦中,她总会不断地重复着记忆中害怕的无助,害怕的孤独,害怕的恐慌,记忆通过梦境一遍遍提醒。
她作为贱奴,常常被卖到富贵人家中服侍小娘子。
服侍小娘子是因为她执意要求,她害怕遇到男子。
但是,虽然远离了男子,她的身份太卑微,只是一个奴隶,她的日子没什么好过的。
有一段时间,明怜逃离了奴隶的生活,可是依然卑微。
一个无家可归的少女在外面,她做不了什么,她努力地在酒肆饭馆等地方求来了活计,但是她的容颜会遭到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觊觎,她常常需要变换工作的地方,可没太多人愿意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女。
明怜饥肠辘辘,那段时间实在是走投无路,她当了乞儿。
后来,她唾弃自己的落荒而逃,又逃了回去,继续成为贱奴。
明怜蜷缩在被子中,屋内的温度不冷,但梦中好冷。
梦中,冬天的雪很冰,单薄的衣衫不足以抵挡寒冷。
她的手放在浮着冰渣子的水中,冻得浑身哆嗦,白嫩的肌肤上泛着冻红的淤色。
“继续跪啊。”负责惩罚的奴隶管家手拿着鞭子,视线称不上恶毒,只是一种看随手可以打骂的奴隶的表情。
“知不知道我们家主子买你也是花了银两的,你竟然敢不告而别?”鞭子抽打下来,落在明怜的肩膀上。
她跪着,雪落在她的身上,她清泠泠的眼睛不眨。
来自奴隶管家的咒骂声落在明怜身上,让她认罪。
她不愿意低头。
但她好冷。
好冷……
冰冷感残留在骨头缝中,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在不经意间卷土重来。
明怜的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身体,蜷缩着。
美丽的青色发丝像海中水藻披散,脖颈上冰凉的药膏被蹭到床被上,她脸色苍白,抱着自己。
好冷。
又冷又暗。
要将她吞噬。
深夜的月光浅浅。
照在屋舍中。
一缕烛火在屏风后点亮,外物的光亮遮盖了姒昭身上的幽静黑暗减弱。
姒昭走到明怜的床铺旁边。
男人伸出手,手指轻柔地撩开她凌乱的发丝。
“明怜姑娘?”姒昭温和唤,眸色却暗。
明怜身体颤抖了一下,像是要被外界的声音唤醒。
她苍白狼狈的脸庞浮现温婉,像是要讨好什么。
姒昭没继续喊她。
他表情微微变化。
他的手指盖住她的双耳。
*
第二日清晨,明怜醒来的瞬间,心中有点懊恼。
她晚间竟然真的彻底睡过去了,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若是公子在夜间需要她的帮忙,她却没动静……明怜抿了抿唇,她轻手轻脚爬起来,本来想收拾好床被,不过发现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很整齐,竟然没有褶皱,像是被抚平了。
明怜微顿,下意识喊,“公子?”
没回应。
明怜赶紧绕到屏风后,见屏风后无人。
明怜咬紧唇瓣。
她没做好。
公子都起了,她却还在睡觉。
明怜呼了几口气,披上外衣走向门扉,正要出去,门从外面推开。
“明怜姑娘,醒了?”姒昭穿着深色的衣衫,容颜华贵,瞥过来的时候带着深邃的幽暗。
明怜要落在门扉上的手松开,垂下,她规矩地站在旁边。
“公子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么?”她低声。
“有。”姒昭勾起温润的笑,像能够融化冰雪的柔柔春日光辉。
明怜低着眼睫,等待命令。
“明怜姑娘,洗漱一番,换上新衣裙。”姒昭温和,漫不经心地说。
公子行为举止悠闲。
过了一段时间后,明怜按照姒昭的吩咐换了深色的衣裙。
明怜看到镜中的自己,衣裙像深色的夜空,幽邃深远,暗色腰带缠绕她的腰肢。
这布料……有些熟悉。
明怜摩挲了下衣裙上的暗色绣纹,她瞥向身后的男人。
“明怜姑娘,今日无事,陪我出去走走。”姒昭的声音忽然在她头顶响起,男人俯身,看着镜子中明怜的眼睛。
听到他轻松的语气,明怜微愣。
陪公子……出门么?
可是,没什么理由。
明怜醒来后,总觉得梦中有什么东西折磨着她,身体中残留着卑微的感觉。
“公子,我身份卑微,可能无法陪公子尽兴。”
姒昭拿起一个发簪,戴到明怜的发上,动作平缓,温柔。
姒昭挑眉,“出去走走罢了,孤又没什么要求。”
明怜摸了下发簪,眼睛瞥向姒昭的脸庞。
姒昭对明怜笑了一下。
他的大手忽然落在她的脸上,挡住她的视线。
“公子?”明怜的嗓音很轻,带着诧异。
男人低头,他另一只手从明怜背后抱住她的腰,牢牢的。
他的唇离她的耳朵很近,声音透出低哑,幽幽的,好像有暗意流淌,情绪悄然露出,“湖面上有一场宴会,孤身边需要一个人陪着。”
明怜的手中无物,颤了颤。
他松开手指。
光亮落在明怜的眼中。
她转头,没看镜子,直接看公子姒昭。
姒昭温润低眸,“明怜姑娘,可以陪我走走了么?”
第28章 枕席
◎明怜倾身,凑近◎
东宫。
带着天子御旨的内宦将太子解除禁闭的消息传给东宫。
包围东宫的禁军卫士有条不紊退下, 精兵盔甲的声音摩挲,淡下,围绕着东宫的铁桶封禁消失。
太子身边信任的门客匆匆跑到太子面前, 神情惊喜,“恭喜太子, 原定的禁闭日还未到, 天子就解除了禁闭,太子, 在天子心中您依然是天子信任的储君。”
太子姒庄正在剃须更衣,心情阴郁, 说:“这老头子竟然顺了该死的姒昭, 把本王关了这么久,信任?本王可没见到。”
“哎哟, 太子, 那不是事出紧急吗, 唯有这样天子才能保下您啊。”门客跪在太子面前, 安抚说。
姒庄眼神变化, 满肚子怨气, “保我?本王是太子,这大潇未来就是本王的, 本王做什么需要旁人管吗?竟然还治本王的罪, 简直是岂有此理!”
姒庄说到激动处, 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正在为他刮下胡须的侍从吓了一跳, 手不小心哆嗦, 刀片在姒庄下巴上划出血痕。
“嘶。”姒庄皱眉, 愤怒涌上, 他狠狠推开侍从,“滚开!”
