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1 章
慕昭计划在正谦路, 也就是在林紫芸的店铺旁边,开一家新的甜品店。
这项计划从筹备到正式开业,短短半月时间, 就已尘埃落定。
开业的那天正好是七夕节。
街上有数不清的情侣或牵手, 或挽着走路,脸上洋溢着蜂蜜般的笑容。
也算是一个很好的开业日子。
店名是她某个午后翻看一本女诗人的作品时,突得灵感取的。
——叫存月。
店门口摆放着两排半人高的花篮,花篮里只有一种花,那就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每一支还是单独包装, 碎银似的薄纸裹着玫瑰,再以一根银丝带做蝴蝶结。
只要进店消费,金额满29元以上, 就能从带走一支包好的玫瑰花。
这一点营销, 放在别的哪天都不会太好使, 偏偏放在七夕节这一天,那可是相当好使。
要知道在这一天, 玫瑰花供不应求,平时卖五块钱一朵,今天就能卖五十块一朵,那些卖花的人本可以去抢, 但他们却选择给你一朵玫瑰花,也算是良心未泯。
所以当人们看到,甜品店外的落地小黑板上写着29元就能带走甜蜜和浪漫的广告语时,便会情不自禁脚尖一转, 走进店内了。
店里有八个店员小妹都忙不过来, 个个都连轴转般端着盘子拿着夹子在客人间穿梭。
两个收银小妹扫码扫到手酸, 店长不停催后边的烘焙室,好了没呀,那边柜子又空啦!
有人热闹,有人空凉。
自打新店开业的那一刻起,旁边恋恋宋的甜品店里就如无人之境,除开几个店员以及老板娘外,再没有一个活人。
恋恋宋的店员露出愁容,说:“老板娘,旁边那家店生意那么好,我看见好多老顾客都在那边。”
另一位店员附和:“是啊,还直接开在我们旁边。”
又一位店员附和:“感觉咱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店员靠甜品的销售额拿提成,愁闷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最愁闷的还得属林紫芸。
林紫芸借着出店门透气,几次在店外的空地处徘徊,眼风时不时瞟一眼新开的那家甜品店,看里面人头攒动,热闹得很。
她便不禁想,这家店老板是谁?
开在哪里不好,非开在她的甜品店旁边,要知道在半个月前,旁边还是一家咖啡店。
林紫芸站在街道外沿,身边两座景观植物,身后就是以白线划分出的停车位。
她正思考时,身后停车位泊进来一辆车。
她微微侧身,余光瞥见一抹白色。
紧跟着,林紫芸漫不经心地回头瞥一眼,就看见熟悉的车牌号。
是慕昭的白色法拉利。
前后都还有别的停车位,慕昭是故意将车停在林紫芸的店门口,毕竟她今天来也不为别的,就为给林紫芸找不快。
看着慕昭下车,林紫芸有些诧异。
一瞬想到上次慕昭到店里放录音内容找麻烦的事,林紫芸脸色登时不好看。
没等慕昭上街道,她就皱着眉问:“你怎么在这里?”
慕昭绕过车头,细高跟踩上街道,装作刚看见林紫芸的样子:“这么巧?我来看看开业情况。”
林紫芸一怔。
林紫芸转头看旁边那家叫存月的新甜品店,迅速回头看慕昭,“你开的?”
慕昭立在晚风里,眼冷唇红,笑意更是讥诮,“不行吗?”
她扔出去一句反问,倒叫林紫芸一时语塞。
林紫芸被气笑了,说:“这么多年过去,你是一点都没变,锱铢必较,凡事都喜欢压人一头。”
“看来你还不够了解我。”
慕昭垂眼,把车钥匙往包里放,漫不经心地说,“我很记仇的,林小姐,你记住这一点就好了。”
林紫芸的视线在慕昭的右手上扫,扫了一圈,再抬眼时,倒是笑了:“我听淮予说,你结婚了,是那个开劳斯莱斯的男人。”
“……”
“既然他这么有钱,怎么连一枚戒指都舍不得买给你?”
话题转得太快。
也没等慕昭开口,林紫芸又讥笑道:“婚宴也没有摆,也没有向外界公开,对于那个男人来说,你就这么的拿不出手吗?”
慕昭气定神闲,薄笑道:“不用操心我的婚姻生活。”
“你最好面子,嘴硬我也理解。”林紫芸幽幽笑着,“你狼藉的名声在外头,对方但凡是有点头脸的人家,都不会选择公开你。”
“还闹不定是真是假呢?”
“不会是被别人包着玩,被你硬说成是结婚吧?”
……
慕昭也不反驳,静静听完,眼角倾出点冷光,“说完了?说完我要去店里看着点,顺便帮帮忙,没你这么闲。”
一句话把林紫芸气够呛。
慕昭这人,就是擅长拿尖矛往别人短处上面戳,戳还不算,还得见你流血喊疼才算作数。
林紫芸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叫住要进店的慕昭,让她等等。
自己则快步进店,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个东西。
那东西被递到慕昭眼皮子底下,一个红色的请柬。
林紫芸笑音里带着□□.裸的挑衅,对她说:“昭昭,毕竟认识这么多年,记得来参加我和淮予的婚礼。”
“你确定?”
慕昭毛流感自然的眉微微一挑,问第二遍,“你确定?”
林紫芸:“当然。”
慕昭便二话不说地接下那封请柬,夹在修长指间,让其竖立在虚空里,而后轻笑了声,说:“我会来的。”
“对了。”林紫芸说,“上次在警局外面,我还有话没说完。”
“你知道淮予为什么会背叛你,而选择我吗?”
“……”
慕昭记得上次她已经回答过,那已经不重要。
对于她而言——
宋淮予三个字,如陌生的风过耳,那么寡然无味。
林紫芸铁心要告诉她答案,在人来人往的热闹大街上问她:“你还记得,原来你送我的那个蝴蝶发卡吗?”
慕昭当然记得。
她有一个很精致漂亮的蝴蝶发卡,纯银手工的,是她七岁时,外公在法国帮她带回来的,是她的六一儿童节礼物。
后来高中和林紫芸成为朋友,林紫芸到她家玩,偶然看见那枚蝴蝶发卡,心心念念的眼神被她注意到。
见林紫芸实在喜欢,她就将那个蝴蝶发卡作为礼物送出。
林紫芸对她说:
“有一年在淮予的生日会上,淮予给大家讲了个故事,他在七岁那年被一个小姑娘救过命,当时天太黑,他没看清小姑娘的脸,但记得小姑娘脑袋上戴着个银色蝴蝶发卡。估计你早就忘记这件事,也不会想到那个小姑娘就是你。”
慕昭当时听宋淮予讲时,没细想,现在听来,她隐约记得,在七岁那年是救过一个小男生。
那是个夏夜。
她被外公带到避暑山庄玩,晚上,外公和朋友在下棋聊天,她就跑到山庄的湖边,想去摘湖边的四叶草玩。
刚到湖边就看到一个下半身已经完全陷进湖里的小男孩,双手直在水里倒腾,应该是贪玩掉进去的,因为旁边就有一块‘禁止靠近湖边’的警示标语。
眼见着小男孩就要沉下去,再叫人也来不及,她看见前边有一根树枝,小臂粗,看着很结实。
她跑过去托起那根树枝,甩到湖里:“快抓着!”
