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61 章
在听到他的话后, 慕昭的内心就像是有块重石轰然坠地,卸下她一天的焦虑不安。
被他拥住的身体逐渐松软下来,紧绷的神经开始恢复弹性。
“可你微信两次都只回我一个好字, 就一个好字, 你是什么意思?”她对此耿耿于怀。
“我只是想看看。”男人指尖微凉,在她颈间抬起脸。
“看什么?”
傅时沉长指在她耳边勾卷一顺黑发,绕在指节上玩弄,以漫不经心地口吻说:“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能做到半点不在意。”
慕昭郁结,瞪他:“我承认我在意得要命, 你满意了?”
男人眉眼舒展开,绝佳的骨相撑出起承转合极流畅英俊的皮相,笑时就显出平时没有的少年风发感, “满意。”
桃花眼中化开笑意, “我不能更满意。”
望着他的眼, 慕昭一瞬无言。
经过今天这一件事,她深刻意识到一件事, 在这段感情中,她已经无法做到八风不动的平静,也很难去欺骗自己对他不在意。
她只要想到他会和其他女人有沾连,她就能心神不宁一整天。
这种感觉很陌生。
就连当初直面宋淮予出轨时, 有的也只是冲击和怨恨,并无不安宁的忐忑感。
她从没像这样过。
后来慕昭才弄明白,原来这就是爱意在滋生,爱就是心心念念, 就是内心永无宁日, 永远会被那个人牵动情绪。
不过眼下的慕昭却很拎得清一件事, 那就是即便洒脱如她,也没那么轻易离开眼前这个男人。
尤其在他把那些旗袍手稿纸掏出来给她的那一刻。
“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他献宝似的,修长手指把纸页递到她手边,黑眸里似乎凝着细细的光。
她看看他,然后垂眼接过,“这些都是你今天画的吗?”
他淡淡嗯一声,说:“在沈蕴家画的。”
慕昭翻着图纸,看得出来他很用心,彩铅上色后的旗袍美得如有实物,紫鸢暗蝶,黑蟒金雕,初雪茉莉。
每张画的风格虽不同,但都散发着为她量身设计的讯号,无论穿哪条,都会很适合。
她一张一张翻过去。
又翻回来。
来来回回看了三遍。
在这三遍的时间里,慕昭很难不去相信这个男人真的是爱她的,她享受着他的浓宠,各种偏爱,百般迁就……
想到这些,她心里面的舍不得愈发浓烈。
真的要离开他吗?
“喜欢么?”男人拥着她,转头看她的脸,“不喜欢我再重新给你画,直到你喜欢为止。”
“……”
他话音落下时,慕昭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她不要离开他。
下一秒,她直接两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重重抱住,脸埋进他的颈窝,闻到他身上好闻的苍兰香,轻轻说:“傅时沉,我们不要分开。”
即便他内心有个十年白月光,即便这样,她也想要和他在一起。
她只知道,现在的他是爱她的,他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而不是别人的。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傅时沉先是一怔,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只以为是喜欢他画的旗袍,便抬臂回抱住她,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说:
“我们不会分开。”
慕昭就那样抱他很久很久,久到她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要突然这样抱住他。
最后一缕斜阳退出屋内。
视野变得昏暗。
“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她突然说。
“嗯?”
她抬起脸,盯着他的眼睛说:“我要你不遗余力地爱我,比以前更爱,比现在更爱,要日复一日地更爱,一年又一年地更爱。”
傅时沉。
我们会有很多的日复一日,和很多的一年又一年。
而她在时间的洪流里,终有一日会取代他心里的那个白月光。
那一刻,对上她期待的眼神,傅时沉眸光微闪,却还是面不改色地对她撒了谎:“我会。”
他很了解自己,所以知道——
在爱她这件事上,他早就不遗余力。
已是最爱,无法更爱。
得到满意答案,慕昭一天的阴霾心情一扫而光,两只手指交叉着吊着他的脖子,晃了晃,有了第一次服软,“让你勾引别人的事情,你就当没听我说过吧。”
男人眯眼笑:“后悔了?”
“才没有。”她嘴硬到底,“只是觉得你不太靠谱,我还是换个人去做这件事吧。”
傅时沉极轻地笑了下,眸光意味深长,“那还是我去,你的事交给别人办,我也不放心。”
慕昭绯红的唇微微抿着,不悦道:“你非要和我唱反调是吗?”
傅时沉敛住笑意,脸色突然变得认真,“我有个想法。”
慕昭语气缓和:“什么?”
他用手在薄唇上点了点,“亲我一下,我就给你说。”
“你好小气啊。”慕昭又吊着他的脖子晃了晃,“你还要讲条件,哪有你这么小气的男人。”
“嗯。”
男人唇边漾开笑浪,坦荡到风流却又不下流的程度,“我就这么小气,你不亲,你就别想听。”
慕昭赌气,松开他:“那我不听了。”
“也行。”傅时沉佯装可惜,语气遗憾,“本以为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看来没机会落实了。”
“……”
僵持片刻,慕昭被好奇心打败,鬼使神差地凑上去,带着泄愤般的感觉,重重地在他唇上亲了下。
“嘶——”
不曾想牵动到唇角伤口。
疼得五官扭曲。
傅时沉心疼得要命,一下就蹙眉,不去回味唇上余香,只顾着用大掌捧抬住她半张脸查看,“我看看伤口裂开没有。”
“……”
“还好,没裂开,你亲这么重做什么?”
慕昭忍着疼,瞪他:“亲得重还有错了?”
傅时沉让步,主动认下错,“是我不该提这么无理的要求。”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崔姨在门外说:“先生太太,老太太过来了。”
奶奶竟然突然过来了。
慕昭问:“奶奶有说过今天要来吗?”
傅时沉:“没。”
那看来奶奶就是突然想来看看二人,反正也离得近。
“你先出去。”慕昭说,“我换个衣服就来。”
“好。”
傅时沉起身,帮她拿挂在落地架上的旗袍,想到她在家都喜欢穿休闲舒适的,便到衣柜前重新替她拿了一套休闲的衣服。
放到她手边后,才离开卧室。
慕昭穿上那套米色薄兔绒休闲套装,细心将床上的旗袍设计稿收捡好,放在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里。
合上抽屉的时候,她在想,那条醉玲珑是为白月光设计的又怎样?
他现在还不是为她一人设计了这么多旗袍?
如此想来,心中瞬间平衡不少。
慕昭出卧室,经过覆满风车茉莉的曲折游廊,到正房客厅里,客厅里奶奶正在沙发坐着,傅时沉坐在旁边,用铁钳给奶奶夹湿核桃吃。
最近正好是湿核桃上市的季节,褐色饱满的核桃用专用铁钳夹裂,对分两半,取出核桃肉,细致地撕去表面一层薄薄的馕皮,只食用里面奶白色的核肉。
慕昭眉眼展开笑意,亲切地唤声奶奶,“您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可以亲自去接您。”
奶奶满脸慈爱,唷一声,说:“这么近,哪犯得着接!”
“来,陪奶奶坐会。”奶奶拉过慕昭的手,让她坐在旁边,示意她看桌上那袋湿核桃,“这是周琴家自己种的核桃,今儿上午才从树上摘下来,新鲜得很。”
站在后方的周琴笑着对慕昭说:“核桃刚送到,老太太就念叨着要给你送过来。”
“……”
慕昭心里感动,“谢谢奶奶,我会好好吃的。”
其实核桃又算什么值钱的东西呢?往嘈杂的菜市场一站,三块五一斤想买多少有多少,难能可贵的是老人家疼爱她的这一份心,专门跑一趟,就为给她送点新摘的湿核桃。
和奶奶一起用过晚饭后,慕昭主动挽着老人手臂,乖巧地问:“奶奶,要不要看看傅时沉今天给我画的旗袍?特别好看。”
“嚯。”
奶奶眼睛突然一亮,“在哪儿呢?”
慕昭笑道:“在卧室里。”
奶奶挥手示意,“走,带我瞅瞅。”
慕昭和奶奶回到卧室里,身后有男人默默跟着,奶奶就停步回头,数落道:“沉沉啊,这你也要跟着,有时候男人太粘老婆是会招人烦的,你说是吧昭昭?”
慕昭看他一眼,忍着笑说了个是。
傅时沉:“……”
男人摇头失笑,在原地停脚,“那行,我不跟。”
虽说着不跟,眼神却一直在慕昭身上粘连,一直到她消失到游廊拐点。
慕昭将奶奶带到卧室里,让奶奶在沙发上坐下稍等,她到床头柜处,弯腰拉开抽屉,取出几张设计稿。
再到奶奶身边坐下,拿给奶奶看。
“沉沉这孩子,做生意有脑子,这方面也是强项。”奶奶认可地点点头,然后突然想到什么,“本以为那孩子这辈子都不会再设计旗袍的。”
“……”
这辈子都不会再设计旗袍?
慕昭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奶奶眨眨眼,眼周纹路加深,“三年前的一个晚上,他回家很晚,带着一身的酒气。”
在那个晚上,奶奶端着醒酒汤在他门口站很久,终于等到他来开门。
门打开——
男人双眼猩红,眼里的红色血丝横生纠纵,脸孔苍白阴郁,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阴沉沉的气息。
奶奶看见他身后满地的碎纸,从那些纸张碎片里,可以看见上面碎裂的旗袍线条,零乱小色块,或是成稿,或是半成稿。
奶奶担心得不行,追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到最后,男人都没说因为什么,只是满目苍凉藏不住,在红眼的瞬间,他低下头哽咽道:“奶奶,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画旗袍了。”
“……”
慕昭听完后,若有所思片刻,然后问:“奶奶,您还记得在三年前的哪一天吗?”
奶奶略有迟疑,“怕戳中你伤心事,不说了吧。”
为什么会戳中她的伤心事?
这更让慕昭好奇,“没事的,说嘛。”
奶奶这才说:“在你出车祸那天。”
慕昭瞬间怔住。
奶奶话说得委婉,但她也清楚知道,是她被陷害酒驾撞死人的那一天,那件事当时闹得轰动全城,奶奶生活在桃城,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才会犹豫,怕说出来会勾起她不好的回忆。
那一天——
也是她和宋淮予订婚的日子。
她想到保险箱里的那些东西,有个荒唐的猜想在脑中一闪而过。
不,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
保险箱里的那封信上落款日期重现在脑中。
2015.6.06
按正常来讲,她是桃城一中12届的学生,傅时沉比她大两岁,如果是10届的,就不该是2015年毕业,就该是2013年毕业。
怎么落款日期会是2015年?
除非他和她是同一届。
而且他以往和她的交谈中,他从没告诉过她,也没承认过他是10届的。
都是她的下意识主观认定。
那个荒唐的念头越来越重。
马上就要破土而出。
慕昭整颗心都提起来,继续问:“奶奶,他是几几年读的高中,您还记得吗?”
奶奶想了半分钟,然后摇摇头:“具体记不清,只知道是在伦敦举行奥运会那年。”
奥运会四年一届。
08年的北京奥运会。
12年的伦敦奥运会。
——12年。
傅时沉在这一年读的高中。
和她同届。
慕昭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她头皮发麻,控制住情绪轻声问:“是7班吗?”
奶奶微微惊讶,“你咋知道的?”
慕昭:“……”
因为我也在7班。
她想到那首月落乌啼霜满天的诗,回忆保险箱里照片上的潦草丑陋的字迹,她在高二开始练字,这么多年过去,以至于她已经忘记曾经的自己写字有那么丑。
本来就丑的字用粉笔落在黑板上,会把丑放大加倍。
月落乌啼霜满天。
少年心事对谁言。
傅时沉,原来你喜欢了我这么多年吗?
作者有话说:
就算在不知道那个白月光是自己的情况下,昭昭还是选择妥协继续和傅时沉在一起,不得不说这也是真爱降临的体现,是我最能自洽的情节安置,在昭昭明确自己的心意后知道白月光是自己,是更大的感动,也是锦上添花,要知道昭昭可是个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的女人,如果这都不算爱,什么才算爱-
? 第 62 章
送奶奶离开后, 慕昭在不疑居门口驻足良久,思绪翻涌,浓秋夜里的风吹得两串红灯笼轻晃斜摆, 在暗夜里咬出两个红色的洞。
她想到那个保险箱。
有一次, 她和他在书房里做的时候,她曾经问过那个保险箱里装的什么。
“金条吗?”她当时伏在他肩膀上问。
“电影看多了?”男人诱哑的嗓音含着笑,“不是金条。”
“那是什么?”
“无价之宝。”他说。
慕昭的心脏有一瞬的滞缓,随后更为猛烈地跳动起来,她抬起左手轻轻按在胸口,意图熨平那份震撼和悸动。
在那个保险箱里——
三张老照片, 一根断掉的头绳,一封尘封多年的告白信。
以及一张从没被她看上过的醉玲珑原稿。
这些东西,竟然被他当作无价之宝, 小心翼翼地妥善安放。
昨晚亲睹那些东西时的愤怒和失望, 此刻全部化为莫大感动, 变成一场海啸般的情绪反扑,而她挟裹在浪里, 再难清醒地脱身离去。
“怎么一直在门口站着?”男人温凉嗓音从旁边传来,他替她披上一件外套,“这里风凉,进去吧。”
慕昭回过神, 转头看向旁边的傅时沉,他逆着月光和灯笼的光站着,脸孔深沉晦暗,唯独那双凝望她的桃花眼, 灼灼如有星河。
她以前从没发现过, 他这双风流的眼竟能这么深情。
她抬手, 指腹抚上他唇间那颗深情痣,“傅时沉,你有没有听老人家说过,说在这里长痣的男人,都特别深情,也特别长情。”
“是么?”
他主动抿了下唇,在她指腹上亲了下,而后抬眼看她,“那你觉得呢?”
落下手指,慕昭怀着试探的心思,故意说:“我怎么会知道,我们才在一起几个月而已,还看不出来。”
傅时沉没说旁的,只是低笑着点头说了个是。
看来他没有主动坦白的想法,也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既然如此,那她不妨再等等,说不定哪天他就愿意主动和她交代。
而且,现在的局面很有趣。
他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他暗恋她十年的事情,相当于她在暗处,他在明处。
接下来的相处会变得很有趣。
想到这,慕昭垂眼转身,掩过眼里一丝笑意,平静说:“进去吧。”
男人随着她一同转身。
“你和奶奶在卧室里呆了很久。”傅时沉拉起她的手说。
“不行吗?”
“行。”他把她的手指裹进掌心,随口问,“聊什么能聊这么久?”
慕昭感受他掌心的温热,拢紧身上的外套,说:“聊点你以前的旧事。”
“我的旧事?”
他转过脸看她,“比如说?”
“比如奶奶说,三年前的某一天,你大醉回家,并说再不拿笔画旗袍。”慕昭说得云淡风轻,有种事不关己的淡定。
她转头,清凌一双眼直视他的眼,“那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那天……
那天……
他一时哑口。
哪怕过去这么长时间,那依旧是傅时沉不愿意回忆的那天。
订婚宴的酒店。
距离酒店二十米开外的林荫道上,月光照浓影,黑色的迈巴赫隐在一片浓影里,没开车灯,只让人误以为车里无人。
漆黑一片里,驾驶座里垂搭出一只冷白色的男人手,指间香烟半然。
有风来,烟星燃得更胜。
车窗里有白色青烟飘出,男人笼在阴影里的眉眼模糊暗淡,深沉目光遥遥望着酒店门口正在迎客的准新人。
穿着白色婚纱的女人美如璀璨明珠,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像是一幅画。
而他只是看着,也只能看着。
除了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宾客全部入场后,女人挽着身旁男人胳膊转身,也进场,酒店门口瞬间变得清冷。
迈巴赫里的他这才敢下车,往酒店门口走去。
最后在登记礼金的小桌前停下。
登记礼金的有两人,一男一女,女的先抬头,看见男人时眼睛亮了下,然后又礼貌地问:“您是哪一方的?”