侍从的身体撞到旁边的架子上,赶紧磕了几下头,慌张退下。
门客咽了咽,谄媚凑近太子,劝说,“太子,您底下的那些人自您被关了禁闭后就散去了不少,现在是需要笼络人心的时候……”
“闭嘴!本王刚解除禁闭,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们来处理就好。”姒庄拿起帕子,胡乱地擦了擦脸,披上外衣,大步走出去。
门客赶紧追上姒庄,“太子,您要去哪里?如果是要去见天子,那还要商谈一下话术啊太子。”
“见个屁的天子。”姒庄推了一把门客,嫌弃说,“啰里八嗦。”
“那太子,您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酒肆,本王被关在东宫,快要憋死了。”姒庄整理了下衣衫,想念美人软香。
门客愣了下,慌张说,“等等,太子,您现在不宜去熟悉的酒肆。”
姒庄烦躁到极点,“凭什么?本王想去哪里你管得着吗?”
“太子,您之前常去的酒肆有百姓认识您。”
“所以?跟本王有什么关系?”姒庄不明所以。
“太子,那些百姓觉得您抢了他们的东西,现在对您充满怨恨,如果见到您,恐怕……”
太子一顿,半晌后,表情扭曲,“一群贱民。”
*
明怜跟着姒昭离开府邸。
马车到喧闹的集市停下,姒昭下了马车并示意明怜与她一起,明怜站在姒昭身后,看着周围集市,有些疑惑,“公子,不是要去湖上参加宴会么?”
姒昭漫不经心的,“时辰尚早,先陪我随意走走。”
他白玉的肌肤不被集市的烟火气息干扰,侧颜带着淡漠矜贵。
明怜看了眼他的神情,垂眼,温婉说,“好。”
姒昭与明怜穿过集市。
集市人群流动,烟火气暖。
明怜本以为公子是要在集市上做什么,或者是买什么。
但是公子只是不紧不慢地走。
姒昭没那种兴趣,只是带着明怜走。
明怜看着姒昭的背影,在人群中靠近他,悄悄抓住他的衣摆。
她又下意识去揣度公子的心思了。
明怜握紧他的衣摆,跟着他的步伐。
但她已经比之前接近公子了。
照理说,能待在公子身边就知足。
但奢念竟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明怜没看集市的情况,眼睛盯着姒昭后背上的绣纹,余光瞥到他腰间质地精贵的玉佩。
公子姒昭的玉佩无暇,他这玉佩是跟着他的衣物换的。
他身份高贵,身上的配饰对他不重要,短短几天,明怜就发现姒昭身上的玉佩换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崭新的。
他不会把一个玉佩留太久。
明怜的另一只手摩挲了下一直带在身上的玉佩。
这玉佩冰凉,但在她柔软指尖的摩挲中变得温暖。
明怜不敢,也不想丢下这从公子姒昭身上拽下的玉佩。
明怜暗中忐忑。
她低着头,没注意姒昭看她几眼。
男人眸光向来淡漠,没什么感情,就像无法照进光亮的黑耀石,温润在表皮,无法牵动骨头。
但他落在明怜身上的视线少了漠然,没有冰冷意味,诡异的温柔赤裸裸,幽幽的危险掠夺铺开,眸色深邃,耐心地看着她。
不知不觉,四周人群的声音淡去。
“明怜姑娘?”姒昭停下。
明怜的身体惯性向前跟着他,姒昭抬手,挡了下明怜的额头。
明怜回神,定住身形。
她美丽的眸子望向姒昭时带着潋滟波光,情绪百转千回最后归于柔柔,千种颤抖也藏在平静下,固执地不露出真正的脆弱,“公子,接下来我们去何处?”
姒昭的手突然按住明怜的后颈,把她拽到怀里。
“公子?”明怜愣了下,但没有躲闪。
她的呼吸落在姒昭的衣衫上,手指颤了下,轻轻悄悄扶住他的身体,他的腰。
姒昭搂住她的身体,按了下她的脑袋。
她的发丝柔顺,手感颇好,姒昭摸了摸。
明怜不明所以,轻轻颤颤的呼吸从她柔软的唇中溢出,手却搂紧姒昭的腰。
贪婪地放纵自己接近公子。
她的心思真是卑劣。
衣衫蹭在一起,男人的腰线条绷紧。
片刻后,姒昭的手背轻轻拍了下明怜的肩膀,指尖蹭过她的脖颈锁骨。
“明怜姑娘,抱太紧了。”姒昭哑着声音,带着暗色克制。
明怜忽然意识到他身上还有伤未治愈,明怜匆匆松开姒昭,“公子,您的伤还好吗?”
心中翻腾自责,明怜咬咬唇角。
她的卑劣心机扩大,一时沉浸在其中,竟然忘了公子此时不能被她的身体挤压。
她这样……太拙劣。
“公子,您的伤疼么?”明怜的手指不敢触及姒昭的衣衫,虚虚地触碰,眸色关心。
“无碍。”姒昭挑了下眉,视线落在明怜停滞在半空的指尖,嗓音淡淡的。
“方才是有孤认识的人经过。”他忽然说。
公子认识的人,大有可能也是较为尊贵之人。
他抱住她,是因为不想她被看到么??明怜的指尖缓缓落下,心中有些颤抖,其实,她还是太卑微,没什么资格。
但她就是固执地待在公子身边。
“那公子接下来要去处理政事么?”明怜善解人意问姒昭,似乎他就这么离开,她也不会露出怨念。
看到她如此态度,姒昭不着痕迹皱皱眉。
“太子离开东宫了。”姒昭漫不经心对明怜说,“他是好色之徒,孤不想让你被他看到。”
方才,太子姒庄与他的谄媚门客从人群中钻过去。
姒庄一改老样子,偷偷摸摸,堂堂大潇太子,在大潇都城集市上一副做贼模样。
姒昭扯了下嘴角,带着冰凉的嗤意。
天子放了人,可这人没什么用。
迟早,都是死人。
没用的东西,死了就行。
姒昭心中幽暗杀意流淌。
他的眸子在不经意间透出没有感情的冰凉阴森。
“走罢,今日孤要带你散心,此地不宜久留。”姒昭俯身,面容上的冰冷在阴影拂过时恰到好处地敛下,他对明怜说话的声音温和良善,他尊贵华冠在空中划过低敛的弧度。
男人有力的胳膊从明怜纤细双腿膝盖下方穿过,姒昭直接横抱起她,大步离开。
明怜一惊。
公子身上还有伤,不宜过多用力。