小男孩恐慌地抓住树枝,她卯着劲,好几次差点都被反拖进水里,艰难万分把人拽上岸。
两人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听见外公远处呼唤自己,要是知道她偷跑到湖边,指定会骂她。
她不敢停留,扔下树枝和那个小男孩,匆匆跑走。
……
原来事情的根在这里。
慕昭一时无言,垂眼默了半晌后,才缓慢开口:“所以,你就冒名顶了我的功,勾引他和你在一起?”
“其实,他一开始还是相信你的。”林紫芸说,“在你入狱后来找我,要我去自首,直到我拿出那个蝴蝶发卡,说就是你开的车,你在撒谎而已。他最终还是信了我。”
“……”
慕昭彻底无语。
都说人心难测,她算是真的领教到了什么叫做人心难测。
见她神色有异,林紫芸终于好受许多,脸上有浮出那幅虚伪的假笑:“昭昭,你骂我卑鄙也好,骂我狠毒也罢,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我就是要抢走你爱的人,看你从云端堕进地狱,被万人唾弃,留一世的烂名。”
……
有风吹来,风线将慕昭眼底的寒凉吹起来,她笑得艳绝:
“没关系,我不怪你,只是你以后也别怪我——”
“我会更卑鄙,也会更狠毒。”
“……”
慕昭并没有被影响到心情,拎包进到甜品店,四下环顾周围热闹的场景。
店长抽身来招呼她,她摆摆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店长应着好,刚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走回来对她说:“老板娘,泰小姐那边送过来六个花篮,我给您说一声。”
慕昭点点头:“嗯,知道了。”
空气里弥漫着甜品店的馨甜。
她察觉到包里的手机在震,她摸出来看,是傅时沉发来的消息,问她忙完没有。
慕昭还想留在店里多看着一会,回了个没有。
家里的一朵娇花:【语音消息】
慕昭摁开,把手机听筒贴在耳边,男人清冷又带点懒意的嗓音传来,“忙到饭都不吃?”
似乎隔着个手机,他的声线就变得更加勾人悦耳。
慕昭听时觉得耳朵在发麻。
垂下手,她抿着唇笑:【怎么?想和我过七夕节。】
家里的一朵娇花:【语音消息】
她再次摁开语音条。
听筒里,传来男人极为优越的声线,带着徐徐善诱般地低笑,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在问她:
“我们哪天不是七夕节?”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是补昨天14号的~-
? 第 52 章
那年的七夕节似乎比往年都更热闹一些, 空气里弥散着鲜花、香水、和恋爱的味道。
晚餐是和傅时沉约在献给有情人。
网红店依旧人满为患,排队的人多到让人望而却步,只顾着看队伍的长度, 慕昭都没注意到店铺改了名字。
直到她挽着傅时沉的手进门时, 不经意抬眼,才看见新的店铺名。
不再叫献给有情人,改了最后三个字,现在叫献给蔷薇。
“你改的名字?”她问。
“嗯。”
“怎么突然想改名字?”她和他往里走,注意到上次来桌上摆的各色玫瑰,已经统一换成蔷薇花。
傅时沉温凉眼风扫过一朵怒红蔷薇, 漫不经心地说:
“没什么,临时兴起而已。”
两人依旧选择在包厢用餐,还是上次那个两人第一次接吻的包厢, 点的蜡烛都和上次一模一样, 只是桌上的玫瑰已换作蔷薇。
服务生端上来好大一盘生牛肉。
进口的日本生牛腰肉, 不对外售卖,只内供, 下午五点空运送抵,肉质鲜嫩,薄薄一层如饼般铺陈在白瓷盘上。
上面微微撒着些香料,还有一小撮的葱花。
慕昭很少食生肉, 却架不住今日心情好,在诸多菜肴里,把头一筷献给那盘生牛肉。
脂肪清淡的牛腰肉在嘴里化开,她咽下那口肉, 待血腥味完全在口腔里弥散开后, 猝不及防地问他:
“你对公开怎么看?”
其实今天和林紫芸对话过, 她也想到公开的问题,会去想,他会不会介意她一派糊涂的臭名声。
傅时沉坐在她对面,侧前方的烛光隐隐跃动在他眼底,他停下手中的筷子,懒懒掀了眼皮,隔着一桌的菜看向她:
“你想公开?”
“不,不是。”慕昭摇摇头,“我就想问问你,对这件事什么看法。”
“我没什么看法。”
傅时沉放下筷子,拿一次性手套戴上,开始剥虾,垂着眼淡淡说:“你怎么想?”
他又把问题抛还给她了。
慕昭深想一瞬,她觉得他愿不愿意公开和她愿不愿意公开根本就是两码事。
牛马不相及,不在一个层面的探讨。
“如果公开的话——”她稍稍一顿,也跟着垂了眼不看他,“那就意味着你的身份会曝光,全世界都会知道和我结婚的是你傅时沉。”
“……”
男人剥虾的动作不停,慢条斯理地像在处理一件工艺品,他淡淡说:“倒也没太大关系。”
没太大关系。
那就还是有关系。
慕昭食欲瞬减,看着他放在碗里来的那只虾,见他又在剥第二只虾,冷冷说:“别剥了,我不想吃虾了。”
“……”男人指间一停,望她,“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不想吃虾了。”她说。
那只被剥到一半的虾,转手就被他扔到装残料的盘子里。
光线晦暗的包厢里,慕昭垂着长长的睫毛,完全盖住眼睛,再开口时问的话就很犀利:“你是怕公开后,影响九白的股价吗?”
“……”
“我还以为你和他不一样。”
最开始的曾经,在她出车祸后,宋淮予也是如此避之不及,怕影响到公司股票,怕利益的损伤。
男人眉宇微蹙,他一边摘着一次性手套,一边寡声开口:“这根本就不是股价的事情。”
“那是什么事情?”她抿着唇,倔强地抬头盯他眼睛,像要他今天非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总得有个合适的时机。”他说。
时机?
公布个人的婚姻状况还需要时机?
这在慕昭听来就觉得完全在扯淡。
她受够这种故弄玄虚般的卖关子式对话,也皱了眉:“说清楚点,需要什么时机?”