他正在看迎宾牌上的男女合照,他沉默了下,收回视线时淡淡道:“男方。”
“是我表哥请的。”女生手里拿着笔,笑着说:“欢迎哦。”
“……”
那是宋淮予的表妹,傅时沉没应,低脸从西装内口袋里摸出个红包,轻轻放到桌上,“这是我的礼金。”
“哇。”
宋淮予的表妹感叹了下,收下红包,“我会转告表哥的!”
订婚宴上送礼金的人不多,一般都选择在正式婚礼上送礼,没想到会有人送这么大额的红包,红包像是要被撑破般的鼓囊囊。
“不用转告了。”
“哦,那您现在可以进去,您——”
话还没说完,男人已经转身离开,月色下的身影颀长落寞。
表妹拆开那个红包,取出一叠连号崭新的新钞,然后随手将红包往地上一扔后就开始数钱。
“居然有一万二!”表妹用胳膊撞撞身边男人,“一个红包里最多就只能装这么多了吧,也不知道是表哥的什么朋友,竟然这么大方。”
“……”
掉在地上的空红包背朝上。
上面一行漂亮的黑色字体。
“蔷薇永盛,山水无期。”
镶钻的白色高跟礼鞋踩在那八个字上面,慕昭停在礼金桌前,鬓发柔美,她垂眼问表妹:“有看到我的手机吗?”
“在这呢,我给你收着的。”表妹把手机从桌肚里拿出来,递出去,“昭昭姐,我给你说,表哥来了个朋友特别大方,送了个红包里面有一万二呢!”
“……”
慕昭接过手机,笑着说:“是吗,那挺好的。”
然后她再次踩过那八个字,离开。
所以傅时沉永远都不会知道,慕昭从未见到他的红包,也没能亲眼看到那句山水无期。
是不是也正因为这样,才让他们重逢,才让山水有期。
只是不管怎么说,在那一晚的傅时沉,都是狼狈凄惨的,他在酒吧买醉到深夜,行尸走肉般回到家中,掰断所有的画笔,撕掉所有的稿纸,其中包括未经发布制作的成稿。
他要毁了一切,然后开始过一个人的生活。
直到他的肉身消失在这个世上,直到他死。
“没发生什么事情。”傅时沉面不改色地说,“上次告诉过你,灵感枯竭了而已,所以不画了。”
“这样啊。”慕昭没拆穿,也没再追问,“那好吧。”
“……”
快要到房间时,傅时沉有个工作上的电话,便对她说:“你先进去,我接完电话就来。”
慕昭点头说好。
回到房间,慕昭已经等不及要和泰诗琳发消息,她坐到沙发上,拿了个抱枕靠在腰后,发出一条消息:【我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给你说。】
泰诗琳:【?】
慕昭抿着唇笑:【这件事得当面说,明天我下班后一起吃个饭?我慢慢给你说,你有空吗?】
泰诗琳明天已经约沈蕴吃饭,但架不住好奇心:【是关于傅大佬的吗?】
慕昭:【是】
泰诗琳秒回:【那我有空!!!】
慕昭:【ok】
回完消息,慕昭正准备放下手机去卸妆洗漱时,又有新的消息进来。
泰诗琳:【图片】
泰诗琳:【你说她是不是有病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收拾她啊?】
慕昭重新点进对话框,看见发来的图片是Dikker网的动态发布界面。
芸间小格在一小时前发布了新的动态。
@芸间小格:一座城市就那么大,偏偏就要开在我的甜品店旁边,很难让人不去怀疑动机到底是什么?
下面的配文照片是两家甜品店的招牌并排照。
左边一家是存月(慕昭开的)。
右边一家是恋恋宋(林紫芸开的)。
慕昭退出微信,直接点进Dikker的app里,翻到林紫芸一小时前发的那条博文。
短短一小时,这条博文下面已经有上千条评论。
转发量更是好几千。
她点进评论里,字眼尖锐到刺眼的程度。
1L:什么成分还不清楚吗?明摆着故意的,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
2L:她是真恶心啊,真的好会膈应人,心疼我们芸宝/抱抱
3L:芸宝到底做错了什么!!!
4L:哈哈哈哈哈肯定是知道芸芸要和宋总结婚了,她急了急了,然后直接狗急跳墙咬人哈哈哈哈哈……
……
虽然她的Dikker号在林紫芸上次挑衅时就已经关掉评论,但她的私信中心还是沦陷了。
骂声一片,人生攻击,人格侮辱等等什么都有。
“这些人是真的有病,闲的吃屁。”
她骂这一句的时候,傅时沉正好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包冰袋,“怎么了?”
慕昭也没存告状的心思,单纯想吐槽,“感觉这届网民的脑子都不太好使,人云亦云,一群乌合之众,一个人骂我,一群人都来骂我。”
男人漫不经心地问:“什么网?”
“就那个Dikker网。”慕昭退出app,把手机扔掉一边,“最近几年挺火的一个社交网,你知道吗?”
“知道。”他说,“这个网站的创始人是我大学同学。”
慕昭无言两秒,说:“……厉害。”
“夸我同学厉害,还是夸我有这个同学厉害?”他逗她,来到沙发边坐下,“你的脸今晚还得冰敷一下。”
“夸你同学厉害啊。”慕昭笑了下,“你知道这个网站多少钱一股吗?”
“多少?”
“六十五万一股。”她说。
“那是挺厉害。”傅时沉拿着冰袋,轻轻替她敷到脸上,然后漫不经心地问,“不知道慕总清不清楚,九白的股票多少钱一股吗?”
“禁止装逼。”
慕昭忍住笑意,然后还是配合他,“我知道啊,三百多万一股。”
男人眉梢一扬,反问:“那你老公哪里不如别人?”
慕昭:“……”
她再也忍不住,轻笑出声,“我发现你这人不仅小气,还爱斤斤计较,又喜欢讲条件,又喜欢和人攀比。”
傅时沉认下自己二宗罪,低低嗯一声,也不反驳。
“对了。”慕昭突然想到一件事,“你说的,只要我亲你一下,你就给我讲你的计划,你还没给我说呢。”
他朝她招招手,“凑近点。”
慕昭便坐直身体,凑过去,把耳朵送到他唇边。
他用气声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话。
慕昭听完后,瞳孔都不由得放大三分,然后转过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有些惊叹:“果然无毒不丈夫。”
“那我就当你在夸我。”他眯着桃花眼浅浅笑着。
“……算吧。”
“那没点奖励?”男人主动把脸凑过去,“不亲我一下?”
“你又在讲条件。”
“奖励怎么能算作在讲条件?”他点点头,“那不讲了。”
然后他确实没讲了,而是直接在她无伤的那边唇角亲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 第 63 章
周一下午下班后, 慕昭约泰诗琳一起吃晚饭。
约在献给蔷薇。
还记得她和傅时沉第二次来这家餐厅时,她留意到餐厅的名字改动,她问他, 为什么突然想给餐厅改名字。
当时的傅时沉眉眼淡淡, 随口说临时兴起而已,她就没往心里去。
放到现在看,他才不是临时兴起,而是刻意为之。
原来早就有迹可循。
只是她从未去设想,她竟是他心头盛开的那一朵蔷薇花。
餐厅桌上摆着各色的蔷薇花,泰诗琳喜欢热闹, 慕昭便没有订包间,而是把座位定在外面大厅。
点完菜,泰诗琳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快说, 你要说的事情是什么?”
慕昭喝了口柠檬水, 平静道:“我发现傅时沉有个暗恋十年的白月光。”
“啊?”泰诗琳蒙了, “这个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我还没说完。”慕昭呼吸微微放缓,“然后我发现那个白月光是我自己。”
泰诗琳:“?”
“……”
泰诗琳满脸疑惑, 皱眉,绝不置信的语气幽幽问:“不可能吧……”
慕昭点头肯定:“真的。”
泰诗琳收了点疑惑,问:“那你怎么发现的?”
“我也是偶然发现的。”慕昭将和奶奶对话的细节告诉泰诗琳,然后有点感慨, “如果不是这样,我压根就不知道,也不会联想到那些东西和我有关。”
“……”
“和我们一个班?”泰诗琳几乎快要尖叫出来。
“嗯。”
“不可能吧……”泰诗琳挠了挠头,“虽然我只在桃城一中读了一学期, 但傅大佬当时真的要是在我们班, 我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慕昭找到共鸣, “是吧?我也觉得奇怪,因为我也没印象。”
“……”泰诗琳一时语塞,“那你怎么确定他就是7班的?”
“奶奶说的。”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沉默片刻后,泰诗琳打破沉默:“高中毕业照你有吧?来,拿出来翻翻看,看看上面有没有傅大佬。”
慕昭竟没想到这点,恍然大悟般:“对,毕业照。”
15年毕业那会儿,大家都还在用q。
毕业照也存放在q的空间里面。
慕昭打开久未登录的q,到空间相册里,从一堆照片里翻到高中毕业照,泰诗琳从对面坐到她旁边来,两人一起看。
看完照片后,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沉默时间比上次还久。
服务员开始上菜的时候,泰诗琳才打破沉默,“这里面有傅大佬吗?是不是我眼睛不好使啊?”
慕昭再次看了眼照片进行确认,“没有。”
为什么毕业照上没有他?
慕昭又开始翻高中暑假全班参加夏令营时的活动照片,也没有傅时沉。
几百张高中照片里,她竟找不出一张有他的。
弄错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被慕昭否定,她的心告诉她,那个白月光绝对是她,不可能有错,只是毕业照上为什么没有他,暂时还是个疑点。
慕昭熄屏,放下手机,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会和他分开了。”
“很好。”泰诗琳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不然离开傅大佬,你很有可能会孤独终老,因为爱上狮子的女人不会再爱路边的阿猫阿狗。”
“有道理。”
快要吃完饭的时候,慕昭接到傅时沉的电话,她将电话接起,听筒里传来男人清沉的嗓音,“吃完了没?”
“快了。”她答。
“好戏快开场了。”傅时沉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我不想你错过这场好戏。”
慕昭会意地一笑,问:“她竟然真的会上钩。”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
旋即,他慢条斯理地说:“也不看看是下的什么饵料,饵料到位,上钩就是必然的事情。”
“好,等我。”
挂断电话,慕昭对泰诗琳说:“账我结过了,我有事得先走一步。”
泰诗琳冲她比了个ok。
出了餐厅,慕昭直接上了路边的劳斯莱斯,胡川亲自开的车,等她一上车,胡川的手就伸向后座,递给她一部ipad。
“这是傅董的意思。”胡川说。
“嗯?”
“说是怕您多想,让您看着。”
慕昭接过pad,屏幕上播放着实时的监控画面——豪华套房的客厅内,西装革履的男人慵懒地坐在暗黑色沙发里,手边玻璃矮桌上放着一杯红酒,他长腿交叠,眉眼淡漠,正低头替自己点上一支天之叶。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夫妻间的心有灵犀,当慕昭正在看屏幕中的他时,点完烟的他也正好抬头,在缭散的烟雾间看向监控器。
隔着一层屏幕,他准确地和她对上视线。
见状,慕昭摸出手机给他拨去电话,画面里,男人放在玻璃矮桌上的手机屏幕同步亮起。
傅时沉拿起手机,划了下屏幕,把手机放到耳边:“嗯?”
慕昭看着屏幕里的他,问:“她要到了吗?”
话音刚落下。
男人那间房的房门门铃发出响声,傅时沉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说:“到了。”
慕昭嗯一声,“那先挂了。”
“好。”
挂断电话。
与此同时,套房的门被推开,精心打扮过的女人小心翼翼地踏进房内,高跟鞋踩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女人缓步向内,试探地轻喊:“傅、傅先生?”
傅时沉闻声未应,只顾低头深深吸一大口烟,再微微皱着眉缓缓吁出,慕昭看见他这一举动,差点笑出声。
她知道,那一口烟就像是士兵上阵前喝的一口消愁壮胆酒,不喝的话,怕是不能提刀杀人。
女人踩着色彩斑驳的波斯地毯,绕过黑岩屏风,然后看见坐在沙发上眉眼倦懒,周身气质却格外阴恻沉冷的男人。
那一层萦绕在男人脸庞周围的青烟散去。
女人看清他的脸。
那一瞬——
女人瞪大眼睛,露出完全无法相信的神情。
男人在吞云吐雾之际微微眯着眼,薄唇微勾,一张脸风流又英俊,开口时嗓音里含着戏谑玩味,“怎么?”
“……”
“林小姐看上去貌似很惊讶。”
监控自带收声,慕昭完全能听清楚两人的对话。
林紫芸在惊讶之余,还有些无措,慢吞吞地说:“之前在拍卖会上见过您,没想到您就是傅先生,那时您说您姓时。”
“嗯。”男人垂着眼皮,“脱吧。”
“……”
林紫芸:?
空气里有一秒的死寂,林紫芸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您、您说什么?”
傅时沉将烟头揿灭在玻璃缸里,转手端起旁边的红酒,注视着杯里的酒红液体漫不经心地说:“我还以为林小姐愿意上我的游轮,就代表着会遵守游戏规则。”
“不……”
林紫芸眼神闪躲,诺诺道,“我只是觉得会不会太快?”
“那你可以离开。”男人抬手示意,语气冷漠,“不送。”
“……”
林紫芸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眼前男人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优雅冷然,眉眼落拓清俊,而脚下踩着的这艘海洋女皇号更是世界第一游轮,造价300亿。
这个男人富有的程度已经超出常人想象。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然后想到靠在这个男人怀里时,那幅耀武扬威的样子,忍不住问:“我只想知道,傅先生还和慕昭有来往吗?”
“我的私生活,你无权过问。”男人语气不耐,眸子里全然没温度,“你要么脱,要么走,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
林紫芸手指攥紧。
一个小时前,有个陌生男人到她的甜品店里,给了她一张已经签好名的支票,对她说傅先生想见她一面,希望和她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哪个傅先生?”她问。
“桃城没有第二个傅先生。”陌生男人告诉她。
然后她低头看见支票上龙飞凤舞的黑色签名。
——傅时沉。
傅时沉三个字的杀伤力实在太大,吸引力也实在太大。
天底下似乎没有女人能拒绝。
她就这么来了。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傅时沉竟然就是几个月前陪慕昭参加晚宴,眼都不眨就花两亿给慕昭拍下一株兰花的神秘男人。
“我脱。”林紫芸下定决定般,两只手伸到背后,摸到裙子的拉链。
慕昭冷笑一声,她就知道林紫芸会答应,但凡和她有关系的,林紫芸都想抢,更何况那是傅时沉。
怪不得傅时沉会说那句,饵料到位,上钩就是必然的事情。
慕昭目光死死锁住屏幕,顺便问胡川:“要到码头了吗?”
胡川:“抄的近路,几分钟。”
“好。”
慕昭看见屏幕里的女人已经拉下裙子的拉链,她不由得紧张起来,下意识去看傅时沉。
她发誓——
要是他敢看一眼,那他一定死定了。
画面里,在女人拉拉链的时候,男人已经将头低下,先是抿了一口红酒,而后放下酒杯又拿起手机,像是很忙的样子,忙到没有时间抬头看一眼。
下一秒,慕昭放在腿上的手机轻轻震了一下。
有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她解锁屏幕,点进微信。
发骚的人夫:【我没看】
看见傅时沉发来的消息,慕昭心里像是被充满粉色泡泡,止不住想要翘嘴角,先把他的备注改回去后,再回:【你的余光肯定看到了。】
家里的一朵娇花:【?】
画面里的男人把头低得更厉害,像是很近视,不那么低头就无法看清手机屏幕的样子。
傅时沉是真的无奈,听到前方的布料坠地声,脑子里都在想她会不会真的生气:【余光也没看到。】
他立马补了句:【这计划是你同意的,你不能生气。】
慕昭憋着笑,回:【我没生气,但你要是敢看一眼,你就——】
她故意说话说一半。
他秒回:【我就把眼睛挖出来扔了。】
这次轮到慕昭发问号:【?】
作者有话说:
? 第 64 章
黑色劳斯莱斯停在港口, 港岸线在月光下绵延千里。
胡川拉开后座车门,说:“太太,到了。”
慕昭嗯一声。
下车时, 慕昭手上依旧拿着进行实时监控的pad, 随口问:“他在哪?”
