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4
天色迅速阴沉下来, 天边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紧接着便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 轰隆作响, 大开的窗户被疾风骤雨吹得开关不止。
风雨皆从窗口入室,王贵妃整个人从梦中惊醒,脸色苍白至极, 呼吸急促, 鬓角都被汗水打湿,风一吹, 身上便起了凉意。
绿曼快步跑去窗边关窗,又细心地点上蜡烛:“娘娘可是被这雷声惊醒?”
王贵妃没回答, 只怔愣地看着绿曼动作, 直到绿曼将一盏热茶捧到她面前, 她才淡淡地应了一声。
梦里绿曼已经死去, 为何如今还是鲜活的?
王贵妃心脏依旧跳动不止, 她面上不显, 指尖触碰到瓷壁的热度,这才有了些与梦境不同的真实感。
她轻抿了口茶,语气一如既往的高傲与不屑:“事都办妥了吗?”
绿曼低下头, 恭敬道:“都办妥了,韩美人已经进去好些时辰了。”
王贵妃顿了顿,正要说些什么, 却听得门口传来通报声, 说是俞贵人并张婕妤求见。
她眼神略微闪烁, 让人进来。
俞贵人此次前来一是为了打探韩微的消息, 另一个则是有东西要呈给贵妃。
俞贵人穿着一身素雅简朴的衣服走了进来, 向王贵妃恭敬行礼后, 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娘娘,嫔妾听说韩微……”
“不过一个美人,妹妹何必放在心上?”赵婕妤掸落衣摆上的水珠,笑盈盈地说。她身段好,当初凭着一场惊艳绝尘的水袖舞入了宫,如今虽跳舞时日不多,但身姿依旧婀娜。
赵婕妤的父兄在王贵妃父亲手下做事,故她刚入宫便与王贵妃绑在了一起。
赵婕妤前些日子过来熙雅宫都没碰上俞贵人,今日倒是巧了。
她对俞贵人说不上喜欢,急功近利不说,做事又缺乏条理,还不考虑给自己后路。
她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笑道:“妹妹也不想想,贵妃娘娘出马,事情还能出差?”
俞贵人小心地看了眼王贵妃:“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王贵妃目光在俞贵人脸上结痂将好的伤口上掠过,不甚在意地摆手。“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俞贵人赶紧让宫女走上前。
宫女手上捧着一个硕大的东西,上头盖有红布。
掀开遮盖的红布,里面赫然是一块和田玉雕琢的观音像。
观音像栩栩如生,面容慈祥和蔼,看了便给人一种宁静安神之感。
玉石色泽莹润,触手光滑,纹理也着实罕见。
王贵妃暗暗心惊,这一切赫然与她在梦中瞧见的一模一样。
太后即将回宫,圣上都许久未入后宫了,她得给太后送份礼才行。
既然俞贵人选择靠她这颗大树,自然也得做出些贡献来。
她万万没想到梦中的那一切事情竟然是真的!那些莫不是前世的记忆?
想到梦中她将德妃斗倒,皇后也被关入慎刑司,后宫唯她独大的场面,她便中心澎湃起来。
而这俞贵人前世表面上忠心耿耿,背地里却趁机告发她。
若不是赵婕妤及时发现,她就要因这小人失了性命!
王贵妃垂眸,遮掩住自己狠毒的眼神。
脑海中记忆还有些混乱,她还得理一理思路。什么韩微韩美人,前世根本没怎么听说过。
溅不起波澜的石头,如今也没必要花多少心思在她身上。
只说了没两句,俞贵人便被王贵妃随意寻了个理由赶了出来。
赵婕妤就坐在椅子上,掩唇笑着看她,眼里满是嘲讽与不屑。
俞贵人忍了忍,没说什么,让宫女为她撑伞,在滂沱大雨中离去。
她刚回到屋内,宫女刚将伞收起离开,一个小太监便跑了进来,将手上的纸条递给她。
俞贵人盯着纸条,冷笑道:“本想留着这消息给韩微当头棒喝,如今她入了冰窖,怕也是没命听这消息了。”
圣上脾气暴躁狠戾,往常还能有所克制,惹恼了才杀人。可每逢月初,圣上性情便更为喜怒无常。
韩微绝对没有活着出来的可能。
*
朝雨刚走进玉棠宫,屋外便下起了大雨。
正巧德妃被江嬷嬷逼着吃药,见到朝雨拿着点心过来,立马便往嘴里塞了一个。
刚咽下,她便开口问道:“微微呢?”
朝雨把刚绿曼传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德妃哼笑几声,嘲讽道:“贵妃为了讨好太后也真是够花心思的,恐怕她都不知道佛堂门朝哪开吧,竟然还让微微去把经书放……”
话截然而止,德妃瞳孔骤缩,猛然转头问江嬷嬷:“佛堂何时洒扫?”
江嬷嬷显然也想到了这事,一脸严肃:“应当是这几日。”
朝雨脸色顿变。
佛堂洒扫时,不许妃嫔进入。
王贵妃也是宫里老人了,不可能不知道这条规矩。
韩美人又怎么可能进去佛堂交佛经。
只怕去的是别的地方!
“糟了!”德妃也没什么心思再吃糕点,匆匆忙忙便想往外冲,亭芳在一旁见了,赶紧取了伞跟上。
另一边张淑仪刚走到韶枫殿,她一路上让宫女太监们护着东西,着实累得很。
可她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喝口热茶,听了萤飞对王贵妃的控诉,心里也与德妃想到一块儿去了。
当下张淑仪就坐不住了,赶紧让自己的大宫女回宫找人,又让萤飞领着韶枫殿众人出去寻人。
*
冰窖内寒冷异常,韩微被冻得瑟瑟发抖,在与自己冰凉的身体对比之下,更显得身后那个坚硬宽阔的胸膛炙热滚烫。
明明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韩微却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
为何圣上在如此低温之下竟还能身躯滚烫?这温度明显与正常人的温度相差甚远。
她与楼傆贴得极近,她能感受到圣上身材高大魁梧,杀死自己对他来说不过就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韩微能感觉到圣上粗重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也能感受到圣上抓住她双手的不容人挣扎逃跑的力道。
她毫不怀疑,若她敢有一丝挣扎,圣上掐着她脖颈的手便会瞬间锁紧。
韩微心脏怦怦直跳,整个人又是紧张又是寒冷地战栗起来。
楼傆没等到回答,手上力道加重,将人转过来,压抑着心中暴躁情绪,沉声又问了一遍。
借着冰块反射的微光,韩微一转身便看到了楼傆的脸。
圣上脸色如常,只是眉头紧蹙像是紧紧压抑着什么,唯有那双冷漠的眼睛不一般,眼眶泛着红,就连瞳孔都像是染上了血色,红得滴血,令人害怕。
韩微深呼吸了几口想缓解紧张,却不想被冷气呛得猛咳了好几声。
楼傆不得不松开些力道。
韩微尽力压着喉间痒意,喘着气慢慢说道:“嫔妾只是过来替王贵妃送经书。”
她声音有些微哑,软软的听着十分可怜。
楼傆没说话,只冷哼一声,手却毫不犹豫地加重了力道。
韩微拼命挣扎,艰难说出两字:“中毒。”
因被掐着脖子,她声音很轻,但楼傆却听到了。
他沉下脸:“说!你是谁派来的?”
在这后宫没有人知道他中毒的事情,更别说这个新入宫的韩美人。
韩微只觉得自己脖子、手都要断了,疼得厉害。
她也没想通自己不过就说个实情,竟然惹恼了圣上!
下一秒,韩微被狠狠摔在冰上,身后的冰块因着猛烈的撞击而碎裂开来。
她脑中突然明悟,自己怕是戳破了圣上的秘密!
韩微跌落在地,疼痛和寒冷令她无法动作,她努力说道:“圣上身体炙热滚烫,体温易于常人,眼眶瞳孔泛血色,如若嫔妾没有猜错,您四肢躯干应已脉络突起,隐隐有震动感。”
楼傆盯着跪坐在碎冰里的女人,眼中情绪难辨。
韩微见圣上没有反驳,大胆地接着说道:“嫔妾曾在一本《山野游医》中见过此毒,名为炙火毒。中此毒者明面上会肝气郁结,肝火上炎,善怒易怒,夜不能寐,目赤肿痛。然而平常大夫医者所用的清肝邪热、疏肝理气之药并无任何效果,反倒会加重毒性,使得毒发更为频繁。”
韩微一口气说了下来,甚至都有些口干舌燥,但见圣上没打断他也没准备出手杀她,她便知自己说对了。
只是她也只在那书中看过寥寥数语,《山野游医》乃古籍孤本,传到她手里时早已缺页少字,若是她外祖父在倒有可能知晓如何解毒。
楼傆:“如何解毒?”
韩微咬牙,一时间没说话。
楼傆蹲下身,捏着韩微下巴将人抬起,他慢慢凑近,贴着韩微耳畔说道:“知道周常在怎么死的吗?”