“……”
“你要是不想公开,就直接说,不要玩虚的,傅时沉。”
呼——
男人吁一口气,靠倒在椅子上,单手放在桌面上,把银色打火机来回地在桌面上磕,发出笃笃笃的清脆撞击声。
这样倒显得他心事重重。
慕昭以前从没发现,他原来在不言笑的时候,竟有这一张无比冷漠阴沉的脸孔,看着欲霜欲雪,没半分温度。
她不给他时间,拿出骨子里的强势来追问:“你倒是给我个明白的答案。”
数秒后——
傅时沉抬头,深邃的黑眸对上她,淡淡问:“你想什么时候公开?我让公关部拟通知。”
“……”
明明已经如她所愿,慕昭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心情反而变得更加沉闷。
“不用了。”
“?”
“昭昭,你——”
“我说不用了。”她打断他,冷了眉眼。
从头到尾,她要的就是他的一个态度,可他模棱两可,和她虚与委蛇,让她在一瞬间凉了心。
没想到在七夕节这天闹得这么不愉快。
在回去的路上,她坐在他的副驾,脸朝着窗外,硬生生做到一言不发。
他和她说三句话,她一句不搭理。
他便不再说第四句。
车内气氛,压抑得像是要闷死人。
到不疑居后,傅时沉还在车库停车,慕昭没等他,自顾自地先一步回家,全程掉着脸,搞得崔姨见到她时,本想问声好,一见她那脸色,大气都不敢出。
傅时沉停好车下车,周围已经没慕昭的身影,他收到沈蕴的微信消息,心烦意乱间,匆匆扫一眼——
沈蕴:【兄弟,怎么哄姑娘开心?】
本不打算理,看见内容后,傅时沉没好气:【你问错人了。】
沈蕴:【?】
沈蕴:【有什么说法?】
被问得更加心烦。
傅时沉皱着眉:【你能不能去问别人?】
沈蕴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你惹你老婆生气了?你完了,今天可是情人节,愤怒值+999】
傅时沉:【……】
傅时沉眉皱得更深:【你很闲?】
沈蕴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老婆生气什么样?我想看女人生气是不是都一个样。】
傅时沉反手甩上车门,往家里走,盯着屏幕想了会,然后不自知地叹了一口好长的气:【听觉丢失。】
又补了句:【无论说什么都不理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沈蕴会心地笑了:【她冷暴力你,这不能惯着她。】
傅时沉:【滚。】
沈蕴:【……】-
慕昭到家后直接拿上睡衣到浴室洗澡,泡进四方的浴池里,眼前热气蒙蒙,心里的气也跟着热。
越想越气,又找不到纾解。
而后她决定起码三天不会理他,让他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错误。
关于公开,他为什么会那么犹豫?
慕昭百思不得其解。
手机响了。
是泰诗琳发来的微信。
泰诗琳:【今天不是七夕节,而是七夕劫。】
泰诗琳:【语音消息】
长达六十秒的语音。
慕昭开免提外放语音,听泰诗琳说她约沈蕴过节,沈蕴答应得好好的却临时放她鸽子一事云云,她如何愤怒云云,她决定不再理沈蕴云云。
在最后两秒钟的时间里,问了慕昭一句,你今天咋样?
慕昭仰头靠着浴池的池壁,无精打采:【不咋样,被傅时沉气到了。】
泰诗琳如见新大陆:【傅大佬那样的好男人,也会气人?】
慕昭心里呵呵冷笑:【你太小看他,他平时不气人,关键时刻能把人气死。】
而后两人就开始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为中心,展开一场激烈讨论。
泡完澡后,慕昭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环顾一圈,房间里没有傅时沉的身影。
他这是直接开始逃避她?
挺好的,这样免得她还得到隔壁房间去睡。
一直到十二点,房间门都没有被人推开过。
慕昭伸手,啪地一下按掉床头的落地灯,把手机扔到一边躺下,她在黑暗里睁着眼发了会呆。
然后想——
他最好永远别回这个房间睡觉。
浓夜深长。
不知睡着多久,今夜的慕昭睡得不深,一有动静就立马醒转。她意识回笼时,就感觉一双温热大手缠绵在腰间,轻柔地将她抱住。
她陷进一个滚烫宽实的怀抱。
后背贴着他的胸腔,感受到热烈的心跳声。
他还知道回来?
慕昭的意识一下就清醒不少,她直接就用手去掰他的手指,他却又将她抱的更紧了些,唇直接覆在她耳垂后面亲吻,低低问:
“别生气了好不好?”
慕昭一声不吭。
她不说一个字,而是固执地去掰他的手指,好不容易掰开一根,他立马又重新搂紧她的腰,她又费力地去掰他的其他手指,这次却是纹丝不动。
她就直接去拍打他的手,又拍又推又掰,动作逐渐激烈。
黑暗里,被子里男人冷白色的手背肌肤逐步转为青红。
她是真的生气。
下的力气也是最大的力气。
他一点都不反抗,由她对自己又掐又打,他只去吻她的耳垂,辗转在她后颈,再到两侧肩窝,一寸一吻,寸寸不落,最后沿着脊骨一条线深吻,湿润又勾魂。
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蓄意折磨她。
他的鼻尖触抵她的肌肤,细腻温滑,很像玉扳指的触感,又像玉扳指上浮细小的颗粒。
他现在已经相当了解她的身体,就像是了解他自己的一样。
他的每一个吻都像是赔礼道歉,充满朝圣般的虔诚。
动作温柔得她像是一件易碎珍品。
慕昭只觉得他在身后抱着她,抱得她浑身骨头都在收紧,重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昭昭……”他在她耳边呢喃,喘息,然后是紊乱的重呼吸,“我都听你的,你别不理我。”
“什么都听我的?”
她终于舍得开口搭理他,“说话作数不作数?”
纱帘没有完全拉拢,一线月光趁机照进来。
在那一寸月光里,慕昭身体被他的大掌扳了半转,让她得以面朝他。
他来到她的上方。
捧着她的脸,他垂下头颅,像是臣服般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在晦暗月光里深深凝着她的眼,声息紊乱,却认真无比:“我什么时候说话不作数?什么时候对你食过言?”
那他倒是的确没对她画过饼。
慕昭心念一转,也觉得计较太多会很累,也不再去想他在餐厅犹豫的事情,“这话可是你说的,你得记着。”
男人脸庞亲昵地蹭过她的脸庞,来到她的肩窝里,他将脸埋了进去,嗓音哑意难掩,“别不理我……”
语气像是一条被抛弃的大狗。
“我就和你闹闹脾气。”她的手指落进他硬感的黑发里,插进去,揉了揉,“又没真的不理你。”
他好像很怕她不理他的感觉。
他亲了亲她的锁骨:“那我们现在算和好了么?”
她在暗色里笑了:“当然算。”
他的唇来到她的唇畔,没亲下去,倒是在她唇角亲了下,然后问:“那我是不是能随心所欲地亲你,嗯?”
“……”她憋着笑,手指抚上他结实的臂膀,“能。”
“那是不是也能完整地过个节。”他低低问。
“已经过十二点了。”她提醒他,顺便指责他,“过个节连礼物都不给我送,还想快活呢?”