胡川:“十六层。”
“就是他的私人套房里吗?” 慕昭心里隐隐不快。
胡川立马解释:“在隔壁套房,傅董吩咐过,他的私人套房只有您可以进去。”
慕昭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心里那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另一边套房里。
已经完全坦诚的女人用双臂护在身前,挡住部分,神色有些不自在, 看向男人的眼睛却透着期待和跃跃欲试。
她看男人迟迟不肯抬头,诺诺开口:“傅先生,您、您怎么不看我?”
又叫人脱, 脱了却又不看一眼。
这叫什么事?
非说矛盾的话, 那这就是矛盾。
傅时沉长睫低敛, 遮盖住所有眸光,他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指上的玉扳指, “等会。”
林紫芸一怔,“等什么?”
“我很好奇。”男人语气慵散,眸光压得只落在玉扳指上,“林小姐的未婚夫, 也就是宋先生本人,他知道你为了一张支票到这里来么?还是说你压根没告诉他。”
话音甫落,女人神色一变。
这种事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在那几秒钟的沉默时间后,男人气息清懒地笑一声, “那看来宋先生是不知道这件事情。”
林紫芸挡在胸前的手指微微发颤, 问:“羞辱人是您的特殊癖好吗?”
“如果是——”女人将身前护挡的手放下来, 形成一览无遗的场面,“那您不妨快点进入正题,我愿意配合。”
“……”
没想到,男人还是那句云淡风轻地,“等会儿。”
林紫芸微微皱眉,“等什么?”
套房的门在这时候被打开。
林紫芸听到后方隐隐传来脚步声,是高跟鞋踩在波斯地毯上那种沉闷的声响,她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紫芸提着一颗心,又低头去看脚边的衣物,在纠结要不要把衣服穿上。
在她还没拿定主意时,林紫芸一回头就看见高跟鞋的主人,那张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慕昭怎么会在这里?
慕昭穿一件酒红真丝旗袍,高开叉,若隐若现的雪白纤腿,浑然天成的魅惑勾人,被玲珑曲线一撑,便气场全开,艳绝至尽,不可方物。
手里拿着一个播放套房画面的pad。
画面里,三人似鼎足而立,刚好是三角形的角度,慕昭把pad摔在林紫芸赤脚边,挽唇轻笑道:“把衣服穿上吧,勾引我老公的戏码,我看够了。”
林紫芸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她低头,看着pad画面足足半分钟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身陷囹圄。
慕昭刚刚在说什么?
……她老公?
那个男人是大名鼎鼎地傅时沉,而傅时沉竟然娶了她。
慕昭冷眼从林紫芸身边走过,没理会她眼里的错愕和震惊,自顾自地走向沙发,停在男人身前。
傅时沉看见她酒红色的裙摆后,才抬头,眸色幽深,“你要是再不来,我真怕我的双眼不保。”
“怎么?”慕昭站在他眼前,挡住他全部视线,让他的眼里只能有她,“你是很想看吗?”
男人懒懒一笑,将她一把拉进怀里,让她坐到他的腿上,“看别人有什么意思?”
慕昭往他怀里挪了挪,贴得更近,“那你说双眼不保?“
傅时沉用一只大手搂住她整个纤腰,另一只手则轻松地放在她的双腿上,“我只是怕余光不小心扫到,没法和你交代。”
只有她来了,他才能放松下来。
慕昭心里很受用,却不表现出来,只低头在他唇角浅浅亲了下。
男人眉梢一扬,“这算是奖励?”
慕昭想了下,说:“算是?”
“那会不会有点太少?”他笑道,大手在她腿上轻轻拍了下。
“你又开始讲条件了。”
慕昭作势就要从他身上下来,“就没见过你这么爱讲条件的男人。”
男人大掌锢着她的腰,轻而易举地就将她重新按进怀里,反将一军,“那没办法,你老公我呢,就是这么爱讲条件。”
慕昭无话可说:“……”
在两人调情之际,林紫芸已经黯然地将衣服重新穿上,一张脸难看得像块斑驳的色块,色块上就只有青白两种颜色。
慕昭坐在男人怀里,背靠男人宽敞结实的胸膛,悬在虚空的脚尖略微一勾,就将两条美腿交叠起来,放在他的双腿侧边,贴在一起。
就以这样的姿势,慕昭笑吟吟地看向林紫芸,“抱歉,我老公不像宋淮予,他很挑食的,没让你得逞,你一定很失望吧?”
林紫芸脸上青白交接,咬着牙问:“你想要做什么?”
没等慕昭开口,林紫芸又冷笑一声,说:“慕昭,你搞今天这一出,就是想羞辱我,看我笑话是吧?顺便炫耀你攀上了这么一颗高枝。”
“既然你要这么理解,那我也没办法。”在气人这一方面,慕昭还算有点心得,“但也不是单纯只是这样。”
“你还想要做什么?”林紫芸的声音开始发抖。
“……”
慕昭以目光示意,看向林紫芸脚边的那个pad,“监控有记录,如果你不想宋淮予看到你在别的男人面前脱衣服的画面,那你现在就打电话,让他过来。”
“……”
“然后把你那天在甜品店门口对我说的话,再完整地对他说一遍。”
几日前在甜品店门口,林紫芸挑衅地拿请柬给她,邀请她参加婚礼,并且还自曝冒名顶功的事情,让宋淮予误以为小时候救下他的是林紫芸。
听完慕昭的话,林紫芸的脸色青上加青,白上加白,唇咬得弄花口红颜色,“你怎么会这么恶毒?”
“恶毒?”
这绝对是慕昭听过最好笑的话, “你抢走我的男人,陷害我入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恶毒?更何况,现在才哪到哪,就谈得上恶毒了?”
说完,还转头特意问身后男人,“傅时沉,我恶毒吗?”
谁都知道答案是什么。
男人微微眯着桃花眼,看她时的眸光温柔宠溺,抬手揉揉她的头,温声细语地说:“怎么会?但是我需要纠正你一点,除了我,没有谁还会是你的男人。”
“我是说之前。”慕昭更正道。
“嗯,之前你眼瞎。”他懒懒道,“遇人不淑遭了罪,我也舍不得怪你。”
“……”
慕昭揶揄道:“意思是你倒是我的良人?”
男人眼风轻扬,浅笑出声,“怎么?难道你要说现在也眼瞎,也遇人不淑遭了罪?”
慕昭差点要笑出声,及时控制住,平静道:“那倒也没有。”
傅时沉捏一把她的腰,“你最好是这样想的。”
“其实呢。”男人语调轻缓,眉眼专注在她美艳脸孔上,话却是对林紫芸说的,“你可以拒绝昭昭的提议,但我可以保证,十分钟内,那位宋先生会亲眼看到监控录像。”
“……”
“你要是不信这个邪。”他笑了下,嗓音冷傲,“那就试一试。”
林紫芸周身都打了个寒噤。
圈子里谁都知道傅时沉是个什么人物,行走的冷面修罗,看似菩萨心肠,实则雷霆手段,弄死一个人比踩死一只蚂蚁都容易,普通人光是听到他的名字都可以掉一身的就鸡皮疙瘩下来,就是有这么吓人。
而且看他一副对慕昭无比迷恋的样子,更像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只要我肯说,你们就会放过我是吗?”林紫芸上下牙齿在不住地打颤,“那会删掉视频吗?”
“……”
慕昭微微偏头,冷艳眸光投过去,“现在好像不是你谈条件的时候。”
说完又转头问身后男人,“老公,你说对吗?”
一声老公让傅时沉心花怒放,面上却还是四平八稳的沉稳,搂着她的腰低低嗯了一声。
“所以,你要照办吗?”慕昭笑着问。
“……”
林紫芸确实没有选择和谈条件的资格,如果她不乖乖照做,那么录像一旦被宋淮予看到,那几日后的婚礼注定会变成一场泡沫。
“其实坦白也有好处啊。”慕昭把手落在男人掌心,不经意地与他十指相扣,清冷嗓音慢吞吞地说,“要是你坦白后,宋淮予他还愿意接受你,那说明他是真的爱你,难道不是吗?”
“……”
林紫芸死死咬着0唇,唇上口红变得颜色深浅不一,也散发着沉默味道。
“昭昭,帮我拿根烟。”男人用题外话打破沉默。
“噢。”
慕昭自他身上倾身朝前,拿起茶几上的那半包天之叶,顺便拿起旁边的银色火机,然后抽身回头,把烟送到男人唇边。
他微微张开薄唇,含住。
“我帮你点。”慕昭说。
“嗯?”男人眸光越过香烟,看她一眼,“这么好?”
“……”
慕昭用大拇指指腹轻擦火机砂轮,随着一声轻响,火苗窜起,同时亮在两人眼底。
她将火送过去,去够香烟头部。
慕昭帮他点烟的同时,也漫不经心地开口说:“宋淮予和我十年感情,被你一个谎言就轻轻松松骗走,我现在倒是很想看看,在撕开这层谎言后,他还有几分爱你?”
林紫芸目光觳觫震颤,似乎也在恐惧着什么,久久没说话。
“快打。”慕昭望向她,眼神冷然,“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林紫芸绝望地闭上眼睛。
一分钟后,慕昭看见她从包里拿出手机,颤抖着手指拨通电话。
“开免提。”傅时沉冷冷道。
“这……”林紫芸有点犹豫,“我——”
她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沉冷的嗓音打断,“我让你把免提打开。”
坐在他身上的慕昭听得后背生生发冷,像是有死而不僵的百足虫在爬,让她忍不住转头看他,“傅时沉,你好吓人啊……”
她一回头,男人神色骤地缓和,眸光也柔得像自带滤镜,声音也变温柔且不自知:
“吓到你了?”
“有点。”她如实说。
“那我给你赔不是。”他把燃着的烟拿远,怕烫到她,“勉为其难让你亲一下。”
“?”
“……”
慕昭狐疑地看着他,“给我赔不是,占便宜的怎么是你,还勉为其难?你还要不要脸了?”
男人低笑出声,胸腔轻轻颤着,抽过烟的嗓子又痒,一时间便咳嗽起来,咳过几声后冷白色的脸皮都有些发红。
他就微红着一张俊脸,哑笑着说:“那就不要了吧。”
然后慕昭就感觉到他的变化。
这里还有第三个外人在啊!
他这是真不要脸。
慕昭目光下滑,看一眼,又抬头看他,放低声音问:“你怎么回事?”
男人贴近她耳朵,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道:“你坐在我身上,这控制不住。”
“那你让我起来。”
“不行。”他再次把她按进怀里。
“?”
他又到耳边,嗓音蛊惑,“这是你招惹的祸端,你就得负责给我挡着。”
作者有话说:
? 第 65 章
手机免提打开的那一秒, 电话正好被接通。
声筒里传出男人有些不耐的嗓音,“不是给你说了今晚在加班,你打什么电话?”
林紫芸期期艾艾地开口:“淮予, 我这边有点急事, 你能过来一趟吗?”
“什么事?”男人依旧不耐烦。
“你得过来。”林紫芸说话时嗓子眼都在抖,放低声音,“慕昭……慕昭在这里,还有她、她的……”
林紫芸拿眼风小心翼翼地扫一眼沙发上坐着的傅时沉,半天都没憋出剩下的话。
这也不能怪她。
一个玩弄人心、操控权势的冷面修罗,谁能不怕?
空气里有一秒的安静。
旋即, 宋淮予那边里的鼠标声消失,静后再听男人冷冷道:“她的老公也在。”顿了下,“所以我需要你给我解释一下,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
林紫芸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憋半天, 眼圈红了,哽咽道:“你先过来吧。”
那边沉默下来。
数秒后, 宋淮予那边传来起身的细微动静,“你在哪?”
“在——”林紫芸抬眼,看见那对男女后方未拉帘的露台,再往远看就是无垠深夜的海, “我在港口,港口边停着的一艘游轮上。”
“什么游轮?”
“海洋女皇号。”
电话那端再次沉默。
宋淮予声音变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可是傅时沉的私人游轮,你怎么会在上面, 除非——”
话音戛然而止。
除非——
除非慕昭的男人就是傅时沉。
空气凝为另一种异样的静。
然而沙发上的傅时沉本尊温香软玉在怀, 眉目倦懒间隙全是漫不经心, 他抱着她,手里的那根天之叶虚燃过一大半也不自知,似乎没什么好在意的,也像完全没听那通电话的内容。
等林紫芸挂断电话,慕昭幽幽笑道:“原来宋总今晚在加班,所以你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过来是吗?”
林紫芸满面屈辱,看向慕昭的眼神依旧不改憎恶,“你没完了?”
“总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慕昭答非所问,“三年前我刚入狱时,宋淮予也是说在忙要加班,没空来看我一眼,三年过去,他还这样?那你可得小心,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出现第二个你来把他抢走。”
“……”
林紫芸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蜷在一起,指节苍白,浑身颤得厉害,就连脸上的苹果肌都在跟着发颤。
愤怒羞愤交织填满,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茶几上,傅时沉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显示:胡川。
“双手不空。”傅时沉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夹着烟,“接一下,开免提。”
“我能随便听的?”慕昭半信半疑。
他却觉得好笑,看她一眼,“有什么不能?”
慕昭倾身拿起桌上的手机,划了下屏幕,开免提后把手机递到男人下颚边。
“傅董,监狱那边传来消息,人死了。”胡川说。
人死了?
慕昭听得一怔,什么人死了?
男人淡淡嗯一声,“知道了。”
一时无声,通话界面的时间还在继续。
另一边的胡川开始紧张,傅董怎么还不挂电话?是不是有哪里不满?是不是他哪里没做对?
社畜的心直接摇摇欲坠。
“愣着做什么?”傅时沉垂眼示意她,“还不挂电话。”
“噢。”
持着手机的慕昭这才回过神来,把通话挂断后问:“谁死了?”
男人抽了口烟,没情绪地道:“那个贼。”
慕昭心里一惊,看着他深黑的双眼,放轻声音问:“……是你做的吗?”
沉默一瞬。
傅时沉倏地轻笑一声,以最漫不经心地口吻说:“我哪儿有那本事啊,昭昭,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老公了?”
那天,慕昭便很知趣地没有再追问,只是窗外海风猎猎吹着,吹在他那双无涯深沉的眼里时,卷不起一点波澜。
十分钟后,慕昭想到傅时沉今晚还没吃饭,便说:“打内线送点吃的来吧。”
傅时沉磕灭烟头,“你饿了?”
“不是。”她摇摇头,“是你还没吃晚饭。”
“你陪我吃点。”他说。
慕昭知道,要是她不愿意陪他吃点的话,兴许他就会懒得吃,“嗯,正好我也有点饿。”
侍者很快推着餐车进来,清一色的海鲜菜类。
慕昭看着一盘一盘或蟹或贝或虾摆上桌,不由觉得好笑,“怎么一桌全是海鲜?”
傅时沉隔着长桌看她,他的目光落在她面前的一只澳龙上面,露出只有在她面前才有的清散笑容,“在海上,不得应景吃点海里的东西?”
她端着的酒杯甚至没来得及挨着唇,就笑出声,“这不还在岸边吗?”