明怜脑海中浮现姒昭肌肤上鲜血淋漓的样子,男人脖颈线条绷紧,因为疼痛他的身体氤氲冷汗。
明怜想让姒昭把她放下,她抬眼,窥见姒昭身上的压迫感,她呼吸微深,身体无意识哆嗦了下,但指尖抬起,轻柔按在姒昭肩膀上,阻拦意味坚定,“公子,您身上有伤,我不想让您的伤口受到牵连,我可以自己走的。”
姒昭顿住,却没有放下明怜,嗓音温润,“无碍。”
他落在明怜身上的视线带着不加掩饰的危险感,“我不想在这种地方放开你,太危险了。”
明怜的心跳了跳,她抿了抿唇,不再阻拦公子姒昭的怀抱。
因为公子的纵容,明怜觉得,心中的贪婪意更是放大了。
想进一步接近公子姒昭,若是能得到更多,就好了。
她拙劣的心机暗暗地,难以启齿地想。
*
另一边。
太子姒庄进入心心念念的酒肆,“太子,咱们还是要早些进宫去见天子,至少要对天子表达感恩,天子把您放了出来……”
“滚,别烦本王。”姒庄不耐烦,推开门客。
“美人,本王的小美人都在哪里?”姒庄向酒肆老板丢过去银两。
姒庄娶了妻,还有众多妾室。
但是他的妻和妾他早就腻了。
他是太子,玩一玩美人而已,没人会阻拦他过多。
酒肆老板拿了银两,笑眯眯喊来美人。
遇到陌生的美人,姒庄脸上浮现痴迷,抓住美人的手就要与美人去共度良宵。
酒肆中各家各派的探子多,他们注意到太子姒庄的到来,都悄悄地放出了汇报的消息。
臣服于公子姒昭的政客们收到消息,悄然聚集。
太子的禁闭解除,公子姒昭的政权更要收拢了。
*
大潇民风开放,明怜被公子抱着并未受到太多瞩目。
明怜心想,她是公子的人,公子带她去何处,是公子的主意,公子没有害她,她没什么要阻拦的。
她已经选择了要接近公子,不想退缩。
她不是会退缩的性子。
选定了接近公子后,她的执拗促使着她压过身体的紧张和偶尔升起的逃脱颤栗,一点点,继续接近公子。
都城街道上人员复杂,明怜余光瞥到有名士卜洪门下的弟子路过。
“也不知道买的这纸张师父满意不满意。”
“哎,你看看这种纸张怎样?”
虽然隔得远,但明怜下意识抱紧姒昭的脖子,要将脸埋进去。
但她想起公子身上有伤。
……她不能挤压到他身上的伤口。
明怜的动作顿了下,脸庞忽然触及姒昭的锁骨处,脸庞向上碰到男人脖颈,没有碰到他的伤口。
她呼吸柔软旖旎,唇瓣似有似无地贴了下男人的脖颈。
姒昭的喉结滚了下,手指顿时托住她的脑袋。
片刻后,明怜的脊背抵在遮掩视线的隐蔽巷子拐角。
姒昭垂眼,眸光被暗色遮挡,他的视线一点点,掠过明怜。
“明怜姑娘,还憋闷么?”姒昭理了理明怜的衣裙,他似乎不容许眼中有太多凌乱。
“什么?”明怜回神。
明怜脸庞上的几缕发丝被姒昭的指尖勾起。
“你在我府中待的这些日子里,除了跟着我的时候,我没有让你离开府中半步,你觉得憋闷么?”
姒昭嘴角的笑温润,但他眸中暗色不加遮掩,幽幽深深,好像要用目光缠绕住她的身体。
明怜眸色晃了晃,轻声,“这几日我待在公子府中更安全。”
否则呢,她还要奢求更多么。
奢求公子继续帮她么。
何况……她现在有意接近公子姒昭,留下来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姒昭低低笑了一声,问明怜,“你不怕一辈子都无法离开么。”
他眼中的危险意更深。
姒昭撩开明怜脖颈旁的发丝,残留浅色咬痕的肌肤裸露。
无人注意的地方,阴影在巷子中延展,幽幽深深,就像能够吞噬什么。
明怜攥了下指尖,对于公子的询问,她缓缓回答,“现在我是要待在公子身边的。”
“至于之后……公子帮了我那么多,我总不能私自离开,不管不顾。”
公子似乎不喜欢被人背叛。
明怜想到猎场的事情。
姒昭看明怜,睫羽眨动,温润意味出来,危险感消散,像怪物悄然收拢了侵略的爪牙。
“明怜姑娘昨晚在府上睡的可好?”姒昭的睫毛垂着,不紧不慢提起,“让你来的匆忙,只好让侍从铺了地铺将就。”
提起这件事,明怜有点忐忑,“公子,我睡的很好。”
她都睡过了头,本来是要近身服侍公子的,结果公子比她起的早,而她竟然一无所知。
明怜以为姒昭提起,是因为提醒她莫要太过放纵,她带着小心,清冷的声音放低,带着歉意,“公子,我下次会注意的。”
姒昭看明怜。
明怜的下巴被姒昭抬起。
“明怜姑娘,我不是要责怪你。”他声音微哑。
女郎被梦魇所困的模样在姒昭脑海中浮现,黑夜中,她满头青丝披散,蜷缩着,透露出破碎。
姒昭指尖轻柔摩挲明怜的下巴。
当她凝白细腻的肌肤在他手中时,他能看到她颤动眸光的眼睛,她的呼吸温热,她是活着的,一个鲜活的,脆弱的猎物,但不易折。
明怜呼吸放的轻,她看着姒昭,忽然说,“公子,我能歇息在你身边么,再近一步。”
说完这句话,紧张意立刻在心中翻腾,明怜竭力镇定,柔柔地看着公子姒昭。
姒昭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指尖,身上压迫感收敛在温润中。
他没回答明怜的这句话,而是俯身,男人俊雅的面容,薄薄的唇,高挺的鼻梁在明怜眼前放大,呼吸交缠,明怜指尖扣在身后墙壁上。
然而,他的脸庞与她的面容错开,姒昭在明怜耳边低声,嗓音带着哑,语气温润,“明怜姑娘,名士卜洪下榻在附近棋馆,要随我去见他么。”
明怜的指尖在身后冰凉墙壁上攥了攥,声音微微颤抖,平静说,“好,多谢公子带我来见老师。”
姒昭走出小巷,明怜一顿,赶紧跟上他。
他背影高大,明怜看他满身华贵,似有温润。她垂眼,思索公子姒昭方才的幽暗眼神。
*
棋馆内多有穿着不同服饰的门客士子走过,棋子落下的声音此起彼伏,文雅静谧,名士卜洪所在的雅间中。
明怜见了名士卜洪,脸庞露出温温笑意,她对名士卜洪行了个礼,然后关心道,“老师,您的身子可还好?”