她怎么会听不出他的话中有话。
其实傅时沉准备了一枚戒指,准备晚餐结束后再送,但晚餐还没吃完,气氛已经变味,也没了拿出来的机会。
此时,他低脸,轻咬着她的唇,模糊不清地哑声问:“你想要什么?”
她浑身酥软,和他撒娇:“那不得让你大放血?破产怎么办?”
引来男人一阵连连低笑。
因为笑意而微微震颤的体腔紧紧贴在慕昭胸口位置,他用手指勾了一下她的脸,笑着问:“你是要买半个世界?”
她被他逗得也跟着笑起来,室内氛围愉悦而浪漫。
她推他一下,张口就来:“既然这么有钱,那我不得讹你一座岛?”
“不就是一座岛?给你买就是了。”他笑得浮浪,厮磨亲昵间尽显风流,“但我也得讹回来,我可不做亏本买卖。”
“你讹我什么?”
“……”他深深看她一眼,薄唇微微一抿,然后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两个字。
“讹、你。”
讹你。
你……
——你。
作者有话说:
老狐狸傅时沉,咱们昭昭还是亏了!!!-
? 第 53 章
慕昭万万想不到, 傅时沉真的给她买了一座岛。
岛屿在夏威夷的群岛间,面积7854.4平方公里,名为瑟哈岛, 前任岛主是好莱坞大佬巨星, 原购价为140亿美元,不拍戏的时候就携妻女住在瑟哈岛上,一家人都很喜欢瑟哈岛,瑟哈岛有一大片原始深林,岛上有着多种热带植物,是最原滋原味的自然风光。
巨星还在瑟哈岛上修出一条飞机跑道, 以及一个绝佳位置的观景台,据说站在那个观景台上,不止能看见海湾里的寻常海豚, 还有相当稀少的粉色海豚。
一开始的时候, 那位巨星不愿意卖出瑟哈岛, 听说是个中国富商时,更是哈一声, 扬手道:“老天爷,我才不管他是哪个国家来的商人!这里是我的家,非卖品能懂吗?”
……
价格两倍不愿意卖,三倍也不愿意卖, 直到原岛主听到尾巴后面能多出一个0时,便愿意忍痛割爱,但依旧摆出一副吃了大亏的表情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
有钱能让大巨星挪窝。
慕昭得知这个消息时,是在七夕节的第二天下午, 当时的她还没下班, 坐在办公室里看文件, 然后收到傅时沉的微信消息。
家里的一朵娇花:【图片】
家里的一朵娇花:【在线文件】
先放大图片看。
慕昭看见图片上是一张全英文的协议合同,她先看标题,她能看懂。
Island Purchase Contract.
(岛屿购买合同)
……
她发了个问号给他。
家里的一朵娇花:【语音消息】
慕昭合上文件,顺便点免提外放语音,下一秒,熟悉的男人嗓音不急不缓地从手机声筒传出,淡淡语气没有情绪:
“给你买的岛。你下载文件签字填信息,然后发给胡川,他会交给美国那边的中介处理。”
“……”
无喜无乐的语调间,上兆的人民币就这么没了。
听完语音条,慕昭好半晌都没缓过神。
他真的给她买了座岛?
当她下载好文件,点开看见购岛金额时,两眼差点一黑。
——14000000000.000$
美元后面这么多零,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她觉得,他真的被她讹诈了一大笔。
慕昭笑不出来,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回:【退掉,我不要。】
家里的一朵娇花:【?】
家里的一朵娇花:【你不喜欢?】
昨晚要他买岛的话,慕昭只觉得是两人床笫间无意的打情骂俏,没想到他会当真,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的雷厉风行,便回:【我随便说说而已。】
家里的一朵娇花:【我当真了。】
慕昭:【能退吗?】
然后他没有秒回,而是等了好一会而才回她:【中介费全打水漂。】
慕昭:【……】
慕昭:【面无表情.jpg】
家里的一朵娇花:【那是一笔很大的中介费。】
慕昭:【……】
家里的一朵娇花:【很大。】
他重申了很大两个字。
这让慕昭觉得,她要是再不收下这座岛,傅时沉能马上开车来公司,来亲口对她说,那是一笔很大的中介费。
慕昭投降:【谢谢傅老板的岛,老板大气。】
一分钟后,他回:【叫一声老公委屈你了?】
拿人手短,慕昭的志气莫名矮了一截,拿出勾践卧薪尝胆般的决心,忍辱负重地回:【谢谢老公。】
因为一句谢谢老公。
傅时沉心情大好,哪怕窗外冷雨不停,也浇不灭他心里的愉悦。
只是这秋雨一下就是两天。
雨下到立秋那天,雨势变大,从淅沥小雨转为雷鸣暴雨。
纵是白天,整座城市也暗沉沉,天际线都在变低,阴灿灿的云直往人们脑袋上压。
阴云里像要钻出魑魅魍魉,一口把整座城都吞掉。
慕昭下班比傅时沉早,她到家后,发现家里有一个陌生男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男人四十多岁的模样,穿一套深灰色西装,三七分头型,发际线很高,他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医药箱。
“这位是……?”她问崔姨。
“太太您回来了。”崔姨端着茶到那男人面前,一边上茶一边给她解惑,“这是傅先生的私人医生,在等先生下班回来呢。”
“……”
见到他,那男人也顺势站起来,友好地冲她微笑,自我介绍道:“傅太太您好,我是朱有国。”
“朱医生你好。”慕昭点点头回应,然后忙问,“我家那位哪里不舒服?”
朱有国给傅时沉做私人医生已有多年,很清楚是傅时沉是怎样的人物,不敢随意多话,即便询问的是傅太太,朱有国也只能尴尬地笑笑,委婉地说:“等傅先生回来后,您再问他吧。”
慕昭注意到朱有国脸上的为难,没有再追问。
接下来,她没有坐在客厅里干等着,而是转身到出客厅,到外边门廊上。
门廊外是另外一片天地,雷鸣电闪,瓢泼大雨。
十分钟过去,慕昭在连密的雨帘里,捕捉到男人熟悉的身形。
傅时沉颀长的身量在那片雨里摇摇晃晃。
他像是腿部有异,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也走得很慢,他近乎在拖着左腿行走,走一步,顿一下,身体也不由自主朝左边偏得厉害,又倒回来右边。
如此反复,反复中是反复的折磨。
再有斜风一吹,他连伞都要举不稳。
见状,慕昭没犹豫地冲出门廊,周身置在暴雨中,她却没有一丝犹豫地奔向他。
那一刻——
一道白昼般的闪电像火石被擦燃,点亮整个潮湿的幕空。
也许是有心电感应。
男人撑着伞,眉眼都挡在伞檐里,可在她奔向她的那一刻,他握着伞柄的手指颤抖着一动,往上抬。
伞檐往上移,露出他苍白的唇,再往上抬,露出他高挺的鼻,继续往上,便是他一双漆黑无涯的眼。
他的眼,在白昼里看见她在雨里奔向他的身影。
这一幕在他眼里,很像黑暗虚空里飞来一只会发光的蝴蝶。
蝴蝶姗姗来迟,但是会停在他的肩膀上。
再也不飞走。
慕昭冲到他的伞下,接过伞替他撑着,眼里流露出不自知的担心:“怎么这样,你的腿在哪里受伤了?”
