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四章
宁酒的脸瞬间红了。
爱心……
这种代表着某种特殊含义的图案……
某种可能性呼之欲出。
想到这点, 她深深吐了一口气,眼神没地方放,明明公交车温度比外面低十几度, 手心却出了层薄薄的汗。
过了好久, 顾暮迟看着前方没吭声了,她只好佯装平静问:“为什么画爱心?”
仿佛在期待什么。
“你拿出手机。”他终于给了点反应,漫不经心指示道。
她乖乖掏出手机,摁亮屏幕。
“然后点开微信,我俩的对话框。”他像个运筹帷幄的大佬,在阵前布置任务。
宁酒越听越不对劲, 悄悄窜出的小火花稍微迟疑地晃了晃。
顾暮迟喊了下她名字。
尽管不清楚他行为的含义,宁酒应了声,仍然选择言听计从。
她点开消息, 没做好心理准备, 白底黑字, 一串熟悉的句子,猝不及防钻到她眼皮底下。
【要不然等明天, 你也在我的脸上画个爱心吧。】
是她昨晚,怀着和解的意思,主动提出的解决办法。
宁酒:“……”
这句话解释了他的所作所为。
把那些暧昧的含义,全都消除得一干二净。
她的心蠢蠢欲动, 抿紧了唇,尚且不甘心:“就因为这?”
“不然?”顾暮迟反问,睨了她一眼,“你要求的。”
宁酒:“……”
火花灭了-
回到家, 天色渐暗。
宁酒去卫生间洗澡。
她家四室两厅两卫, 主卧内卫一个, 爸妈专用。公用卫生间一个,独属于她。
热水器差不多烧好了,她又去了一趟厨房,犹豫片刻,趁客厅没人,偷偷摸摸给自己的手背包上保鲜膜。
水汽蒸腾,她往卫生间走,动作鬼鬼祟祟,生怕父母忽然走出来。
站在花洒底下,全身上下被细密的水流包围,温暖舒适的感觉缓缓流淌。
精神和身体放松了不少。
宁酒的左手小心翼翼避开洗澡水,她叹了一口气。
当时应该用普通的黑笔画画,油性笔难洗,指不定能多保存几天。
白炽灯的光辉洒落,她抬起手,不起眼的黑色爱心像烙印,印到了她的心脏。
她情不自禁抿出一个笑。
过去了挺长时间了,夜已渐暗。
卫生间内,宁酒闭着眼睛,仍然感受到头顶明亮的白光,雾蒙蒙地穿透眼皮,穿透心底。
水流汩汩顺着头发和肩膀坠落,温暖滚烫,她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无法抑制自己,眼前划过他冷淡锋芒的眼神。
当老师让她独自罚站时,他的唇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主动站起来为她分担压力。
午休热烈的阳光下,他趴在课桌上睡觉,侧脸安静又干净。
他对别的女生说,她不一样……
他不经意的行为,使她的心口掀起了一场小小的海啸。尽管事实告诉自己,这不意味着他喜欢她。
他光明正大的行为,她暗自揣测幻想,其实只是自己的错觉。
可她仍感受到丝丝的甜蜜。
不知什么时候起。
他的触碰,让她心跳不止。
他对她的特别,又让她悄然心动。
每一次举止都为他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即使他表现那么坦然。
他说把她当成朋友。
她是特别的,也只是特别的朋友。
宁酒心里冒出一团团的不知所措,交织着许多甜蜜和失落的感觉。她闭上眼睛,用水流冲洗自己的脸。
仿佛这样,就能冲走那些暂时处理不了的情绪-
从卫生间冲澡后出来,宁酒卸下一天的疲惫,用毛巾包住头发,关窗户开空调。
老小区的绿化不错,关了窗,蝉鸣声依旧聒噪不停。蚊子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在耳边嗡嗡嗡响。
她头发还没吹干,穿着单薄的小熊睡衣,拿起电蚊拍,满房间蹦跶。
书桌前摊开一本作业本,她活动完,暂时静不下心写作业,玩了会手机。
没想好要刷什么,下意识点开顾暮迟的微信界面。
他的头像是某部电影的主角,黑色的连帽人像,脸部隐藏在黑暗中,神秘又有一种渗人的诡异感。
大晚上看上去,还挺吓人。
她虽然胆子小,但受恐怖片的多年浸染,除非特别吓人的图片,其余的吓不着她。
手指点了一下,放大图片。
宁酒盯着人像仔细一琢磨,他安排这么个细思极恐的头像,谁敢把他留在列表里啊。
她忍不住摇了摇头。
视线往旁边瞥。
微信给他备注了“暮暮”,他的昵称是个大写的M。
宁酒盯着这个M,回忆了一下,以前好像是叫G。
宁酒发散思维,想到他的名字。
别人喊顾暮迟,半生不熟的人,习惯连名带姓喊他。
熟悉的长辈喜欢喊暮迟,朋友就随口叫顾学霸,哥们之类的称呼。
就她特立独行,觉得称呼特别一些,显得两个更要好,再加上暮暮比迟迟更顺口好听,于是喊他暮暮。
当时第一次开口,顾暮迟嫌弃了半天。
“哪有人喊中间的字。”他扯着嘴角,荒谬地说,“而且叠字太腻味了。”
他向来对任何人保持距离感。不接受别人喊他叠字,也从不喊别人叠字。
宁酒试图让他喊她的小名“久久”,他誓死不从。
想起这些往事,她的嘴角情不自禁往上弯。
过了一会儿,又点开他的朋友圈。
上面显示:【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自从微信出了这个功能,他设置完,再没把朋友圈放出来。
平时她很少刷朋友圈,不知道错过多少他发的日常。
宁酒托腮认真思考了一下,低下头噼里啪啦打字,给微信客服写了一串建议。
指出这个功能不利于朋友交流感情,不利于商家了解顾客,不利于家长了解孩子。
三大不利于发送完毕。
却没胆子给顾暮迟发一句:我想看你朋友圈。
她盯着他纯灰色的背景图,发呆看了许久,直到电量岌岌可危,才放下手机,开始写作业-
第二天。
宁酒上课不太专心,老想最近发生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围同学的目光好像变了不少,让她有点不自在。
宁酒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等下课老师走出教室,她转头对简慧说:“一起上厕所吗?”
简慧摇头:“我上节课去过了。”
宁酒不再勉强。
听到后面的对话,钱佳杏主动回头,笑呵呵跟她说:“我们一起去吧。”
两人去了一趟厕所。
在隔间的时候,宁酒听到外面有几个熟悉的声音往这边走。
声音毫无顾忌。
“昨天顾暮迟这态度,是把宁酒当女朋友了吗?”
“她不一样……这话太暧昧了。”
“他可能没把她当女孩子,听说两人认识很多年,类似兄弟的关系吧。”
“真羡慕宁酒,我也想有这么帅的竹马。”
说到这里,大多是些八卦的无关紧要的话。
直到有个女生插嘴,语气不屑:“宁酒总黏着顾暮迟不放,他不耐烦了还厚脸皮凑上去,倒贴的行为太廉价了。”
宁酒:“……”
回教室的路上,她陷入沉思。
在众人的眼里,顾暮迟对她烦不胜烦,她厚颜无耻地贴上去?
钱佳杏在旁边不遗余力安慰:“你别听她们乱说,大部分女生觉得你们俩是很要好的朋友,刚才诋毁你的人喜欢顾暮迟很久了,这种话就是出于某种嫉妒的心理。”
莫须有的诋毁,宁酒不愿意放心上,避免影响原本的好心情,努力将那些话从脑海中撇去。
接下来几日,班级里的谣言不见减少,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而且越传越离谱。
走在路上,会有陌生的学生指着她,与旁边人嘀咕:“听说她老纠缠顾暮迟。”
论坛里的帖子纷纷扬扬:
“女追男隔层纱。没想到这招对顾暮迟也有用啊。”
“人都是看长相的,大帅哥也不例外。”
宁酒专注学习,闭耳不闻窗外事,只等时间过去,谣言渐渐消失。
不管外面传闻有多离谱,她的情绪还算平稳。
又一次,宁酒从食堂往教室走,有个女生在楼梯口拦住她:“我们聊聊?”
蒋舒喻警惕地看过去,悄声问宁酒:“你认识?”
注意到眼前没穿校服的女生,宁酒眉眼一动,语气迟疑:“算认识吧……”
见过一面,不太熟。
拦住她们的是宋言遥。
她披散长发,人又高又白,朝她们笑起来:“你朋友干嘛这幅表情,我又不会吃了你。”
蒋舒喻拉住她的手,护犊子的态度让宁酒失笑。
“你先回教室,我跟她聊几句,不碍事。”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蒋舒喻放手,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宋言遥往教学楼后边走,边说边回头:“拥有这样关心你的朋友,真幸运。”
她朋友数量多,大多是些乐衷于吃喝玩乐的酒肉朋友,靠请客约场子维持下来的友谊,真不一定能找出一个稍微在乎她的人。
宁酒不擅长与只见过一面的人交流,默不作声跟在她旁边。
教学楼后边是学校自行车棚。
车棚外公共水池,水池附近的三个大花坛,种了几棵木槿,粉色的木槿花点缀其中。
两人站到花坛边,宁酒闻到木槿花淡淡的香气,心情略微放松些。
她知道对面女生的目的,等她主动说。
但宋言遥左顾言他,聊起蒋舒喻,聊起卢飞宇,就是不肯说正题。
宁酒等不下去了,下午班主任的语文课可能抽背文言文,她还得回去复习几遍。
于是,直白地问出口:“你是不是想问关于顾暮迟的事情?”
宋言遥讶异她的直率,在她的印象里,宁酒是个挺腼腆的性子。
她交过不少大方热情的朋友,很少与这类女生接触,觉得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遇事太做作,还得仔细揣摩人的心理,扭扭捏捏很麻烦,她怀揣着一种世俗偏见,避免与她们深入交流。
宁酒让宋言遥改善了印象。
她靠在花坛旁边的一棵树上,挑眉笑:“被你猜中了。”
宁酒觉得这姑娘话跟蹦豆子似的,挤一下蹦一句,尽管自己性子不急不躁,不免也得无奈起来,“你要问什么。”
“你和顾暮迟是不是男女朋友?”
宋言遥看出她急迫回去的意图,终于不吊着人了,其实她憋了这么长时间,也是担心太多。
总之心里很矛盾,宋言遥注视宁酒的嘴唇,只等人宣布结果。
宁酒实话实说:“不是。”
说完,又问:“没别的了吧?”