手里的皮肤滑腻,冰凉舒适,一如曾经触碰到的感觉。
韩微脸小,他一只手便能遮得过来。
眼前的躯体柔软得不可思议,又脆弱得不堪一击。
若是他想,有的是办法让韩微死。
“她妄图夜闯乾和宫,偷朕兵马图,”他气势逼人,语气却十分随意甚至带了令人心惊胆战的笑意:“朕遍赏了她五马分尸,命人将尸首装盒当作寿礼送给了她父亲。”
韩微听得心中惧怕,一阵阵强烈的恶心感从喉间涌出。
楼傆却气定神闲地抚了抚她的脸颊,仿若受毒折磨的人根本不是他:“解毒办法说出来,朕说不定会饶了你。”
韩微心中有苦说不出,她总不能直说她只看过先前所说的那一点内容吧。
她脑中思忖几番,只好硬着头皮说:“若想完全医治需得针灸辅以汤药等物,寻到东陵医圣才可。圣上可试着封闭合谷、足三里、内关、章门这四个穴位。”
虽从未行过医,但她从小也算是饱览医书,如今情况紧急,只能靠自己分析了。
楼傆乃习武之人,对周身穴位经络也有所了解,心中衡量一番,见危险性不大,便试着去封闭了这几个穴道。
穴道刚封闭没一会儿,他身上无名的暴躁怒火便消下去了不少,甚至都能隐约感觉到冰窖的凉爽。
楼傆低头看向被不知是被冻得还是怕得瑟瑟发抖的韩微,又想到她刚说话时从容又平静的样子,反倒是觉得有些新奇起来。
周常在见到他双目赤红的模样,当即就被吓得肝胆俱碎,尖叫失态。
后宫妃嫔日日盼着他宠幸,却谁也不敢在每月初十前后来寻他。
反观韩微,误入此地,听了他的威胁也不惊呼尖叫,甚至说出了暂缓毒性的方法。
楼傆倒是对韩微有些改观了。
至于引她误入的人,楼傆眼神冷下来,知错而犯,该死。
“东陵医圣在哪?”他将人捞起,只觉得怀里这幅身子十分冰凉舒适。
感觉身上的威压散去,圣上对自己的杀意也没了,韩微心中忍不住松了口气,倚靠在楼傆身边,全当是取暖了。“听闻东陵医圣四处云游,九州五湖皆为王土,嫔妾相信圣上定能找到。”
她语气诚恳,但楼傆却觉得自己仿佛听出了些许嗔怪的情绪。
他早已派人去广寻名医,东陵医圣是其中最富盛名的一位。
刚刚问话不过是疑虑韩微是如何得知。
如今看来,不过是东陵医圣名声显赫罢了。
韩微见楼傆不再多问,便小心翼翼地站直了身子,拉开距离,抬头问道:“圣上,嫔妾可否离去?”
楼傆都要被她逗笑了。
后宫妃嫔争相抢夺与他共处的机会,这女人竟还想提前离去?
他心中的疑虑并不会仅因为韩微这几句话而消失,心中的杀心散了也并不代表他就会如此轻松就将人放了。
瞥见韩微发青的嘴唇和摇摇欲坠的身体,楼傆微不可察地蹙了眉,将人往自己身边拽了拽,刚要说什么,就听见门口传来李禄的声音。
“禀圣上,皇后娘娘派人前来请旨,说是太后的车队刚已入宫门,是否请妃嫔们前去向太后请安?”
楼傆心有不悦,但低头瞧见韩微冒着光的眼睛,心中嗤笑几声。
“滚。”他喊了李禄进来,让人把韩微带走。
楼傆见她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面色发冷,转身往冰窖深处走去。
韩微巴不得赶紧离开,心中有了动力,身体便生出些力气来。
她对楼傆的背影行礼告退,靠李禄搀着往外走去。
韩微小声地对李禄说:“谢李公公。”
待身后大门关上,李禄这才赶紧抻开手上挂着的上好兔毛披风为韩微披上:“小主折煞奴才了。”
兔毛柔软舒适,披风挡风挡雨,好歹是增添了不少暖意。
外头风雨大作,韩微从黑暗中出来还不太适应。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便看到眼前的倾盆大雨中站着两个熟悉的人,皆是面容焦急,一个劲地往这边看。
韩微眼眶一热,忍不住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说:
25、25
天色昏暗, 秋雨绵绵,狂风裹挟着雨珠喷洒在韩微脸上。
德妃与张淑怡俩人时刻关注着前方动静, 韩微刚一出来便立马迎了上去。
韩微面色苍白, 眼眶鼻尖都红彤彤的,眼中噙着泪水,嘴唇发紫, 原本白皙细嫩的脖子上赫然出现了一圈可怖吓人的红印子, 甚至能清晰看到一个个指印。
光看一眼,俩人就能猜到韩微在里面受了什么样的苦。
楼傆还是王爷时, 便不好接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脾气愈加暴躁易怒。
一旦发起疯来, 管他是高门贵族还是将相学士, 根本就没人能活着从他手里走出来。
王贵妃竟想了这种恶毒的办法, 竟然想直接要了韩微的命。
张淑怡气愤至极, 恨不得当场冲到熙雅宫去痛骂几句。
但看着浑身瑟瑟发抖的韩微, 她只好暂时先压下心中愤懑。
不管怎么说,能活着出来就好。
德妃压下眼中的怒火,赶紧先将手里备着的暖手炉递过去, 塞进韩微手里,好让她赶紧暖和暖和。
张淑仪也没说什么话,只满脸心疼地掏出帕子, 温柔地替韩微擦着脸上的水珠。
“我们先走。”这地方不好多待, 若是圣上出来看见她们几个在门外, 那就不好脱身了。
当朝后宫妃位以上可以享受轿辇, 德妃向李禄道了谢, 便搀着韩微往轿辇里走去。
先前找人着急, 德妃都忘了还有轿辇。
只恰好在去寻皇后帮忙的时候,碰上良妃病好前来向皇后请安,良妃身子不好,出门必坐轿辇。
见着长春宫门口放着的轿辇,德妃这才想起来,赶紧让亭芳让人抬着轿辇过来冰窖。
说来也是巧,她刚到长春宫,就见永寿宫的太监冒雨跑来,来向皇后禀告太后即将抵达宫门。
太后归宫是大事,须得禀告圣上。
只是他们这些从王府便跟着的人都知圣上这些日子不好招惹。
皇后本欲换个时间再派人去御前,德妃却等不了,她也顾不得会暴露自己,脱口而出:“皇后娘娘,嫔妾正巧要去御前,您派宫人与嫔妾一道便是。”
皇后没说话,只平静温和地看着德妃:“德妃如今倒是离不开圣上了。”
王公公从外走进,在皇后耳边轻声附语几句。
德妃不敢说出真相,怕说出来了皇后就会为了独善其身,为了不得罪圣上,为了维持后宫表面和谐而拒绝她。
哪知皇后娘娘说完了话,反倒是笑着允了,甚至还派青月与她同行。
德妃也没多想,只觉得可能是太后回宫一事比较焦急,这才答应了她。
韩微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自己在冰窖里听到的话,赶紧拉住德妃:“娇姐,假传皇后懿旨乃是大罪,你与淑怡姐姐……”
她话还未说完,便见身边跟着的一宫女撑着伞向她行礼,被叫起后才抬起头。
韩微:“青月?”
青月微笑:“小主请早些回宫歇息,指不定明日一早还得去向太后请安。”
张淑怡跟着说道:“微微,先回去吧。”
韩微悬着的心才算是彻底落地,她确实是走不回韶枫殿了,刚坐上轿辇,门帘放下,她便任由身子虚着瘫靠在轿壁上。
韩微斟酌着问道:“娇姐,圣上脾性一贯如此吗?”
德妃正在思考着怎么对付王贵妃,闻言一愣:“以前脾气还好些,只是看着冷让人不太敢靠近。登基后倒是脾气愈加无常了。”
韩微试探地问道:“为何?”
德妃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估计男人也有那么几天吧。”
“……”
身后那扇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门外雨声哗啦作响,门内一片漆黑。
楼傆站在黑暗中,看着轿辇离去,轻皱眉头。
德妃竟是真与韩微关系如此之好?
张淑怡一向惜命,且因着自己的商女身份,只跟高门贵女来往,为何如今还敢冒大不韪前来?
李禄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低头道:“圣上,人已经带到。”
当值的两个侍卫也不知是被谁收买了,竟敢无视皇命,贸然放人进来。
楼傆收回视线,淡淡道:“杀了。”
韩微回韶枫殿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朝雨早已命人熬了姜汤,又一直温着小米粥,韩微一回来便让人送上来。
莹飞一直备着热水,韩微喝了碗姜汤,这才将整个身子都浸入水中。
莹飞不放心想留着伺候,韩微却摇了摇头:“在外面候着吧。”
待室内空无一人,韩微双手抱膝,整个人都埋进水里。
圣上为何会中炙火毒?
看德妃反应,应当是不知圣上中毒的事情。
既如此,韩微便没在路上把此事告知德妃。
她在生死关头上,无意中道破这个秘密都要在冰窖里被杀,告诉德妃这个秘密,便是将德妃置入危险之中。
韩微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蒸腾的热气驱散了她身体里的寒意却无法驱散她心里的冷颤。
脖子上的伤还在泛着疼,碰到热水的那一瞬更觉得肿痛。
脑海中一个画面突然闪过,韩微猛得从水中抬头,湿润的黑发贴在脸侧,趁着那张俏嫩柔美的小脸更为苍白。
韩微心脏颤抖,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中了炙火毒的人寿命仅有五年。
若是圣上是登基以来便开始性情大变,那也就是说圣上只剩下两年。
不知圣上是否知晓此事,若是知晓……韩微捂着脸欲哭无泪,她是不是就要被圣上杀人灭口了?