“没事。”
他神色苍白疲惫,却抬手用掌心拭去她脸上雨水,嗓音沉沉:“你跑出来做什么,淋这么大的雨,会感冒。”
语气像是责备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宠溺中带着无可奈何。
慕昭心里着急,嘴上也着急:“你先别管我了,我们先进去。”
狂风大作的暴雨里,慕昭替他撑着伞,另一只手扶着他手臂,和他一起缓慢地往家里走去。
这雨太大,一人单独撑一把伞都会淋湿,更遑论两个人。
等到客厅时,两人的身上都湿透了。
崔姨上来接伞。
慕昭收了伞递给崔姨时,旁边传来一声闷响,她受惊回头,看见傅时沉单膝跪到地上,是左边那只膝盖。
他整个人狼狈地半蹲半跪在那里,他的一只手死死紧按住左边膝盖,手背青筋鼓涨明显,另一只手五指张开撑在地面,以此来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男人额角渗出冷汗,混着残留的雨水根本看不清,但他高大的身形微微在颤抖,由此可见到底有多么疼。
慕昭看得喉间直直发紧,快步到他身边蹲下。
这一幕让她有些慌神,她想到和他领证的那个雨夜。
当时她和他同在车内,他曾用手掌紧紧按在左侧膝盖上,她当时问他腿上不舒服吗?他云淡风轻地说着没有,然后装作无事地把手移开。
现在想来,他当时纯粹在骗她,明明在剧痛中,却非要强装没事。
她正要询问时,朱有国提着他那个蓝色医药箱跑过来,蹲在男人的另一侧,“傅先生,咱们先打针吧。”
然后对她说,“太太,麻烦您给傅先生卷一下裤管。”
慕昭手伸向他的左腿,心里也在紧张,但也尽可能平静地说:“你就坐地上吧。”
闻言,傅时沉周身泄力般,软软地跌坐在地上,低垂着头,脸上混着的水珠不停滴落。
那些水珠不知道究竟是雨水还是他的汗水,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他看上去无比的狼狈和阴郁。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慕昭摸到他湿淋淋的西装裤管,她自底部边沿朝上,一点点地将他裤管卷叠起来。
一直往上卷,然后她看见男人有些肿胀的膝盖,因为他皮肤很白,就让肿胀显得更加触目。
朱有国已经抽取好液体,针尖对准男人冷白色的肿胀膝盖,准确熟练地扎了进去。
“疼吗?”她膝盖朝下,跪坐在他身边,“疼的话要说。”
听到她的声音,他才愿意缓缓抬头,半耷的眼皮掀起,看向她,薄唇缓缓勾出笑意,“不疼的,早就习惯了。”
他又用手摸摸她的脸,“怎么露出这幅表情?我又死不了。”
慕昭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她只知道自己很担心他。
那针就像是往她膝盖上扎似的。
她抿着唇,不说话,只眼巴巴地看着他,仿佛这样他就不会那么疼。
一管液体推送到底。
朱有国把针尖往地上一杵,把针头完全杵弯,“傅先生得赶紧洗个热水澡呀,可不能再让寒意侵体了。”
说完就在找客厅的垃圾桶扔针管。
慕昭帮他把裤管放下,说:“走吧,你得洗澡换干衣服。”
傅时沉把一条胳膊放在她肩膀上,把她往怀里一搂,贴在她耳边说:“你得扶我。”
“……”
这人还有心思调戏她。
况且还有外人在。
看在他不舒服的份上,慕昭没和他计较,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由他把胳膊夹在自己肩膀上,一路承受着他的重量回房间。
十分钟后,两人一起泡澡浴池里。
傅时沉打过针,又泡在热水里,不再疼痛,还有闲情帮她洗澡,他挤了沐浴露在掌心,又顺着她的肩膀抹到两只手臂,然后是光滑的背部。
慕昭手臂叠在一起,垫在下巴下方,她趴在浴池边沿,问:“你的腿怎么回事?”
“老毛病。”
他挤了很多沐浴露,路过后背两侧,从咯吱窝下方往前抹,力度开始失控,“很多年了,一到潮湿的雨天就容易犯。”
她的嗓线和形状都开始发生变化:“那……那是怎么引起的?”
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他们间荡开。
涌聚流散间全是风浪。
他在后面掐握着她纤细的颈,将她按在浴池壁上,拿出他的那套混账说辞,在她耳边用哑到极致的嗓音徐徐道:
“那不重要。”
像那一枚破扳指一样,一点都不重要。
……
作者有话说:
? 第 54 章
关于傅时沉左腿上的旧疾, 慕昭决定不再去问,不去问他旧疾从何而来,也不去问他持续至今有多少年日。
窗外暴雨如注, 闪电隔着纱帘隐隐映进屋内。
慕昭面朝他, 在他怀里躺着,指腹轻轻落在他赤着的胸膛上,触摸到他肌肤上那一道狰狞的弹创疤,以及开胸手术时的缝合疤痕。
他身上已经有如此多的伤痕,她就更不能再残忍地去追问他的腿伤。
万一腿伤是他童年时就落下的毛病呢?
如果真是这样,要是因为她的寻根问题而勾起他的伤痛回忆, 那就是活生生的罪过。
慕昭决定不再去问-
第二天清晨六点半,傅时沉的生物钟准时振铃。
他每天都会比慕昭先起床一小时,在健身一小时后, 会回房间洗澡, 顺便叫她起床。
“昭昭。”
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 慕昭好半天才醒过来,周身都在疼, 昨晚又和他折腾太久。
这让她真有点佩服他,怎么能做到半夜三点睡,还能早起的?
见她半天爬不起来,傅时沉只好进行人工辅助起床, 他俯身弯腰,身上带着清爽的淡香,一把将她从被窝里捞起,手掌轻轻拍拍她的脸颊:
“清醒一下。”
慕昭神魂归位, 揉着眼睛, 很自然地问:“你能帮我拿下今天要穿的吗?”
“嗯, 你穿什么?”
“穿那条墨绿色的旗袍。”她搓着太阳穴,意图让自己更清醒,“你帮我拿一下。”
傅时沉到衣柜前,推开衣柜门,在里面取出一条墨绿色旗袍问她:“这条?”
慕昭抬眼一看,摇头。
他挂回原位,重新拿了条,“……这条?”