宋言遥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宁酒至少也得纠结个一分钟吧。
她倾向于宁酒说谎,告诉自己,她跟顾暮迟早在一起了。
结果不到一秒时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宋言遥完全愣住了。
宁酒看了看手表,午休还剩半小时,她平静地打了个招呼:“没事我先回教室了。”-
像这类女生小心翼翼试探的事,宁酒从小碰到不少回。
小学时,顾暮迟长相还没完全开,一眼看去就是个白净的男生,大家审美没到位,只觉得这人皮肤好白啊,眼珠黑得像块沉玉,神情很冷淡,不爱与人交谈,让人避之不及。
到初中完全不一样了。
他的身形渐渐拔高,五官线条愈发明朗清晰,不像有些男生知道自己长得帅刻意打扮起来,单单穿着校服或者简单的T恤,都能看出是个正儿八经不含一丝水分的帅哥。
千回百转打探他联系方式的人,多到如过江鲤鱼,甚至有些找上宁酒,要求送情书。
宁酒同意了,她无所谓,那些女孩子看上去太紧张了,就当做好事般给顾暮迟送了一回。
记得他的反应。
他盯着她看了很长时间,唇角绷得紧。
她莫名其妙尴尬起来,主动问:“你不要?”
那时,他冷笑了一声:“这么喜欢给人做媒啊?”明明是笑容,却让空气温度顿时下降两三度。
情书仍被她捏在手里,他没接,抱胳膊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脚搁到茶几的横杠,低头把玩遥控器。
宁酒不太明白他情绪变化的原因,兀自猜测了几秒。
可能他不喜欢她自作主张替他收下情书的行为。又可能他不愿意她干涉他的感情生活。
总之,宁酒觉得自己理亏了,提了个建议:“需要我退回去吗?”
顾暮迟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用力摁了几下遥控器。
电视从蓝屏过渡到彩色画面,热热闹闹的男篮世锦赛传来讲解员激情澎湃的声音。
与房间里沉寂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碰了一鼻子的灰,最后她拿着情书走了,给人退了回去。
已经过了三四年了,至今想起来,还对他的脸色有点怵。
宁酒心想,还好,宋言遥来找她的目的,不是拜托送情书。
自从那次后,她很久没帮过这种忙了。
现在,也无法回到以前,没心没肺当做无所谓。
她对顾暮迟……
心思完全变了-
教室里的人不多,进门后,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刚在楼下花坛站了将近十分钟,夏天阳光热烈,脸和脚底都被烫出了汗,宁酒从桌洞里掏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擦额头。
有些不怕冷的同学同时开了空调和老式吊扇,宁酒正坐在风扇底下,风哗哗吹来,那股热意没几分钟就被吹得一干二净。
甚至觉得冷。
她习惯性伸手,往后扯了扯,将挂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扯出来披上。
马尾末梢垂落,滑到短袖和外套之间。
顾暮迟进门,看到这一幕。
他拉开椅子坐下来,动作十分自然,像做了无数次般熟稔,手穿进发与发之间,随手拨出她的马尾。
感受到手指的力道,她脊背僵住。
过去两分钟,他的手已经收回,发丝间仍然残留他的触感。
她低下头,红晕蔓延到了耳朵和脸颊。
真是奇怪。
两人以前拉过手,她抱过他的胳膊,他还背过她。
种种亲密的行为,抵不过此时此刻他简单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竟能引起胸腔内强烈的波动,后脖子处似有电流擦过。
宁酒盯着封面看了许久,这才翻开语文课本。
午睡时间不知不觉悄然划过,住校生陆续回教室。
简慧埋头写了一个小时的数学竞赛题,头昏目涨,仰头活动了下四肢,等放松完,她往旁边一看,宁酒背完课本,指腹间夹了一支笔,头往窗外看,正盯住树梢叽叽喳喳的小麻雀看。
简慧偏头凑过去,无话找话:“最近你的传闻越来越夸张了。”
宁酒回头,眸底落了些平静的光,看似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这事,顾暮迟知道吗?”简慧小声开口,“别人说你倒贴他,还主动送上门之类的话。”
“他不知道。”
宁酒摇摇头。
这些谣言让人难以启齿,第一次听见她甚至难以理解,为什么那些人能将诋毁人的语言说的这么轻松自然。
她完全说不出口,根本不可能主动跟他提起来。
班级里的人与他关系不算亲近,也不会跟他这个当事人嘴几句。
他到现在还不清楚。
这样也好。
像他这样干净清冽的少年,不该卷入这场污浊的浑水当中-
第二天清晨,宁酒与顾暮迟先后走进教室。
此时此刻,早自习还未开始,已有稀稀拉拉的朗读声响起。
等人齐了,教室反而安静下来,同学们各自默读课文背单词,学习氛围浓厚,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伴随早自习正式开始的铃声,王闵轩踏进教室。
他一来,不知不觉氛围变了样。
静悄悄的教室,他先是跟同桌大声闲聊开玩笑,后来又哈哈大笑。
班上最混的男生,曾经手贱拽她衣角骚扰的王闵轩,他这种影响同学学习的行为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还特别阴险,专门避开老师不在的时间点。
秉持着不与人产生冲突的念头,持续了半学期,没人愿意打小报告招惹上一身腥。
于是,他愈发放肆。
今天他聊的话题,与宁酒相关。
上回因为宁酒和顾暮迟,他被迫罚站一节课。
这次他存心要给人难堪,趴在桌上发出嗤嗤的笑声,话题围绕着顾暮迟和宁酒,引起周围同学小声的不满。
他完全视而不见,又起身跑到讲台画了一张图,线条如同鬼画符,简陋粗糙,但仍然能看出,这是两人紧密相连的身影。
此图一出,班上顿时闹腾起来。
学生时代,男男女女多说几句话,一起走个路,都会成为同学们茶余饭后的八卦对象。
更别说,他俩一起上学已经持续了一年多了。
怪叫声此起披伏,男生们放下笔,冲着宁酒和顾暮迟起哄。
像把他俩当做无聊学习中的一点消遣。
看到黑板上鬼画符般交叠的人影,宁酒火上心头。
她讨厌毫无关系的同学瞎起哄。
更讨厌,别人把她和顾暮迟的关系,添上污秽的想象。
下节课是班主任的课,向月老师严禁同学谈恋爱,抓得很严。
如果被她发现,班主任一定会叫家长。
宁酒可以向父母解释清楚,但陈建对顾暮迟,称得上恶劣的态度,至今回忆起来,依然让她胆寒。
高中恋爱这种事,陈建绝对不能容忍。
她不想再看到顾暮迟被责怪,被讽刺,被所有人当做一个笑话对待。
宁酒本身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恐怖电影的高能片段,必须透过手指缝中观看。
犯了错,害怕被老师批评。
所有人的目光注视她,会觉得羞涩不好意思。
这会儿却生出偌大的勇气。
倏然冲到讲台,与王闵轩擦肩而过,那么纤细的身体却有一股力量,撞到他的肩膀。
王闵轩大概一米七五,比宁酒高出十公分,一下子没做好准备,从高出一截的讲台,猝不及防地跌了下去。
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体。
他楞在原地。
宁酒拿起黑板擦,干脆利落擦干净黑板。
指腹沾了点粉末,她拍了拍手,表情平静,环视了教室一圈,一字一顿地说:“我俩是朋友,你们别乱传了。”
视线掠过顾暮迟,他似乎完全怔住了,脚步顿在过道。
他跟宁酒一样,起身了准备上讲台,速度却没宁酒快。
宁酒收回目光,重新对上王闵轩的脸,换了副语气,很凶地说:“再乱传,我就去跟班主任说你污蔑我们。”
斜长明亮的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阳光打在她细白的脚腕。
她站在讲台上,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发火。薄薄的脸皮泛出红晕,脸颊又软又白。手指捏得很紧。
同学们都呆滞了。
整齐划一地抬起头,望向前面的人影。
宁酒的校服干净,包裹纤细的身体,谁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大力气,能撞倒王闵轩。
同学们:“……”
这难道是爱情的力量?
不对,感天动地的友谊?
场面凝滞了老半天。
王闵轩胸膛起伏,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自己尴尬的处境。
当着所有同学的面,被人推倒,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
王闵轩觉得没面子,脸色黑如锅底。
他以关系户的名义塞进重点班,平日就挺无赖,对女生不太讲究绅士和修养。
这会儿脾气冲上头,脚一跨,不管不顾伸出手,狠狠推了一把宁酒。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宁酒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身体往后倾倒,表情还有点懵。
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时间放慢了好几倍,耳边响彻女生的尖叫声。
失重的感觉持续了大约两秒钟,风声掠过,一双有力的手突然从后面接住了她。
她的身体摔进一个男生滚烫坚实的怀里,纤细的腰身,被他的胳膊搂住。
很紧劲的力道。
宁酒纹丝不动。
那人呼吸的热气贴在耳边,她的耳根滚烫,感受到他宽阔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狠狠将她包裹,带来无止境的安全感。
是顾暮迟。
她没回头,闻到他淡淡的清冽的味道,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她眨了下眼睛,胸腔里的心跳如擂鼓,听到他低低问:“你没事吧?”
她迟钝地点点头。
得到她的确认后,他缓慢松开手,站起身。
眉眼带着戾气,沉静的瞳孔漆黑如墨。
旁边的男生见势不妙,快速涌了过来,但到底来迟了。
顾暮迟上前一步,毫不犹豫踹了王闵轩一脚。
王闵轩预料到他想打他,就盯着他的手不放,没料到他竟然用脚往上踢。
他一下子摔倒在地,龇牙咧嘴痛骂出声:“窝草,你有病啊。”
顾暮迟眼神冷漠,拎起他的领口,又给了他肚子狠狠一拳。
王闵轩没他高,平时不爱运动,虽然身形壮,大多一身肥膘。
顾暮迟平时不止成绩好,打篮球也很厉害,手臂肌理清晰有力,淡色的青筋纹路明显。
他自知打不过顾暮迟,表情稍微有点发怂。
男生们纷纷拽住顾暮迟,箍住他双手,防止他再出手。
而王闵轩呸了一口,见他被人控制,从地上爬起来趁机给了他一拳。
恰好打在他嘴角。
顾暮迟后退一步,嘴角流出星星点点的血,旁边的肌肤瞬间变成青色。
好像被打的不是自己,他的表情毫无变化,一点一点挣脱了那些男生的手。
这回王闵轩学聪明了,赶紧用胳膊护住脑袋。
男生们再一次涌过来,这次控制住两个当事人,七嘴八舌劝:
“快上课,别打了。”
“被老师看到,你们都没好果子吃。”
顾暮迟胳膊被束缚,唇角绷直,碎发遮住微冷的眉眼。
王闵轩见他这幅要拼命的表情,往后缩,有气无力地吼了一句:“开个玩笑有必要吗?”
“开玩笑?”顾暮迟抹了抹嘴角的血,竟然勾起嘴角,荒谬地笑了起来,“打女生是开玩笑?”