如今只能盼着先前圣上能放她全是因为对炙火毒的了解不够,而不是暂时没想起来。
因着意识到这件事,韩微整个晚上都睡不好觉。明明身体疲惫得很,脑子却一刻不停地转动着,睡着了也是各种做梦。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像是霜打的白菜,蔫蔫的。
今日天晴,太后归宫第一天,妃嫔们皆得去永寿宫请安。
韩微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脖子上发紫的掐痕,忍不住蹙眉,让萤飞用脂粉再掩一掩伤口。
伤口面积太大,只能勉强遮个七八。
萤飞红着眼眶,忍不住道:“小主,您这色差也太明显了,能行吗?”
脸上白玉无暇,脖子上却明显深了一个度。
韩微也注意到了,但遮掩总比不遮要好,她总不能明晃晃地露着伤口。万一被太后瞧见了,再一问,她是说实情还是说假话,就成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她总不能直说这是圣上掐的吧?
韩微心中打定主意,等下请安的时候自个儿躲在后面,只低头听。
她刚准备出门,就见着德妃与张淑仪俩人从门口拌嘴进来。
德妃扬着下巴:“淑仪妹妹不在自个儿宫里歇着,跑来韶枫殿作甚?”
“过来瞧瞧韩美人,昨日那披风还落在韶枫殿。”张淑仪皮笑肉不笑,随意寻了个借口,没说实话。
德妃蹙眉,讽道:“不过就是送了微微一件兔毛披肩,居然还要讨回去?
张淑仪不甘示弱:“娘娘如今过来难道是为了讨回昨日那普普通通的手炉?”
亭芳与采悦俩人跟在后头,表情有些迷茫又有些无奈。
德妃与张淑仪往日并无交集,她们也不知自家娘娘主子不过是在韶枫殿门口碰见了,互相礼貌性地说了几句,哪知说着说着竟然如小孩儿般拌起嘴来。
韩微听着好笑,赶紧拉着两人坐下:“姐姐们今日怎么过来了?”
德妃:“来看看你。”
张淑仪:“来看看你。”
俩人齐声出口,话音刚落,脸上的笑便立即消失,互相瞪了一眼,各自扭开了头。
韩微向俩人服身,真心道:“昨天之事,谢姐姐们前来救我。”
“咳,”德妃赶紧扶起韩微,有些不好意思,她实话实说:“是张淑仪提醒我要去找皇后的。”
张淑仪没想到德妃会这么说:“我只说了句话,主要还是靠德妃姐姐。”
俩人都没想到对方这么谦虚,皆新奇地互相看了一眼,撞上对方眼神,双方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永寿宫离韶枫殿比较远,三人稍微说了会儿话,便出门去了。
今日后宫里所有人都来齐了,就连先前一直报病的良妃都坐在了上方的妃位上。韩微跟在张淑仪身后,刚走进正殿便觉得身上落了道视线。
她小心抬头望去,却只瞧见瘦弱苍白的良妃坐在那低头喝茶,并没有看向她。
良妃面上神色淡淡的,可能是因为长久生病的原因,露出的手上没一点肉,脸上蒙着一层灰败的颜色,嘴唇也毫无血色。
韩微收回视线,不再抬头。她位份低,座位便在最靠门的地方。
等了一会儿,一个面上带笑的女人便从内室走了出来。
太后衣着华贵,年纪并不大,脸上有少许几道皱纹,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出色的容颜。
不知是否常年礼佛的源由,她看向众人的眼神很是慈祥和蔼。
“起吧,”太后笑着说,“宫里进新人了,请安也热闹了好些。”
皇后扶着太后坐下:“宫中姐妹们得知母后回宫,都亲手抄了佛经想献给您。”
她话刚落下,青月便领着几个宫女走进来,跪在太后面前,每个人双手捧着托盘,托盘上是摆放整齐的一本本经书。
太后心情大悦,笑出声来:“好,好,让哀家看看。”
韩微小心抬头,便见太后伸手从最前方取了两三本来看。
给太后献礼,必定是按照位份呈现。
不知太后是否会看到她给王贵妃抄的那本。
韩微心中正想着,就听王贵妃笑着说道:“太后,臣妾前些日子寻了座和田玉观音像,想献给您。”
太后一听,当即便放下手中佛经:“哦?呈上来看看?”
王贵妃看了眼被放下的佛经,上方标着她的姓氏和位份,眼里闪过冷意。
韩微这点小伎俩还敢在她面前显摆,前世她让俞贵人抄写,结果那蠢货字写不好不说,甚至还抄错了佛经,害得她被太后一顿斥骂,又被罚抄了好几遍佛经。
今日呈上来前,她便上了心,提前翻看了一遍。
虽然字还勉强算是相像,但也着实拿不出手。
再抄写已是来不及,王贵妃如今打断了太后翻阅的动作,待佛经收下去,寻个人毁了它便是。
绿曼小心翼翼地捧着观音像走进来。
掀开红布,众人瞧见了皆低声轻呼。
太后更是满意地不得了,当下便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她正要夸一夸王贵妃,就听得门口喊了一声。
“圣上到!”
太后微愣,脸上的笑意不自觉消下去一些。
韩微就在门边上,受到的惊吓更甚,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楼傆走进殿内,第一眼便看到了乖巧垂首行礼的韩微。
他淡淡地看了眼韩微脖子与脸颊。
韩微心里一紧,头更低了。
楼傆没做停留,走到太后面前:“给母后请安。”
他说得平平淡淡,韩微听着丝毫没有长久未见母亲的欣喜。
太后脸上挂着笑,也回得简单:“圣上有心了。”
韩微心中有些疑惑,圣上与太后的关系好像并没有那么好?
果然,韩微一抬头便看到太后起身把主座让给圣上,自己反倒是在一旁坐下。自古以来,百善孝为先,听闻先皇在世时,每日都来向先太后请安,并且从不坐永寿宫主座。
而当今圣上连一句推脱也无,就这么直接坐了下去。
太后将手里的观音像交给宫女:“圣上今日倒是空闲来永寿宫。”
“母后得了贴心的礼物,朕来贺喜。”楼傆勾唇,看向王贵妃,“贵妃有心了。”
王贵妃娇羞地笑着服了服身:“圣上过誉,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底下坐着的妃嫔们脸上陪着笑,心里却忍不住骂王贵妃不做人。
她们都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就王贵妃一人成了有心人,讨好了太后。
这番对比之下,心里皆是愤愤不满。
楼傆似笑非笑道:“该赏。”
他拍了拍手,李禄心领神会地走了出去,不消片刻便带了两个人进来。
俩人手中都捧着盘子,盘子上放了东西,用红布盖着。
楼傆淡淡道:“贵妃去看看?”
王贵妃见这架势,心中欣喜异常,羞红了脸走过去,掀开红布:“多谢……”
“啊!!!”她话还没说完就变了调,尖叫出声。
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只见王贵妃踉跄着后退,脸上的羞红瞬间消失。
她惨白着张脸跌落在地上,丝毫没有仪态可言。
作者有话说:
25、25
红布才被掀开一角就又盖了回去。
众嫔妃瞧着王贵妃惊慌失措、惊吓不已的模样, 都对这红布下的东西好奇了起来。
太后轻蹙眉头,扭头对楼傆说:“圣上这是送了什么礼?”
楼傆敛了笑, 语气轻飘, 眼里却带着厉色:“母后这是在质问朕?”
太后一顿,不再说话,只让身后站着的钱嬷嬷下去, 把王贵妃给扶起来。
王贵妃心中骇然, 嘴巴都失了血色,整个人抖索不止。
钱嬷嬷把王贵妃扶到位置上, 又递了杯热茶过去。
然而王贵妃根本就没那个心情喝茶,她几欲作呕, 忍了忍这才泫然欲泣地对楼傆道:“圣上这、您这是什么意思?”
楼傆气定神闲地品着茶。
李禄上前一步, 对王贵妃先行了礼, 这才开口对着那两个盘子怒道:“贵妃娘娘有所不知, 这两个侍卫玩忽职守, 竟随意放人进入圣上修养之地!”
“敢因着那人好奇, 就把人放进去。这俩人做出如此威胁龙体之事,”他说得唾沫横飞,气愤异常:“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李禄一脸崇拜和感动:“可圣上仁善, 还是给了他们一个痛快。”
王贵妃:……
楼傆仁善?!!
仁善还让她看死人头?!
“圣上又为何捉弄臣妾,”王贵妃满脸委屈,颤颤巍巍地指着盘子, 哽咽道, “臣妾并不认识这两人啊!”
韩微先前还听得有些迷糊, 但见王贵妃如此, 一下子就猜出盘子上装的是什么了!
她心中讶异, 王贵妃敢借圣上的手来处置他, 难道不知道收尾吗?