慕昭还是摇头。
在他第三次拿错后,慕昭叹气:“算了,我自己来找。”
她下床,双脚踩进拖鞋里,走到他身边,手探进衣柜里,取出一条墨绿色旗袍。
拿出来一看,慕昭自己都怔住。
这不是那条醉玲珑吗?
她记得这条旗袍,去医院探病时,傅时沉让她扔掉。她还以为他不会再要,在她离开后就扔掉了。
而且上次在薄刃酒吧,沈蕴提到他妹妹想要这条裙子,他也是回答已经扔掉。
怎么现在又会突然出现在属于她的那一半衣柜里?
“怎么回事?”她举着旗袍问他,“你没扔?”
傅时沉淡淡看一眼她手上旗袍,眼底没情绪,只说:“不记得了。”
慕昭想到沈蕴妹妹喜欢这条旗袍,便说:“沈蕴的妹妹不是要这件旗袍吗?要不我送洗后包一下,回头你拿给沈蕴。”
“不行。”
男人拒绝得很快,没有犹豫,“我不会给他妹妹。”
慕昭微愕,问:“怎么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一瞬,再开口时语气又淡下去:“我只是觉得这条旗袍更适合你。”
“……”
毕竟是他买的旗袍,她也不能擅作决定,只笑笑说:“好吧,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不是很喜欢,还不如把它给喜欢的人,成人之美也未尝不可。”
傅时沉眼睫半敛,眸光微暗,神色甚不分明。
慕昭没留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只想着上班会不会来不及,也没再拿另外的旗袍,把那条醉玲珑扔到床尾后,就快步到浴室洗漱。
只有男人立在原处,神色难明地盯着床尾上那条醉玲珑,就那么盯着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抬脚走向床尾。
男人冷白修长的指垂落,轻轻抚在旗袍的那朵雕绣兰花上,黑眸阴郁,薄唇缓慢开合,嗓音低低的:
“你和我一样。”
“从来都只是入不了眼的东西罢了。”
“……”
醉玲珑静静躺在床尾,予以无声回答,似在默认他的话-
慕昭下班后没急着回家,见雨停了,便决定去甜品店看看。
在停车时就注意到店里客人不少。
对比起来,旁边的恋恋宋就显得冷清许多。
她很清楚,很大一部分客源都是抢隔壁店的,这在她意料中,也在她计划中。
她的复仇可不仅针对宋淮予,狗男女一个都别想跑。
司机替她拉开车门。
慕昭下车,还没来得及上人行道,一个小姑娘就飞奔过来拦在她面前,吓她一跳。
她不认识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二十出头,身上穿着新中式改良版旗袍,淡黄色衬得皮肤很白,加上本人长得水灵可爱,和本人身上的旗袍适配度倒是相当高。
慕昭停下脚步:“怎么?”
小姑娘视线直勾勾盯着她的脸,然后又上下扫着她身上的旗袍,最后气势汹汹地问:“你这条旗袍哪里捡的?”
“不是捡的,是我老公给我买的。”慕昭觉得小姑娘有点逗,“再说上哪捡这么好的旗袍?”
虽说不太能看得上Destiny的设计,但至少在做工方面,这条旗袍是能得到她首肯的。
小姑娘却反驳她:“你撒谎吧?我认识这条旗袍的设计师,设计师是我哥哥的好朋友。设计师本人都说这条旗袍已经丢掉了,你老公还能买到?”
“……”
“来,你倒是说说,你老公是谁?”
小姑娘的语气里满满不屑和倨傲,隐含的意思就是,我倒要看看你老公是何方人物。
慕昭脑子飞速运转,问:“你哥哥是谁?”
小姑娘:“你老公是谁?”
小姑娘:“是我先问的!”
慕昭笑:“你可以先说。”
见慕昭不愿说,小姑娘只觉得其中有诈,也不愿意先说,哼哼道:“我承认你穿这条旗袍很美,但这也说明不了就是你老公买的,肯定是你在哪个垃圾桶里捡到的,除非你老公是Destiny本人。”
小姑娘话音落下,慕昭后知后觉意识到小姑娘说的那句话——
设计师是我哥哥的好朋友。
不是吧?
不会吧?
不能够吧?
慕昭愣神数秒,迟疑地问:“……你姓沈是吗?”
小姑娘一愣,皱眉嘀咕:“你怎么知道?”
慕昭继续迟疑地问:“……你哥哥的朋友姓傅对吗?”
小姑娘直接跺脚,急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
慕昭连店都没进,直接转身,拉开后座车门上车,搞得司机一脸懵逼,太太不是刚下车吗?
慕昭催道:“开车回家。”
司机哦哦两声,“好。”
车辆在起步时,小姑娘还扒在车窗上冲她嚷:“你老公到底是谁啊!”
“……”
下次再告诉她吧。
慕昭想,这不会是她最后一次见这个小姑娘的。
半小时后,车停在不疑居门口,车刚停稳,慕昭不等司机帮她开车门,便打开车门,脚步匆匆地朝家走。
崔姨来迎她:“太太,您回——”
慕昭打断崔姨,问:“他人呢?”
崔姨说傅时沉在书房办公,等她回来后再一起用晚餐。
慕昭直奔书房,穿过曲折游廊的时间,让她觉得漫长。
周遭的风车茉莉枝繁叶茂,虽未开花,却别有一番景致,她却无心欣赏,只想快要到书房。
然后和他‘对簿公堂’,她得问个明白。
书房中,男人戴着防蓝光的金丝边眼镜,坐在电脑前,镜片上缀着零星冷光,手边还摆着几本翻开的书籍。
听见门突然被人推开的动静,他隐隐皱眉,他讨厌做事时被打扰。
傅时沉抬头,看见进来的是慕昭后,皱着的眉立马展开,并且他合上了书:
“你不是说要去趟店里,怎么回来这么早?”
慕昭停在距他书桌两米远的地方停下。
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像是要在他脸上盯出个洞。
见她神色很难看,傅时沉推开身后椅子,他起身,从书桌里走出来。
而后他停在她面前,垂眼看她,“怎么了?”
她也仰着脸看他,下巴拗着,依旧不说话。
沉默在扩散。
散得整间书房都是,散得两人间的气氛开始变得僵硬。
傅时沉有着足够的耐心,不催她,也不心切地追问。
只那么陪她干站着。
他拉着她一只手腕,亲昵地把玩着她的手指,以此来打发等待时间。
慕昭不喜欢弯弯绕绕,喜欢泾渭分明式的谈话,她决定做打破沉默的那个人,于是直接问:
“你就是Destiny,对吗?”
“……”
男人把玩她手指的动作一顿,他深邃的黑眸注视她,几秒后,他低低嗯一声。
他承认还挺利落。
这却有些让慕昭恼火,她抽出在他掌心里的手指,“你怎么不给我说呢?”
“为什么要说?”傅时沉语气淡淡,他看着她开始步步后退,然后慵懒地坐在桌沿上,单脚支着,另一脚叠放在上面,“我说了,你就会看得上我设计的旗袍了?”