“谁打了?我不就推她一下。”
听到这种推卸责任的话,顾暮迟眉眼更冷,他的声音压抑:“如果没接住她——”
“……”
后面的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我不会放过你。”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晚点发。
评论掉落红包哦。
? 第十五章
宁酒注视他的身影, 呼吸急促,心脏快跳出了胸腔。
两人刚刚打起来的时候,她在旁边说了一句别打了。
微弱的声音被其他人掩盖, 她心惊肉跳, 忍不住替顾暮迟焦急。
教室乱七八糟,混乱嘈杂的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男生的劝说,女生的安慰,夹杂着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像个菜市场般吵闹。
突然间,大门被推开。
所有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致转头看过去。
向月站在门口, 面色沉沉。
视线在顾暮迟发青的嘴角边顿了下,她不可置信地拔高声音:“怎么回事!”
“老师。”王闵轩先发制人,捂住肚子装作痛得直不起腰的样子, 指了指顾暮迟, “他先揍我。”
像听到了笑话, 顾暮迟嗤笑一声。
在别人替他紧张的时候,他从容不迫, 嘲讽地扫了王闵轩一眼。
看垃圾的眼神。
向月眉眼克制:“你们俩都给我过来。”
王闵轩仗着有老师在,挑衅地瞪了顾暮迟一眼,随后晃晃荡荡走出去。
顾暮迟甩开那些男生的手,表情平静, 顺手关上大门,将所有人八卦的目光关在了门里面。
宁酒注视紧闭的大门,脚步纹丝不动,特别想跟过去看看, 又明白时机不合适。
过了好一会儿, 才提着一颗心慢慢走回座位。
钱佳杏神情担忧:“你没事吗?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刚才真的吓死我了。”
简慧附和道:“对啊,如果顾暮迟没接住你,你的脑袋就磕到桌沿上了。”
“我没事。”
宁酒摇头,脸色苍白,尽量压下担心的情绪,朝她们笑了笑。
现在有事的是顾暮迟……-
这节课因为同学打架,老师暂时没回来上课,同学们选择自主安排进行自修。
宁酒心神不安,完全看不进去。
她低垂着目光,望着书本上的图片,拿起一只铅笔,凌乱描线条。
周围安安静静,同学们转眼就把刚才的意外放到脑后,她却没办法彻底平静下来。
时间缓慢流逝,十分钟后。
她听到哐当一声,门被砸到墙面。
寂静无声的教室,这种惊天动地的摔门声,瞬间让所有人吓了一大跳。
同学们纷纷抬头,流露出不满、抱怨的神情,视线看过去,王闵轩无所顾忌,率先从门外走了进来。
宁酒注视他的后方,等了片刻,顾暮迟却迟迟不回。
空荡的办公室内,两人一坐一站。
向月坐在办公椅上,大约三十岁左右,今天穿了件雪白的衬衣,向来和煦的面容此时此刻略显出几分严肃感。
等王闵轩离开,顾暮迟还站在原地,她抬了抬黑边框的眼镜,目光掠过他插兜的手,以及那张漫不经心的脸。
办公室一大半的桌椅空荡荡,只坐了寥寥三个没课的老师。
向月的办公桌收拾整齐,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响起:“刚刚我也批评过你们俩了。仔细思虑了一下,你从进我班起,作风优秀遵守纪律,被各科老师夸奖,一直是尖子生的表率,如今竟然出了这种事,作为老师我非常痛心。”
“嗯,我知道了。”顾暮迟无所谓地点头,“没事的话,我准备回去了。”
“……”见他油盐不进,向月打量了一下他,随后慢慢说,“别急。”
向月瞄了一眼桌面,上面放了张草稿纸,纸面写了两个电话号码。
这是刚才两男生留的家长联系方式。
她谆谆善诱道:“关于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更信你。”
听到这话,顾暮迟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
或者说,他完全不关心别人信不信。
他迫不及待想走,向月本来留下他,就是稳定他的情绪,语速一下子加快了不少:“你放心好了,让你们请家长,我的目的也是想给王闵轩家长提个醒,给王闵轩施施压,防止后面他起报复心态,影响你读书。”
对于老师的偏爱,顾暮迟垂眸,牵了一下嘴角:“谢谢老师,不过呢,我认为一个学生热衷寻衅挑事、欺负同学,家长不一定是通情达理的人。”
“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你爸妈解释清楚。”向月拍拍他宽阔的肩膀,“而且我听说,王闵轩爸妈常年在外做生意,他留的是副校长的号码,副校长这人老师们都知道,虽然硬塞给我一名年纪倒数的学生,但人还算和气,比较要脸面,当着各位老师,不会为难你的。”
向月并不清楚顾暮迟家中具体情况,前几回家长会,陈建从来没来过。
再加上,顾暮迟对家里的事闭口不言,除了宁酒以外,没人知道他爸妈早离婚了。
顾暮迟懒得多解释,轻描淡写点点头,随后踏步离开-
顾暮迟从前门进来,顶着众人或好奇或打量的视线,表情说不出的淡定。
看他这幅表情,宁酒一时摸不准发生了什么情况。
顾暮迟擅长隐藏情绪,遇事从不流露出自己的心绪,惯常的面无表情,没人猜透他想什么。
只见他若无其事穿过走道,坐到座位翻开书本。
向月紧跟其后,环顾教室一圈,没提及两人的事情,声音温柔锐利。
“大家久等了,现在开始上课,翻到15页。”
窸窸窣窣的翻书声陆续响起,宁酒低头看书,注意力全在后面。
盛文斌小声问:“老师说了什么?”
他敷衍地说了三个字:“没什么”。
向月快速进入到讲课的氛围中,宁酒尽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听课,度过了史上最漫长的语文课。
叮铃铃——
悦耳的铃声像沙漠里的一滴水,让她顿时从煎熬中解脱出来。
她忍了一节课,这时候立即回头,乌黑圆润的瞳孔注视他的眼睛。
喧喧嚷嚷的教室成为背景。
他似早有准备,对上她无声的询问,脊背靠到椅背,微抬下巴,表情闲散:“嗯?”
“老师有没有批评你?”
“没。”对于相似的问题,他再一次选择很敷衍的回答,不露声色的语气。
宁酒固执地望着他,不等到答案誓不罢休。
这回他不再像对别人那样冷淡,身体略微往前倾,唇角挂上似有若无的笑容:“担心我?”
她心一跳,神情坦荡地点了点头。
顾暮迟慢悠悠笑了:“还能说什么,就骂了我俩。这些话你自己想象一下就行了,我没脸说出口。”
“除了骂你们,老师没说别的?”
宁酒忧心忡忡,想到学校对打架学生的处理方式,打架严重的警告处分。
“要了家长的电话号码。”
得到一个无法接受的结果,宁酒不敢置信地张张嘴巴。顾暮迟却跟什么事都没有似的,低下眼,打算放好语文课本。
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宁酒表情仓皇,伸出手,扒拉着他的课本说:“完了,请家长??
顾暮迟抽了抽自己的课本,没抽出来。
“怎么办?”宁酒比他还焦急,仿佛请的是她的家长。
他索性放下笔,快速瞥了她一眼,对她的表情略感好笑:“请就请。”
宁酒:“你不担心?”
“担心没用,又解决不了这桩事。”顾暮迟摊开手心,眉梢向上挑起,“我揍他的时候,就做好背处分或者请家长的准备了。”
这番话让她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情愿受惩罚,也要打王闵轩一顿……
宁酒猛地低下头:“如果我没撞到他,这事就不会发生了。”
她最初回击王闵轩的原因,是为了防止早恋的莫须有传言传到老师耳中,避免老师请家长。
现在饶了一大圈,回到远点,惩罚依然降临到他身上。
只不过这次的理由不是早恋,而是打架……
她声音低微:“都怪我太冲动了。”
“你道什么歉。”顾暮迟盯着她的眼睛,“错的是王闵轩。”
“……”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但表情仍懊恼。
他比她高,低头注视她浅浅的发旋,心里生出了点烦闷,视线扫过前方王闵轩的后脑勺,语气逐渐冷硬:“你知道吗,刚听到这个消息,我生出一点后悔。”
“什么?”宁酒抬头,不大理解。
“太亏了。”他靠在背椅上,勾唇冷笑,“没多揍他几下。”-
上课前,宁酒阻止了他第二次冲上去揍人。
理由让人想笑,说揍了一次请家长,揍了两次也是请家长,还不如把亏欠的次数补回来。
说这话时,顾暮迟眉眼克制着强烈的怒气,眼珠沉黑,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力道,缓慢握拳。
他蠢蠢欲动,还真打算这么做。
十几岁的男孩子冲动又气盛,每周一升旗仪式的当众检讨,一堆男生站上面接受批评。
宁酒对此见怪不怪。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顾暮迟会为了她和其他男生打架。
顾暮迟心高气傲,从不违背校规纪律,更从不与人接近,所以同学们间的矛盾急剧减少。
他又是那种别人议论他,甚至指责批评他,都可以做到从一只耳朵进去,又从另一只耳朵出来的人。
她以为他不喜欢冲突。
现在又刷新了对他的认知。
王闵轩受到任何伤害,她完全不在乎。出于担心,怕老师加重对他的惩罚,她拦住了他。
“算了,万一他回手,你受伤怎么办。”
他往后靠,指腹无意识擦了擦唇角,反驳说:“我会受伤?”
宁酒的目光掠过他唇角的伤口,抿了下唇:“你嘴巴不就破皮了吗?”
听到这话,顾暮迟才记起自己受伤了,伤口长时间没处理,痛感微弱。
他用手摸了一下自己嘴角,力道没轻没重,顿时忍不住撕了一声:
“这狗东西居然打我脸。”
宁酒催促说:“你的伤去医务室看一看。”
“小伤,不用。”顾暮迟根本不在乎这么点伤。
“万一不好好处理,留疤了怎么办?”
“男生还用得着在乎这么个小伤疤?”他又笑起来,满不在乎的语气,“又不是你们女孩子,追求完美无瑕。”
宁酒脱口而出:“可是长在脸上很难看啊。”
顾暮迟:“……”
他的眼皮跳了跳,觉得难以置信,有一天这两个字居然用来形容自己。
“难看?我?”
宁酒点头:“不管男生女生,留了疤都不好看。”
顾暮迟抬眸,看了她一会。
见她表情认真,神情渐渐收起了漫不经心。
“你不愿意就算了。”
宁酒觉得他可能真的不在乎,也许还认为男生有疤更帅气。
她刚要转身,还没完全侧身,他不动声色地站起来,用很淡很无所谓的语气突然来了一句:“嗯,走吧。”
宁酒讶异:“走哪?”