王贵妃心里苦,她也想立即处置了这俩人,免得惹祸上身。
重生之前她只一味地想要发泄怒气除去韩微;重生后待她理清思路,再想起这俩人,却发现自己与他们完全失了联系。
王贵妃按了按眼角,脑中却迅速冷静下来。
她指着青月身后的佛经,说道:“昨夜嫔妾一直跪在小佛堂外的亭子里,为圣上为太后祈福,今日天将明才从那儿出来,赶着将佛经呈给皇后。”
王贵妃眼中含泪,一脸儒慕地看向太后:“臣妾就想着心诚些,献给太后的佛经也能更庇佑太后身体康健。”
“圣上若是不信,派人去唤佛堂的看守太监来,一问便知。”
太后一听,连连点头:“好孩子,好孩子。”
她转头对楼傆说:“圣上,断不可污蔑好人!王贵妃心善向佛,怎么会做出放刺客伤你的举动?”
王贵妃听见太后这么说,心里更是十拿九稳,不枉她刚入宫就开始费劲心思讨太后欢心。
楼傆心中冷笑不已,面上都冷了不少。
李禄侯在一旁,心里“哎哟”一声,再悄悄抬头一看圣上神色。
果然,圣上对太后不喜更甚了。
王贵妃放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韩美人,若真是刺客,若真伤到了圣上,那才是毁江山社稷之事!太后竟还能如此安心地说出这种话来?
怎么能不寒了圣上的心!
楼傆神色冷淡:“宣。”
这后宫的戏,从来不是一个人主导就算了的。他今日就来看看这出大戏。
德妃听到这话,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掩住嘴角上扬的笑意。
张淑仪把玩着手上的如意玉镯,眸光闪烁。
圣上没将自己说出来,韩微也不自讨没趣,只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听着。
佛堂洒扫的太监很快就被带来,他跪在屋内正中,对楼傆恭敬地行礼。
李禄上前一步:“你实话实说,昨夜是否见到了王贵妃?”
太监年纪也大了,跪在地上佝偻着背,姿态谦卑道:“奴才昨夜是下半夜当值,进佛堂前见到王贵妃跪在佛堂外的亭子里。”
王贵妃脸上一喜,她做戏了几个时辰,就等着这个时候。
昨夜为了让当值的太监看到,跪坐得她腿都麻了。
上辈子太后也是这个时间回来,她接到消息,只在凌晨前去了趟佛堂外,就收获了太后赞赏。这一世,她做足了样子,清晨出来时也撞见了太后身边的钱嬷嬷,太后必然是高看她!
钱嬷嬷适时也走出来,向楼傆行了礼道:“奴婢今日清晨为太后取膳时,也碰到了王贵妃。”
王贵妃心中慌乱全无,她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道:“不知是哪位小人在圣上面前胡乱说话,污蔑臣妾,真是该当万死!”
只要她完全摆脱嫌疑,这后宫任何一个人都能成为她的替罪羊。
而她定会因此收获圣上更多的关注和怜爱!
太后点头:“这等闲言碎嘴之辈,该拖出去砍了!”
楼傆笑了笑,没说话。
果然紧接着,那老太监又磕了个头,说道:“王贵妃虽整夜都在佛堂外的亭子里,但身边的宫女却出去过好一会儿。”
王贵妃情急之下大喊:“你胡说!”
“姐姐,”德妃突然开口,“是否胡说,让这太监辨一辨就是了,你又为何如此着急斥骂?”
“你!”王贵妃狠狠瞪了眼德妃,“一个老眼昏花的太监,能辨出什么来!”
她话音刚落,那老太监便抬起头来,眯着眼睛在屋内望了一圈,最后指着王贵妃身后的绿曼道:“奴才虽不认得那宫女的脸,但还记得那宫女穿着一身淡绿色的工装,头上戴了银制缀珠步摇。”
绿曼吓得后退一步,下意识地看向王贵妃:“娘娘!”
王贵妃心中暗道不好,扭头对着老太监骂道:“你胡说什么?!昨夜绿曼一直跟在本宫身边!”
这老太监不要命了!竟然敢随意编造!
她定要杀了这人以泄怒气!
老太监不为所动,跪在地上:“奴才所言非虚!”
他年老体迈,没什么好怕的。德妃娘娘也已经允了他,会好好照顾他宫外的干儿子。
今早他收到干儿子给他传话,说自己入了程家军,要去军队里历练。
这等好事,只需他说一句话的事,他定得办妥了!
王贵妃正欲说话,就听张淑仪说道:“贵妃娘娘手下人手多,自然吩咐一声就行,自有当值的宫人替娘娘办事。”
她提议:“圣上何不再宣一宣熙雅宫里的人,问个清楚?”
韩微看着德妃与张淑仪俩人一唱一和的,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她只不过是难眠了一夜,怎么像是错过了很多?
德妃与张淑仪今早不还在吵吵闹闹吗?怎么又联合起来了?
楼傆身为看戏之人,自然不嫌戏大。他当即就顺张淑仪的话,让人去把熙雅宫昨夜当值的宫女太监喊了过来。
永寿宫偌大个地方,竟被这一群宫女太监站了个满满当当。
殿内乌泱泱站了一片,李禄一个个问过去,直到他问到一个太监,这才注意到不对劲。
那太监年纪轻轻,在这凉爽的秋日里竟满头大汗,说话也发抖。
李禄大喝一声:“圣上面前还不说实话!”
小太监被他突然扬高的声音吓得一抖,整个人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不住磕头:“圣上饶命,圣上饶命!奴才也是被迫的,都是绿曼姐姐逼奴才的!”
他这话一说,满座哗然!
韩微认出他来,昨夜绿曼带来韶枫殿的几个太监里就有他在。
只是她有些好奇,王贵妃安排的人竟如此守不住嘴?稍一被呵斥就说出实话了?
德妃:“贵妃姐姐,他和绿曼可都是您宫里的人!”
太后明显不敢相信:“贵妃,这可是真事?!”
王贵妃被这一个个指控气得几欲吐血!
她明明布置好了一切,做事也小心不被人发现,怎么这几个奴才竟被人收买了?!
她愤怒地看向德妃和张淑仪,是她们!是她们收买了人!
这与前世完全不一样?!
她不知道的是,这后宫拥有前世记忆的人可不知她一个。
感受到王贵妃的怒目而视,德妃和张淑仪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跟着太后做出一副惊讶至极的模样。
那明显是演出来的样子,却无一人觉得不对劲,王贵妃气得心脏疼。
小太监悄悄地看了眼张淑仪。
张淑仪装作喝茶压惊,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小太监这便更加卖力地喊起话来:“绿曼姐姐说这是贵妃娘娘的吩咐,命奴才一定要将人带到!”
他早年丧父,家里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了,这才入宫做了太监。他在宫内当差不好出去,哪知自家妹子竟然在宫外受到浪荡子调戏,想要强抢回家做妾。
昨夜张淑仪寻了他去,他只需要说出实情,掩去带的人是韩美人,就可以换得妹子母亲去张家做事,一世安稳,这便足够了。
楼傆淡淡地瞥了眼满脸震惊的王贵妃:“贵妃还有何话说?”
王贵妃跪了下来,她也没想到德妃与张淑仪与往日全然不同,竟比她想得还多!
这一切的不同,皆是因为她们二人与韩微走得接近了不少。
本以为韩微这人微不足道,如今看来,倒是成了她们掰倒自己的重要智囊团了!
韩微坐得好好的,一句话没说,不知怎么竟招惹了贵妃不快。
她喝完茶一抬头,就见王贵妃狠狠瞪了她一眼,那恶毒的眼神吓得她差点喷出茶水来。
贵妃的动作瞒不过楼傆,他抬眸看了眼韩微,那人正手忙脚乱地拿着帕子擦拭衣裳。
仿佛如今处理的这件事当真是“刺客”,而不是与她有关。
王贵妃咬牙,痛心疾首地对绿曼道:“绿曼,你为何要假借本宫名义去做这档子事?!”
绿曼根本没想到王贵妃会如此推卸责任:“娘娘,我……”
“你年岁不小了,”王贵妃打断她,“本宫想着待你年满二十五,便放你出宫与家人团聚。如今你做出这事来,家人们该如何寒心!”
前世绿曼也是为王贵妃顶罪而死。
王贵妃看向绿曼,眼里带着威胁。
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如今正是需要她表忠心的时候!
绿曼听懂了贵妃话里的意思,为了家里人的性命,她不得不顶替下所有罪名。
她紧张的心跳瞬间平静下来,她眼里失了光,磕头道:“求娘娘赎罪!奴婢知错,一切皆因奴婢好大喜功为之。”
她不再反驳,一五一十地认下所有罪名,除了没说出韩微以外,其他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见此事与王贵妃无关,太后赶紧说道:“圣上,这宫女奴大欺主,罪罚定不能少!”
楼傆听得乏味,心中只觉得无限讽刺,刚撩起眼皮烦躁得想走,就见坐在门边的小姑娘在那偷偷摸摸地掩唇吃着糕点。
腮帮子一股一股地,怕被发现整个人还故意往前方人身后躲了躲。
好在众人都听着绿曼说话,没人注意到她。
她倒是心大!
韩微实在是饿得不行,她昨夜回宫后根本没吃什么东西,今早也没吃东西就来了。
肚子饿得都有些疼,她怕自己当场倒下成了全场焦点,这才大着胆子悄悄咬了一口。
哪知竟被圣上看到了!