傅时沉没有思考,目光越过那只澳龙,直落在她脸上,“昭昭,你要是想,女皇号随时为你起航。”
她一怔,“起航去哪儿?”
他在她的目光中笑了,俊脸温润,“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慕昭把他的话在心里翻捡着,在吃到一半时突然开口,说:“那我就当这是你给我的承诺,这艘船可以随时为我起航。”
他笑了下,说:“这种小事不用承诺。”
“……”慕昭自有一番小坚持,“不管,我就当是你给我的承诺了。”
“行。”傅时沉败下阵来,略一颔首算是答应。
套房里的画面很戏剧,两人在餐桌上共进晚餐,你侬我侬,调情不断,而林紫芸却孤零零站在不远处,不敢动,不敢说话,只能像块石雕似的站着,然后等一个可以打破这个局面的人出现。
打破局面的人在四十分钟后出现。
这个时间,刚好也是慕昭和傅时沉从餐桌上下来的时间。
门铃声响时,林紫芸如逢救星般回头,眼神期待发光地看去。
饭后一根烟,胜过活神仙。
傅时沉咬着一支烟重新坐回沙发里,长腿交叠,坐姿特别慵懒却显尽气派,他用手拍了拍身旁位置,低声对慕昭说:
“过来。”
慕昭在他身边坐下,臀刚沾到沙发,他的手就已经缠在腰间,偏要寸刻不离才行的样子。
宋淮予就是在这时候走进套房里面的,穿一身白色西装,清秀英俊的脸上有着深浓疲惫,应该是公司上市失败后折腾得厉害,才让他看上去整个人都消沉不少。
隔着模糊烟雾,宋淮予看清沙发上男人脸孔,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嗓音也有点缥缈,“没想到你就是傅时沉。”
男人把玩着银色火机,眉眼淡漠,不置一词。
“怪不得当初拍卖会上你要用假姓,也查不出你的来头,而且——”
“查我的来头?”傅时沉漫不经心地笑了下,鼻腔里溢出一声冷嗤,“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来头,竟也想着查我的来头?”
“……”
足以让整个桃城上流圈闻风丧胆的男人,又岂能让人随意可查。
甚至有人在搜索软件上搜过——
傅时沉。
三个字敲在搜索栏,回车键一按,搜索结果显示为空白。
宋淮予在那个男人淡漠的双眼里看见极致的厌恶,不由得想到那天在慕昭公司楼下挨他一脚时男人说的话。
宋淮予单手插兜,往前了一步,问:“上次见面,傅先生说早在十年前就想踹我,那我倒是很好奇,十年前我们认识?”
“……”
“我完全没印象,那就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之前得罪过你?”
傅时沉听完,神色不改分毫,就连眉眼间那点嘲弄都没能淡去,薄唇微勾道:“那倒没有,不过你之前得罪过我太太。”
男人搂女人的大手收紧,宣誓主权,“所以也等于得罪我了。”
慕昭顺势往他怀里一靠,算是无声回应。
看着眼前的两人,宋淮予不知怎的就觉得刺眼,索性收回视线不再看,回头问林紫芸:“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叫我过来?”
林紫芸眼神闪躲,又是楚楚可怜的模样,“是要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见状,慕昭双手抱胸,美艳慵懒地枕在男人怀里,一副坐看好戏的模样。
“突然想嗑瓜子。”她细语一声。
本是无心一句自说自话,却没想到让傅时沉听见,他便抬手叫停,“等会,昭昭想嗑瓜子,那就等瓜子到了再说吧。”
这一举动惹得宋淮予不耐,看向沙发上的两人,“你们在耍猴?还要磕着瓜子才能看?”
“心急可不是什么好事。”
傅时沉一边拿起旁边黑桌上的座机听筒,按了个1的内线,顺便对宋淮予说,“晚点儿听也是为你好。”
然后内线接通,傅时沉淡淡说:“送份瓜子。”他把听筒拿远一些,然后温声问慕昭,“嗑瓜子容易口干生燥,要不要喝点什么?”
“乌龙茶。”她轻声说。
“还要乌龙茶。”他正要挂断电话,慕昭赶紧用手指戳戳他的手臂,提醒道,“要无糖的!”
傅时沉被她的举动可爱到,他不明白她明明有一张冷美人的脸,但很多时候举动都可爱到爆炸。
比如眼下就是,他只能强忍住想要亲她的冲动,桃花眼微微一眯藏住笑意。
对她点了点头后,对听筒那边的人说,“要无糖的。”
听筒归置在座机上,套房里又安静下来。
很快,就有侍者送来一盘瓜子,盘子分五格,每个格子里装的瓜子味道不同,奶香,绿茶,红糖,焦香等等。
瓜子盘旁边放着一壶无糖乌龙茶,侍者已经倒好两杯。
小食准备妥当,好戏便可以开场了。
慕昭端起一杯乌龙茶,轻轻吹了下,浅浅抿了一口后垂眼,清懒道:“开始吧。”
作者有话说:
? 第 66 章
林紫芸崩得有些发紫的唇微微一动, 眼神闪回地落在面前男人脸上,嗫嚅道:“淮予,关于小时候救下你的那件事, 我……”
声音越来越低, 说到一半失声。
应是丧失掉开口的勇气,怕真相说出来后承担后果。
傅时沉适时地寡声开口:“宋总,我这里有段精彩的视频要和你分享一下。”
“那件事是我骗了你!”
林紫芸骤然尖叫,声音陡然高斜上去,又急又愤,生怕晚一秒秘密就会暴露。
果然人都喜欢遵循鲁迅先生的开窗折中原则, 先生在《无声的中国》写道——“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 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 愿意开窗了。”
好比现在, 林紫芸支支吾吾半天不愿意说,但只要说把录像视频拿给宋淮予看, 那她就会相当愿意了。
“骗了我?”宋淮予不明就里,“你指什么骗了我?”
“当年救你的人不是我。”
林紫芸脑袋低垂,摆出放弃挣扎的颓废样,“……是慕昭。”
宋淮予眉宇瞬间起皱, 声音也低了几分,“你认真的?还是说你被他们威胁了?”
林紫芸丧着脸没有回答。
慕昭看着这一幕,心里没多大情绪起伏,懒散地磕一粒瓜子, 吐掉瓜子皮后, 说:“非要说威胁的话, 也算。威胁她说出真相而已。”
宋淮予目光投向她,“真相?真相是你救了我?”
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不信?”慕昭冷艳眼尾微微一挑,“当年是在避暑山庄的湖边救下你,那个避暑山庄的名字是种很常见的夏季水果,去过一次就能记得,想必你也还记得,你可以问问林紫芸,她知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
宋淮予眸光有片秒的僵凝,转而又看向林紫芸,露出只有赌徒上桌时才会有的表情,生硬地问:“避暑山庄叫什么名字?”
林紫芸低着头不说话。
男人大步逼近,扣住她的手腕,“我问你——”语气在加重,“避暑山庄叫什么名字?”
林紫芸手腕被扣得发红,哆嗦着唇说:“救你的人是慕昭,是慕昭!”
宋淮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质问:“救我的女孩头上戴着银色蝴蝶发卡,那你解释下,那个银色的蝴蝶发卡你哪来的?”
“……”
沉默。
宋淮予收紧手指,“说话!”
林紫芸吃痛皱眉,被迫开口:“……她送我的。”
得到明确回答,男人眼中尽是失望,手指一点一点松力,最后完全松开林紫芸的手腕。
人却还处在震惊中,半晌都讲不出一个字来。
慕昭打破沉默,冷笑着说:“你也不想想,一个常年接受贫困生资助的学生,哪里有钱买法国货?”
字字不留情,“她说什么你都信,宋总还真是好生单纯。”
男人神色转为铁青,没眼看,他紧咬的腮帮微微一动,鼓出点颊面肌肉,然后他问林紫芸:“三年前我让你去自首,你拿出那个蝴蝶发卡,说车是慕昭开的,这也是骗我的对不对?”
“……”
林紫芸穷途末路,只能承认,“是。”
宋淮予微张着唇,直摇头不停,语气震惊:“你为什么要这样?”
林紫芸眼含泪光,抬起眼看男人,“那你还会要我吗?”
宋淮予只是问:“我问你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上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林紫芸崩溃咆哮,“而你只能看到家世好的慕昭,看不见角落里的我,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绝望伤心!”
宋淮予无声沉默。
而后,他缓缓眨了下眼,用很缓慢的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所以三年前撞死人的是你对不对?”
林紫芸惨白着脸,张了张嘴,又重新闭上。
男人还在问:“是你对不对?”
她的嘴再次张了张,但还是重新闭上。
而后,她第三次张嘴,终于哽咽出声:“淮予,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宋淮予抬手摁着紧皱的眉心,绝望地闭眼,又问:“是你,对不对?”
心里已有答案,却非要高地问个好歹。
今晚注定是一场坦白局。
林紫芸主动上前,颤悠悠地伸手拉住男人西装衣角,问:“是不是我重要吗?淮予,这不会影响我们感情的。”
宋淮予低眼,看见女人拉衣角的那只手,似乎觉得荒唐,冷笑着摇了摇头,便把那只手挥开,给出最无声也是最冷漠的回答。
“可别忘了。”
慕昭捧着乌龙茶眯眼笑着,笑意冷艳且毒,“宋总曾经当着很多人的面说过,他可不会要一个撞死人的女人。”
那日之耻,如贬骨冷风,慕昭一刻也未曾忘。
一片安静里,只有些细碎声响——女人哽咽唾泣声,瓜子壳磕裂的声音,男人倒吸冷气抑制愤怒的声音。
林紫芸在无措恐慌中,无端想到那日在街道上和慕昭的对话。
慕昭说过——
她会更卑鄙,也会更恶毒。
现在看来,她是做到了。
下一秒,林紫芸就听见面前男人冷漠平静地开口,“一周后的婚礼取消。”
林紫芸双眼瞪大,一时忘记给出反应。
再下一句,宋淮予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们分手。”
短短四个字,就把人打下地狱。
看到这里,慕昭也觉得差不多,再往下看就是烂俗的分手戏码,那多无趣,她把手里没磕完的一小捧瓜子放回盘中。
黑白色从她指间流走,她也顺势起身。
“傅时沉,我困了。”她伸个懒腰,单手撑在胯骨上,姿态妖艳妩媚。
男人低低嗯一声,放下交叠的长腿,跟着站起来。
在经过那两人时,慕昭的手腕被男人握住,嗓音在发颤,“昭昭,我们谈谈。”
“……谈?”
慕昭转头,幽幽一眼落过去,“我和宋总没什么好谈的。”
身后,傅时沉冷沉的嗓音强势穿插进来。
“松开我太太。”
“昭昭——”
“昭昭不是你叫的。”傅时沉一把将女人拉进怀里,“宋总,请你自重。”
宋淮予失神地看着自己握空的手,似乎缓不过神。
慕昭情不自禁地抚上右手无名指,有些感慨:“宋淮予,对于之前你我间的感情,我能做到问心无愧。”
男人丹凤眼微微一动,意识到什么,“拍卖会上的时候,大家都在传你和傅时沉早就认识,在入狱前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就认识,这是假的?”
“是假的。”慕昭说得轻描淡写,“我没有背叛过你,也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越是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就越能让人悔不当初。
这只会让今晚得知真相的宋淮予后悔加倍。
可别小瞧白月光的力量。
仅凭一次童年时被救的经历,宋淮予就能抛弃她不管不问,转而选择林紫芸。
而如今呢?
如今情况两级反转,还是那句话,可别小瞧白月光的力量。
傅时沉搂着慕昭想要离开,刚抬脚两步,宋淮予便拦上前来,目光近乎偏执地看着慕昭,“给我一分钟。”
“……”
“昭昭,我想和你谈谈。”
林紫芸绝望地哭泣着喊:“淮予!你果然心里还有她!”
宋淮予没有理会,只看着慕昭,“我只要一分钟。”
慕昭低垂着眼,看着傅时沉落在腰间的那只大手,她将一只手覆上去,温柔地相触,然后说:“宋淮予,你早就失去和我开口的机会了。”
男人眸光欲裂,“一分钟也不行?”
慕昭没看他一眼,自说自话般抬起头,望向前方黑岩石屏风,“在那个我把戒指承加湖的夜晚,就彻底失去了。”
“……”
“是不是只要我把戒指捞回来,你就愿意和我谈谈?”宋淮予不甘心地问。
“呵——”
慕昭觉得好笑,“那你去捞吧。”
话罢,直接绕过人离开-
回傅时沉的私人套房中。
进门前,慕昭注意到门上的兰花雕纹,一朵醉玲珑。她指着那朵兰花,笑自己的笨,“我早该想到的,你就是Destiny。”
傅时沉淡淡一笑,说:“可你没想到,你不仅没想到,你还多次在我面前贬低我的作品。”
慕昭一时语塞,早知道不提这一茬。
很快,她就转移开话题,问:“为什么会想用Destiny这个单词当圈名?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命运的意思,她是他的命运?
也不知道可不可以这样理解。
傅时沉眉目深沉,无法叫人探清情绪,他伪装得很好,只说:“当时随便想的。”
慕昭若有所思片刻,然后再次转移话题,“刚刚在隔壁房间,宋淮予说你那天对他说,十年前就想踹他,十年前你们认识吗?”
“……”
她紧紧盯着他的脸,仿佛非要从他脸上盯出点东西来不可。
傅时沉稳如老狗,眉梢眼角无一丝变化,平静道:“算认识。”
慕昭点点头,又问:“十年前我和宋淮予就认识,他的那群朋友我也都知道,怎么不知道你呢?”
“我单方面认识他。”
慕昭心里在想,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肯自己坦白,索性不再追问,推开门往里走。
“昭昭。”傅时沉突然在身后叫她。
“啊?”她停下回头。
他朝她走近,逆着灯光的脸孔深沉晦暗,低脸看她时眸子更深,“不管宋淮予做什么,我都希望你别动摇。”
“动摇什么?”
“动摇和我在一起的心。”男人嗓音低而凉。
慕昭一怔,然后立马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十年前,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宋淮予,而没有他傅时沉,那时候的他将暗恋藏在心底,低调得没有任何存在感,她甚至想不起来班里有他这一号人。
如今宋淮予表现出对她的不甘,他的危机感瞬间达到阈值。
傅时沉微凉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别让我被比下去。”
和她当初要求他的话一样——
当初她对他说,别让她被比下去。
如今他对她说,别让他被比下去。
完美的镜面对称。
也是独属于她和他的默契。
慕昭垫脚,在他下巴上轻轻一吻,红唇感受到粗粝的微磨感,是他晚间新长出来的胡茬,不明显,眼睛看不出来,只有亲上去才能感受到颗粒感。
她很喜欢这种颗粒感,总觉得痒呼呼的。
她又在他下巴上亲了好几下,最后紧紧抱住他劲瘦的腰身,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在我这里,你是最终的赢家。”
傅时沉经不起她的撩拨,周身哪儿都在起立,血液,青筋,血管,还有不可言说。
他一把掐住她的腰,重重将她往墙上一压。
男人用脚一把将门揣上。
随着砰地一声,空气里开始弥漫爱浓的味道。
慕昭被他困在角落里,处在门和墙的逼仄里,她感受到他落在颈间的吻热烈而绵长,紊乱气息喷薄。
她不想扫兴,但她不得不扫他的兴,“我那个还没走。”
男人动作微微一顿,旋又继续,他沉沉笑了声,哑声道:“昭昭,在解最后一道数学大题的时候,只会一种解法,可不是真正的学霸。”
慕昭:“……”
一个小时后。
慕昭捂着火辣发痛的胸口,进浴室甩上门后,又愤愤打开,对外面餍足的男人咬牙道:“学霸,能麻烦你来给我弄干净吗?”