“你金鱼的记忆?”他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医务室。”
作者有话说:
? 第十六章
趁还没上课, 两人赶到医务室。
女医师正在为另一名学生配药,宁酒和顾暮迟推开门,掀起一阵夏天的热风。
女医生朝门口瞥了一眼, 极为刁钻地瞥见了男学生唇角的伤。给别人拿药的同时, 她顺手从药柜拿出一瓶碘伏和创口贴:“伤口止血了没?”
“止血了。”
顾暮迟淡声,从医师手中接过药品。
女医师转头坐到办公桌,又给另一名学生送药,边向那学生嘱咐注意事项,边写用药次数。
需要等待几分钟。
看这情况,顾暮次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付了钱后没再等,转身就往门口走。
经过宁酒时,她连忙拽住他衣角:“你去哪?”
顾暮迟耐心回:“厕所有镜子, 我去厕所上药。”
宁酒指了指自己:“你没把我当人看?”
好端端一个人站他旁边, 他偏要去厕所照镜子上药?
她表示不懂男孩子奇奇怪怪的心思, 想了想,干脆摊开白皙的手心, 意思很明确,她要帮他上药。
他顿了一下,轻眨眼睛。表情淡定无比,盯着她的一双小手, 脑子不知在想什么东西,莫名其妙耳根红了,嘴巴还死硬,“嗯?你想占我便宜?”
宁酒:“……”
这什么脑回路。
在她的坚持下, 顾暮迟以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把药品塞进她手里。
她拧开瓶盖, 取出里面沾满碘伏的棉球。
他微微曲起膝盖, 俯下身,迁就女孩子的身高。
宁酒动作不太利索,用镊子夹了半天没夹出来,他就保持这个姿势,催促道:“快点啊你。”
“……”是谁刚才还一脸不情愿?
宁酒终于夹出碘伏棉球了。
顾暮迟穿着校服,靠在白色的墙面,肩宽腰瘦,人高腿长,低垂眼睫看眼前的女生。
宁酒的手往上抬,小心翼翼按着他的唇角,身体不自觉往前倾。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彼此的气息交错。
她上药认真,把以前那些浮想联翩忘到脑后,眼睛里只有这么一个破了皮的伤口。
顾暮迟呼吸渐渐不自然了,扭头没看她。
她往下压,他一动不动。
风从门外吹来,穿过两人的空隙,携带一股绿化带里淡淡的青草香。
轻轻涂抹后,她收回手,抬起眼。
他的瞳孔清亮,额前碎发被风吹乱了些,薄薄的唇微微上扬。
相距不到二十厘米。
恰好对视。
两人的目光相撞,夏天的热度瞬间炸开。
她似乎被他漆黑的瞳孔深深吸住,手停在半空,忘记了此时身处何时何地。
顾暮迟呼吸屏住,喉结极为克制地上下滚了滚,心脏跟着猛地一跳。
全世界都消失了,狭窄的空间内,只剩下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鼻间嗅到他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属于少年清冽干净的气息,顺着风有一下没一下地扑过来。
她的心怦然而动。
时间放缓,一分一秒拉到极限漫长。
两人对望了不过十秒钟,在宁酒的感受里,已经是沧海桑田的程度。
直到耳边女医生的声音,她诧异道:“你俩杵这干嘛呢?不用上课了?”
这一声提醒,让宁酒忽地回过神,慌乱地把镊子塞回包装盒。
顾暮迟也触电般,立刻收回目光。
她没敢继续看他,站在原地几秒,“走了走了。”
扔下一句话,她往前奔跑。风疾速刮向耳后,身后的人不疾不徐跟上。他跑步比她快很多,却保持匀速一直跟在她后面。
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告诉自己要冷静。
几乎是踏着上课铃声回到教室,老师还没来。
她小口小口喝水,把那股无法跟人言说的情绪压了下去。
天花板的电风扇风声哗哗大响,又听到后面撕开包装的声音,他在贴创口贴。
她忍不住咬了咬笔,低着头弯唇。
脑子不受控制冒出刚刚的画面,他黑白分明的眼珠,滚动向外突出的喉结,宁酒不知不觉间,拾起素描笔,一笔一画地把刚才的画面、他整个人,都装进了她的日记本里。
最后附上一句:看着你,胸口快爆炸了。
如果你在我前桌,我恐怕会忍不住,一直偷偷看你吧-
天空明亮灿烂,薄薄的云层悬浮高空,像一条宽阔的丝带缓慢飘荡。
敞亮的教室,传来老师慷概激昂的讲课声。
所有同学齐刷刷抬头看黑板,时不时低头抄笔记。
中午差不多过了一半,前天摸底测试的考卷批改完成,课代表们从办公室取回试卷,然后一张张发放给同学们。
教室里闹哄哄,所有人要么情绪低落,要么意气高昂地互相询问分数。
考的分数,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宁酒的成绩和上学期没多大变化,属于不好不差的水平。但放眼到整个年级,近五百的人数,她至少位列前五十名。
有一些题目因为粗心大意做错,挺可惜,如果稍微细心点,或许可以避免这种没必要的错误。
她翻开错题集,正打算记录写错的题目时,隐隐约约感觉到旁边的目光。
她往旁边看,简慧正暗暗地往她的试卷瞥了好几眼,探头探脑的样子让她挺无奈,索性摊开试卷,任人观察。
暂时没心思记录了,宁酒转头,直白地问:“暮暮,数学你考了几分?”
顾暮迟此时微垂着眼,五官疏冷感重,因为嘴角贴了个OK绷,缓解了不少表情的冷漠。
他听到她的话,抬起头,漫不经心回答:“满分。”
语气透露出自然而然的傲气。
宁酒顺势而夸:“好厉害。”
“当然。”顾暮迟嘴角一勾,两手抱在胸前,“我知道自己优秀。”
宁酒习惯他这种毫不谦虚的自信,点点头,刚要回头,就听见他刻意地提醒:“你不问我化学物理生物其他分数?”
“……”她挠挠头发,“多少呀?”
“化学物理生物语文满分。”他愈发骄傲昂起头。
“那英语呢?”
宁酒发现少了一门课,以为他漏报了,就随口问了一句。
哪晓得一瞬间,他脸色僵硬,不太自然地摸了摸嘴角的OK绷,“少了两分。”
“148?”
“已经不错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语气有点不爽,解释说,“作文不小心写错了个单词。”
宁酒轻嗯了一声,笑了起来。
他对自己要求挺高,少两分都觉得没面子。
他盯着她的笑容,宁酒笑起来眼尾微微上扬,弧度恰到好处,肌肤细腻白皙,显得整个人绵软又水灵。
看了几秒,被她的笑容传染,他也跟着浅笑了一下,用指骨敲了敲桌面:“你呢?”
“老样子。”宁酒捞起试卷,直接拍到他桌子,指了指上面鲜红的分数,示意他自己看。
顾暮迟翻了翻六张试卷,眯着眼看了好一会。
宁酒知道有些题错得蛮离谱,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尖。
他垂眸时的姿态认真。
宁酒视线瞥了过去,黑白的卷面,骨节分明的手指拂拭她清隽小巧的字迹。
这一幕,极其寻常,却莫名亲昵到了极致。
她屏住呼吸,略微别开眼。
再度看过来时,他的眉头稍微蹙起。
就在她以为他要开启嘲讽模式的时候,他坐直了身体,拿起黑笔在草稿本写写画画。
她凑近了点,他正在拆分题型。
“这道题在于你的知识点不足,对三角函数的概念不清晰。这道题审题不清,欠缺全面考虑,这道题对基本不等式的运用不够仔细。”每次指出错题的原因,他就抬头看她几眼。
似乎毫无意识,嗓音刻意放低放轻,宁酒听着,这就像用一种酥到骨子里的声音,一点一点把知识点喂到她的嘴巴。
非常奇妙的体验。
他的嗓音听了数年,宁酒却差点溺毙在里面。
就这么讲到老师迟迟进教室,他喝了口水,抬眼说:“上课了,先听老师讲题。”
她舒了一口气,反倒生出一种解脱感。
顾暮迟的思路简明清晰,很多时候,一对一的针对性讲解,比老师一对多效率更高。
物理老师开始讲课,宁酒却突如其来地冒出一个念头——
或许,只听老师的课足够了。
他的声音悦耳低沉,像大提琴的奏乐敲击耳膜,容易引起她分神……-
物理老师讲试卷前,按照惯例,表扬了顾暮迟。
他格外激情地敲了敲讲台:“看看人家顾暮迟。物理分数满分,听其他老师说,语文数学和理综也都满分。你们多跟人学学。”
众多同学木着脸听训,有些掏了掏耳朵,嘀咕:“就没见过几次他分数下过满分,这是正常人嘛?”
隔壁的人附和:“我人都麻了,卷生卷死不如生个好脑子。”
“但他英语只考了148。”有人酸酸地说了一句。
“只?”听到这字眼,何冽震惊抬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考148信手拈来呢,你先看看你118分的分数再嫌弃。”
“……”
“满分100,这次物理上90分的人,我数了数,只有不到10个。”物理老师痛心疾首,“你们暑假玩疯了,不知道复习功课?”
他语气很严肃,可大家坦然自若,完全不惧他长篇大论的批评。
主要这位张启封老师其实平时挺和蔼近人的,给大家的树立的威严不够,还不如看似温柔的班主任来得可怕。
他话特别多,念叨了将近十分钟,然后拿顾暮迟和王闵轩作了比较,他说:“王闵轩你——”
说到一半,觉得口渴,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又继续骂:“你整张试卷后面大题全空,选择题全靠蒙,我批改完简直不敢相信,50分,都一样是重点班的学生,你连人家顾暮迟一半分数都没,像话吗?”
王闵轩极其不耐烦地抬腿,前桌的凳子被踢得震了一下。
自从坐到他前面,前桌遭受不少磨难,没办法,王闵轩是班里最混的男生,与职高的学生打架生事,还与社会上的不良青年有交集,一般学生惹不起,于是她忍着没发脾气。
物理老师抬下巴:“顾暮迟,你把试卷传上来,让大家好好看几眼。”
顾暮迟利用这废话连篇的时间,已经背了将近十分钟的英语单词,听到老师的话,从课本抬起头,撩起眼皮看前面。
张启封露出一个鼓励的眼神,他嘴角一抽,觉得没必要。他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摸来摸去,有点排斥地皱着眉头。
“顾暮迟?”
他站起身:“老师,大可不必。”
“为什么?”张启封问。
“脑子是天生的。”他拎着试卷抖了抖,仿佛善解人意,语气却十分狂傲,“如果看几眼试卷就能获得好分数,我直接把这试卷送给王闵轩,您觉得怎么样?”