“……”
一时间,慕昭想到曾经很多诋毁Destiny作品的话,严谨来说绝对不算诋毁,但落在设计者本人耳朵里,也绝不是什么听了会让人开心的好话。
比如——
她说,他的作品戳不中她的审美,显得不过尔尔。
她说,她是真的不是喜欢。
……
诸如此类的话。
她还说过不止一次!
现在想来,要是换做她是Destiny本人,她肯定也不会主动告知的,不仅不会告知,说不定还会在心里骂娘。
但是慕昭知道,傅时沉不会在心里骂她的,他只会忍着,他不会和她计较。
这让她越想越理亏。
慕昭主动上前,到他面前,双手去搂抱住他瘦劲的腰,在他腰后十指交叉握着,身体主动贴靠上去。
她仰脸,讨好地在他下巴上亲了下。
他垂眼,眸光深深地看她。
慕昭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找补道:“其实你设计的旗袍都挺好看的,身上这条我就特别喜欢。”
“……”
“真的,我喜欢。”
“是么?”男人的手探进侧面开叉里,又摸到衬裙后直接撩开,“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慕昭察觉到股间的微凉,她稳住身体,接着说:“我现在改变看法了。”
男人反客为主,一把将她抱住,转身将她放在书桌上,然后倾身在她耳边低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
“那你可得好好说说,我的设计到底好在哪里?”
“好……好在……”她嗫嚅着,在脑子里组织语言,她浑身激灵一下,周身重重一颤,猛地弓着纤瘦的背,“好在……好在疼……”
“好在疼?”
傅时沉眸光已经变了颜色,他侧着脸看她神情,戏谑道:“都还没进去,就在喊?”
慕昭低眼一看,脸颊绯红,他在睁眼说什么瞎话。
“傅时沉,你还要不要脸?”她斥他。
“不要。”男人眯着桃花眼,笑得风流,肩线在下沉,然后又起伏,“接着说,好在哪里?”
“……”
他还是个人吗?
按照眼下的情形看来,傅时沉的确不会和她计较‘诋毁’作品一事,但他一点亏不吃,总得在其他地方找回来。
书架上的书影重叠,整间书房都在晃荡,她模糊间看见书架最下方放着一个银色的保险箱,箱子上设有指纹锁。
这引起她的注意,她无力地伏在男人汗蹭蹭的肩膀上,指着保险箱问:“那是什么?”
他无暇注意,头都没抬,只说:“那不重要。”
又是他做那档子事时爱说的混账话。
不论问他什么,只要他还没尽兴,他都会说那不重要。
下一秒,他在她耳边带着重呼吸,有些不满地质问:“是没给你伺候好?还有心思去注意别的。”
慕昭推他一把,脸通红,“我就好奇而已,你那个保险箱里装的什么?金条吗?”
“电影看多了?”他笑,嗓子哑哑的,“不是金条。”
“那是什么?”
“是无价之宝。”他喘息着答。
作者有话说:
? 第 55 章
周六的午后时光闲暇而慢, 慕昭穿着深紫针织长裙,外搭一件流苏披肩,拿着一袋鱼饵到院中石桥上喂鱼。
傅时沉出来寻她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一副无比岁月静好的场景。
窄河里鱼群翻涌, 为争一粒鱼食而活力满满;石桥两端的狮子遥遥相坐而望,是崭新的白色;阳光落在她柔软及腰的长发上,反出一种很润的光泽,也将她的黑发改成深棕色;她就只是站在那里喂鱼而已,偏偏让脚底河沿上的青苔都变得可爱耀眼。
傅时沉到她身后时,她还没觉察, 在低头专注看着那些群鱼相继探出湛清水面,不停张嘴吐着泡泡。
他也没出声打扰,只双手穿过她的腰侧, 将她轻轻拥在怀里。
慕昭感受到身后温度, 是他熟悉的体温, 便没有回头,只浅声问:“你忙完了?”
“还没, 出来看看你。”他把下巴放在她肩窝里,“顺便透口气。”
“……”
慕昭较真,边抛洒鱼饵边故意问:“那你到底是出来透气的,还是来看我的?”
“……”
“你要是出来透气的可以去旁边, 这里有我一个人呼吸就够了。”
傅时沉非但没走开到旁边去,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他低笑着来到她耳边,在她耳廓上亲了下, 然后没离开, 就那么很近地贴在她耳边, 用气音低低地说:
“看你。”
被他温热气息这么一拂,慕昭只觉得耳朵好热,像是有一阵热风吹到她耳朵里,一路吹到心口,让她和这四周金灿灿的空气一样,人都变得轻盈发光。
“我突然想到一个事情。”她转过脸,与他的脸只有咫尺之距。
“嗯?”
他垂着长长睫毛看她,“什么事情。”
“你在三年前突然宣布收山退圈,并说此生不再设计旗袍。”慕昭一双春水眼里写满好奇,“为什么?”
“……”
男人薄唇上的一颗深情痣在阳光下变得很显眼,他和她对视,沉默良久,最后缓缓开口:
“灵感枯竭。”
这个回答倒让慕昭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当时是遇到什么事情,受了刺激,才会收山退圈。”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傅时沉脸上浮出薄笑,目光里带着细究,“创作本就是一瞬间灵感爆发的事情,灵感来源没了,自然就创造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了。”
“所以——”
“你的灵感来源是什么?”
慕昭眼神变得敏锐,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谁是你的缪思女神?”
没有女人不会对另一半的过去好奇,只是得知后的对待态度不同罢了。
慕昭以为,她理应能做到宽容理解,不会往心上。
就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傅时沉却没告诉她缪斯女神是谁,只浅笑着说:“都过去了。”
慕昭觉得他说的对,但又难免在心里嫉妒,她不表现出来,而是问:“那我现在要是让你重新拿笔设计,你愿意吗?”
“……”
男人眉梢一挑,一缕阳光斜切在他脸上,他笑了下:“你不是挺看不上我那些不过尔尔的设计,怎么又要我重新开始设计?”
女人在爱情里就是不讲道理的生物。
同一件事?蒊物,原本看不上,但要有别的异性染指,那不仅会变得看得上,甚至会耿耿于怀。
尤其慕昭这种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的女人,所以她问:“那你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他败下阵,脸埋在她颈窝里低低笑了,嗓音沉闷传出:“愿意。”
得到肯定的回答,慕昭心里那股别扭的嫉妒劲才过去。
“那你能给我看看你的那些设计手稿吗?”
“可以。”他把脸抬起来,“在书房,我去给你拿?”