“好的很好的很。”名士卜洪笑着摸了摸胡须。
接着,明怜与名士卜洪寒暄了一会儿。
“老师,我若留下恐会为老师添麻烦。”提起明家旁系可能会闹事的事情,明怜低声。
“这事情确实有些复杂。”名士卜洪的指尖拿起一颗玉质落在棋盘上,他余光看了下明怜身后的公子姒昭。
“老夫不能护着徒弟,老夫惭愧。”名士卜洪叹口气。
他确实注重名誉,不过事情紧急的话,他也会选择护住徒弟明怜,但现在嘛公子姒昭在此,名士卜洪不能打乱公子姒昭的事。
“明怜徒弟啊,在公子姒昭府上怎么样?有没有被欺负?”名士卜洪眼珠子转了转,问明怜。
明怜神情平静,不见端倪,“老师,一切都好。”
姒昭扯了下唇,对名士卜洪微笑说,“孤不强人所难。”
名士卜洪捏了把胡须,与明怜说了些关心的话,然后道,“徒弟啊,老师与公子有事要商谈”
明怜闻弦歌知雅意,点了点头,从雅间中退下。
雅间内独留名士卜洪和姒昭。
“公子,天子将太子的禁闭解除了。”名士卜洪神色变得严肃。
“嗯,孤知道。”姒昭收回视线,淡漠坐在名士卜洪对面。
男人玉白手指修长,拿起桌案棋盘上的黑子。
接下来,名士卜洪与公子姒昭对政事进行了一番商谈。
“”
明怜离开名士卜洪在的雅间。
她看了眼关上的门扉,想了下之前公子府邸上的侍从不让她出府的事情。
但现在公子主动带她出来,见了老师。
也许只是时局原因。
她的多虑暂且收一收。
明怜深吸口气,向棋馆另外的房间走,那房间也是被名士卜洪买下的,名士卜洪门下的徒弟们聚集在其中。
明怜甫一进来,里面的士子们站起身,关怀凑近,“师妹,多日不见,过得可还好?”
“师妹,你上次匆忙离开,我等担心极了。”
“”
明怜一一应过去,她不卑不亢,容颜美丽清冷。
师兄们都对明怜和颜悦色。
有师兄关心说,“明怜师妹,听说你这几日在公子姒昭的府邸上休憩,你过得好不好?”
明怜暗藏复杂心绪,说她在公子姒昭府上过得不错,没受到什么苛责。
至于和公子姒昭的事情这是她自己卑劣的心思,不能告诉外人。
明怜潜藏着心思。
师兄们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他们招呼着明怜坐下来休息。
“哎,老师一谈政事就要谈很久,师妹无聊的话就来看看书吧。”一位师兄随手从屋内架子上拿了本书,递给明怜。
明怜将书拿在手中,凝白指尖轻轻翻了下,眸色微顿,这是本讲棋谱的书。
她垂着眼,坐在窗边,静静翻看书籍。
楼下有车马经过,路人声音喧嚣,明怜看了一眼,忽然问屋中的其他师兄们,“对了,最近有没有奇怪的人或者说是来找我的。”
明怜担心明家旁系的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有利益可图时,那些人就像闻到肉香的兽类聚集。
“奇怪的人?”有师兄想了想,说,“老师在这边确实常常遇到奇怪的人,不过这边时局复杂,虽然那些人奇怪某种程度上倒也算正常,他们也不知道明怜师妹,所以明怜师妹你问的奇怪之人应该没有出现过。”
“知道了,多谢师兄告知。”明怜微顿,露出浅浅柔和笑容。
她翻看棋谱书籍的动作停顿,一页棋谱落下来。明怜的睫羽半遮眸色。
明家旁系的人竟一反常态没有出现明怜不觉得是他们改过自新。
明怜还记得明家旁系当家那贪婪的神情。
是有人阻止了明家旁系的人来寻她身边的人么。
帮她的人是公子么?
明怜翻看棋谱书籍的动作顿住,眼底情绪翻涌。
“对了,师妹,你之前画的画你要带走么?”这时,有师兄抱着卷好的画纸到明怜身边。
明怜回神,想了下,就说,“不必了,留在这边就可以。”
接着,她心中怕增添多余麻烦,又说,“如果占地方的话扔掉就可以。”
“哎?怎么能扔掉呢?”师兄不赞同。
“明怜师妹你这些画画的那么好,我很喜欢啊,我才不扔,我要好好留着。”
明怜不由得笑了一下。
经过磨合后,名士卜洪门下的这些弟子都接受了她这个师妹。
以她这样的身份,能够认识这么多出身世家的师兄们说到底,还是要谢谢公子姒昭帮她拜在名士卜洪门下。
明怜微微出神。
“师妹,你这画上的笔触极好,我能请教请教么?”抱着画找明怜的师兄与她搭话。
“可以。”明怜温婉说。
画在明怜面前铺开,师兄下意识低头与明怜继续聊天。
不多时,一道声音淡淡响起,“明怜姑娘。”
公子姒昭在门扉旁,他瘦削手指撩开门扉上的帘子,视线温和落在明怜身上。
他不动声色,淡淡道,“我们该离开了。”
“”
送走公子姒昭后,名士卜洪看了眼方才与明怜讨论画作的弟子。
“你小子,干什么呢?”
那弟子疑惑,“啊,什么,怎么了?”
“师父,您怎么一脸担忧我的样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你跟你师妹凑那么近干什么。”名士卜洪提醒。
“明怜师妹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当然要问一问她的画啊。”
名士卜洪摸了摸胡须,“没别的心思?”