“……”
这话耐人寻味,一般人都听得懂。
暗讽王闵轩脑子不行。
王闵轩无能狂怒,爆了句脏话。
顾暮迟加深笑容,对前面的人轻声说:“来,帮我传给他瞻仰瞻仰。”
宁酒:“……”
作者有话说:
不要脸无敌·嘲讽外挂·顾暮迟。
? 第十七章
最后不受控制的场面被物理老师及时阻止。
顾暮迟的试卷幸免于难。
下课后, 关于王闵轩和顾暮迟的矛盾,大家讨论得津津有味。
王闵轩在班级作威作福,许多人忍他很久了, 因为王闵轩他爸是副校长亲戚, 这层关系让大家不敢摸老虎尾巴,造成了一副王闵轩肆无忌惮,在重点班横行霸道的奇葩现象。
以前他和顾暮迟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相处了一学期。
从王闵轩招惹到宁酒,顾暮迟看他极其不顺眼。
大家交头接耳,琢磨出了一点奇怪的现象, 王闵轩似乎有点怕顾暮迟,不太敢正面对付。
“不合理啊,王闵轩怕什么?顾暮迟的成绩又不能打人。”
“分数是没攻击力, 但顾暮迟高出一个头啊, 揍到他满地爬哈哈。”
“王闵轩这家伙纸糊的吧, 就爱欺软怕硬。”
男生间,因为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而莫名其妙产生了志同道合的感觉。
在顾暮迟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他们已经单方面提升了对他的友情。
午休的时候,何冽打算去打篮球。
男生们热爱运动。体育,是最能增进友谊的手段。
他对顾暮迟格外坚持, 好像认定必须跟他打好交道,出发之前问了一遍:“今天去不去。”
顾暮迟不太合群,集中活动不参加,班干部评选不参与, 整个人特别独。男生们喊过他几次就不再上赶着了, 就何冽不一样。
他认定了一个人当朋友, 会一直持之以恒坚持下去。
本来他只随口问一句,没做好得到确切答应的希望,却在下一秒,听到顾暮迟淡淡说:“走。”
“……”何冽挠头。
少年站起身,随手将试卷压到课本底下。明晃晃的阳光照落,在何冽拍肩膀的时候,他的唇角微勾,笑了笑。
笑容耀眼,看着心情不错,距离感一下子拉得很近。
几个旁观的男同学楞了好一会,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一下子全涌过来簇拥着他往外走。
宁酒回头,他刚踏出门口,也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仿佛在期待什么东西。
她迟疑地想了想,朝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顾暮迟极其无言,扯了扯唇角,连句话也不说就走了。
顾暮迟踏步离开教室,埋头学习的女同学,纷纷商量好了似的,起身走出教室。
宁酒没太注意,埋头研究错题。碰到吃不透的题型,她皱着眉苦思冥想,解开题目后,眉头放松了不少。
正写到一半,钱佳杏突然回头:“宁酒,她们去看顾暮迟打篮球了。”
宁酒纳闷地抬起头,不太理解为什么要提起,同学们看打篮球这类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情。
就见钱佳杏低声说:“我刚听见她们说,要给他送水。你去吗?”
“打篮球有什么好看?”
宁酒对这类体育活动不感兴趣,本身她属于运动细胞稀少的人,让她跑个八百米比要她命还可怕。
所以一向对这种活动敬谢不敏。
这个季节,外面估计温度超过35度,她宁愿呆在教室里吹空调。
钱佳杏一脸恨铁不成钢,努努嘴巴:“咱们班的校草头一回参加集体活动,其他女生趁机给他递个水聊个天,这关系不蹭蹭蹭进步了?”
“不是第一回了。”宁酒纠正道,“高一他参加过篮球比赛。”
见她完全无所谓的态度,钱佳杏皇帝不急太监急。
相处了半个学期,宁酒与顾暮迟的亲近,她看在眼里。
宁酒其他方面敏锐,能照顾别人的感受,但感情方面似乎比一般女生迟钝。
钱佳杏意识到这点,晃晃她胳膊,使出女孩子的撒娇手段:“走嘛走嘛,陪我去。”
一旦提出了具体的要求,再加上这种根本没法拒绝的语气,宁酒绷不住投降:“好啦好啦,走吧。”
九月的太阳依旧毒辣,天空澄澈无云,中午正是一整天最热的时候。
宁酒穿短袖,露出一截嫩生生的胳膊,走在阳光底下,整个人快昏过去了。
太热了。
脚下似乎着火了,头发也似乎开始冒烟。
她产生了一种拔腿往回走的冲动。
钱佳杏挽住她胳膊,完全感受不到热气,走路飞快,拽着她往小卖部去。
宁酒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说:“不是去篮球场吗?”
“先买水啊笨蛋。”
买了两瓶水,沿着泊油路往操场,宁酒边走边用冒凉气的瓶身贴脸。
大部分学生在午休,学校静谧无声。
走到操场边缘,隐隐约约传来球拍打地面的声音,女生们短促的尖叫声,响彻整座篮球场。
听起来不止班级里的几个女生,大约数十人。
绕过网状的栏杆,从入口进门后,宁酒抬头轻轻一瞥,中心那个熟悉的身影映进她眼帘。
脚步一下子钉在原地了。
他换下蓝白色的校服,穿着无球的白色球衣,清瘦而挺拔,置身灼烈的光线当中,额发边缘缀了些光。
观众台站满了女生,一个个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紧紧跟随赛场上那个耀眼的白衣少年。
他的碎发被汗水打湿了,黑峻峻的眼睛紧盯前方的投篮,全神贯注的姿态,运球时手臂一鼓一鼓,肌理层次分明。
偶尔热风一吹,露出一截饱满有力的腰腹,恰到好处的清薄肌肉。
宁酒的目光迅速移开。
这家伙,在篮球场上帅得更有味道了。
她心跳狂奔,竟不敢直视过于冲击感的画面。
比起宁酒,钱佳杏镇定自若,手拉住她手腕。
宁酒被她拖着走,无奈极了,抬眼往篮球场的正中心看过去。
这时,顾暮迟往观众台瞥了一眼。
恰好四目相对,两人都没预料到这一眼的发生,齐齐怔住。
几秒后,他很快反应过来,薄唇上扬,朝观众台扬起笑容。
女生们更激动了。
“没看错吧,他刚才在看这边。”
“啊啊啊在看我吗?”
顾暮迟收回视线,比刚才打得更激进了,加快了运球的速度和夺球的力道。
场上的人都没发现,只有对手感受到这一点。
本来以防守为主的模式变得更加被动,2班的男生们心更凉了,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试图挽救,却逐渐落了下风。
何冽这会儿对顾暮迟的牛逼程度再度刷新了认知。
他抹了一把汗,擦肩而过时与他碰了碰肩膀。
“最后三分钟了,速战速决。”
“行。”
顾暮迟向何冽点点头。
班级里的男生们士气大涨,场上的主动权全在顾暮迟。
他几次三番躲避对手的阻拦,连续投下三个球,比分高出一大截。
其实胜负早定。
但他仍然不松懈,等到最后一分钟,受到对方的左右夹攻,他做了个假动作。
两男生都被骗了,朝右边拐,他朝他们扯了个肆意挑衅的笑。
男生们卡顿了一秒钟,顿时明白了他的目的,反应迟了,顾暮迟已经游刃有余地拐向了左侧。
他三步上前。
哐当一声,篮球被大力灌进篮球框。
欢呼声顿时炸开了锅,篮球场气氛高涨。
所有男生们洋溢着胜利后的喜悦,咔嚓咔嚓的拍照声响起。
盛夏,操场,烈日当空,少年少女们被风吹乱的头发,时间定格在某人的某张照片中。
十七岁,正值最美好的年纪,热爱某种事物并为此全力以赴,少年们本该就是这样轻狂。
女生们比胜利的男生还要兴奋,红着脸纷纷跑上前递水。
顾暮迟手撑着膝盖,没接,眼神往宁酒这边若有若无瞥了一眼。
就像某种暗示,宁酒眨了眨眼睛,还没及时做出举动,就被钱佳杏推了一下后背。
她往前趔趄了几步。
热风扑来,感到一丝燥热,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宁酒的手握紧瓶身。
慢慢穿过人群的缝隙,站到他的面前。
身后的背景逐渐模糊,男孩子运动后的轻喘声,丝丝缕缕钻进耳膜,顺着炙热的风扑到她脸上。
她心里热气腾腾,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他低低笑了一声,挑着眉抬了抬下巴,指向她垂落的手:“不送水吗?”
听到这话,她回过神,啊了一声,两手僵硬伸直,矿泉水送到他眼皮底下。
他伸出手。
刚接触的一刹那,松松握住杯身,骨节微突,白到晃眼。
沾湿了汗水的指腹无意间擦过她蜷缩的食指,她触电般缩了缩,水瞬间掉到地上。
顾暮迟动作一顿,手停在半空。
两人看着对方,又迅速别开眼。
他若无其事地弯腰捡起来,在宁酒看不到的角度,弯起唇角。
直起身后,他憋出了声笑:“你的力气,连瓶水都拿不住了?”
宁酒没反驳他的话,呼吸不太自然。
他没再看她,捏住瓶身,仰头咕咚喝了几大口。
从宁酒的角度,他清晰分明的喉结上下快速滚动,汗水顺着下巴经过喉结,流入锁骨下方。
她的睫毛颤了颤,垂下眼。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生?
她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控制不住想要告诉他,自己的这份渐渐加深的心情。
却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喜欢她呢?
作者有话说:
? 第十八章
宁酒给顾暮迟递水的时候, 人群里已经有不少女生,偷偷觑了好几眼。
他掠过那么多女生,却唯独喝了她的水。两人互看对方很长时间, 周围的人完全进入不了他们的世界。
这些特殊到极点的对待, 不少女生觉得自己失恋了。
她们坐在观众台,怒不可遏发帖,指责流言的不真实性,这哪叫女方倒贴,男生那么高冷骄傲的一人,就差在脸上写喜欢两个字了。
顾暮迟这种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多少只眼睛盯着,而他惯常与女生保持距离,洁身自好, 身边连个母蚊子都难以靠近。至于为什么宁酒是例外, 没人找到原因。
论坛近段时间不少人分析, 其中一个帖子观点最激烈,楼主发帖说是宁酒死缠烂打, 顾暮迟拉不下脸拒绝。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亲眼见到顾暮迟一改那副八风不动的傲慢劲,主动跟宁酒亲近。
谣言不攻自破。
场上的人都看着他,顾暮迟习惯了成为别人眼中的焦点, 面不改色又从容不迫,手指用了点力气捏扁瓶盖,朝宁酒淡声说:“回教室。”
“……哦。”她点点头,慢一拍走到他身边。
出了篮球场, 距离垃圾桶大概三米。
他随手将水瓶往旁边一掷, 发出咕咚的声音, 宁酒听见声音看过去,正好瞥见水瓶滚进了垃圾桶。
弧线往上,跟打篮球一样,投掷的水平相当精准。
顾暮迟长腿往前跨,走了几步,发现人不见了,回头瞥了一眼。
宁酒走路像个蜗牛,正慢慢往前一步一步挪。
他脚步顿住,挑眉笑:“你腿受伤了?”