男人随手扯过睡袍往身上一裹,笑得格外浮浪不经,“这就来。”
仅过去五分钟——
傅时沉就被赶出浴室,他无奈地站在门口笑,又敲了敲门,“昭昭,开门,我帮你洗。”
里面传来慕昭故作平静的声音:“我不需要一个色狼的帮忙。”
作者有话说:
? 第 67 章
宋淮予退婚的消息很快传遍桃城上流圈, 不消一晚,就已经闹得人人皆知。
至于退婚原因,更是众人揣测纷纷。
有人说, 是因为宋淮予近日事业接连受挫, 毕竟都说男人要立业家成,事业不稳的话又怎么稳固家庭?所以暂缓婚礼日期,并非取消。
有人说,宋淮予突然发现自己还对前任慕小姐是恋恋不忘,不想将就一辈子,便坚决退婚, 重寻真爱。
有人说……太多的有人说……
……
不管何种猜测蜚语落进慕昭耳里,她都不在意,在她的生活里, 宋淮予三个字早就被剔除得干干净净。
若非要沾点什么关系的话, 那他只能是她复仇簿上的寥寥一笔。
周一, 慕昭照常到公司上班。
昨晚被傅时沉折磨到半夜两点,她今早下游轮时只觉得头重脚轻, 也没来得及吃早饭,傅时沉让人帮她包了份三明治和一杯热牛奶,让她在路上吃。
路上昏昏欲睡也没来得及,早餐一路拿到公司, 准备回办公室再吃。
慕氏公司的规模远不如傅时沉的九白集团盛大,也没有那样豪华阔气的总部大厦。
普通的一栋写字楼,没有总裁单用电梯,她一般和员工们共用电梯。
慕昭拿着三明治和牛奶踏进电梯时, 电梯里已经站满人, 她刚好是最后一个, 要是再多一个都会提示超载。
电梯内原本在聊天的员工看到她后立马收声,要么目视前方一副严肃的样子,要么就在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她知道,她有一张不怎么讨喜亲切的冷脸,底下的人多少都会有点怕她。
封闭的安静里,突然有个小姑娘叫了她一声:“慕总。”
慕昭看过去,注意到小姑娘工装上别着块实习生的牌子,看来初生牛犊不怕虎,她也没摆冷脸,温声问:“怎么了?”
小姑娘眼睛很大,圆溜溜地看着她,“我太好奇了,那天开迈巴赫梅赛德斯来接您的,是您男朋友吗?”
周围人都在倒吸冷气,竟然敢直接向老板探听私生活,好猛的小牛犊。
迈巴赫梅塞德斯?
慕昭浅浅回忆,那天开这辆车来接她的是胡川,而不是傅时沉本人,便说:“不是我男朋友。”
“这样啊……”小姑娘露出点遗憾神色,但立马又振作道,“不过没关系,您不要再回到渣男身边就对了!渣男不配!”
看来宋淮予的事情传得很广。
慕昭微抿红唇,浅浅一笑:“好,谢谢你的好意。”
说完,电梯正好到层。
她走出去时,听到后面有人质疑地问了句:“咱们慕总原来这么和颜悦色的吗……”
慕昭回到办公室,一边给电脑开机,一边拆开三明治的包装开始小口地吃。
三明治刚咬两口,电脑也还没开机。
手机就响了。
存月的店长打来的,一等她接起,店长就火急火燎地说:“老板娘,大事不好了!”
慕昭咽下口里的食物,平静问:“怎么回事?慢慢说。”
店长语气还是很急,“我今早来开门的时候,发现店门上被人泼了尿,不晓得是猫尿狗尿还是人尿,总之骚臭得很,锁还被给砸坏,根本就打不开!老板娘,您看现在怎么办啊?”
慕昭放下手中的三明治,声音凉但镇定,“等我,我马上过来。”
“……”
半小时后,慕昭从公司赶到甜品店,人还没下车,那股腥骚的味道就已经沿着空气飘进车窗里,熏得慕昭差点丧失嗅觉。
实在臭得不可言说,她忙从包里拿出一方手帕来把鼻子捂住。
司机没有手帕,只能屏住呼吸皱着眉替她拉开车门。
她捂着鼻子后,发出的声音有点闷,“你把车开远点等我吧。”
司机如临大赦,憋着气不敢说话,只能连连点头。
要单只是尿,还不至于这么臭味熏天。等慕昭走近后才发现,玻璃门上全部被人糊上不明生物的排泄物,混着尿液,额外再洒上点鸡血。
红黄黑交杂的颜色,混乱地斑驳在两扇玻璃门上面。
一整条街的味道都变得很销魂,路人纷纷敬而远之,看来店长在给她打电话时的描述,已经算很含蓄。
不用深想,慕昭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前天,林紫芸在Dikker上发表的那条博文,引发网友众怒,如今又突然传出林紫芸被退婚的消息,正义网友们便再也坐不住,认定是她这个恶人在从中作梗,便决定对她这个恶人采取行动。
口诛笔伐已经不能满足那些人的正义感,需要将惩治恶人的行动落到实处,先拿她的甜品店小试牛刀,以作小小警告,也让她长长记性。
店长和几名店员正围聚在一旁,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不知所措。
慕昭看向店长,问:“报警了吗?”
店长捏着鼻子,回:“报了,不过警察还没有到。”
这种小事出警自然不会太快。
慕昭正在思量对策时,路边停下一辆黑色宾利,驾驶座门的打开,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男人从上面下来。
她看见宋淮予时,明显一怔,他来干什么?
宋淮予绕过车头,来到她身边,俨然一副撑腰的姿态,问她:“抓到人了吗?”
慕昭目视前方,没看他,淡淡道:“和你没关系。”
“这件事多少和我也有关系,我不会坐视不管的。”宋淮予看一眼惨不忍睹的玻璃门,“我安排人来帮你处理。”
“……”
慕昭下意识看一眼旁边那家的甜品店,发现也是关门的状态。
想必林紫芸被退婚后受的打击不少,估计正把自己关在家里独自疗伤。
慕昭用手帕捂着鼻,本就闷的声音显得更冷,“不用,我自己能处理。”
默了秒,又说:“处理不了,我还有老公。”
说曹操,曹操到。
晨阳下的劳斯莱斯发着金光,缓缓刹停在路边,后边跟着几辆黑色黑色宝马。
车停稳后,司机下车拉开后座车门,下一秒,男人锃亮的皮鞋落地。
惹来路人纷纷驻足观望。
全球限量三辆的劳斯莱斯银魅,连号的车牌,整个桃城只有一个男人能拥有它。
数注目光里,傅时沉倾身下车。
他穿一身正黑西装,近一米九的身高很有压迫感,肩宽腰瘦,腿长臀正,指间一枚玉扳指在阳光下微微凛着冷光。
同时,跟在后方的几辆黑色宝马也停下。
黑色宝马上下来的是傅时沉的随行保镖,清一色的黑衣墨镜,除此外,保镖们还从车上揪下三个人来。
那三个人看上去普普通通,二十出头的男性,穿普通T恤和牛仔裤,衣服上还有油点子和可乐痕迹,三人的体型都偏胖,头发油腻,脸上长着很多闭口脓包。
保镖们直接把三个人往慕昭面前揪,三人踉踉跄跄地刹停在跟前。
慕昭眼见着傅时沉走近,便问:“怎么回事?”
男人眉目凉薄,轻描淡写地看那三人一眼,寒声道:“就是他们三个人做的。”
他竟然比警察还快。
果然应了那句,在桃城,总有半边天空上的云是傅字的形状。
慕昭又看一眼那三个人,倒很符合躲在屏幕后敲键盘的宅男形象。
或许在他们心里,拿上键盘,就能成为至高无上的神。
傅时沉垂着眼,长睫敛着让人看不清他眸中情绪,不过能看见他漫不经心地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慵懒地说:“我也不想为难人。”
三个胖男闻言一喜,眼里有光。
又听男人慢条斯理地说了下一句,“既然是你们把我太太的甜品店弄成这样的,那你们负责清理干净就行。”
还行,的确不算为难人。
其中一个胖男怯怯道:“没……没工具……”
这话倒惹得傅时沉凉凉一笑,眼梢一挑便是满满阴沉逼人的寒意,“要什么工具?”
看着那满门的屎尿血,没有工具,怎么清理?
三个胖男面面相觑。
他们虽不知这男人的具体身份,但看他的座驾,身边跟着多名保镖的阵仗,何况保镖的车都是百万宝马,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有个胖男主动脱掉身上的T恤,迟疑地来到门边,然后缓慢地举着手里的T恤开始擦门上的赃物,味道熏得自己都忍不住直皱眉头。
另外两个也有样学样,把T恤脱下来开始擦门。
傅时沉淡淡扫过一眼,倏地轻笑道:“光用手怎么行?”
三人的动作同时一僵。
“正好鸡血很补。”男人话里有弦外音,嗓音寒凉,“可别浪费。”
接下来的画面不堪入目,周围有路人传来干呕声,慕昭也差点没把那两口三明治从吐出来,她背过身时发现傅时沉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忍不住问:“你不嫌恶心?”
男人满脸的云淡风轻,只是笑笑,“小场面。”
……
慕昭摆摆手,把鼻子上的手帕捂得更紧,说:“算了,把他们交给警察处理,这样真的很恶心。”
她刚说完,已经有个小店员冲到旁边树边吐了出来。
那几个店员包括店长,一面觉得好解气,一面又觉得真恶心。
矛盾得不行,又爽得不行。
辖区警察到了。
警察捂着鼻子把那三个人带回去处理,路人们却还没散开,其中不乏拍照录像的人。
一名黑衣保镖上前,询问:“傅董,要处理吗?”
处理那些路人手机上拍下的内容,保证傅时沉的绝对神秘。
放在以前都是需要处理的。
没想到,今天的傅时沉却摆摆手,淡淡道:“不用。”
慕昭微怔,然后问:“你这是要和我公开吗?”
男人转头看她,无视掉一旁宋淮予铁青的脸色,似笑而非地反问:“不愿意?”
慕昭语塞,这不是她愿不愿意的事情,“你确定吗?”
公开后带来的影响非同一般,包括对他个人和他集团的影响,无疑都会是巨大的。
傅时沉深深看她,眸光里有她身后高楼一角上的太阳,也让他的眸子变得格外明亮,“昭昭,我一直都很确定。”
然后他问她,“你确定吗?”
宋淮予打破气氛,插话进来,“昭昭!戒指我在捞了,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
傅时沉眉眼一沉。
他正要开口时,慕昭先他一步,极平静地说:“我和傅时沉已经领证了。”
宋淮予身形一僵,他以为两人还没有正式结婚,也只以为慕昭叫老公不过是个亲密称呼。
万万没想到两人已经领证。
宋淮予神色落寞地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慕昭记得很清楚,那是六月的最后一天,而且在下雨,“六月三十号。”
到现在,也才两个多月。
宋淮予处在震惊中,一双丹凤眼里明显有悔,有不甘,也有痛苦。
他没有办法接受。
“宋淮予,你不能给我的婚礼,会有人给我。”慕昭边说着,边挽上身旁男人的臂弯,纤指紧缚着他,“我现在真有点感谢你当初的选择。”
“……”
“不然我不会遇到这么好的男人。”
也会错过一个暗恋我十年的大情种。
比如今天这件事,宋淮予只会和她开口头支票,而傅时沉在现身的那一刻就意味着问题已经得到解决。
真正爱你的人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直到慕昭挽着傅时沉离开,宋淮予都没有再说一个字,他好像彻底失去她了,不是在今天,而是在她把戒指抛进承加湖的那天,也是在他听信林紫芸谎言的那一天。
终究是完了,也晚了。
她和他完了,再无余地。
她和他晚了,再来不及。
嘈杂的晨间街道,宋淮予失神在原地站很久,他想到很多很多和她的曾经,高中时期笑颜明媚的慕昭,大学毕业时穿上学士服的慕昭,还有订婚时为他穿上婚纱的慕昭。
十年时光皆蹉跎。
是他负了她。
想到这里,宋淮予发疯般冲向那辆劳斯莱斯,正要起步的司机吓了一跳,迅速重新将车刹停。
宋淮予双手按在车前盖上,隔着挡风玻璃看向后座的慕昭,知道她会看唇语,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昭昭,别走。”
慕昭垂下眼帘,不再看,眼里也无澜。
索性这场闹剧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有傅时沉的保镖上前,把车盖子上的男人拉开甩到一边。
劳斯莱斯驶离闹市,开到僻静地段时,男人幽幽开口:“心疼了?”
慕昭回过神,说:“没有。”
“没有为什么沉默?”
“……”
沉默的时间里,慕昭不停在想,高中时期的傅时沉到底是什么样的,既然同班,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又突然想到崔姨说过,傅时沉不是奶奶的亲孙子,其中肯定大有文章。
说不定再和奶奶聊聊天,会知道更多的东西。
“今晚我想去看奶奶。”她突然提议。
男人淡淡嗯一声,说:“我陪你。”
慕昭也点点头说好。
再次沉默下来。
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慕昭思维又在不停跳跃,他喜欢她十年,要是知道她压根想不起高中时期的他,一定会很难过吧?
那她现在假装不知道他暗恋她十年这件事,看来是对的。
最起码要找到一点当年对他的印象。
否则真的太委屈他。
晚上到桂和堂时,天色还很明亮,慕昭一进正房客厅,奶奶便忧心匆匆地上来,拉住她的手问她:“店铺的事儿解决了吧?你人没事吧?”
“害您挂心了。”慕昭笑着回握住老人的手,“我没事,事情也都解决了。”
“……”
看着两人和谐的画面,傅时沉没有打扰,而是转身到院子里接电话去了。
慕昭沉吟了下,直接问道:“奶奶,有件事想问问您。”
奶奶拉着她到沙发前坐下,乐呵呵地说:“乖丫头问就是了,奶奶知无不言。”
慕昭组织了下语言,问:“听说您不是傅时沉的亲奶奶是真的吗?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就单纯好奇。”
奶奶把手一摆,毫不介意地道:“没有啥不能说的。”
奶奶告诉慕昭——
傅时沉六岁时痛失双亲,成为孤儿,在冰冷的城市里举目无亲,毫无依靠。警方试图联系他原来的村庄,被告知他在村子里也没有亲人可投靠。警方便想将他送进孤儿院,可六岁的傅时沉便终日躲在妈妈去世前的小房间里,不和人说话,也不吃东西,不配合孤儿院的一切的入院流程。
后来时间一长,也没人再过问这个可怜的孩子,他被社会遗忘,沦为城市最边缘的那一类人。奶奶就住在对门,平日里就在火车站等地方捡废品拾荒为生,心疼孩子,会在窗口递白馒头去,偶尔还有榨菜包。奶奶会和他说:“别嫌弃啊乖孩子,奶奶吃的也是这些,有好吃的奶奶会给你带的。”
有一天奶奶捡回来一个没人吃过的汉堡,完全冷掉,她却乐呵呵地递进那扇阴暗小窗,“好孩子,看奶奶今天给你带什么好吃的,这叫汉堡,中间那一层是肉!”