那弟子突然咳嗽,“窈窕佳人”
名士卜洪拿起拐杖敲了一下那弟子,没让他把话说完。
“她是你师妹,我不赞同。”
“师妹怎么了,师妹岂不是正好。”那弟子撇撇嘴。
名士卜洪神神在在说,“你们不合适。”
“师父,你怎么就知道我跟师妹不合适,师父你自己都没讨老婆。”那弟子说着,赶紧抱起画。
“你小子,别躲!”名士卜洪的拐杖顿时砸向那弟子。
*
明怜跟着姒昭离开棋馆。
公子姒昭的马车在棋馆门外等候,接下来要去湖上参加宴会,明怜赶紧跟着公子姒昭上了马车。
在上马车的时候,公子姒昭自然而然地扶了下她的胳膊。
明怜看他一眼。
姒昭温润,如她每日见到的模样一样,如玉无暇,待她良善温和。
马车的门帘拉上,在狭窄封闭的空间中,明怜看向姒昭。
“明怜姑娘,怎么了?”姒昭撩起眼睫,温润看明怜。
明怜倾身,凑近公子姒昭。
中间没有支撑,她的手顿了顿,落在姒昭的衣摆上,指尖扶住他的腿。
发丝顺着她的肩膀滑落。
明怜看姒昭,柔声,“如果明怜自荐枕席,公子觉得如何。”
第29章 呼吸
◎会有失控◎
明怜的手微微攥紧, 掌骨压在姒昭腿上衣摆。
明怜穿着与姒昭相似的深色衣裙,领子略低,纤细脖颈与精致锁骨构成诱人的弧度, 她的发丝从肩头滑落,蜿蜒垂在姒昭的衣摆上。
明怜盯着姒昭, 轻声, “公子觉得呢?”
姒昭的指尖敲了敲身下马车软榻,黑眸中的温润渐渐消散, 声音氤氲沉意,“明怜姑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公子, 我很清楚。”明怜的手指攥紧。
公子身边没有女人, 但公子也没有排斥她的接近。
她身上什么都没有,留在公子府邸, 报答公子自荐枕席是个选择。
能够进一步接触公子, 成为公子的人。
这样, 她就有更多的理由留在公子的府邸。
也可以从公子身上寻求庇护。
她很卑劣, 又想报答, 又想得到更多。
“公子, 我不求什么名分。”明怜看姒昭,不紧不慢说。
车马颠簸, 她凝在半空的腰身微微晃了晃, 姒昭抬手, 搂了一下她,接着, 把她放在了身旁。
明怜抿了下唇, “公子不愿么?”
公子姒昭身份尊贵, 有着卑劣出身的她接近公子姒昭, 终归是存在沟壑。
她想追寻皎月的光辉,贪婪的心放大,想更进一步接近皎月。
但她也要看看皎月愿不愿意。
她卑微,是尘埃。
“明怜姑娘,你可以慢慢考虑。”姒昭侧眸,躁动的暗色被压下,扮演耐心十足的温柔猎人,温温说,“我不希望你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情。”
明怜攥紧指尖,看向姒昭。
这并不是她的一时冲动。
她一直都在思考这件事情。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自己的模样。
她不排斥公子的接触。
那么,把身子给公子,同时作为报答这是她一直考虑的事情。
不过,对公子而言,她这样的自荐果然唐突。
明怜撩了撩耳边的发丝,在姒昭面前温婉歉然,“抱歉,我给公子增添麻烦了。”
“明怜姑娘,这不是麻烦。”姒昭的喉结动了下,他低敛眼睫,攀升的幽暗意遮掩在睫毛的阴影下,“只是,你可以再好好考虑考虑。”
姒昭的声音放的温润,像无形的蛊惑陷阱。
如果真的踏入了这陷阱中,即便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明怜嗅到姒昭身上的典雅熏香,她的手指攥了攥袖角,对公子姒昭低头说,“公子,我会好好考虑的。”
明怜心中不想放弃。
也许这不是好时机,所以公子觉得她唐突,觉得她逾越。
只要她还在公子身边,那总会有机会继续接近他的。
她在这个世间身份低微,离了公子姒昭的府邸,没了公子的帮助,她就会变成任由宰割的罪臣之女。
她怎么能放任自己坠入深渊。
“”
车马行到湖边。
姒昭掀开帘子,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的半边身子上,他的一半身体在温煦的阳光下,睫羽带着温和的弧度,另一半身体在马车的阴影中,略微割裂。
“明怜姑娘,你先待在这里,我安排一下船只。”姒昭看了眼窗外的景象后,回眸对明怜温和说。
明怜张了张唇瓣,选择点头。
她本想帮公子,但她发现她无法帮助到公子什么。
她能做的,是安安静静等待,不增添过多麻烦。
明怜端坐在马车中,她的肌肤凝白,神情静谧,就像清冷不可亵渎的琉璃雕像。
姒昭深深看她一眼,接着先行下了马车。
“公子,前往湖心宴会的船只已经备好了。”侍从立刻对姒昭汇报。
姒昭没说话。
“公子?”侍从以为姒昭没有听到,又汇报了一遍,“前往湖心宴会的船只已经备好了。”
“孤知道了。”姒昭淡声,皮笑肉不笑地对侍从点了下头。
侍从忽然觉得骇然,打了个哆嗦慢慢退下。
姒昭的手握住马车边缘,男人的墨色发丝随着他低首的动作垂下,他深色的宽大衣袍矜贵,与墨色发丝交织在一起,透出幽暗意。
他背对着温煦的阳光,肌肤在阴影中。
姒昭的手抓紧马车边缘,青筋泛起。
他脑海中翻涌着明怜在马车中与他轻声自荐的模样。
姒昭的喉结不受控制滚动,他抬起瘦削的手挡住脸庞神情。
他感受到了失控的意味。
姒昭的手压住自己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
明怜在马车中打量湖面。
湖水宽广,一眼望过去有些望不到尽头。
有许多权贵人家开了船只,向湖中心驶过去。
能在这样的湖面上参加宴会,这宴会应该有许多以她罪臣之女身份接触不到的人。
公子带着她出来“散心”,竟然愿意带着她这样的人到这种地方。
明怜抿了抿唇瓣。
在公子眼中,她算什么样的存在呢。
是因为公子不觉得她的身份有什么,还是因为在公子眼中,她的身份已经不足一提到极点了,所以只把她当成跟着他的物件。
明怜又摇了摇头。
物件么,也不算。
公子待她还是好的。
但在公子心中,她还不够格。
公子觉得她是一时冲动。
明怜垂眼。
她表现的太过急迫了么。
不安感始终伴随着她的身体,如果没有向前跑,她就觉得会坠入深渊。
也许,她想要索求保护的模样暴露出来了。
要继续找寻时机。
明怜简单地理了理发丝,扶好发簪等饰品。
她规矩地坐好,脊背挺直,安安静静。
过了一段时间,姒昭轻轻敲了敲马车,“明怜姑娘,可以下来了。”
明怜起身,压下忐忑,平静如静止流淌的水。
她掀开车帘,正要自己下去。
姒昭托住她的身体,带她落在地面。
明怜暗色裙摆晃动着弧度。
“多谢公子。”她低声,克制着多余的动作。
姒昭却伸出手,挽住了她的胳膊。
“公子?”明怜一愣。
姒昭的视线掠过她的神情。
她克制住了,他却觉得失控在放大。
姒昭的唇线抿直一瞬,所有骤然放大的疯狂暗意藏在皮囊下,接着温温和和道,“明怜姑娘,扮演孤的女人,这件事不知道还算不算数。”
第30章 失措
◎像是要攥住他的脖颈◎
酒肆中供达官贵人玩乐的楼层中。
男人肆意喧闹的调笑声和女人的娇嗔此起彼伏。
一个穿着低调的人慌里慌张在酒肆中翻看人群。
守着太子的门客撞见这人, 惊讶,“你怎么也来了?”