“没有啊。”宁酒听这话,摸不着头脑。
“我突然想起你曾经跟我提的一个梦。”他唇角微扬,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什么梦?”宁酒从小跟他分享梦境不说百个,至少也有几十回了,所以不明白他指的哪一回。
他的视线向下扫了几眼,语气格外欠揍:“宁酒,你腰以下是不是没长腿?”
“……”
宁酒先怔了一下,与之相关的梦境涌进脑海。
顾暮迟抱了个篮球,有一搭没一搭往上抛动,阳光下唇角有意无意勾起,挑衅意味十足。
这幅表情——
不是在回忆似水年华,而是在嘲讽。
嘲讽她走路慢!
刚才的旖旎全散了个干净,宁酒气急败坏朝他瞪一眼,连暮暮也不喊了。
“顾暮迟!你太过分了!”-
宁酒决定不惯着这恶劣的人,蹬蹬往前走。走路生风,小腿快如闪电,走出了六亲不认的速度。
后面传来男生阵阵闷笑声。
空旷的校园静谧无声,日光比以往更晒了一度,顾暮迟汗差不多干了。
临近教室的时候,宁酒还不肯回应他,他长腿跨到她旁边,微俯身,低眸笑:“还生气呢?”
宁酒撇过脸。
他的手蜷缩了一下。
用了将近五秒时间做好决定,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毛绒绒的头顶,眼睛却看着另一个方向。
“我去洗个脸,别气了。”
似乎做这个举动对他来说非常艰难,他舔了下上唇角,马上缩回了手。
大拇指摩挲食指指腹,像回味那丝短暂而柔软的触感。
宁酒正低头看着自地面。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罩住了她整颗脑袋。
她表情懵然,茫然仰头。
视线相撞,他微垂着眼,细碎额发间,露出深黑如墨的瞳孔,里面点缀些许光芒,照出她纤细的身影。
保持仰头的姿势,宁酒莫名出了神。
顾暮迟的眼神太专注了,从来没有用这种目光看过别人。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念头——
是不是意味着,他对她存在一些好感。
哪怕一丝一毫,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感觉?
想到这个可能性,一瞬间,宁酒慌乱低眼。
心脏扑通扑通,连夏日最嘈杂的蝉鸣声,都难以掩盖这疯狂的跳动。
“我的头发都被你揉乱了——”她压下了这股心跳,掩饰住羞涩的心情,准备好好跟他聊一聊,这种行为太超出友谊的界限。
抬头一看,人消失了。
“……”
“???”
前方空荡荡,他早气定神闲地走了。
倒没走远,给她留下一个挺拔颀长的背影,单手插兜,完全不顾身后的人被他搅乱的心湖。
宁酒瞧着这一幕,心底的燥热迅速冷却下来。收回视线,她一边念叨着“错觉。”,一边转身走进教室。
钱佳杏比她先一步回来,注意到宁酒回座位了,兴奋盎然的表情夹杂一种似有若无的暧昧笑容。
“我都看到了。”
教室里人还不多,附近两三个同学埋头读书。
宁酒欲盖弥彰压低声音:“看到什么了?”
“你们在门外……”钱佳杏朝她眨眼,对了对手指,笑容愈发夸张了。
宁酒想起来就气:“你不知道,他前几分钟对我的态度相当恶劣。”
“……”钱佳杏不相信,把手机放到桌面,“我已经拍下来了。”
宁酒不太理解:“你拍照做什么?”
“你别怪我多管闲事。”钱佳杏翻开帖子,“我拍了篮球场和门口摸头的图片,发到了论坛某个帖子里面。”
宁酒低头,亮起的屏幕几行大写的标题格外显目:【不是我酸,校草身边那女的,手段真的很厉害!】
宁酒:“……”
没指名道姓,却一瞬间明白,说的就是她自己。
空调风与电风扇同时吹拂而来,宁酒的心凉飕飕,她以为这两天谣言该消散了,居然还开了帖子吗?
“这几天我一直在帖子里奋战,口说无凭,大家不愿意信我。”钱佳杏嘟嘴生气,“这些人真过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又没证据又不认识你,凭什么骂你。”
宁酒手指往下翻,几个评论令人瞩目。
【顾暮迟对谁都表现得挺冷淡,那女生也不例外,没见他朝她笑几次。】
【一般人被拒绝立马就跑了,只有某些人脸皮厚。】
【女生做出这种行为真的很廉价,其他学妹千万不要学。】
钱佳杏看过好几回了,再次看到这些评论,仍旧火冒三千:“这谁啊。”
宁酒作为当事人 ,表情还算平静,钱佳杏已经恨不得冲进手机屏幕里,顺着网线爬过去当面骂人了。
屏幕继续往下移动,蓦然间,某条消息进入眼眶,宁酒的唇角往上扬了扬。
这幅画面不太寻常,甚至有些诡异。
在骂自己的帖子里,宁酒竟然笑了?
钱佳杏以为自己眼花:“你就不生气吗?”
“还行。”宁酒抬头,“我觉得负面的评论只是少数。”
“有人骂你了呀。”
“没必要为了莫须有的指责,影响我自己呀。我看到的,更多的是那些为我辩解的人。”
钱佳杏愣住。
宁酒细白的手指划过几个不同昵称:“你看她们为我辩论了将近三十层的楼中楼。”
针对骂宁酒廉价的楼层。
1楼:【女生主动点就叫廉价吗?你清朝穿越来的吧。】
2楼:【为自己喜欢的人争取没毛病。】
3楼:【顾暮迟这种难相处的性格,你觉得他不同意,宁酒真的能留在他身边?】
……
除此之外,还有相同的人回击,一个叫“杏子”的昵称。
在第356楼发了两张图片。
盛夏操场旁,顾暮迟穿无袖球衣,修长的手指握住矿泉水瓶身,指骨清晰。
他盯着对面的女生,女生羞涩低头,两人的食指轻轻触感,这一幕恰好被照相机捕捉。
还有另外一张图,他微微弯腰,白皙的手指压住女孩子毛茸茸的头顶,唇角挂了个松散的笑容,而女孩子表情呆呆,任凭他顺毛。
后面的评论一下子歪了。
【我靠,两人都长得好好看!有点磕怎么回事。】
【像拍偶像剧。】
潮水般的夸赞声淹没了寥寥几个刺耳的评论。
昵称为杏子的用户讽刺楼主:
【配合标题食用,隔了一座教学楼,我都能闻到楼主的酸味。】
宁酒笑了笑:“这是你,对吧?”
钱佳杏表情有些憨:“是我。”
心底划过一丝暖意,宁酒给帖子点叉,然后,抬起头很轻地说,“谢谢你。”-
宁酒已经完全不在乎论坛这些八卦了。
但事情的风波并没有彻底结束。
到了下午。
课间,简慧神情兴奋地靠过来:“特大新闻。你看论坛了吗?”
宁酒摇摇头:“没有。”
“跟你有关的帖子全删了。”简慧往走廊看了一眼,偷偷摸摸拿出手机,指着红色字体的帖子说,“管理员发布的公告。”
宁酒低头一看。
管理员:【近日论坛出现恶意传谣、引战、辱骂等不良行为,严重违背了学校科学严谨、求真务实的作风,同时违反了论坛的基本规则,为保证用户对自身行为言论负责,现决定将@柚子@阿胡@sasa@小尾巴等用户做封号处理,维护论坛秩序人人有责,请大家谨慎发言,勿攻击同校学生。】
“论坛专门补充了规定哎。”简慧难以置信,“据说这个管理员权限最高,是咱们学校的老师,他平时挂个名,压根不管里面的纷争。”
宁酒想了想,猜测道:“可能事情闹太大了,影响学校门面。”
“那是谁跟他讲的啊?”简慧收回手机,纳闷地反问道。
宁酒也不明白,不过她很少去想一些已经结束的事情,上课铃声一响,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作者有话说:
顾暮迟:嗯?还用猜?这不是很明显吗?
? 第十九章
今天一下午, 宁酒都在跟钱佳杏聊天。
彼此交流学习方法,分享小说漫画电视剧,聊互相的日常生活, 两颗脑袋凑近了, 时不时传来几声欢快的笑声。
以往课间,宁酒十次至少有六七次喜欢往后面转。
今天下午一次都没回头。
顾暮迟盯住前方的人,神情莫名不爽,什么话聊得那么开心,不能跟他说吗?
坐他旁边的盛文斌浑身一抖,今天的空调怎么这么冷, 他披上校服外套,起身提高空调温度。
滴滴滴几声过后,旁边的同学顿时不乐意了。
“喂, 盛文斌, 你要热死我们。”
盛文斌扶了扶眼镜, 语气带着商量的意味:“我冷,就高两度。”
宁酒听到后方的动静, 随意往后瞥了眼,正对上顾暮迟沉沉的眼神,他马上收敛住了那股不明情绪,下巴扬起, 似笑非笑:“舍得回头了?”
宁酒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
当做没听见,转过头去。
椅子底的横杠被他踢了一下。宁酒忍了忍,继续跟钱佳杏聊天。
过了几秒, 又被踢了一下。
她脾气还不错, 但对顾暮迟的忍耐度慢慢降低了不少, 主要从小到大这人的情绪,跟天边的云一样捉摸不透。
没等他开口,她已经忍无可忍地回头:“你干嘛?”
他身体略微前倾,欠欠地说:“哦不好意思,腿太长收不住。”
跟平时的样子有些不一样,眼珠漆黑,偏着头,略显不正经。
这都第几次说关于腿的话题了。
打篮球强调一次她没长腿,课间又要强调一次他的腿太长。
宁酒觉得至于么,一天提这么多次,优越感太强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微笑:“嗯,你腿长。”
他挑了下眉,正要厚颜无耻承认。就听她不快地说:“我知道自己腿短了,你不必老提醒我这个事实。”
“……”顾暮迟觉得自己被盖了一口大锅,“我没说?”
他不肯承认。
也对,确实没直接说,但是……
“你用行动表示出来了。”宁酒小声嘀咕,“腿长了不起,哼。”-
宁酒气来得快消得更快,毕竟在他身边,没点情绪处理能力,一般人还真待不住。
放学后,两人到家大概五点多。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这个季节,通常六七点,天甚至还亮堂堂的,像一层发光的灰蓝色布罩。
一路上,宁酒走在他偏后的位置,盯着他不断迈动的长腿,心想,哎,她的腿要是能再长一截就好了。
她的身高一米六五,女生间正常水平,可走到顾暮迟身边,对比过于惨烈了。
这么一想,她越走越慢,远远跟着他。
等顾暮迟察觉的时候,她离他至少七八米远。他顿住脚步,朝后面喊:“快点,没吃饭?”