就这么过去一个月后,租约到期,房东把一应杂物和傅时沉赶出出租屋。奶奶捡废品回家,背着个脏兮兮的装满塑料瓶的麻布口袋进楼道后,就看见小小的孩子瘦得不成人形,皮骨似不拊相连,小小一团蹲在她的出租屋门口,两颗黑色眼珠显得又大又无神,像强行镶嵌在那张苍白小脸上,他看着奶奶,张张干裂出血的灰白色嘴唇,怯怯地叫了一声:“奶奶。”
一声奶奶,让老人家狠不下心对这孩子坐视不管。奶奶把傅时沉捡回家,承诺以后她有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少他一口,于是奶奶就靠捡废品养着傅时沉,生活虽难,但多了满满温情。
傅时沉也跟着奶奶到火车站捡废品,很乖很懂事,知道捡瓶子里有水时要倒掉,再把瓶子捏扁,这样的话袋子里会装多一些。他有时候看见瓶子里剩下的饮料,也会馋,但他从来不喝,怕不干净得病,都会不犹豫地倒掉,渴了就到火车站的厕所,拧开水龙头,用嘴去接水喝。
每天捡完废品回家需要分类,瓶子是一类,纸壳是一类。那些年废品收购价很一般,瓶子1块5一公斤,纸壳类只能卖8角一公斤。
自从奶奶有傅时沉后,就把分类的活归给他管,每天回家后,傅时沉都会把当天所获全部倒在地上,然后蹲在一堆废品前,细心地把瓶子和纸类分开,然后分别用麻布口袋装好。
等攒到一定数量,就会和奶奶用铁做的小板车拉去废品站卖掉。
有一天捡完废品回家,奶奶洗完手准备煮面条时,回头看见八岁的傅时沉盘腿坐在一堆瘪瓶和废纸里,手里翻着一本小学三年级的数学练习册,这是他今天捡回来的,这种练习册也属于纸类,同样能卖钱。
男孩举起两条瘦瘦的胳膊,手里拿着那本灰扑扑的练习册,稚嫩瞳眸透着小心翼翼,“奶奶,这个可以不卖吗?我想看。”
奶奶走过去,拿起练习册一看,居然是三年级的数学,这娃都没上过学,哪里看得懂这个呢?
奶奶便问:“沉沉,你能看得懂吗?”
男孩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抿着唇缓缓点头,乌黑漂亮的眸子里流出捡垃圾时不会有的微光,“能看懂。”
那天晚上奶奶失眠,整晚都没能合眼,她一开始只想让这孩子有口吃的不至于饿死,没考虑太多,可现在见这孩子如此聪明,便反复在想不能让这孩子跟着她捡一辈子的垃圾。垃圾堆里可走不出什么大人物。这么聪明的孩子,要上学,必须得去上学,上学才是唯一的出路。
第二天,奶奶带着已经八岁的傅时沉到桃城的一所学费最便宜的普通小学,正值九月开学季,八岁才入学的孩子相当少见,一开始老师不愿意接收,奶奶抹着泪苦苦哀求,一个劲儿地老师说,我家孩子真的聪明……
老师架不住老人软磨硬泡,收下傅时沉,给他报了名。
入学两周后,老师联系奶奶,问奶奶需不需要给孩子跳级,这孩子天赋异禀,完全可以直接连跳两级。
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奶奶问傅时沉,“沉沉,想跳级吗?跳到同龄人在的班级里去。”
男孩抿着唇低头想了很久很久,最后抬头问老师:“跳级要收钱吗?”
跳级需要跳级费。
得知一点后,男孩拉着奶奶离开办公室,懂事到让人心疼,“奶奶,我不跳级,我喜欢读书,我要多读两年书。”
后来上初中,初中班主任建议傅时沉跳级,他不跳,原因是跳级需要跳级费。
再后来高中,高中班主任也建议傅时沉跳级,他还是不跳,原因还是跳级需要跳级费。
所以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比慕昭大两岁的傅时沉,会和慕昭同届同班。
他不是坏孩子,不是因为学习不好或者调皮捣蛋而留级,而是因为太懂事,所以才会一直留在比同龄人大两岁的班级里。
成为班里、人堆里最格格不入的那个。
奶奶还说,正因为他永远比同龄人大两岁,没有共同话题,没有朋友,在班里从来都是独来独,活得像是空气,越长大,性格越孤僻,班上同学一个月都听不到他说一句话,座位永远在角落里,旁人看他时,他永远低着头。
……
听完这些,慕昭早就泪流满面,她哭到双眼通红,胸口里像压着块重石头,让她喘息不能,大脑也有缺氧的窒息感。
她扶着沙发扶手,缓缓起身,哽咽道:“奶奶,我出去透口气。”
回忆旧事同样红眼的奶奶低头用袖子拭泪,点点头说:“去吧。”
来到外面。
慕昭看见窄桥上男人的背影,他站在暮色霞光里,周身如渡暖光,可不管怎么看,背影都透着寂寥冷清。
他抛洒饵料时的动作随意而漫不经心,修长手指起落间,又是另一番寂寥冷清。
慕昭红着眼走上前,无声来到他身后,伸出双手穿过他臂弯,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将脸贴了上去。
她心疼他,心疼到无以复加,以至于她能明显感受到心脏的抽痛感。
男人腰间突然多出一双纤纤玉手,身后也传来抽泣声。
傅时沉忙把手里饵料尽数抛进河里,正要转身看她,却被她抱得更近,同时听她哑声说:“就这样让我抱着。”
他便站着没有动,语气里满是关心,“怎么哭了?”
慕昭的眼泪很快打湿他的西装布料,她肆无忌惮地流着泪,紧紧抱着他不说话。
傅时沉,你怎么可以怎么让人心疼啊……
“昭昭?”男人关心的语气里多出几分着急,“你别哭,有什么事情就给我说,我能解决。”
她流着泪,说:“你解决不了。”
傅时沉,这份对你的心疼,你解决不了。
我也解决不了。
傅时沉握住她的指,想掰开转身看她,发现她抱得很紧,又急又无奈,“奶奶骂你了?”
慕昭贴在他的背上摇摇头,瓮声瓮气地说了个没有。
这让他更急了,嗓音沉了些:“那你哭什么?”
见他急得不行,慕昭这才把抱着他的手松开。
手一松开,傅时沉立马转身,俯身来捧着她的脸,温凉长指擦着她眼角的泪,嗓音温柔得不行,“给我说,谁欺负你了?”
“你。”她抽噎了下。
“我?”他也不惊讶,而是保持着耐心,“那你说,我怎么欺负你了?”
慕昭贴上去,把脸靠在他胸口,这样很有安全感,哭过后的嗓子在发哑,“你没有早点到我身边来,这就是在欺负我。”
傅时沉沉默片刻,低低道:“昭昭,你不会喜欢以前的我。”
她不会喜欢那个无权无势、自卑寡言,永远在阴暗角落里的穷小子。
慕昭深深吸一口气,在他怀里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特别正经严肃地反问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她爱钱,爱势,爱至高无上的权力,这些东西谁都爱,但她更愿意爱一个炙热纯洁的灵魂,爱一个少年最汹涌无瑕的爱意。
要是在高中时和他先产生交集的话,那她也一定会爱他,会选择他,而不是宋淮予。
在她这里,他永远都是最终赢家。
更何况,这世界上绝无可能找出第二个比他更爱她的人。
“傅时沉,我问你,要是在以前你就认识我,你会追求我吗?”她问了一个已经有答案的伪命题。
那天是傅时沉平生第二次对她撒谎,在她的目光里,他不假思索地说:“可能会吧。”
答案却是不会,永远不会。
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那三年里,他甚至不敢拿正眼看她,她的耀眼和美丽足以让他的灵魂都为之颤抖,她像来人间一趟的神明,而他只是一个不敢抬头看神明的凡人,看一眼都是亵渎,何谈主动追求?
事不过三。
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对她撒谎。
只是现在,神明是属于他的,他一个人的。
他伸手回拥住她,长指穿插进她浓密的乌发里,温柔抚摸,他放低肩膀位置,将脸埋进她颈,浅浅嗅闻攫取她的芬芳,然后会想到带她第一次来见奶奶时,为应付奶奶,她曾说过的那些话。
她说——
高中和他关系很好,在班上会经常一起讨论作业,校外见面会主动打招呼。
那时他提着东西进门时,正好听到的时候就在想,要是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只有天知道,上高中的时候,他做梦都想光明正大地和她打一声招呼,说上一句话,可是留给他的只有无数次的擦身而过。
楼梯上遇到时,他只敢在她经过拐角平台后,才回头偷偷看上那么一眼,然后在被人发现前匆匆收回视线。
一开始他根本没发现自己在暗恋她,只知道她的外公在资助自己的学费,她外公是个很好的人,她看上去也是很好的人,只是他没有机会和她接触了解。
直到他发现自己会不由自主地去看她,去关注她,会在出成绩时下意识先在公告栏上找她名字的所在位置,会在跑操的时候永远看着她跃动的马尾,也会在收作业时故意把她和他的本子放在一起。
某天,他听说她在和隔壁班的宋淮予恋爱时,他一天都听不进去老师在讲什么,对他易如反掌的数学题也变得像无字天书,下晚自习后浑浑噩噩回到家中,不吃东西,倒头就睡,却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他怒火中烧,他嫉妒愤恨,他无能为力,只能在角落里成为一个低微的旁观者。
在那以后,每每在学校里看见宋淮予时,他的眼里总是带着不自知的艳羡,这份艳羡却也没让任何人发现。
就像他深深喜欢她一样,没让人任何人发现。
就这么一藏就是三年。
毕竟没人会在意一个留着长刘海挡住眼睛,自卑寡言的贫困生喜欢谁、羡慕谁,他藏得很容易,也藏得很痛苦。
悸动、甜蜜,
痛苦,绝望。
都是她带给他最真实的感受。
可不论是悸动还是痛苦,甜蜜还是绝望,都让他这么一个低微的灵魂甘之如饴。
所有为之动容的情绪,都是她的恩赐,都已成为他的独家珍藏记忆。
三年痛苦的暗恋时光里,也有那么一次美好的回忆。
比如她第一次和他说话的那天。
他永远都记得她第一次和他说话的那天。
2012年的10月7号。
那天是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他在奶茶店里兼职,那天点单台的空调正好坏掉,他戴着口罩和黑色帽子,周身如置笼蒸,额头和脸上都冒出满满一层汗,热得想打人。
他忙碌地进行着奶茶点单,还要时不时拒绝来要q号的年轻女孩子,他不理解一张脸就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有什么值得问他要联系方式的?
焦头烂额时,他不经意抬眼,看见她推开玻璃门走进来,穿清新绿的吊带长裙,两根细细的带子挂在女生嫩白的肩膀上,穿着露趾凉鞋的脚趾也白白的,脚踝也白且有骨感,看着相当漂亮精致。
整个人都白到发光的她就像是一缕吹进燥热中的凉风,缓解他的难耐。
然后他看见跟在她身后进来的宋淮予,一下便觉得风似乎没那么凉快了。
她往点单台走来,他慌忙收回视线低下头,生怕晚一秒就会暴露心事,就会被她发现端倪。
空气里开始弥漫她的气息。他强迫自己把目光放在点单机上面,可屏幕上的奶茶品目开始失焦,那些奶茶的名字变得陌生而模糊,店内嘈杂的人声在放大。他很难集中注意力,很快便迷失在满是她的气息里:她在店内流淌的深情情歌中,她在盘中那杯蔷薇冰冰泡中,她在蛊虫的多颗齿牙中,她在点单机已经模糊掉的屏幕中,她在他眼中,她在他心中,她无处不在。
“两杯柠檬水,加冰,谢谢。”她停在点单台前说,声音清脆好听。
“好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他觉得喉咙在发紧。
鬼迷心窍般,头昏脑涨的他点错了单,还不小心把手边一堆客人不要的小票弄撒在地上,场面很滑稽可笑。
他慌乱地道歉,手指快速地在屏幕上点着,“不好意思,这边重新给你点。”
她看着他的慌乱,似乎觉得好玩,很包容地说道:“没事的。”
然后她就对他笑了下。
就那么一笑,让他记了十年,惦记了十年,念念不忘了十年。
十年后,他听到她被抛弃的消息时,他知道,他的机会到了。
蛰伏多年,终有一动。
是时候该他动了。
作者有话说:
? 第 68 章
宋淮予雇八台重型抽水车, 在承加湖围一圈,要抽空湖水的消息,很快在圈子里传开。
一人知就等于百人知, 又等于万人知, 这消息也自然飞快地传到慕昭的耳朵里。
很巧的是,慕昭在得知这一消息时,正好坐车经过路过承加湖。
她受邀参加一个甲方酒会,到承加湖那一段路遇到晚高峰堵车。
慕昭坐在车里,后座位置,她一转头, 就透过半降的车窗看到外面光景——承加湖的不同方位都停着抽水车,其中格格不入地停着辆黑色宾利,宾利旁站着身形高大的男人, 穿苍蓝色的衬衫, 眉眼憔悴, 嘴唇只有少量血色,正紧锁着眉头在抽烟。
男人似乎察觉到目光, 朝慕昭这边望过来。
在他的视线投落过来以前,慕昭已不动声色地将车窗升起,低着头开始回复泰诗琳的微信消息。
两人没能对上视线。
泰诗琳的上一条消息是:【你听说宋渣渣要为你抽空承加湖的消息了吗?】
慕昭回了个冷漠表情包。
而后又回:【他要把承加湖喝干,都和我没关系。】
泰诗琳觉得好笑:【你说他是不是把自己当什么苦情小言男主了啊?玩这么一出, 闹这么大动静,专门做给你看呢/白眼】
慕昭不以为然:【随便他。】
泰诗琳想到一件事:【前两天傅大佬在街头帮你撑腰的照片,在圈子里疯传,大家都没见过傅大佬, 但把他那辆拉风的劳斯莱斯拍了下来, 他这是终于要揭下神秘面具了?】
慕昭思考片刻, 车子往前走了几米,她才慢条斯理地打字:【他有公开的意愿,不过我们也没确定。】
泰诗琳大为激动:【我艹!!!公开啊啊啊啊啊啊啊!】
慕昭倒体会不到泰诗琳那样的激动,她仍处在犹豫阶段,到底公不公开,又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公开,都还是个未知数。
另外一边。
傅时沉还在总部大厦的办公室内,秘书刚拿走几份签完字的文件,胡川又脚步匆匆地进来,“部分股民听说您和太太的事情,纷纷要抛出手里的股票,其中也不乏一些持大额股的股民,下周开盘股票怕是要跌了。”
“……”
在那些人眼里,集团主人不能有负面丑闻,而和慕昭那样声名狼藉的女人有染,就已经是最大的丑闻。
这点早就在傅时沉的意料中,他听完后没什么鲜明情绪,神色淡淡,长指轻轻推一下鼻梁上的防蓝光眼睛,轻描淡写地说:“那又如何?就算股票跌停板,昭昭也是我光明正大娶的太太。”
胡川张张嘴,欲言又止。
傅时沉知道他想说什么,“你觉得,成大事的人不能被儿女私情所左右,要理智地顾全大局,对不对?”
胡川点点头,傅董已完全将他的心声说出。
傅时沉摘下眼镜,轻搁在黑木桌面上,手肘搁在身前桌沿上,两指轻轻捏了下眉心,倦浓的嗓音听着很凉,“可是你不懂,到她身边这一步,我走了十年。”
“……”
“十年的每一步都很难,也很累。”
他鲜少对手底下的人推心置腹,偏偏傍晚的办公室,安静氛围里,似乎就适合谈谈心。
胡川嗅到长情的味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您在读书那会儿就喜欢上太太了啊?那太太她知道吗?”
男人沉默下来,黑眸暗淡了点,唇角浮出几分苦笑,“她不知道,最好她也永远别知道。”
胡川问:“为什么不让太太知道?”
傅时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起身,手指点在光滑桌面上往落地窗方向走,“谁不想在爱人面前展现最好的一面?”
长指在桌面留下透明痕迹。
他希望在她的眼里,他是强大的,充满安全感的,也是值得她托付终生的。
所以他不希望她想起从前的他。
但有的时候,他又暗暗想她能记起他,然后观察她的反应。
他真的很矛盾,矛盾到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很像十年前暗恋的感觉。
怕她知道。
又怕她不知道。
下一瞬,傅时沉又不禁想,要是她知道他当年和她同班,是坐在角落里的那个自卑阴暗的贫困生,会怎么想?会不会很嫌弃他?会特别看不上他?