韩微赶紧停下动作,不敢往上方看,欲盖弥彰地举起茶盏挡住自己。
楼傆:……
这场戏也结束了,楼傆不耐再留在永寿宫,当下便定了话:“拖出去杖毙,贵妃管束宫人失责,罚半年俸禄。”
太后还想说什么,但瞧见楼傆表情,便咽回了话。
王贵妃心中不服,但见太后都不说话,也只得先忍下来。
太后命人赶紧把绿曼拖出去,一脸嫌弃地指着边上的两个托盘:“还有那两个血腥之物也赶紧处理了。”
这次请安出了这么大事,太后也没什么心思再与众人说话。
待楼傆离去后,便简单嘱咐了几句要后宫和睦,早日为圣上开枝散叶,便放了众人回去。
韩微被朝雨扶着回了韶枫殿。
吃了萤飞温着的小半碗莲子百合粥,肚子却依旧坠坠地刺痛,就连嗓子也有些干痒疼痛。
怕是自己昨夜未能好好睡觉,又饿得狠了导致的。
索性今日无事,韩微便打算上床好好睡一觉。
哪知她刚让朝雨替她取下发髻上的首饰,就听萤飞开心地从外面跑进来。
萤飞:“小主,御前的李公公来了!”
韩微心中一紧,立马问道:“圣上来了吗?”不会是来杀她灭口的吧?
萤飞摇摇头,掩唇笑道:“小主怎得这么急了?”
这话听得有些不对劲,韩微也不把首饰重新装点上,直接走了出去。
李禄就站在外面,见韩微出来,先是满面春风地向韩微贺了声恭喜,这才笑道:“小主请准备准备,今夜侍寝。”
韩微:“……”还不如来给个痛快,杀她灭口呢!
作者有话说:
更辣!
王贵妃:被坑惨了!
27、27
锦亲王楼景自下早朝便来乾和宫内等, 等了好一段时间才等到楼傆回来。
他推着轮椅正准备上前说话,但一抬头看到楼傆面色, 他动作又顿住了, 想说的话也咽了回去。
他看了眼李禄。
李禄心领神会,跟在楼傆身后无声说道:“永寿宫。”
楼景蹙了蹙眉,像是听到什么令人极其厌恶的话语, 立马扭开头, 跟在楼傆身后进了殿。
李禄挠挠头,没懂自己不过就是说个实话, 怎么就招锦亲王厌恶了。
他还是别说话了吧。
李禄给俩人奉了茶,便低头走出去, 守在门口。
屋内, 楼傆姿态随意地靠坐在龙椅上:“所为何事?”
楼景拱手, 心中斟酌一番道:“暗阁消息, 梁王去了江北, 以探望师傅的名义向程将军府递了帖子求见。可程将军这段时间一直闭门谢客, 一味练武,便拒绝了。”
程将军早年间管理宫中禁军,兼皇子们武教少傅, 每月有一半时间来皇家校场教皇子们骑射武功。
梁王乃先皇第七子,在程将军手下学习过,对程将军以师傅之名称之, 倒也合理。
再者, 程少将军曾是梁王的伴读。
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比与楼傆的君臣关系亲密多了。
与梁王这样熟稔的俩人, 竟拒绝了见面?
楼傆倒是觉得有趣起来:“闭门谢客?”
“是, ”楼景道, “已半月有余。”
楼傆沉默着思忖了一会儿,低低笑了起来:“有意思。”
楼景想问这到底有意思在哪,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程将军喜爱热闹,往日但凡从边疆回朝,必得呼朋唤友日日参宴喝酒,如今不知怎得回了长安一趟,竟以疗养身体为由开始闭门谢客起来。
暗阁也查了很久,却毫无线索。
如今他再来问皇兄,倒像是显得他过于无用。
“不用管它,”楼傆单手撑着下颌,问道,“还有吗?”
楼景推着轮椅上前,从胸口内袋拿出一封信交给楼傆。“暗阁在江南渔民那截获了这封信。”
暗阁是楼傆早年间成立的组织,情报往来之所,如今大部分皆交由楼景打理。唯有一对精锐被封为龙隐卫,在宫中为楼傆所使。
楼傆打开信,里面文字与大乾朝全然不同,皆是一些画符一般的字样。
乍一看,倒有些像是佛家梵语。
不知道的人,甚至可能会把这当成是西域传来的佛经。
楼傆驻守边关多年,早已对日昭国的字体了如指掌。
楼景也知晓日昭国的文字,对信中内容也大体了解。
虽跟随皇兄多年,但楼景却觉得自己对皇兄了解甚少,他对楼傆更多的是崇拜和敬畏。
正是由于这种心理,他见楼傆沉默地看着信,心中便紧张起来,连呼吸都屏住了。
楼傆看完信,淡淡道:“善仿字之人找到一个死了一个?”
楼景顿了顿,略有些惊讶:“嗯,皇兄如何得知?”
朝臣并不是所有人都已被收服,自然不能在他们中大肆宣扬寻人。
故找人一事变得有些艰难起来。
偏偏皇兄让他故做遮掩,还要露出点马脚来,这才导致能用之人接二连三地死去。
“能死一个,便能死十个。”楼傆语气淡漠,“朕想找的,他自然拼了命地阻拦。”
“皇兄,看时间,此信已寄出半月,需得在三日内写完寄回,否则会引起怀疑。”楼景有些着急,“而我们身边无一善仿字之人。”
楼傆笑道:“有。”
楼景眼睛一亮:“谁?臣弟立刻去寻!”
“李禄,”楼傆挥挥手,没说是谁,只让楼景回去休息一天,就当是沐休。
李禄听到喊话,立马走进来:“奴才在。”
“今夜韶枫殿侍寝。”
李禄心中惊讶,嘴上立刻应道:“是。”
圣上怎么会突然想起让韶枫殿的那位侍寝?昨天还要杀人了人家,今日就侍寝?
楼景更是诧异不已。
韶枫殿如今就一人住那儿,皇兄先前不还是对韩微厌恶至极,怎得就让人侍寝了?
同样震惊的,除了乾和宫里的人,还有一整个后宫。
圣上已月余没进后宫了。
俞贵人天天送汤都没有多得到一次侍寝机会,这韶枫殿的韩美人怎么会突然入了圣上的眼?
明明都没见圣上与她说过话!
今夜对后宫的妃嫔来说注定难免。
王贵妃坐在桌前,看着满桌的珍馐佳肴,却丝毫没有胃口。
圣上竟然要去韩微那贱人处!
再想到圣上今早给她的那份“大礼”,她便恨得牙痒痒。
定是昨日韩微在冰窖内妖言惑君,说了她坏话,不然圣上怎么会这样对她。
往日圣上一出关,就是要来她这儿听曲养神,如今竟不来了!
她愤怒地将桌面上的东西全扫至地上,喊道:“来人!去寻赵婕妤过来!”
*
圣上金口玉言,除非他自己反悔,身为后宫妃嫔,韩微只有听话的份儿。
在楼傆手里两次死里逃生,韩微如今恨不得降低自己存在感,最好让圣上完完全全忘了有自己这个一个人能存在。
只可惜这只能想想,韩微心里苦,根本提不起劲来好生准备。
她破罐子破摔,想着距离夜晚还有好些时间,前脚李禄刚走,后脚韩微便散了发髻,钻进了被窝里。
她身体着实有些难受,昨天的、今天的事儿都没缓过来,晚上就得侍寝。
“小主,”朝雨走至床前,提醒道,“还有好些要准备,得熏香一个时辰,沐浴半个时辰,香脂香膏擦身,梳妆……”
韩微听得头大,将头从被子里探出来,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道:“不能先睡会儿吗?”
她声音软糯,整个人被包裹在被子里,只露出张小脸来。
被韩微那双格外迷人的眼睛盯着,谁能不心软!
朝雨心中开始动摇:“只能睡小半个时辰。”
韩微喜笑颜开,赶紧钻进被窝:“够了够了。”
朝雨:“……”
她怎么觉得自己像是被套路了?
可转头想到韩美人纯净的眼神,朝雨又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
朝雨算好了时间,哪知楼傆根本没按照往常的时间,竟然提前到了。
韩微还没来得及梳妆,只来得及套上薄衫,匆匆出了净室。
哪知刚走进入屋内,她却发现楼傆并没有坐在主座上,反倒是坐在书桌前,姿态闲适地翻着桌面上的纸张。
韩微心跳顿时慢了半拍,一时间记不清自己是否已将替王贵妃抄写的纸张给收起来。
为了能够更好地帮德妃抄写,她甚至还在屋内练过德妃的字!