“什么?我才不是也来,都什么时候了, 谁还有闲心在这种地方厮混。”来人皱了下眉,“算了算了, 闲话不说, 太子呢?在哪间房!”
“太子的脾气那么差,他才不想让你打扰。你啊, 就跟我一起等吧。”门客撇撇嘴,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劝说。
“都火烧屁股了, 还管那么多!”来人催促, “快点,太子在哪间房, 我们一起带太子进宫。”
跟太子来酒肆的门客哼哼道, “你以为我没跟太子说过进宫的事情吗?但太子在东宫中憋了那么久, 现在可不是要玩一会儿, 进宫进宫, 急什么, 反正王宫又不会变,等太子一段时辰又没什么干系。”
“天子解了太子禁闭, 太子就得赶紧进宫!”
“你以为我没催?”守着太子的门客也烦了, 太子的情况本就让他烦躁, 他摆摆手糊弄说,“天子都解了太子的禁闭, 说明现在也没那么生气, 太子在酒肆玩一玩而已, 无伤大雅, 我们作为跟随太子的人,应该顺着主子的心意行事。”
“现在宫中局势变化,那公子姒昭的母妃兰氏与公子姒昭决裂,兰家不支持公子姒昭,这可是太子稳固权势的好时机,好事要趁早,等不得!”
“决裂?公子姒昭疯了吗,没了兰氏他什么也不是。”与太子一起的门客诧异,他与太子一起被关在东宫中,对最近外面的情况不甚清楚。
“公子姒昭要是疯了对我们可是好事,太子要是得到兰家的支持,还怕公子姒昭?”来人催促门客带他见太子,门客立刻清楚事情利益紧急程度,赶忙带着门客见到太子。
门突然被推开,屋内女人吓得尖叫,太子气愤,恨不得掐死这两个碍事的属下,“蠢货!不知道本王在干正事吗?!”
穿着低调的来人是太子手底下的探子,目光触及屋内的情况,探子皱皱眉,不着痕迹掩下厌恶,然后谨卑说,“太子,事关紧急,与储君位有关。”
“本王就是储君,能有多紧急?难不成还要废了本王?!”姒庄一脸不耐。
“太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另一个门客惊慌。
探子恭恭敬敬道,“太子,自然不影响您的储君位,但是能够除掉与您争夺储君位的不知好歹之人。”
太子猛的坐直身体,推开旁边服侍的娇女子,“你是说,能除掉那天杀的姒昭了?”
探子低头,“是。”
接着,探子衷心地凑到太子耳边低语一番。
太子皱眉,“所以呢?”
探子心中无奈叹口气,这太子实在愚蠢,不过如此一来公子给他的任务也好办。
探子继续在太子耳边耳语一番。
“那公子姒昭也有今日!”太子突然笑了,匆忙穿上衣服,“随本王进宫!”
太子步子快,没有等人的意味。
“你这口才不错啊,我还以为要再劝说一会儿才可以。”门客惊喜,拍了拍探子的肩膀夸奖道。
探子笑了笑,拂开门客的手,“平日总是打探消息,自然知道如何说话。”
门客探头过来,“可有法子分享?”
“好了好了,闲话不说,当务之急是随太子一起进宫,助太子阻拦公子姒昭成事。”探子却道。
*
天气温煦,金色阳光落在湖面上,波波粼粼,水波在晃动中透出柔美的弧度。
“父亲,公子姒昭的船只过来了。”林正真从偌大舟船的船舷看到等待的船只影子后,就匆匆与父亲林唐说。
“快些带人迎接,莫要让公子姒昭觉得我们林家不近人情。”林唐赶紧喊来侍从。
林正真在旁询问父亲,“父亲,公子姒昭可有什么忌讳?我需要注意哪些?”
林唐笑了笑,说:“此等事你无需忧虑,只要我们衷心,公子姒昭一向不苛责。”
“今日邀了公子姒昭参加宴会,你只管让公子尽兴,至于其他事情,不是你这个毛头小子该管。”
“父亲您倒是神秘。”林正真揶揄道,接着,他与侍从一起前去迎接公子姒昭的船只。
当林正真离开后,林唐无奈摇摇头,“这小子还是不知道朝政之事。”
林家有意与公子姒昭交好,目的也不单纯,谁不想拿一个辅佐新君的功劳。
只是目的也不能太明显流露出来,幸好公子姒昭在与士族交往方面宽和,宴会邀约公子姒昭向来不会拒绝。
但公子姒昭绝非一位好拿捏的良善郎君,恰恰相反,他在兵权、士族等各方面完美周旋,此人心机颇深。
如果让儿子直接知道要与公子姒昭交好进而辅佐新君这样的目的,那儿子估计很快就会暴露出想法来,然而朝政之事有时越是明显越是不能搬到明面上。
“还是让这臭小子什么都不知道,糊涂点与公子姒昭相处为好。”林唐嘟囔着,“也许运气好,就变成友人了。”
话虽如此说,林唐很快自顾自否认。
像公子姒昭这种人,恐怕很难交好,公子姒昭身边没有什么友人。
公子姒昭可不是好惹的。
以往有人说他不近人情,手段狠厉冷漠,林唐一笑了之,林家本家在酆都屹立长久,见证过不少朝政纷争,那些王公贵族若想安安稳稳地活着,总是少不了一些自保的手段。
公子姒昭与太子剥削民脂民膏的行径作风不同,行事大多可归于自保,在外名声颇佳,只要不是他的敌人,那一切都好说。
所以林唐也不觉得公子姒昭有太多冷漠无情的。
但贵妃兰氏在后宫私藏兰家卫士,公子姒昭派禁军剿灭兰家私军的消息传出后,林唐对公子姒昭的印象大有扭转。
虽然明面上来讲,公子姒昭是为护王宫安全,但…….公子姒昭如此大义灭亲,实在是过分冷漠。
不久后,林唐看过去,见林正真接到人了,公子姒昭一身暗色长袍,湖水波光与灿金暖阳下,男人身上的暗色无法抹平,他身骨皎皎。
接着,林唐有些惊讶地看到公子姒昭从身后船只中牵了一个女人的手。
女人容颜美丽,半垂眼眸,肌肤像雪一样清冷。
那是哪家的贵女?