又或者让她知道,他处心积虑地来到她身边,卑鄙地玩欲情故纵的手段让她和他在一起,又会怎么想?会不会生气愤怒?
想到这些种种时,他便希望她永远都不要想起从前的他。
滴滴——
胡川的手机响了两下。
那是新邮件的提示音。
胡川从西装内口袋里掏出手机,划亮屏幕,看到邮件里的照片时,不禁唏嘘一声:“噢哟。”
傅时沉已停在落地窗前,俯望霓虹闪烁的这座城,他单手揣兜,长腿笔直修长,背影却总显得寂寥。
也只有陪在她身边的时候,方可抵消些孤寂冷寥感。
胡川拿着手机上前,“傅董,您看这个。”
手机被递到男人眼皮子底下。
傅时沉懒懒垂眼,看见照片上的八台重型抽水机,不禁冷凉一笑,“拿到取水许可了没有?就敢这么抽湖里的水。”
胡川挠挠头:“这倒不清楚。”
傅时沉眼角倾出点薄凉,寒面丛生,“问问不就知道了?”
胡川不解地啊一声。
又听男人淡声吩咐:“把我手机拿过来。”
胡川应着,忙快步到办公桌前拿起黑色的手机,折返到男人身边,把手机递了出去。
傅时沉垂着眼帘,修长的指快速地翻着电话簿,最终指尖停在一人的号码上面。
水利局高长。
电话接通。
“高局,别来无恙,近日可好?”男人收敛在商场时的那派话术作风,只简单问候。
对面也很客气地回应着,“好,都很好,傅先生也还好吧?”
傅时沉淡笑着说:“我也好,打电话叨扰,主要是想问问,要是办取水证明的话,麻不麻烦?”
高局答得毫不含糊:“这个取水证,说难办也不难,说好办也不算,主要还得看取水做什么用,是不是正规用途。”
傅时沉了然地一笑,“总之得办到证才能取水。”
高局:“这倒是。”
“这样啊……”傅时沉意味深长地浅笑一下,“我刚刚散步经过咱们市里的承加湖,正好看到有多辆重卡级别的抽水车在抽取湖水,就想着问问高局,他们办手续麻烦么?不麻烦的话,我的部分生产工厂离那儿近,也办个取水证。”
“……”
高局沉默几秒,哪能听不懂弦外音,只说:“关于承加湖,最近一个月都没有个人或者企业办理过取水证。”
“……”
“傅先生,咱们改日再叙话,我得去处理这事。”
“好,您忙。”他笑着挂断电话。
胡川在旁边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不管在傅董身边待多久,他都永远佩服傅董的超强大脑和思维,脑子似乎永远都比旁人转得快。
回过神来,胡川立马想到另外一件事,“傅董,锐德老总邀请您参加酒会,之前已经替您回绝过。”
傅时沉淡淡问:“那为什么又提起?”
胡川觑着男人冷凉神色,小心翼翼地说:“今晚太太会去,我寻思着您会不会也愿意去?”
闻言,男人转头看胡川,问:“怎么不早说?”
胡川疑惑:“啊?”
“你早说她要去。”傅时沉抬脚就往外走-
酒会举办地点在桃城会展中心。
慕昭今日身上穿的那条醉玲珑,墨绿绸缎兰花旗袍,身段婀娜有姿,玲珑起伏,相当惹火,满头乌发挽作流苏髻,露出光洁饱满却又不过分的额头,鬓边银色流苏缓缓荡漾,分一点亮芒进她明亮双眸里。
完全是一具挑不出错处的皮囊,远观一眼,已是惊心动魄。
慕昭一进场就已成为全场焦点,所有人都在看她,男人们的目光停留得更久,可不管男女,看她的目光里多少都带着轻视。
她是被上流圈排斥的存在,在这种场合,她只能是孤独的。
今晚本来泰诗琳也要来这场酒会,可泰诗琳突然和沈蕴约着去私人影院消遣,所以她只能一个人站在酒桌边,无聊地低头刷着手机。
旁边有几个女人在交头接耳,声音不算大,却刚好够慕昭听到。
“听说没?宋总抽承加湖的人,正抽到半道呢,水利局来人了,说宋总没有办取水许可,算违法抽水,需要立马终止抽水行为,还要罚款,得罚不少钱呢!”
“宋总最近公司不景气啊,又被罚钱,不就是雪上加霜嘛。”
“你们说他去抽那个湖水干嘛呢?”
“害,这谁知道。”
……
议论纷纷,慕昭听在耳里,面上没多少情绪,她知道宋淮予为什么要执意抽干承加湖的水,他要找她当初扔掉的那枚婚戒,以此来表真心,以此来想要感动她。
只是很可惜,她不仅无动于衷,反而觉得很好笑。
突然一人来到眼前,举着酒杯对她笑着说:“慕总,等你半天了。”
慕昭懒懒抬眼,看见面前站着的是锐德老总,也是她的甲方,姓李,一米五的个子,瘦馕馕的,兴许是有甲亢,两只眼珠子往外鼓突,鼻头肥大,嘴巴也土,就显得五官都很奇怪。
她客气地回以一笑,“你好,李总。”
不笑还不要紧,一笑可就要老命。
很多男人,你是不能够对他笑的,只要你一笑,他就觉得你对他有意思,觉得你喜欢他,想得到他,恨不得立马跟他上床。
慕昭的笑容很神奇——
能让一个男人念念不忘她十年。
也能让一个歪瓜裂枣瞬间普信。
李总双眼放光,走得更近,站在穿高跟鞋的慕昭面前,才到她的胸口。
小小的身材,却有大大的梦想。
李总举着酒杯,一脸的涎笑:“慕总,要不要找个清净地方喝两杯?”
清静地方最适合男人下脏手。
到底要怎样的社会,才能让女性免于遭受性骚扰?慕昭不清楚这点,但她知道,每个女性都有权利对性骚扰说不,哪怕是言语上的性骚扰也一样。
“婉拒了哈,李总。”慕昭眼风凉下来,“我酒精过敏,喝不了。”
李总脸色瞬间一垮。
他索性直问:“之前见你在公开场合都喝酒,到我这就酒精过敏,啥意思呢?”
慕昭微挑眼角微微一眯,凌出猎意,美艳的蛇系脸极具攻击性,“你觉得我什么意思?”
李总被戕得烦躁,梗着脖子仰头道:“你我公司之间可是还有合作的,你别给脸不要,装什么清高?喝口酒就委屈你了是吧?”
“……”
慕昭红唇一抿,清冷的嗓音带着傲慢,“我就是不喝,如何?”
李总把手往腰上一叉,来了火气,嚷道:“别喝你今天就甭想走,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排场!”
动静闹得不小,场子里已有人望过来。
有人过来拉住李总,低声劝道:“算了算了!李总,您没听说啊?”
李总眼睛一横:“听说什么?”
“这位慕总的背后……”来人欲言又止,似那几个字烫牙齿,“背后的人是,是——”
还没说完,李总手里的酒杯突然被人碰了下杯。
嘚——!
清脆的一声碰杯声。
李总恍然抬眼,就看见慕昭身旁站着的高大男人,在明亮灯光下,男人身姿投出长长一道阴影,慕昭刚好站在他造的影里,就如置身一方港湾,足以让她不惧任何。
傅时沉伸臂搂住女人纤腰,强势地带进怀里,眉目沉凉,他冲李总举举手中酒杯示意,是笑着的,笑意却融不进冷凉的眸里,“太太不胜酒力,换我傅某人来敬你,你看够不够诚意?”
话音落下,满场皆惊。
场子里瞬间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汇聚,傅某人……傅,姓傅,这个姓在桃城可不得了。众人互使眼色,各怀揣测。
但看到慕昭时又持有怀疑,那女人真能攀上那般高枝儿?
李总那张歪瓜似的脸瞬间变得苍白,腿都在哆嗦打摆子,“傅、傅董……”
李总之所以会认识傅时沉,是因为有生意上的来往。
严格来说,傅时沉是李总的甲方爸爸。
慕昭妖娆慵懒地靠在男人怀里,抬眼看见他清晰的下颚线,柔声问:“你怎么来了?”
他低眼,眸光深暗,嗓音也低,“这不是怕你被骚扰么?”
暗里明里都在内涵谁,不言而喻。
李总脸色变得更难看。
傅时沉神色不改,漆黑眸子里瞧不出喜怒,他又从旁边桌上端起第二杯酒,再次往李总手中的酒杯上碰去,“一杯不够,我敬你第二杯。”
“……”
“今晚特定让李总喝个高兴。”
李总吓得手里的酒一个劲儿往外洒,双手颤巍巍地捧着酒杯,唯唯诺诺地道:“不敢……我哪敢……”
然后立马滑跪道歉,“我不知道慕总是您的人,是我有眼无珠,傅董别和我一般见识。”
要中伤一个人,就得直击痛处。
商人的痛处永远都是利益。
傅时沉眸光一凝,冷着脸沉声道:“九白不需要一个会对女性性骚扰的合作伙伴。”
李总表情再次大变,张嘴想要挽救,却被男人冷冷一个眼风遏住,“滚。”
李总灰溜溜地拿着洒得只剩半杯的酒离开。
“傅时沉。”她从怀里退出来。
“嗯?”
她转身,面对他,语气有点像在撒娇,“这酒会好没意思。”
傅时沉不顾及周围任何目光,满眼宠溺地抬手摸摸她的脸,温声道:“我这不是来带你离开了么?”
慕昭抿唇一笑,问:“我们去哪?”
傅时沉反问:“你想去哪?”
慕昭想了下,说:“我突然很想去看看高中时校外的夜市街。”
男人眸光微微一闪,长睫颤了颤,“怎么突然想去那里?”
慕昭明眸澄澈,皎洁地望着他说:“就是突然想。”
傅时沉自然会迁就她,像他一直以来做的一样,“那我陪你去。”
他搂着她的腰离开会展中心,留下一路人的目光,也留下所有的揣测纷纷。
上车后,傅时沉探过身,替坐在副驾的她系安全带,眉目专注地低低道:“经过刚刚那件事,我觉得公开迫在眉睫。”
慕昭看着他修长冷白的指动作温柔,“怎么这样说?”
他近距离地抬眼,深邃地眸直视她的眼,窗外一线月光落进他的眉眼里,平添深情,开口时嗓音清冷:
“我要让整个桃城都知道,你是我傅时沉的人。”
“这样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那一刻,只有菩萨知道慕昭有多沦陷,她甚至想双手合十地跪在蒲团上许愿,希望全天下的女孩子都能遇见一个傅时沉。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得更近,烟视媚行地与他对视,然后笑道:“那我们公开,好吗?”
男人深沉眸光缓慢滑动,落在她的唇上,他紧紧盯着她的红唇,低低嗯了声。
“我也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男人。”
“没人可以把你抢走。”她带点孩子气地说道。
惹来男人一阵低笑,他低脸重重地吻住她的唇,气息交融,月光温柔。
封闭车厢里,男人沉诱蛊惑的嗓音在徐徐流淌开,“昭昭,没人能把我从你身边抢走。”
他吻在她的心脏所在位置,嗓音更低沉,“我是你的私有物,你一个人的私有物。”
作者有话说:
? 第 69 章
到桃城一中后街的时候, 正好是夜市最热闹的点,晚自习下课后的学生熙攘涌出校门,又很快四散分流到各个小吃摊前。
周围还有几个小区, 披着夜色出来觅食的居民也不少, 让夜市显得更加热闹。
劳斯莱斯停在划白线的停车位里。
停车位置在夜市街外,慕昭下车后展眼一望,就能将一整条热闹的夜市街尽收眼底,她感慨出声:“好久没来看看了。”
对面是刚下车的傅时沉,他关上车门,顺着她的目光一望, 看见桃城一中的后校门。
他的确很久没来过了,上次来一中,还是他以优秀企业家的身份来做分享演讲, 那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
傅时沉将车锁上, 钥匙揣进裤兜里, 绕过车头来到她身边,心中早已千转百回。
他从没想过——
有朝一日, 竟然能和她并肩站在这条街上,至少十年前的他从没敢这么想过。
“走吧,逛一逛。”他主动牵起她的手。
慕昭轻轻嗯一声,手指被他温暖的掌心包裹住, 她稍稍一动指尖,能摸到他掌心里纠缠的纹路。
两人走进那条夜市街,和很多的高中生擦肩而过。
他们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一人西装革履,一人旗袍加身, 前者英俊非凡, 后者美艳难挡。
往人堆里一站就是焦点, 惹来不少高中生频频回头。
傅时沉听见有个高中女生悄悄地对身边女生说:“是演员在拍戏吗?”
身边女生回答:“又没有设备在拍。”
“可是他们真的俊男美女,好般配啊……”
——般配。
听见这两个字的男人眸光微微一动,几不可察地勾勾唇角,又垂下眼帘,藏住眸子里的快要跑出来的笑意。
慕昭挽着男人胳膊,经过一辆又一辆的小吃车,“以前高中下晚自习后,我三不五时地就要买点小吃,在路上吃着回家,有时候是一串糖葫芦,有时候是几串烧烤,或者是一个糯米糕。”
男人默默听着,很淡地嗯一声。
她高中时爱吃的那些小吃,他都知道,因为他每天下晚自习后都会比她晚出教室,保持与她十米远的距离,默默走在她身后。
他会看见她和宋淮予并肩而行,她和宋淮予吃一样的小吃,她偶尔会拿卫生纸帮宋淮予擦嘴,宋淮予也会趁机拉一下她的手。
每当两人有肢体接触时,他就会把视线移开,眼底写满无可奈何的落寞。
“怎么突然拉得这么紧?”慕昭疑惑地看向男人,她感觉到他拉她的手力度不停在加重。
“抱歉。”
男人似回过神,手上力度瞬间松懈,“刚刚在想事情。”
慕昭投去探究的目光,故意嗔怪道:“和我在一起还分心。”
男人转头看向她,英俊脸孔带几分无奈的笑,嗓音无辜:“哪有。”
“那你为什么走神?”
一个踩着共享单车的学生骑得飞快,差点撞到慕昭。
傅时沉握住她胳膊,眼疾手快地往里一拽,成功护住她,然后和她换了个位置,让她走在里边,才说:“就在想一些高中时的事情。”
慕昭安静听着。
她忍不住想,他刚刚所忆的事情里,会不会也有她?
“具体在想什么?”
“也没什么。”他说,“想那时候的这条街,也是这么热闹。”
“嗯。”
两人一直往前走到校门口,又掉头往回走,慕昭隐隐觉得胸口有些不适,凑到男人耳边,轻声说:“我胸贴好像松了。”
闻言,男人顺势往她胸口一看,水滴领露出诱人雪肤,“回车上处理。”
“不行。”
傅时沉:“?”