韩微紧张地咽了咽,朝楼傆走近了些,弯腰见礼道:“嫔妾恭迎圣上。”
楼傆掀起眼皮,缓慢地在韩微身上扫视了一圈。
韩微头发只擦了个半干,来不及梳成发髻便全披散在身后,一弯腰,青丝便从身侧滑落,露出白皙细嫩的脖子来。
那欺霜赛雪的皮子上多了几条紫红的掐痕,更多了中触目惊心、我见犹怜的美感来。
她周身还泛着水汽,精致的小脸上白里透红的,薄衫被水雾打湿,贴在了身上,显露出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来,是一只手便能握得过来的杨柳腰。
每一处都看着极具风情诱惑,垂着脑袋的样子却格外乖巧。
楼傆见她低垂的眼睫轻颤,看起来像是怕极了自己。
李禄见韩美人这般模样就赶了过来,赶紧把屋内伺候的宫人都赶了出去,关了门,自己侯在门口。
故此,屋内空无一人。
楼傆突然开口:“过来。”
韩微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挪过去,乖巧地垂着脑袋,视线却一个劲地往楼傆手里的经纸上飘。
可楼傆比她高上好些,又因着拿经纸的姿势,她根本没办法看到上面写着什么内容。
她只好转移视线,去看桌案上摆着的那些经纸。
好在那些经纸上写着的都是自己用左手练字时随意写的,与右手写的字相差甚远。
甚至在她看来,着实有些不堪入目。
只是这么看来,圣上手里的那张经纸上应当也是她练字的内容。
韩微心定了定。
韩微自以为遮掩得很好,却不知她这点小动作全显露在楼傆眼里。
楼傆也懒得戳破她,只用手指点了点桌面:“磨墨。”
他面容平静,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韩微也猜不透,只好赶紧走过去。她发尾还未干透,有水珠正一滴滴地往下落。
她赶紧撩了撩头发,将头发全都拨至身后,这才开始磨墨。
楼傆刚抬眼,便能看到韩微领口处露出的瓷白皮肤,像是他刚登基时江西上贡的顶级白瓷。
能看出韩微确实赶来得急,有水珠从鬓角顺着脸颊滴落,滑过下颌,又落在颈口处,最后顺入胸前的沟壑之中。
楼傆视线顿了顿,取过旁边一张空白纸,平淡道:“写几个字。”
韩微抬头看他,眼里有些懵懂迷茫。
圣上早来,就是为了让她写几个字?
“嫔妾没读过什么书,”韩微服了服身子,违心说谎道,“写不得什么好字。”
楼傆低笑几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一步步向韩微靠近,掐着韩微下巴,迫使人仰起脸来。
极其强烈的压迫感逼得韩微下意识地后退,可身后便是书桌,韩微退无可退。
楼傆将人压在桌案上,凑近了,在韩微耳侧低声说道:“要写,还是要命?”
作者有话说:
昨天太累了,本来想修完文码字的,结果写着写着眼都要花了,就先去睡了(呜呜)
昨天只修改了一点小细节,不妨碍整体剧情发展。
照理来说JJ显示的应该是“有修改”而不是“有更新”……不知道会给有的读者造成伪更的误会,不过我知道小可爱们都会谅解哒!(有时候还是想稍微修改一下错字、不够满意的句子等等)
至于更新频率的话,我确实是不太能保证,主要是怕说出来了做不到就很对不起小可爱们的等待。但是我会努力哒~之后要是来不及更新,会在文案上请假哒
这章算25号的更新哦!
25、25
楼傆压低了声音, 语气轻描淡写的像是在问韩微是否有心情写几个字。
韩微脊背却瞬间僵硬了起来,她被完全笼罩在楼傆的身型之下, 眼前投下一大片阴影, 鼻息间出现一股从未感受过的男性气息。
她被热气熏蒸后的粉嫩脸颊,显得更有血色了些,甚至就连那精致的耳朵尖都染上了粉色。
淡淡的龙涎香在鼻尖萦绕, 韩微十几年来第一次与男人如此接近, 本就紧张的她心跳得更快了。
她甚至能听到从自个儿胸腔里传来的扑通扑通声。
韩微稍稍偏头,与楼傆拉开一点距离。
哪知这点小动作还未来得及做完, 韩微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楼傆揽着腰扯了回来。
俩人之间的距离更近。
隔着双方衣衫, 韩微甚至能感觉到楼傆胸膛的不同寻常的热度。
她上半个身子都被压倒在红木桌案上, 满头乌发散落, 打湿了纸张。
写字与性命, 这两者根本没有一点可比性!
身后桌案的清凉透过衣衫沁入脊背, 韩微咬了咬嘴唇, 脸上红晕散去,轻声道:“圣上若是不嫌弃,嫔妾就献丑了。”
楼傆看了眼她已恢复如常的面色, 冷淡地松开手,拉开了拉开俩人距离。
身上那股强烈的压迫感消失,韩微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取笔蘸了自己刚磨好的墨, 抽了张空白经纸, 在上方写了几个字。
楼傆见她面色沉静认真, 以为这人也还算懂事。
哪知看了一眼韩微笔下的那几个“狗爬式”的字样, 他这才发觉是自己想多了。
韩微:“嫔妾字样丑陋, 怕是脏了圣上的眼,请圣上恕罪。”
楼傆扯了扯嘴角,笑容充满了威胁意味:“你当朕是什么?”
他坐回椅子上,手指轻点着扶手:“朕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韩微咬牙,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海浪冲上岸的鱼,扑腾着尾巴还想濒死挣扎一番。
哪知道她眼角无意间一瞥,竟瞥到桌角圣上刚放下的那张经纸,纸张上写着好些字。
上面足足有三四个字样,每个字都重复了好些遍,仿佛是三四个人在同一张纸上练的字。
韩微瞳孔骤缩,不由地攥紧了手里的毛笔。
楼傆见她变了眼色,那在自己面前想尽力维持冷静的脸添了其他情绪,心情不由地愉悦了不少。
就像是追杀小白兔的大灰狼,发现小白兔东躲西藏,自以为遮掩地很好,却不知道自己随意一跳,就跳入了狼口。
“请圣上恕罪!”韩微心中懊恼异常,她还想活下去,生怕楼傆喜怒无常,一不小心她的脖子就会再被掐一下,那就要没命了。
圣上既然知晓她会模仿字迹,来韶枫殿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她写字而不是杀了她,那便说明她这点微不足道的技能对圣上来说毫无威胁。
既如此,她便不会因这事而被处理了。
相通这点,韩微当即服身行礼:“先前有些疲惫,手腕发抖,便写成了这副模样。”
韩微一边说一边重新铺了张纸,在上方写字:“嫔妾这便重写。”
楼傆看着韩微做戏,也不点破,只静静地看向纸面。
既已暴露,再遮掩也没了意义。
韩微便将先前楼傆手上那经纸的内容又重写了一遍。
薄衫下的皓腕细瘦,却偏偏下笔处笔锋千回百战,一撇一捺往来之间就成了另外一副字样。
她写得姿态轻松,若不是楼傆早就得知韩微这几日才刚习得这些字,甚至会以为她自小便连了这些字。
楼傆眼神微沉,取了笔在空白处写字:“楼。”
笔锋犀利狂野,煞气从笔画间扑面而来。
韩微惊了惊,尚未明白圣上写下国姓是为何,就听见楼傆命令道:“写。”
韩微心中略有迟疑,但见楼傆神色不似作假,只得硬着头皮提笔仿。
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这才开始落笔。
纸面上的两个字一上一下,第一眼看去竟是一模一样。
只是毕竟第一次写,细看之下还是能辨出差别。
楼傆看了韩微一眼。他没想到,寻常以擅仿字为名的能人,拿到字帖后都得练上三五天才能仿个大概,而韩微竟看一眼就能写出。
她没怎么去市井与人交流过,便也不知其他人仿字如何。见楼傆这般看她,她还担心是自己哪里写得不好。
韩微心中有些忐忑,额角脉络也突突地一跳一跳起来。
楼傆刚想拿出日昭国的书信,就被门口李禄的说话声打断。
李禄苦着脸,却不得不扬高了声音问道:“圣上,该沐浴用膳了。”
今日圣上过来得早、还未沐浴。身为御前大太监,李禄兢兢业业,恪守本职,最重要的事便是关心龙体,这才不得不打断里面不知道在干什么的事。
韩微眼睛微亮,圣上若是去沐浴,她是否便可歇息了?!
着实是圣上威压过甚,她着实想不通后宫那些妃嫔们是如何敢顶着这威压争宠的。
楼傆起身往外走去,发觉韩微没跟上来,一转头就看到韩微那一副巴不得自己赶紧走开的表情。
后宫哪个女人不是盼着他多留一些时日。
楼傆脚步未停,嘴上却对李禄吩咐道:“韩美人随侍。”
正庆幸自己能有空闲的韩微:“……?!”
29、29
“是。”李禄赶紧低头跟上。
他心里头一边替韩美人担心这样子会不会被圣上发现, 惹了圣上不快,一边又觉着韩美人这反应着实新奇。
韩微小脸皱了皱, 只得跟在后头。
一行人刚走出偏殿, 就见厅内有一窈窕美人,背对着他们站着。
她穿着轻薄的衣装,有风吹过时衣摆轻扬, 显露出袅娜的身姿来。
美人转过身, 露出精致装扮的妆容来。
她似是没想到圣上也在,见到楼傆那一瞬明显动作顿了顿, 旋即眼里迸出惊喜,又立刻行礼道:“嫔妾竟是没想到圣上也在!”
韩微看了眼候在一旁的萤飞, 赵婕妤怎么过来的?
她与赵婕妤毫无接触, 仅在皇后那儿请安时有过一面之缘。
萤飞面露愤怒, 眼神儿似乎气得冒火。
赵婕妤这幅打扮, 定是想来请走圣上!
圣上好不容易来一趟韶枫殿, 小主与赵婕妤毫无交集, 赵婕妤竟敢舍下脸面过来抢人!