宁酒不管他,按照正常的速度走路,顾暮迟不耐烦往回走,拽着她袖子往前。
“天热,你想中暑?”
宁酒反击:“那你自己走快点,别管我。”
“万一你晕倒了。”顾暮迟低眸,忍不住笑,“我这不是还得给你打个急救电话。”
宁酒:“……”
够狠。
到家门口,又往上爬了三层楼。
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顾暮迟率先拿出钥匙开门,宁酒低头跟在他身后,前面的人停下来,她还在往前。
脑袋磕到他坚硬的脊背。
“宁酒。”他转过身,靠在鞋柜上,无语地提醒,“你家在对面。”
宁酒摸了摸额头,往客厅看了一眼,没人。
顾暮迟站在玄关处,还在看她。
她说:“我在你这写作业。”
宁酒偶尔呆在他房间,等吃晚饭,才回到家。
顾暮迟习以为常,嗯了声。
客厅布置简洁,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每周进行一次大扫除,天天进行通风,装修风格比较简练,光秃秃的蓝色沙发,没抱枕,沙发墙挂的一张长方形壁画,其他地方几乎没装饰物,整体环境舒适清爽。
厨房一眼望去,光线明亮整洁。
看上去不太烧饭。
家里陈建经常来去无踪,他一个人懒得开火,小区外餐馆林立,习惯去外面吃。
宁酒脱了鞋,从柜子里取出一双女用拖鞋,这双鞋她用很多年了。
视线仍看着顾暮迟,他胳膊往上抬,拎起书包随手丢到沙发,然后,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可乐,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安静的客厅,响起几道浓厚的翻译腔调,与此同时,滴一声响起空调运转的噪声。
宁酒走到他旁边,他眼睛仍注视电视,左手拎起可乐,抬高送到她眼皮底下。
声音懒洋洋的:“喝。”
刚太阳底下走了一段路,宁酒额头渗汗,气喘吁吁,此时迫不及待掰开拉环,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
凉意从头到腹部,浑身清凉舒爽。
宁酒往沙发上瘫倒,仿佛一只被烤焦的咸鱼,一动不动。
“还躺着?”过了五分钟,顾暮迟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提醒,“不是说了来我家写作业?”
宁酒的手指坚强地挪动,似乎要撑起沉重的身子,努力片刻,她又往回倒,睁着眼睛望天花板,放弃挣扎。
顾暮迟的目光掠了过来。
少女的校服被压出了数道褶皱,纤长的腿乖巧安静地并在一起,斜靠沙发背,膝盖上方露出一大截白皙的肌肤。
他喉结滚动,忽然间眼睛有些挪不开。
过了一会,强行让视线回到电视,讲解员神情激昂地拔高声音,他什么都听不清,只感觉到口干舌燥,往喉咙大口灌可乐。
宁酒奇怪地看了他几眼。
他视线下垂,遮掩自己的情绪,很快冒出一句:“你真懒。”???
听到这话,她不服气了,立即垂死病中惊坐起,
“什么嘛?你不也一样?”-
接下来,跟他一起看了半小时电视,边看边斗嘴,后来实在斗不过,宁酒落败,去卧室写作业了。
走进房门的一刹那,门外的电视声似乎弱了几分。
她没关门,埋头用功。
写着写着注意力偏移,头悄悄地偏了偏,从大开的房门往外看,顾暮迟面无表情,电视里欢笑声阵阵。
只有戳到了笑点,他才格外吝啬地牵起唇角。
笑容转瞬即逝。
还维持不到半秒的时间。
宁酒手托下巴,观察他弧度完美的侧脸,思绪拉到了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当中。
并且,有意识地,暂时忽略了他惹怒她的行为。
放大了某些让人高兴的瞬间——
为了她与王闵轩打架,被向月老师叫家长。
去医务室上药,十秒钟暧昧不明的对视。
打篮球不小心的触碰,他轻轻揉了下她脑袋。
……
有时候一件事发生,瞬间心动,事情过去后,仍然能在心底留下那一刹那的感觉,并维持很长一段时间。
尤其这些事积累到一块,如同疯狂往蛋糕粉里加糖加蜂蜜,发酵时空气里填满了甜美的味道。
她的唇角产生了自己的意识,无声弯起,深深的、深深的笑。
一个人傻乎乎笑了很久,她意识到自己思绪又拉远了,用力深呼吸,将注意力回到作业。
窗外的大树投下了斑驳的阴影,蝉鸣声如伴奏音乐。
一个坐沙发看电视,一个在他房间写作业。
希望时光能永远停留到这一刻。
天渐暗,小区里陆陆续续有人回家,车俩轧过泊油路。正值下班高峰期,饭菜的香味从窗户钻进来。
手机倏地一亮,乔晓霞发来一句消息:【你在暮迟家?吃饭了。】
宁酒打字:【好,我马上回家。】
把手机塞回口袋,书包背到肩膀,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开门声,以及毫不收敛的关门声。
宁酒脚刚踏出房门,两手握住书包带子。跟陈建打了个照面,她脚步顿住,礼貌地打招呼:“陈爷爷好。”
陈建今天又去打麻将了,这一路走回来,脸皮晒得发红,听到宁酒的问好,随意朝她点了点头。
顾暮迟还坐在沙发上,视线转向宁酒,“回去了?”
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显而易见,是要回家吃饭。
然而,宁酒瞄了一眼陈建,然后,一屁股坐到顾暮迟身边。
顾暮迟:“?”
宁酒:“谁说我回家了,家里还没开饭呢。”
顾暮迟垂眸瞥了她一眼,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陈建自顾自往自己房间走,走到一半,顾暮迟对他轻描淡写说了句:“明天老师让家长去学校一趟。”
像在谈论天气般,理所当然而又漫不经心的语气。
此话一出,原本还算平静的气氛陡然变化。
空气仿若凝固。
陈建脚步顿住。
宁酒的背挺得更直了,手指揪住裤脚,揉成一小团。
陈建将老式的蒲扇重重丢到旁边的餐桌上,眼神十分冷漠:“你犯什么错了?”
“和同学打架。”顾暮迟腿搁到茶几上,眼神同样冷淡。
外面天热,陈建心浮气躁,老迈的身体浑身不爽利。本来想劈头盖脸骂他一顿,一看旁边还坐了个宁酒,到嘴巴的脏话就吞了下去。
陈建活了这把年纪,教育方式老旧又顽固。但也懂家丑不可外扬,没当过外人的面骂他。
他臭着张老脸回房,门关得震天骇地。
客厅只有电视发出微光,两个人在黑暗中互相看着对方。
处于休息段的空调突然再度运转,发出咔哒一声,冷气扑面而来。顾暮迟头微微仰起,“六点四十分了。”
六点半,是宁酒家一成不变的饭点。
距离六点半,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顾暮迟看着墙上的挂钟,窗户外笔直的路灯,斜投下几缕昏黄的光线,他长时间注视墙上的挂钟,明显在走神。
宁酒动了动唇,有些担忧:“真的没事吗?”
“嗯。”他看向她,声音低了几分,“没事。”-
翌日中午。
两名家长准时抵达办公室。
教室内,周围的同学传来交头接耳的动静。
“我还以为没事了呢,班主任跟以前一样喜欢请家长。”
“王闵轩不是第一回了吧,我听人说,他爸不是个善茬,所以教出这么个刺头完全不奇怪。”
“……”
四面八方的闲聊,宁酒不安极了,暂时分不出心神看书。
脑子里想象出一副他弱小可怜又无助,被副校长和陈建拎起耳朵一齐教训的样子。
她愈发坐不住了,教室已经开始上课,她趁老师转身写公式,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宁酒平时守规矩,第一次做这种出格的事,胸口像揣了只兔子。
一路上,她警惕观察四周,如临大敌,生怕突然冒出个教导主任,把她拎回教室。
好在离办公室不远,一切顺利。
宁酒躲在门边缘,往里面快速瞥了一眼。
想象中的可怜无助的当事人,此时正冷淡垂着眼,两手环在胸前,身体站得笔直,像一颗不被狂风暴雨吹倒的松树。
他表现坦然自若,身高比在场所有人都高,不像在接受审判,而像他在审判别人。
“……”
是她多虑了。
向月老师的旁边,站了个头发斑白的男人。宁酒注视男人的背影,这人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中年男人说:“向老师你把事情经过说一下。”声音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似乎想起了相关的记忆,她睁大眼睛,这不是副校长吗?
都惊动副校长了,宁酒心里像压了快石头,格外沉重。
王闵轩家长远在外地,副校长听说了这件事,代替他爸妈来了解情况。
他认真听向月陈述事情的经过,不时嗯一声,点点头,然后,严峻的目光落到王闵轩的身上。
“也就是说,你推了班里的女同学?还差点让她摔倒受伤?”
到底是学校领导,他的每一字都缓慢有力,语气不怒自威。
放到一般学生上,面对位高权重的校领导,早吓得话说不出来。
王闵轩跟这位副校长沾亲带故,自然不怕。
而顾暮迟也不像是紧张的样子。
副校长皱眉:“问你话,你不答,打算用沉默来应付我?”
“那她不也推了我一把。”王闵轩被人拆穿,马上找借口反驳,“我推回去怎么了?”
说话时,靠在墙上,浑身软得像没骨头。
听到这话,顾暮迟站那笑了。
所有人顺着声音看了过来。
他完全没有半点无所适从,穿着干净的校服神情淡定,上上下下、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刘志。
似有若无的嘲讽。
这种打量人的态度,让王闵轩超级不爽,他腿站直了些,握紧拳头,憋着一股劲瞪他。
“你踏马笑什么?”
“张口就来。”顾暮迟呵了声,眼神轻蔑地又扫了他一遍,“谁知道她那小身板,轻轻撞你一下,你就跟那软骨头似的摇摇晃晃。”
不带任何脏字骂人。当着老师和家长的面,顾暮迟态度格外张狂,简直没把任何人放眼里。
宁酒忍不住替他捏了一把汗。
“你他妈什么意思。”王闵轩回神过来后忍无可忍,爆了句粗口。
“语文理解能力不行啊。”顾暮迟笑了笑,闲闲评价了一句。
然后,往后退一步,直到靠在墙上睨他,“最好别跟我说话,我担心被传染智商。”
作者有话说:
宁酒:大言不惭。
顾暮迟冷瞥:还不是为了某个人?