他看一眼四周熙攘人群,“在这里没办法弄。”
慕昭眼眸盈盈似水,巴巴地看着他,“感觉走不到车那里,就会掉出来。”
傅时沉沉吟片刻,认真地说:“掉出来我帮你捡。”
慕昭:“……”
这时候,傅时沉注意到旁边有颗很粗的行道树,是颗梧桐,树身得三人环抱,他指了下,“去树后面,然后我给你挡着。”
慕昭觉得此法可行,“好。”
她脚步匆匆地朝那颗树走去,傅时沉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树后对着的是一面铁网,铁网里是一中篮球场。慕昭到树背后时,下意识看一眼篮球场方向,篮球场亮着灯,场上还有精力旺盛的男高中生在打篮球。
傅时沉自觉地站在她面前,优越的身高完全能作一道人墙,完美地将她整个人挡住,就算那些打篮球的男生看过来,也只能看见一个男人宽阔的背影,而看不见藏在他怀里的她。
地面拢起遒扎粗实的树根,错乱盘结,树根与树根的缝隙间有细细泥土,慕昭的高跟鞋支撑在其中一根较粗的树根上。
她解开后脖上的纽扣,手伸进领口里调整胸垫位置。
男人灼灼目光下压。
他已经尽量做到不动声色,却还是被她察觉到,她抬头对上男人晦暗的视线,“不准偷看。”
“没偷看。”他逆着篮球场的灯光,五官都在阴影里,说的话也格外混账,“光明正大地看。”
“……”
慕昭没搭理他,继续低头专心调整,而他专注地看着她。
傅时沉看着她的纤细手指路过雪桃,激出白浪,他无端就想到十年前的那些场景,就在这条街上,他曾经看见宋淮予拉她的手,喂她吃东西,还会亲昵揉她头发。
想到这些,他便觉得提不上气,胸口沉得发疼。
越想越失控。
下一瞬,难以自制的他俯身低脸,大掌一把掐住她的后颈,将她整个送向自己,以便他能重重含吻住她的唇。
热浪气息在瞬间四散开,惹得周遭温度开始攀升。
这个吻很莫名其妙,也来得很急,慕昭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她被男人掐住脖子吻住的那一秒,双腿狠狠一颤,脚下打滑,细细的高跟鞋跟就深陷进树根缝隙里的细泥土里。
她发出难耐地呜声。
却激得男人攻势愈猛,她不知道他突然这是怎么了,只知道她的大脑在缺氧。
傅时沉疯似的汲取她的芬芳津唾,厮磨她的唇,让她的牙齿和他的牙齿相抵,便有种触底的快感。
在这条街道上,对于他来说是特殊环境,这让他觉得他是十年前那个不敢正眼看她的少年,少年终于得偿所愿,在一颗老梧桐后面,和心上人吻得昏天黑地。
慕昭不明白他的心理活动,只越过他的肩膀,看到篮球场里的好几个男生正在往这边看。
她双手抵在他胸膛,轻轻推搡,被吻住的唇只能发出含糊不清地声音,“有人在看……”
他暂且松开她,然后捧着她的脸轻轻一扳,让她和他处在完全对位上,低低喘息道:“这样就看不见你了。”
这和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慕昭抗议:“但是他们还能看见你啊。”
男人温凉的指轻轻摩挲着她脸颊,又捏了捏她的耳垂,“我不在乎,让他们看。昭昭,我现在只想吻你。”
只想不顾一切,发了疯似的吻你。
没等慕昭开口,他的吻如雨落般,再次朝她覆来。
老梧桐两面是不同光景,正面是热闹的夜市街,人来人往,背面是激情热吻的他们,昏天黑地。
吻到最后,慕昭双手无力地吊住他脖子,以此不让自己软跌在地。
这男人在她身上练出了能把人吻到浑身骨头酥的技术。
傅时沉终于舍得松开她,她已经髻发松乱,红唇更艳,双颊泛着不正常地羞赧色。他替她整理了下头发,嗓音哑哑的:“我们回去吧。”
慕昭知道他又在想那种事,“谁经得住你这么折腾。”
除去来月经那几天,就每一晚是消停的,不对,就连来月经的时候,他都不让她消停,用他的说法就是,学霸不单只会一种解法。
傅时沉故作无辜,眉梢一扬便是满面风流,“我可没说要折腾你。”
慕昭笑眯眯地回:“那行,今晚分床睡。”
“不可能。”
慕昭懒得和他拌嘴,脚下用力,想把陷进泥土里的鞋跟拔起来……咔嚓一声,细细的鞋跟断掉,她身子也因此一歪。
傅时沉忙握住她的腰,将她扶住,“鞋跟断了?”
慕昭低头看一眼脚上的那双高定鞋,有些沮丧:“这双高跟我第一次穿。”
而后立马幽怨地看向傅时沉,“和你接一次吻的代价真不小。”
傅时沉立马会意,清散迷人地笑道:“我赔你。”
慕昭提醒道:“这鞋很贵的。”
他眼都不眨一下,仍旧在笑:“很贵,那就赔十双。”
这还差不多。
慕昭不再心疼断掉的高跟鞋,转而朝他伸出双手,“抱我回车上。”
傅时沉颔首,很配合,“遵命。”
他俯下高大身体,一只手穿过她的双腿弯,一只手横搂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地就将她一把抱起。
慕昭悬在空中的双脚透着愉悦,极小幅度地轻轻晃动着,她搂着他的脖子,扬起一张美艳勾人的脸,笑问:“傅时沉,你喜不喜欢这样抱我?”
“嗯。”他抱着她时的脚步沉稳,不疾不徐地行走在人流里。
“以后常来这里走一圈吧。”她把脸贴在他的胸膛,轻声说。
“好。”
他答应的时候不禁想,可能之后每次和她回这里,他都会像今天这样,失控地吻上她很久。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安慰到一点当初那个卑微的少年。
暗恋她的这十年,是伤心的。
也是阴暗扭曲的。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关注她,每看一次都是眼泪、绝望、痛苦,伤口在反复结痂,数次再裂,一颗非她不可的心却还在坚持跳动,为她当初的那一笑跳动,不会停息,直到他死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十章左右完结~!-
? 第 70 章
那年的8月13号, 本该是宋淮予和林紫芸举行婚礼的日子,新郎却带着一枚吸满湿冷的戒指来到不疑居门口,只为见一面别人的妻子。
天刚擦亮, 东方暗色山峦上端被抹开一道鱼肚白。
鱼肚白周围还有几片乌黑色鳞片, 很像杀鱼的在刮鳞片遗留在刀刃上的那种,细细一看,原来是几朵乌云。
注定是要下雨的天气。
慕昭依偎在男人怀里,两人相贴的肌肤是同一度的白,睡觉时她喜欢把头枕在他胸口,还老爱问:“重不重?”
她问时, 傅时沉就会抬手揉揉她的脑袋,温温笑着说:“你这么一颗小脑袋能有多重?”
今天她醒得比他晚。
慕昭醒时,同样枕在他的胸膛, 她刚刚一睁眼, 头顶上方就传来男人晨间喑哑的嗓音, “醒了?”
她明明用后脑勺对着他,他怎么知道的?
她重新闭上眼睛, 继续装睡。
“别装了。”男人哑着晨嗓笑了下,用手指勾了勾她的耳垂,“你醒的时候,耳朵会先动一下。”
慕昭竟不知道自己醒前耳朵会动, 他这是观察了多少个早上才知道的。
对此,她表示怀疑,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真的假的啊,怎么感觉在诓我。”
男人声息绵长地一笑, “下次给你录下来。”
好吧, 她信了七成。
慕昭重新睁开眼睛, 在他胸口抬起脸去看他,男人脸孔俊冷如玉,只是双眼下方有着很淡的阴影,她问:“你很早醒了?”
傅时沉却抬起一只胳膊,枕在脑袋后面,淡淡笑:“没,我也刚醒。”
“……”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崔姨的声音紧随其后:“太太,您可醒了?”
一般来说崔姨不会来敲门,更不会在早上敲门。
慕昭微微撑起点娇软身体,扬声应着:“醒着的,什么事?”
崔姨冲着门里嚷:“门外来了位先生,非吵着要见您——我说让他晚些时候来,他也不愿意,就说在门口等您。”
来了位先生。
除了宋淮予,慕昭想不到第二个人。
转念一想,上次发生入室盗窃的事情后,傅时沉就安排人加固四周安保,24小时都有专人巡逻站岗,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哪里来的先生能靠近门口?
除非——
除非这是傅时沉的授意。
慕昭瞬间看向他,“你让手底下人放他进来的?”
傅时沉坦荡地一笑,手搭在她后腰上,不轻不重地捏一把,显尽暧味,“我的昭昭怎么这么聪明?”
“你放他进来干嘛?”
男人微挑的眼尾浅浅一眯,乜斜着眸笑得懒散,“放他撞撞南墙,蹚蹚黄河水。”
不撞南墙不回头。
不见黄河不流泪。
慕昭发现这男人打骨子里就恶劣得要命,忍不住笑了:“傅时沉,天底下大抵找不出比你更坏更会算计的人了。”
“你不喜欢?”
他眉梢轻扬,薄薄少年风发感,“我就对你一个人不坏,就对你一个人不算计,你不喜欢?”
大清早就说这么让人心动的话。
他坏得没边儿了。
不能太让他得意忘形,慕昭抿抿唇收敛笑意,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这举动倒让某人紧张起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干什么去?”
慕昭回头看他,笑着说:“去见他一面。”
得意在瞬间触礁,傅时沉眉眼一凉,不快直接在脸上写,“你去见他做什么?”
他握着她的手腕不一紧,不让分毫,强势地一把往回一拽。
“啊呀——”
慕昭低呼一声,重新摔进他的怀里,他顺势将她一把紧紧抱住,手捞过被子,将两人重新盖好。
“不准去。”他嗓音冷凉,克制着不悦,“他喜欢等,那就让他等。”
“你在想什么?”
慕昭用纤细的食指戳戳他下巴,“我又不是去给他希望的。”
“那你做什么?”
“我去——”慕昭卖着关子,故弄玄虚地把脸贴近他,在他耳边以勾人的娇柔嗓音徐徐说,“我去做你口里的那道南墙,那一条全是浑水的黄河。”
“……”
那一瞬,傅时沉耳朵和喉咙都有点痒,他偏过脸,用手捂着春唇咳嗽着,却轻笑出声,“昭昭,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也和我一样是不是?”
慕昭笑着打一下他赤着的肩膀,力度很轻,“谁要和你一起当乌鸦啊!”
男人又咳又笑,差点岔气,嗓音却哑得别有一番性感,“你啊……”
惹得她又去打他,“你才是乌鸦!”
打情骂俏的另一边,是完全对立的孤独落寞。
宋淮予等在不疑居门口,手里拿着一枚11克拉的戒指,仰着脸,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不疑居的牌匾。
不疑。不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不由自主地攥紧戒指,指环微微嵌进皮肉里,压出一道的红红痕迹。
天际那一抹鱼肚白渐渐分阔开后,呈现出暗沉沉的天空,鱼鳞似的乌云还挂在那里,不见太阳踪影,看来今日注定是个阴天。
空里有风,凉意透骨。
老人爱说早风雨夜风晴,看来今天不止是阴天,或将可能变雨天。
又一阵秋风吹过,几片卷边泛黄的枯叶在脚后扫过。
直到那几片枯叶被吹得消失在青石巷拐角,男人面前不疑居的沉贵大门才缓缓打开,他立马转眼看向门缝。
门缝一点一点变大。
缝隙是以女人白肤眉心为准星,宽度慢慢变大,拉出女人毛流感自然的细黛眉,圆而不顿的春水眼,眼尾略上挑,精巧的小鼻,天生颜色红艳的唇。
偏偏身上只穿着一条浅白色羊绒长裙,却足以让周围万物失色。
宋淮予快步上前,却也只敢停在三级阶梯下方,不敢再往上,“昭昭。”
慕昭抬脚,优雅地迈出门槛,站在台阶上方,高度差距让她看着非常居高临下,姿态也是极尽傲慢。
她就半耷着眼皮,说:“别再来打扰我。”
腔调懒,语调冷漠。
宋淮予只当没听见,举起手里的戒指给她看,妖孽俊美的脸上有着重燃的希望,“昭昭,你看,我把我们的婚戒找回来了。”
那天慕昭没有问他到底是怎么把那枚戒指寻回的,是抽空了承加湖,还是雇人下水去捞寻的。
她始终都没有问,因为已经对她不再重要。
把戒指抛入承加湖的那一天,就宣告着她和这男人的彻底结束。
再无任何转圜余地。
慕昭淡淡扫一眼他手里的戒指,发现的确是当初那一枚,却依旧不为所动,冷冰冰道:“那又如何?”
“昭昭,你看在我们过去的份上,给我一次——”
“我们哪有什么过去?”她笑着打断他,“你的过去和我的过去不一样,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男人面色一僵,丹凤眼里透着落寞,稍有哽咽:“昭昭,我们怎么没有过去?”
那些两见相欢的时光,怎么能不算他们的过去?
一起走过的校园林荫小道,一起做过作业的奶茶店,一起牵过手的承加湖边,那么多的点点滴滴,怎可被轻易抹杀?
“我的过去是被昔日闺蜜陷害入狱,坐三年冤牢的落魄千金,是被商界新贵未婚夫背叛抛弃的可怜女人,是整个桃城最声名狼藉的女人。”慕昭语调平缓,“而你的过去,是摆脱杀人犯未婚妻,飞升上流的天之骄子。”
“……”
“所以我们有什么过去呢?”
男人无言半晌,在风里渐渐红了眼圈,他仰头看着台阶上方的她,喉结微微滚动忍住哽咽,“那时是我错信了林紫芸,对不起昭昭,但我真的还爱着你,就连做梦都整晚整晚地是你。”
慕昭眼都不眨一下,满面清冷,“别做无用功了,我告诉过你,我和傅时沉领证了。”
“我会等你,等你离开他。”男人眼圈更红,嗓音里带着不自知的卑微。
“我不会离开他。”
慕昭答得没有任何犹豫,“我要是真离开他的话,那一定是我去出家了。”
话毕,转身要关门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秒,慕昭听见后方传来一声闷响,她回头看见男人已经跪在地上,才反应过来那是膝盖撞地的声音。
她皱了眉,“你做什么?”
“算我求你,昭昭。”男人浑身散发着破碎感,泪如雨落,跪在地上狼狈地低着头,“给我一次机会,我不能没有你。”
他耷着头,肩胛骨撑出衬衫两侧,慕昭这才发现他似乎瘦得厉害,不止清减,而是整个人都像是被活生生剃去一圈。
她站着没有动,却也没有说话。
内心多少还是有点感慨。
高中时作为风云人物的少年,春风得意马蹄疾,是全校女生暗恋的对象,偏偏只喜欢她一个人,可是后来……后来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然后有了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狼狈卑微的男人。
“我就跪在这里,等你原谅我,等你回心转意。”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她,嗓音发颤,眼泪一个劲儿地滴到地上,“哪怕跪到死,我也想要我们之间还有一点点可能。”
“……”
另一边。
习惯早上喝够茶才吃早饭的傅时沉,站在室内监控屏前看着门口画面,他端着一杯龙井慢慢品着,黑眸紧锁屏幕,看跪在地上乞求的男人,看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女人。
她竟然没有直接转身离开。
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那还得了?
女人心肠子最软。
他咽下一口茶,冷声唤:“崔姨。”
崔姨应声小跑而来。
“去叫太太。”男人的黑眸寒里淬毒,嗓音愈发寒凉,“就说我腿疾复发,疼得厉害。”
“哦哦,好。”崔姨应着,转身就往外面跑。
“等等。”傅时沉又把人叫住。
崔姨又几步折回来,问:“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男人依旧盯着监控屏幕,漫不经心地说:“你直接和太太说,人马上就疼晕了。”
“哦哦,好。”崔姨又往外跑。
“等等。”他再次把人叫住。
崔姨二道折回,似有些无语也不开口问,就等着傅时沉吩咐。
傅时沉默了一瞬,才说:“记得演得逼真点。”
“……”崔姨只差把无语写在脸上,“我知道,太太很聪明,不逼真点骗不过。”
“去吧。”
崔姨转身快步离开,这次终于没再被叫回。
男人鹰隼般的眸光紧锁屏幕,看着画面上他觉得相当滑稽的一幕,抬臂,长指落在宋淮予跪着的那处身影上,点了点,“就凭你也想和我抢?”
十年前,我输你一回。
十年后,我怎么可能再输你一回?
可笑至极。
他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也将满满的占有欲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
《腿疾复发,疼得厉害》《人马上就疼晕了》
昭昭: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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