韩微见萤飞这幅样子,再看赵婕妤打扮,心中顿时明了。
她还未来得及向赵婕妤行礼, 就见赵婕妤快步向他们走来。
赵婕妤走至楼傆跟前,盈盈弯腰,馥郁的香气丝丝缕缕飘在空中。她抬眼看向楼傆, 眉目含情:“臣妾给圣上请安。”
楼傆脸上没什么表情, 随意应了一句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赵婕妤笑得柔媚, 走过去拉起韩微的手, 语气熟稔道:“嫔妾先前与韩美人约好了, 要教她舞蹈。今日嫔妾正习了一新舞, 就想着来请韩美人前去。”
韩微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拉开了点距离站在一旁。
她可没说过这些话。
心里虽这么想,韩微却扬起笑脸,配合道:“多谢姐姐想着嫔妾,只是……”
她故意顿了顿,有些为难地看向楼傆。
楼傆淡淡地瞥了眼韩微,没说话。
韩微撞上楼傆眼神,只觉得圣上目光如炬,仿佛自己那些小伎俩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一戳就破。
她忍不住低下头,挪开视线。
肚子好像更疼了些。
赵婕妤本以为自己得多说些话,才能抢走圣上,哪知韩美人竟如此配合。她趁机道:“若是圣上不嫌粗陋,能为臣妾指点一二更是极好的。”
她话语谦虚,眼里却隐隐有些骄傲。
舞蹈是她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再如何也不会粗陋到哪儿去。
楼傆平静地说道:“练好了再说。”
赵婕妤脸色一僵,她只是自谦罢了,圣上怎么还当真了!
好在她刚来韶枫殿便已打听清楚,转移话题道:“圣上可是要去沐浴更衣?”
她善解人意道:“嫔妾都来了,不如让嫔妾与美人妹妹一道服侍圣上吧?”
此话一出,周围人皆是一惊,下意识地偷偷看了眼韩微。
他们在宫内服侍各种贵人久了,见了不少也听了不少,这赵婕妤摆明了就是想抢韩美人的风采,把圣上请到她哪儿去。
说不定还想鸠占鹊巢,占了韶枫殿来办事。
众人见韩微垂着脑袋没说话,只能看见微微苍白的侧脸,心中不免对韩美人同情起来。
萤飞见韩微低头,似是难过又无奈的样子,气得差点想冲上前去替主子说话。
还是朝雨拉住她,把人牢牢稳住。
圣上都还没发话呢,她一个奴才冲上前去,不要命了?
楼傆嘴角微勾:“宫中奴才不够吗?”
“啊?”赵婕妤抬头,却在楼傆眼中看到讽刺意味,顿时觉得脸上无光,却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够。”
楼傆收回视线,毫不留情道:“还不走?”
赵婕妤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却无法反击。
李禄见圣上心情不好,赶紧出来说:“时辰不早了,娘娘还是先请回去歇息吧。”
赵婕妤僵在原地,心中又是尴尬又是愤懑。
众人面面相觑,侯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出。
圣上这话里的意思是赵婕妤一个宫妃身份,却偏偏要去抢宫人的活干?!
赵婕妤明明想与圣上亲近,谁曾想圣上根本不领她这份情,当着众人的面直接下了她的脸!
萤飞与朝雨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
来抢又怎么样,还不是抢不走!
楼傆不再停留,不等赵婕妤行礼告退,便迈步离开。
韩微向赵婕妤服了服身子,刚一抬头便看到赵婕妤落在自己身上不算善意的眼神。
她心中轻叹,本以为能靠赵婕妤躲过去,哪知竟没成。
“姐姐好意,嫔妾心领了,”韩微对上她的眼睛,冲她微微一笑:“嫔妾先走了。”
韩微说得真诚,赵婕妤却觉得格外讽刺。
她挡在韩微面前:“圣上去洗漱,你又干什么去?”
见韩微鬓角微湿,面色略显苍白,却更衬得这张嫩脸更为娇俏。
她浑身泛着水雾气息,腰肢比她常年练舞的还要纤细,整个人如出水芙蓉一般夺目,嘴角弯弯更是绝色。
赵婕妤掩在袖口中的手不自觉成拳捏紧。
韩微正欲回答,就见李禄去而复返,催促道:“小主,您快跟上吧。”
韩微冲赵婕妤歉意一笑,赶紧离开。
赵婕妤一个人立在厅中,盯着韩微离去的方向,好半天才缓过来。
圣上不要她服侍,却要韩微服侍?
圣上这是嫌弃她?!
周围几个宫人悉悉索索说着话,间或夹杂着笑声。
赵婕妤狠狠地瞪了周围宫人一眼,圣上还在韶枫殿,她不能处置宫人,日后必定饶不了韶枫殿的人!
她咬牙,带着宫人昂首离开。
韩微本以为自己只需为圣上宽衣候着即可,哪知圣上刚进去没多久,李禄就苦着脸出来,请韩微进去。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饿伤了,韩微肚子依旧隐隐泛疼。她半蹲在地上,试图缓解疼痛,朝雨在一旁陪着,面露忧色,对李禄说道:“李公公,小主怕是身有不适,劳烦您向圣上说说?”
“圣上洗漱一贯不需要人伺候,”李禄面露难色:“如今指明了要韩美人进去,这……奴才哪敢说呀。”
朝雨还想再说,手却被韩微捏了捏。韩微扶着朝雨的手起身:“没事,我进去吧。”
屏风内水雾弥漫,也比外头暖和不少,使韩微肚子舒服了好些。
她走近了才发现圣上背部经脉虬结,在表层微微突起。
圣上让她来服侍的原因,是怕被人看到他身上异状,发觉异常吗?
韩微不敢多言,取过一旁皂角,揽起楼傆披散在木桶外的长发,安静地为其洗漱。
楼傆突然开口:“炙火毒你还知道多少?”
韩微手上动作一顿,回道:“《山野游医》已残缺不全,嫔妾不敢隐瞒。”
楼傆中这毒已三年,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性情与先前很不一眼,且愈加烦躁,发怒时明明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
身上的异样也愈加明显。
太医怕死不敢多说,但他也知若这毒入了心脉,他必死无疑。
见楼傆没说话,韩微想着终于又掩了过去,哪知她那口气还没松,就见圣上猛地转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被拖进了木桶里。
随着“噗通”一声响起,木桶内水花四溅,韩微后颈被楼傆紧紧掐着,整个人压在桶壁上。
她心跳加速,心中立刻戒备起来。
楼傆指腹在韩微颈部来回抚摸,动作轻柔像是调|情,却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危机感。
“仅凭一眼就能看出此毒的人,却说自己了解甚少,”他凑近韩微耳畔,声线幽深,“朕会信?”
韩微整个人都轻轻地颤抖了起来,肚子上的疼痛因为紧张愈加明显剧烈。
她咬了咬牙,正准备咬定自己知识浅陋,对此事知之甚少,却听得屋外李禄扬高了声音禀告道:“禀圣上,贵妃娘娘派人求见。”
颈后力道松懈,韩微整个人像是脱力一般跌入水中。
楼傆还没来得及走开,怀中就多了一个人。
他低头看去,韩微紧紧蹙着眉,嘴唇苍白,却因为被咬出了印子而泛着异样的红。
楼傆抬起韩微下巴,就撞上她那湿漉漉的眼神。
韩微双手捂住小腹,眼眶通红,视线都因着水雾而有些模糊。
她忍不住轻喊出声:“疼。”
王贵妃一派人来寻,韩微便喊疼。
楼傆扬眉,侥有性质地看向韩微。
倒是不怕死,竟想用这么拙劣的手段让他留下。
作者有话说:
狗男人!
30、30
楼傆还以为韩微是在做戏, 可见她面色苍白不似寻常,双目紧闭, 像是只被欺负狠的小野猫, 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只呜咽着喊疼。
楼傆从水中哗啦起身,抱起韩微大步向屏风外头走去:“来人!”
他把韩微放在榻上, 低头看了一眼, 眼神便冷下来。
韩微浑身湿透,天色已有些昏暗, 宫人早早点了灯,她身上的薄衫全贴在身上, 在灯下隐隐透露出身上的光景来。
楼傆蹙眉扯过一旁衣服盖在韩微身上。
“怎么回事?”
韩微眉头紧锁, 面色苍白, 额角沁出点滴冷汗, 双手捂着肚子, 痛得都说不出话来, 只能虚弱地摇摇头。
伴随着尖锐刺痛而来的是底下熟悉的涌出感。
楼傆回想了一番,也没想出自己哪里用劲伤到了人。
李禄听着里头一刻不停的动静和哗啦水声,还以为是“鸳鸯戏水”, 进门前甚至还犹豫了一下。
好在身体本能让他及时走进去,这一刚走进,他便惊了。
自家圣上只随意披了件外衫站在榻前, 胸口大片肌肤裸露着, 身上水珠都尚未擦干。
从一旁垂落在地上的长发能看出躺在榻上的人是韩美人, 圣上那件贴身的龙袍就披在韩美人身上!