? 第二十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闵轩骂了句脏话,捋起袖子作势要冲过来揍他。
虽然他依然下意识怵顾暮迟,但这里站了副校长, 他位高权重的舅舅, 有亲戚撑场,王闵轩不免得意又猖狂。
“够了,给我住手。”
向月严厉地呵斥了一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场面一时间僵滞。
副校长重重揉了揉眉心,头痛得要死。
他这堂外甥平时仗着自己有他这层关系,作威作福惯了。
不算亲近的亲戚关系, 让他帮忙塞进重点班,已经觉得为难,听到他的脏话, 这时候更觉得颜面尽失。
办公室的老师假装备课, 竖起耳朵偷偷听这边的动静, 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副校长有些尴尬:“都是十几岁的小孩子,冲动点正常, 既然事情没闹大,我建议让两名学生化干戈为玉帛。”
他接着转头,对一言不发的陈建说:“这位家长,我代表王闵轩的家属向您道歉, 事情的起因是由王闵轩引起。两人伤的都不重,顾暮迟又是咱们松远高中非常优秀的学生,按照他平时的成绩,以后高考, 很有希望考出个省状元。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他的档案记录, 建议让他们写个检讨就差不多了。”
副校长决定和稀泥。
王闵轩听了半天, 自家舅舅一顿夸顾暮迟,他忍不住蹦出一句:“年级第一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副校长抽了抽嘴角。
这堂外甥大概是个傻子。
出个高考状元,对学校的名誉和招生极为重要。
未来高考状元的苗子,当然要绞尽脑汁培养并呵护,只是不是严重违背校规,确实可以为所欲为。
这话副校长自然不会明目张胆搞特殊,冷下脸:“犯错还理直气壮,你还不知错?”
王闵轩梗着脖子钻牛角尖。
“行。”副校长失望地摇摇头,“你平时逃课打架以前我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又影响其他学生,我看你别呆在1班了。”
原本是他阵营的亲戚,突然叛变,还翻起旧账。
王闵轩明显慌了一下。
没给他半点眼神,副校长看向众多老师老师,又摆出了随和公正的样子。
他下指令:“向月老师,你和10班的班主任交接一下,带他去10班上课。”
向月迅速起身:“好。”
烫手山芋莫名其妙丢进了隔壁围观的人当中。
10班老师:“???”他只是看个热闹啊,没打算参与进来-
“那他呢?”
王闵轩见副校长不管他,还把他从重点班踢出去,气焰立即消失得一干二净,但抱着拖人下水的阴暗心思,带着几分不怀好意指向顾暮迟。
恰好,副校长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他低头瞄了一眼,极其不耐烦地回:“我都安排好了,你是领导,还是我是领导?”
“他谈恋爱万一影响成绩,未来高考状元的事,可不确定了。”王闵轩这回学聪明了,知道老师领导最看重学生成绩,最讨厌好学生早恋,他爆出了学校流传很多天的大料。
“……”
顾暮迟?
谈恋爱?
一个爆炸性新闻劈头盖脸砸过来,所有人震动到不可置信。
顾暮迟是全校皆知的尖子生,成绩优异,保持年纪第一的位置,被所有老师赋予深切的厚望。
他却和那些对学习不上心的学生一样,谈恋爱了?
在老师和家长眼里,早恋属于离经叛道,让人无法容忍的行为。
顾暮迟站在办公桌旁边,脸色不变,望向王闵轩的目光渐冷。
陈建自始至终没说几句话,说不清不在乎,还是太丢脸了他不愿意吭声。
而现在他的脸更加阴沉了:“谈恋爱?和谁?”
王闵轩露出看好戏的眼神:“他俩在我们班可暧昧了,我还听到顾暮迟对着她说,什么你是我唯一的异性朋友之类的话。”
他添油加醋,滔滔不绝:“昨天我推那女同学一下,他这种过激的反应,还说两人没关系?”
陈建冲着顾暮迟发火:“你和谁?搞这种不三不四的行当。”
向月觉得这位家长情绪有些失控,连忙上前一步劝说:“顾暮迟的成绩一直以来十分稳定,我相信他没有做这种不合校规的事情。”
陈建为人顽固,两耳不闻,好像比起从小看着长大的外孙,更相信外人。
向月示意他赶紧澄清,哪知道他撩起眼皮,表情寡淡地笑了一声:
“谈了又怎样?不谈又怎样?”
蹦出这么含糊其辞的一句话。
宁酒和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犹如火上浇油,陈建胸口剧烈起伏。
顾暮迟一点也没有改口的自觉性,狂妄地说:“您觉得谈恋爱对我成绩有影响?”
“所以到底有没有谈!”陈建低吼了一句。
顾暮迟冷淡地绷紧下颌,不作声。
空气似弦逐渐拉紧,在座的老师和副校长措手不及。
没想到顾暮迟的家庭氛围这么糟糕,像这类顽固暴戾的家长教育出的孩子,一般都极其叛逆,打架逃课抽烟没个正形,哪里还有人爱学习。
还能学成第一名。
向月请家长前,以为他家和气美满,至少其乐融融。
然而今天,属实给教书多年的向月上了崭新的一课。
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她都做好保护学生拉架的准备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他没有早恋!”
所有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宁酒穿宽松的校服,高大的门扉下,身形玲珑纤细。
从外面一步一步走进来,她的手心渗出点汗,顶着所有人的目光,站到距离顾暮迟一步之遥的位置。
“王闵轩推的女同学是我。”
话顿了下,宁酒尽量抬高声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清晰地解释了一遍,“陈爷爷,我俩的关系您应该清楚,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那天的情况您不清楚,班级里最近谣传我俩的传言,王闵轩给我们泼脏水,还推我,差点让我的后脑勺磕到桌子,顾暮迟看不过去才替我还手。”
陈建脸色稍微缓和了点。
宁酒咬了咬下唇:“其实大家都误会了,我俩怎么可能是情侣,这让我困扰了很多日。”
顾暮迟垂眼,手指渐渐收紧。
宁酒低着头扯谎:“大家都说我黏着你不放,死缠烂打,被人背后议论的感觉不好受。”
“……”
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再看到小姑娘委屈的表情,陈建彻底相信了。
校长和向月对视了一眼,忍不住松了口气。果然,王闵轩这学生平时不可靠,话也不可信。
危机解除,宁酒在心里为自己的演技鼓了个掌。
她光明正大朝旁边望去,哪知道顾暮迟先一步撇开目光,语气冷淡到极点:“没事了吧?没事我就走了。”
“记得检讨书,放学前给我。”向月提醒。
顾暮迟没作回应,脚步匆匆,打开门的刹那,外面热风吹来,转眼间人消失在转弯处。
宁酒站在原地有些茫然,他生气了吗?为什么?
等人影消失在门口,她反应过来,跟老师们礼貌地打完招呼,随后立即跟上去-
顾暮迟走路飞快,宁酒差点没跟上他的步伐。
原来每一次上学回家的路途,他已经配合她减慢了不少速度。
“顾暮迟!”
宁酒朝他的背影喊,往常慢慢的腔调急迫又用力。
话音刚落,前方利落颀长的身影顿住,脚步钉在地上一般,纹丝不动。
既不回头,更不往前。
她连忙气喘吁吁地站到他旁边,路上跑太快,气没顺过来,两人间死寂的沉默,只有她一声又一声回荡在楼道角落的呼吸声。
“你——”
她张嘴,话没说完,手腕被他扣住。声音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他头也不回,拽着她往前,一直往前走,走廊右侧是专心读书的学生,掠过3班,2班……
1班门牌越来越近,等到门口,她脚步止住,手指触摸到了木门。
身体还没转方向,还没发力推开门,他更用力地使劲,拽住她越过1班教室。
宁酒:“……”
靠窗的学生们看到他俩不回教室,都瞪大了双眼,仿佛见了鬼。
老师郎朗的讲课声,走廊踢踏踢踏的脚步声重叠。
男孩子的手心火热,本人却面无表情,侧脸冰冷,完全不像一个人。
这座教学楼与隔壁的教学楼以连廊相连接,连廊中间有个小房间,作为保洁间使用,放置保洁员的拖把和水桶。
他打开保洁间,推她进去,等她转身,他踢开碍事的塑料桶,挤进来的同时,顺手把门关上。
小房间又热又暗,宁酒吞了吞口水,眼睛简直没地安放。
两人明明保持了一步距离,他的手也早就从她的手腕处松开,但那股热意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钻到了身体的每个角落。
空气里仿佛燃烧着星星点点的火焰。刚才打算说的话,一下子被燃烧殆尽,她的大脑此刻一片空白。
保洁间的墙面斑驳,狭长的玻璃框嵌在房门顶部,彼此呼吸声清晰。
他的鼻梁和下巴隐没于黑暗之中,从细小的玻璃框中涌进来一道浅淡的光影,恰好蒙在他眼睛上。
她抬眼,与他看不出情绪的目光相撞。
暧昧丝丝缕缕发酵,有什么东西试图破土而出。
可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把她拽进小黑屋里?
刚从办公室解脱,这会儿面对陌生的顾暮迟,她的神经更加慌张起来,手脚简直不知道放哪里才恰当。
顾暮迟微微俯身,属于少年清冽的气息铺天盖袭来。
他的手心抵在她左耳的墙面,将她娇小的身体围绕。房间里悄然无声,动作时夏天单薄的衣服响起轻微摩擦声。
声音放在外面极其微弱,小小的房间,耳边却像摆了个喇叭。
他要做什么?
他的眼神里的情绪,是她所理解的那种意思吗?
宁酒听到自己胸腔的心跳如鼓声,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一阵像敲人心口的脚步声。
三四个人往这边靠近。
他绷紧下颌,而宁酒僵硬着身躯。
狭小的房间给人一种两人紧贴的错觉,呼吸近在咫尺,身体的热气与空气融合,将她极致包裹起来。
暧昧又隐秘。
而门外的动静,放大了此刻的感受。
隔着一道又薄又不隔音的房门,两人静悄悄地看着对方。
高跟鞋声越来越近,聊天声也越来越清晰。
“刚在办公室,我都替顾暮迟这学生紧张。这孩子真不容易。”
“我家孩子要优秀到这程度,捧在手心里还来不及。”
话说到这里,外面的人声音极其清晰,如同跑到保洁间里跟他们面对面说话一样。
从门边上擦肩路过。
近得让人不敢动弹。
宁酒悄悄抬眼,朦胧的光线下,他的喉结重重地上下滚动。
仿佛被烫到,她又立即低下眼。
外面又传来一阵讨论。
有人叹息说:“他外公估计是担心他谈恋爱,影响学习。”
觉得这话没道理,其中一个年轻的女声反驳说:“瞧这学生也不像是谈恋爱的样子,王闵轩的话也能信?”
另一人斩钉截铁附和:“顾暮迟成绩一向稳定扎实,不可能早恋。”
聊天声越来越远,一丁点声音都听不到为止,顾暮迟眉眼一松,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笑声夹杂着呼吸的热气,扑到了她敏感的耳廓上。酥酥麻麻,像有只手轻轻地揉捏着。
她被他抵在墙角,退无可退,咽了咽口水,声音颤颤咧咧:
“你干、干嘛呀。”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祝健康快乐,统统暴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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