林唐一愣。
“”
风轻轻吹过湖泊,粼粼波光轻轻潋滟流淌。
明怜跟在姒昭身后,姒昭对她伸出手,她平静地触及姒昭修长的指尖,男人指骨用力,带了她一下,半扶半拽。
明怜的身体跟着力道就要靠在他身上,她下意识稳住了身形,没有离他太亲密。
姒昭的手却在这时扶住了她的腰肢,明怜微顿,清冷美丽的眸子带着干净的打量,姒昭站在她身边,男人身形高,肩膀宽,一身深衣带着阴影,半罩着明怜,像是把她圈在自己控制的范围中,他胳膊托了下明怜纤细不堪握的腰肢。
姒昭垂眼,视线只落在明怜身上,温润关怀,“明怜姑娘,船只颠簸,可有不舒服的?”
明怜余光瞥了周围,巨大的船舟上,都是穿着整齐干净达官贵人。
想来公子是为了方便,所以让她继续与他假扮,让她扮演他的女人。
其余多的,明怜不敢妄想。
“虽有一些不适应,但无碍。”明怜对姒昭露出明丽笑容。
“公子,这位是?”林正真与姒昭行礼后,目光落在明怜身上。
林正真的眼神看的有些直,这可真是一位漂亮的美人。
美人有着秾丽貌美的脸蛋,无尽勾人,一颦一笑却带着清冷,眸光带着与旁人隔离的泠泠,不可亵渎。
“这位是明怜姑娘。”姒昭平稳道。
明怜姑娘。
从未听说过,是新到酆都的贵女么。
林正真痴痴地想。
姒昭带着明怜,不着痕迹绕过多余的人。
“哎,公子”林正真回神时,姒昭已经与美丽的女子走出了一段距离。
林正真本想凑上去交友,但公子姒昭太受欢迎,林正真痴痴地看了一会儿公子姒昭身旁的那位明怜姑娘,然后慢慢收回视线。
明怜姑娘么。
如果要与公子姒昭打好关系,那也要与这明怜姑娘打好关系。
林正真想了想,让侍从叫出林家的女眷。
姒昭对路过向他行礼的人温润回应,他带着明怜,当围绕他的人询问政事之时,他不着痕迹绕开,搂着明怜的腰,一副坠入爱河的郎君模样。
明怜模样好看,人们见她的第一眼,总会暗暗在心中嘀咕这是哪家送给公子姒昭的美人计。
但经过交流,人们发现这位明怜姑娘气质谈吐优雅清冷,颇有贵气,心中反而有些刮目相看。
人际交往的脉络就这么不知不觉铺开。
林家的女眷过来搭话,明怜柔柔应对,林家的女眷对她感官颇好,接着,又有其他家的女眷来与这位明怜姑娘谈话。
“”
明怜起初以为公子姒昭只是单纯地拿她当一个挡箭牌,但很快,她意识到公子姒昭这么做,也是带着她认识了这些世家贵族。
对她,是一件好事,倘若日后出了什么事情,她独自在酆都时,倒多了一些人脉门路,多了自保的手段。
明怜心绪涟漪泛动,她的指尖攥了攥,余光瞥公子姒昭,看了会儿,然后收回视线。
公子又帮了她,虽然对公子而言只是轻飘飘的小事情,但对她而言却是大忙。
他对她温润良善,若能留在他身边就好了。
明怜心中的念想愈发强烈。
她的视线落在姒昭身上,压了压情绪,然后温柔平静地对待与她谈话的贵女们。
虽然心中想要接近公子姒昭。
但是在此种时刻,重要的事情是与这些贵女们交际。
不能本末倒置。
“”
明怜对于不对自己释放敌意的人性子温婉,说话不紧不慢,没有过分瞧不起,也没有过分捧高,像水一样平缓清澈,很快,与明怜谈话的各士族贵女们对她颇有好感,姐姐妹妹地拉着手称呼着。
“明怜姑娘,你是从何处来酆都的呀?明家的话我在酆都以往未曾听说过。”一位贵女疑惑对明怜说。
明怜眸色微微变了变,她垂下美丽的眸子,悦耳的嗓音轻声细语,“我不是与家人一起,我是独自随一位名士前来,明家已经”
明怜本想直接说明家已经没落了。
这时,姒昭平静的声音淡淡响起,“明怜姑娘是名士卜洪的徒弟。”
“名士卜洪?”贵女诧异,然后露出敬佩。
“明怜姑娘,你好生厉害。”
贵女们热络询问明怜在名士卜洪门下的感觉如何,周围的那些门客会不会太刻薄或者太无趣,对于明家如何,倒是揭过去了,毕竟,都能拜入名士卜洪门下,明怜姑娘身后的家族想必也差不到哪里,这明怜姑娘是一个值得结交的。
“”
明怜与贵女们沟通一番,贵女们对她更是具有好感,喜爱明怜姑娘的性子与风骨。
*
宴会到尾声,姒昭带着明怜离开林家的船舟。
姒昭没有立刻带明怜回到岸上,而是让船只驶向湖面一处。
夜色朦胧,氤氲水汽的湖水倒映出天空中露出的星辰,透出夺人心魄的璀璨。
船只内有灯火,明怜规规矩矩地坐着。
她若有所思。
姒昭温声,“明怜姑娘有心事?”
男人低头,凑近看明怜。
明怜暗暗心想,他体贴地注意着她的情绪。
在林家的船舟上,姒昭看着漫不经心,但总是在恰当的时机帮她避开与出身有关的问题。
明怜掀起眼睛,定定看姒昭,声音与夜间的流水一样清,“公子不觉得我低贱么?”
姒昭表情不变,他温和,“不觉得。”
明怜心跳了下,她继续说:“我虽跟着公子,但是只是一时假装,对于外人而言,我这样的身份跟着公子,只是蹉跎了公子。”
她在说着自我卑微的话,语气却带着诡异的平静,好像把自己的难堪剖离了出来,坦坦荡荡。
“你是我的人,你跟着我,天经地义。”姒昭淡淡说。
在明怜继续说话前,他指骨敲了下桌案,“有人与你说多余的话了么?”