瞥见圣上面色, 李禄心颤了颤, 赶紧低着头上前伺候楼傆穿衣。
身后传来小猫似的痛苦嘤咛声, 楼傆沉声道:“传太医。”
既然装病,那他何不陪着演场戏。
太医赶来的时候,韩微身上已经收拾好了,人也从榻上转移到了床上。
她肚子上贴着朝雨赶紧找出来的暖手炉,面前是萤飞端过来的红糖姜茶。
小腹上的疼痛感总算是稍稍缓解了一些。
太医院院正杨贤已年岁六十,今日本都准备散值回家歇息。哪知竟突然得到圣上传召,刚脱了一半的官服又穿了回去,赶紧拎着药箱,一路跑着来偏远的韶枫殿。
韩微缩在床上,一睁眼就看到杨院正佝偻着身子喘着气,嘴边上两撮胡子也跟着一抖一抖的。
她心里不由得有些愧疚。
这么点事就喊来太医,着实有点大惊小怪了。
她一向月事不准,入宫以来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的,竟将这事给忘了个干净。
但这样也好,来了月事就不用侍寝了。韩微苦中作乐地想了想,觉得腹中锐痛都变得可亲了不少。
“杨太医,”韩微不好意思地小声开口,“我……我不过是来了月事。”
杨太医把脉的手一顿,顶着圣上的目光,他不敢抬头看,但好歹心也缓下来了。
不是人命就好。
可哪只把脉把着把着,他竟觉出些不对来。
楼傆:“说。”
“回圣上,韩美人此番疼痛是因来了月事,”杨太医收回手,朝楼傆跪下道,“只是韩美人宫内极阴,寒气生袭应当已近十年,日后来月事时应当会气行痛生,愈加强烈。”
韩微只读过些医书,称不上医者更算不得自医。
伯府内也有姨娘来月事时称痛,让父亲去哄。她还以为自己这样是正常的。
近十年……
韩微突然间想到什么,轻轻咬了咬下唇,情绪低落下去。
十年前她被嫡姐推入湖中,寒冬腊月里被泡了许久,若不是底下正巧有块石头撑着她,她定是撑不到娘来救自己。
只是她人小个矮,不会水,又着实被冰冷的湖水懂得四肢发僵,强撑了一会儿便跌入湖中。
娘若是不救她,便不会失去腹中的胎儿,甚至也不会因流产时体虚熬不过去而丢了命。
杨太医见两位主子都不说话,只得接着说治疗之方:“须得温经散寒,养血祛瘀,温补肝肾阴虚,驱寒通脉……”
等到杨太医把话说完,又写了药方离开,楼傆这才挥散众人,坐到韩微床前。
韩微发丝已被擦干,只有鬓角那些碎发沾着汗贴在脸上。
楼傆慢慢凑近,面上表情冷淡,手上却温柔地替韩微把发丝揽到耳后:“别以为朕不知你在庆幸。”
韩微心中一凛,只觉得圣上贴着自己耳朵的手会在下一瞬掐紧自己脖子。
韩微:“圣上,臣妾没……”
“不侍寝也可,”楼傆收回手,从一旁取出几个信封放放在韩微边上,“把这些信都重写一遍。”
他一字一句道:“一模一样。”
韩微万万没想到自己都痛得缩成团了,圣上竟还让她做活!
暴君之传果然名副其实!
“三天后亲自交给朕。”看着韩微惊愕的眼神,痛苦又不得不应下的样子,楼傆心情大好,径直回了乾和宫。
至于王贵妃,楼傆不提,李禄就更不敢提醒了。
王贵妃在宫内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人来,气得就要将手上的琵琶往地上砸去!
一旁的赵婕妤赶紧拉住,劝道:“娘娘息怒,圣上许是政事过于繁重。”
她抿嘴笑了笑:“再说了,韩美人此次侍寝失败,到底是因为月事还是因为惹了圣上不喜,这可说不准。”
本想着请圣上来熙雅宫赏舞,她便一直穿着轻薄舞裙等着,如今夜深风大,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只想快些回宫去。
王贵妃想到圣上来后宫愈来愈少的次数,情绪才缓了下来。
见赵婕妤冷得发抖,她便不耐地挥挥手让人回去。赵婕妤也就这副身子还有点用,若是冻生病了,她还怎么用人。
赵婕妤低下头,乖巧地告退,却在转身那一瞬间冷了眼神。
*
萤飞与朝雨来月事都不怎么觉得疼,顶多第一天会有些轻微腹涨下坠感,所以见到韩微痛得吃不下饭,就连睡觉都眉头紧缩。
两天下来,整个小脸都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不少。
见韩微喝了点粥便要下床去桌案前写字,萤飞赶紧拦着:“小主,您歇歇吧,身子要紧。”
韩微有苦说不出,圣上私下给她的东西,她不好说。
而且只给了她三天时间,要来不及了。
她只摇了摇头,随意寻了个解闷的借口。
等宫人全都散去,她这才打开信封。
“这都什么字啊?”韩微盯着手里的信,喃喃道。
每个字看着就跟小虫子一般,这……
韩微犯难,只觉得自己就跟最开始被娘逼着练字时一样痛苦。
这不会是圣上另一个秘密吧?
韩微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看着架子上的毛笔,毫无动力。
她当初就不应该肚子疼,应该手疼才是。
韩微练了一晚上,直到自己看不出差来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始抄写。
吹干纸上的墨,她揉了揉手腕,看着桌上的信纸却又犯难了。
五封信,又不能明着给,这该怎么给?
正巧这时朝雨敲了敲门,在屋外喊道:“小主,奴婢去御膳房那儿端了碗银耳红枣汤来。”
韩微眼前一亮,打开门笑道:“正是时候。”
“朝雨,我们去趟御前。”
朝雨:“小主?”
韩微点点头,指了指她手上的食盒:“去给圣上送汤。”
朝雨试探道:“小主不如换一个送?”
这可是御膳房统一送往各宫的汤。
韩微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迟早就要交。再者她真正要送的东西是那些信,而不是羹汤。
不说后宫妃嫔,她所知的便有俞贵人天天送汤。
圣上也不差她这一碗。
朝雨嘴唇嗫嚅,见韩微认真,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劝,只得拎着食盒跟在韩微后面,主仆二人往乾和宫走去。
刚走近乾和宫,韩微就听见前方隐约传来说话声。
“俞贵人,不是奴才不通报,着实是圣上政务繁忙。”李禄打心里佩服俞贵人的毅力,自从禁足解了之后,俞贵人便又开始了日日送汤,日日求见圣上。
即便没几次能送进殿,她都依旧坚持着。
俞贵人从袖袋里拿出一个袋子,塞进李禄手中:“李公公,政务再繁忙也要注意身体。这都过了晌午,圣上还未用膳,最起码得用些汤羹吧,若是圣上身子出了差错,你定逃不了干系。”
李禄赶紧把手中的钱袋子还回去:“小主放心,里头点心瓜果都有着。”
“李公公,”俞贵人身边的宫女说道,“我们小主在殿前都等了快半个时辰,汤都要冷了。若是日后小主得宠,你如今拦着小主……”
她话未说完,但语气中的威胁意味十足。
俞贵人也没拦着,反倒是眼神冷下来,颇有些李禄不识好歹的感觉。
李禄本想好言相劝,但俞贵人这般,他耐心也耗尽了。他的顶头主子是圣上,而不是这个“可能”会日后得宠的俞贵人。
“俞贵人,请回吧。”他言简意赅,不等俞贵人回话转身便走。
哪知俞贵人那宫女眼疾手快,竟拉住他衣袖。
“你!”李禄气急,一把抚下那宫女的手。
俞贵人不依不饶:“还请公公通报一声。”
李禄冷着脸,正准备说什么,却见韩微走了过来。
“韩美人。”
韩微听见俞贵人与李禄之间的话,心中便有些犹豫,正想转身回去,过会儿再来,却没想到被李禄喊住。
俞贵人转身,对着韩微笑道:“妹妹怎么来御前了?身子都大好了吗?侍寝时来……可真不是个好时候。”
她言语关切,却透着一股子讽刺的味道。
“谢姐姐关心,”韩微没应她,向她见了礼,便对李禄道,“给圣上带了碗羹汤,还请公公辛苦,通报一声。”
韩微语气轻轻柔柔,面上带笑,听得李禄心中格外熨帖。
韩美人可比俞贵人懂多了。
别看俞贵人对韩美人笑,对他们这些奴才可是一副高姿态的样子。
李禄正准备说话,就听俞贵人哎哟一声,帕子掩住上扬的嘴角,可惜道:“那妹妹可真就白走一趟了。”
“你不知道吧,圣上政务繁忙,”俞贵人看了眼朝雨手中拎着的食盒,摇头叹道:“是不会见你的,妹妹这汤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韩微一听,差点没压住脸上的笑意。“谢姐姐提醒。”
“既如此,”韩微让朝雨把食盒给李禄,“不知可否请李公公代送?”
“呵,”俞贵人轻笑出声,“殿内点心瓜果都有,妹妹还是算了吧。”
李禄连忙摆手:“这我可不敢。”
俞贵人心中大笑,连她都送不进去汤羹,韩微一个没侍寝过的末尾妃嫔,居然也好意思想?
李禄脸上堆笑,对韩微道:“小主您还是自个儿送给圣上吧。”
“你说什么?”俞贵人立马变了脸色,忍不住扬高了声音问。
李禄转向俞贵人,面上依旧带着笑:“小主没听错。”
他顺便又补了一句:“圣上就等着韩美人您呢。”
俞贵人手中的帕子都要被扯碎,不是说政务繁忙不见人吗?!
作者有话说:
来啦!这更补昨天的!晚点应该还会有一更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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