男人嗓音有些凉意,像是无法忍受。
明怜抿了下唇。
“没有。”
“只是我的身份确实卑微,公子带着我,恐怕会影响公子。”
姒昭不以为然,眼底暗色流转凉薄,温和的声音带着对外人的淡漠,“孤做什么,天子都不能阻拦。”
明怜一惊。
她看姒昭,姒昭对她露出温润的笑。
明怜掐紧手心。
公子与她的关系,是她看重的。
公子是她的恩人。
其余的,她不该多管。
明怜心底深处对当今天子和太子不是怎么衷心。
无论说的多么好听,作为一个罪臣女,她见了自己的家破人亡。
脑子不甚清醒的父亲将家财散尽没错,但后续的罪臣惩罚实在严重。
明怜偶尔感到疑虑,父亲一个没什么实权的边缘文臣,到底是犯了怎样的错事,竟然会连带着偌大明家受到这么严重的惩罚。
明怜垂着眼,姒昭笑了笑,对她说:“明怜姑娘,与我一起散心,莫要在乎旁人。”
姒昭今日确实做到了,带着明怜散心。
在湖中心,公子姒昭远离了政务,隔离出了清净的空间与她相处。
公子姒昭闲情逸致,拿出了画纸。
“明怜姑娘,过来。”他对明怜温声。
明怜看了眼,顿时明白,公子姒昭要为她画一幅画像。
无形的暧昧流淌,明怜没有打破。
她坐在公子姒昭面前。
姒昭的视线凝在明怜的面容上。
他修长瘦削的手拿起画笔,一笔一画描摹她的模样。
明怜撩了撩耳边落下的碎发,美丽的脸庞上神情克制。
姒昭垂眼,看画纸上的女郎。
她美貌的模样渐渐在画纸上勾勒出来,发丝有些凌乱。
明怜神情清冷平静。
画像中,她的神情却带着诱惑勾人。
姒昭的画笔顿住。
夜风吹过湖面,星辰的光辉流转,暗色的天空在星辰银河中显得明亮。
姒昭手中墨笔在画纸上落了一笔。
接着,他放下画笔。
明怜疑惑看过去,时间比她预计的要快。
“公子,画好了么?”明怜轻声。
公子姒昭从架子上拿下画,明怜看到画的内容,墨色的痕迹遮掩了画中女郎的轮廓。
明怜睫羽微微颤抖,低声,“公子,是这画像您画的不满意么?”
“孤的伤口有些疼,画不好。”姒昭慢条斯理卷起画,淡淡扔到了湖中,昂贵画纸上的墨迹顿时在水中散开,渐渐沉下。
明怜的视线落在扔掉的画,心中划过一些惋惜。
不过,画像而已。
明怜心想,接近公子姒昭这样的人本就不容易。
他眼中触及的世界与她不同。
姒昭拿了新的画纸,缱绻笑着说,“明怜姑娘,孤听闻你似乎擅长画画。”
“只是拙劣的玩乐罢了。”明怜说。
“为孤画一幅画,如何?”姒昭走过来,拽住明怜的袖角,明怜跟着他的动作起身。
他有点不容置喙的意味。
于是,明怜坐在了画架前。
她的视线落在姒昭的面容上。
画画时,她需要一点点,仔细地凝望着对方的面容。
明怜微微屏息。
她手中画笔动,不紧不慢地画起公子姒昭的画像。
纸张微微窸窣。
姒昭眼眸中的温润笑意被一种暗色取代,他半垂眼眸,侧颜带着一些压迫感。
明怜看他时,他露出温润的笑。
安静流淌,明怜轻轻问他,“公子,明家旁系的事情是您处理的么?”
明家旁系没有后续闹事,明怜想了想,不可能是明家旁系自己良心发现。
“是。”姒昭道。
他语气没有波澜。
明怜画笔上的墨汁动了动。
接着,她稳稳当当地落下画笔。
“公子帮了我很多。”明怜喃喃。
“明怜姑娘是我的人,我护着你,称不上帮。”姒昭笑了一下,他漆黑的眸子有些深。
明怜瞥他一眼,接着,认真地把余下的画像画完。
姒昭一直看她。
明怜脑海中掠过明家旁系的事情。
她一遍遍回忆着过去经历的不甘。
星辰的光辉与皎月的光辉交织,落在船只边缘。
渐渐的,这幅画画完。
画中公子温润如玉。
明怜将画笔放下。
她抬眼,对姒昭说,“公子,画好了。”
“嗯。”姒昭淡淡应了声,看不出愉悦,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明怜的指尖捏住画纸边缘,嘴角绷紧一瞬,问姒昭,“公子不看看这画如何么?”
姒昭眸光清润,像诱惑,声音矜贵不起波澜,“你过来,带给我。”
明怜拿起画纸,她大大方方走到姒昭面前。
明怜把画递给姒昭。
姒昭看了眼,微顿,看了会儿,然后温和说,“明怜姑娘的画工不错。”
“怪不得明怜姑娘的师兄会抱着你的画夸奖你。”他随口一提。
明怜有点诧异,他居然连这都知道?转念一想,大抵是他偶然撞见的。
“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画,公子不嫌弃就好。”明怜垂眼说。
她的声音不紧不慢,星辰月色在她身后窗栏,粼粼的湖光好像衬托着她的身形,她像是从湖中走出的仙娥。
姒昭的手指捏紧画纸,画中的公子姒昭一派温润,温良无任何暗色。
姒昭眼中倒映出的明怜才是没有暗色的模样。
“明怜姑娘,若我说你为我画的这幅画莫要送给旁人,即便毁掉也不能给旁人,你会觉得如何?”姒昭将画纸放在一旁,有些幽暗腐败在轻幽幽的话语中露出来。
明怜略微觉得公子语气幽暗。
她看他。
只是一幅画而已。
明怜掂量了下,柔声,“这是送给公子的画,旁人自然碰不得。”
姒昭的指尖抚过画纸,眼底流露一丝怜悯,转瞬即逝。
“公子的伤口还疼么?”明怜忽然问。
姒昭微笑,下意识答,“不疼了。”
明怜凑近姒昭,月光星辰,船舟烛火,美人朦胧诱惑。
“公子,你会觉得我唐突么?”
姒昭看着她的凑近,保持着不动声色的微笑,“嗯?”
她的手按在他的脖颈,微微摩挲,像是要攥住他的脖颈,但她手指纤细,指骨像易碎的艺术品,不是用来侵略的。
明怜另一只手搭在他宽而线条精炼的肩膀上。
“公子,我向来是准备好的,不是一时冲动。”
她的手轻柔地蹭过他脖颈的肌肤,按在姒昭的喉结上。
“公子,我想服侍你。”明怜指尖捏了捏。
他的波澜不惊有些消散,姒昭的脸上,流露出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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