“好啊。”
那天午后,慕昭坐在院中藤椅上,得以见到鼎鼎大名的国内旗袍设计大师的设计原稿,她曾在许多女人身上见过他的那些作品——山河梦,酒红梅,和蓝鸳,绿绮藤,不胜枚举。
等她翻看完他的设计稿册,他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慕昭想也没想:“我都喜欢。”
傅时沉无言看她半晌,然后开口:“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慕昭神色不改,平静地说:“可能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哪怕你现在画个麻袋套在我身上,我都觉得好看。”
傅时沉:“……”
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以前Destiny的那阵风吹满时尚界,大受追捧时,她从不跟风,没穿过他的作品,也并不觉得多么惊为天人。
怎么放在今天来看,那些旗袍变得条条顺眼,横看竖看都很喜欢,仿佛为她量身定做似的。
她掂掂手上的原稿册,突发奇想:“这放出去拍卖,得值不少钱?”
刚说完,就被男人轻轻弹了下脑门,他玩味地问:“是少你钱花还是亏待你了?这也能想着拿去拍卖。”
慕昭看他一眼,“我就说说而已。”
傅时沉也没真的和她计较,摇头失笑了下,正好他来了电话,便两步踱到旁边接电话去了。
接完电话,傅时沉走回她身边,“晚上沈蕴过生日,让我去喝酒,你一块么?”
慕昭早上亲戚造访,不想去酒吧那种嘈杂场所,便说:“我不去,你去吧。”
“那我也不去了。”他说。
“人家沈蕴过生日,你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慕昭笑道,“哪有你这样做朋友的。”
傅时沉云淡风轻地说:“他回国的洗尘宴我愿意去,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慕昭可不想背上重色亲友的骂名,“就算只是坐一会,你也得去。”
傅时沉沉吟片刻,说:“那我晚上早点回家。”
慕昭嗯一声,说好-
晚上七点半,傅时沉陪她吃过晚饭后出门,去参加沈蕴的生日宴。
八点一刻,慕昭同时收到两个人的微信消息。
傅时沉:【图片】
泰诗琳:【图片】
都是两张图片。
慕昭先点开傅时沉发来的那张图片,是酒吧内酒桌的近照,上面摆着一盅骰子,半杯加冰的威士忌,半盒天之叶,一个银色的火机。
下一秒,他发来新的消息,【到了。】
这是专程给她汇报行程?
慕昭窝靠在客厅沙发上,拿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唇角忍不住微微翘着,【你好好玩吧。】
家里的一朵娇花:【没你在,没意思。】
慕昭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无语:【别一直看手机了,我要是沈蕴,我能被你气死。】
他回过来一个句号。
不过,慕昭很欣慰,他没有再发额外的消息来。
希望他能专心地和沈蕴喝几口酒。
慕昭退出当前聊天框,点进泰诗琳的那一栏,点开泰诗琳发来的照片。
一张清晰度很高的偷拍照。
偷拍的对象傅时沉,男人交叠着长腿,懒散地坐在角落里,黑色领带有些松泛,浑身散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清冷感。四周没有人也不在意,只低着头,眼神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手机。
屏幕的冷光映射在他脸上,更显英俊清沉。
泰诗琳:【你老公像是被人绑架到这里来的,所以你为什么没来啊?】
慕昭真觉得今晚还不如忍着生理痛去一趟,她在家都能被烦死,【来姨妈了,不想动。】
泰诗琳无语:【怪不得,我说呢。】
慕昭:【……】
崔姨不知何时到跟前来,神色着急地说:“太太,我小孙女发高烧,爹妈都抽不出身,我得回一趟家,明早会赶过来的。”
慕昭立即同意了,“你快去吧。”
崔姨感激地点头道谢,然后快步离开了。
家中就只剩下慕昭一个。
在客厅玩手机到九点半,慕昭揉揉有些发酸的腰,起身回房间。
在游廊里走到一半,慕昭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身后隐隐似有脚步声,她正要回头,锋利的刀刃已经抵在她后腰上,粗嘎的声音在脑后传来,发着寒,一字一句地问她:“你想活还是想死?”
家里这是进了贼。
慕昭保持着镇定,淡淡问:“你想要什么?”
劫财的话,姑且先把财物给他,脱身后再报警。
劫色的话,那也有应对之法。
匪贼用刀尖戳了戳她的腰,恶狠狠地笑着说:“财色我都要!”
慕昭腰间一凉,让她头脑更加清晰,平静道:“我劝你还是劫财,要多钱我都会给你,并且我不会报警。劫色的话……我有艾滋病,你确定吗?”
“……”
身后静了。
然后,响起匪贼被激怒的声音,他用另一只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你个臭娘们!骗我是不是?还你妈的艾滋病!”
慕昭挺着脖子,不让自己的脑袋低下去,声音放凉:“不信的话,那你可以试试。”
还没等那贼说话,慕昭主动邀请,“来,试试吧。””
“……”
匪贼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像是恍然大悟般,粗笑着说:“你他妈的就是想激我上你是吧?想让老子也染上艾滋病,要拉老子下水,你他妈的做梦吧你!”
这时慕昭不再说话,让贼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这女人真的是有艾滋病,旋即也不再周旋,只想赶紧抢了钱走人。
“说!钱放在哪里?”匪贼问。
“在卧室。”慕昭没撒谎,她最值钱的珠宝首饰都在卧室里,“我带你去拿。”
谁料,匪贼在后面恶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你他妈的骗老子!老子明明看见书房里有个保险柜!”
“……”
“跟老子去书房!”
看来这贼已经在家里踩了一圈点,只是她没发现而已,大概率是崔姨走时匆忙,忘记关大门。
崔姨时八点出头走的,按照这个时间推算,贼已经在家里一个小时。
她被贼胁迫着往书房走,那人一面用刀抵着她的腰往前,一面熟练地单手将她的两只手反绑在身后,绑手的绳子很粗糙,硬胶的质感,肋得手腕火辣辣地疼。
进到书房以后,匪贼一脚踢在门上,待门关上后,在她耳边嘎着嗓威胁:“绑着手就别再想跑,否则老子一刀捅死你,你别他妈想看见明天的太阳!”
“……”
匪贼说完话,便越过慕昭,朝保险柜的位置走去,慕昭这才得以看见匪贼的真面目——
和她差不多的个头,在男人里算矮的,一米七左右。
头上带着黑色针织帽,耳朵上挂着两条白色的线,穿黑色外套,掉色的牛仔裤,还有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
匪贼大步跨到那个保险箱前,把保险箱抱出来,转身放在书桌上。
慕昭紧紧盯着他,看见他脸上果然戴着一副口罩,针织帽拉得很低,遮住眉毛,整张脸就露出一双凶光毕现的眼睛。
她在观察着匪贼,对方突然抬头,盯着她的眼睛:“密码多少?”
慕昭淡淡说:“我不知道。”
“你妈了个巴子——”匪贼骂骂咧咧地走过来,猛拽着她一边胳膊,把她拉到书桌前,“老子问你密码多少!”
慕昭还是那句:“我不知道。”
匪贼又啐了句脏话,然后反拗着她的胳膊,粗暴地将她手指拉过去,往指纹锁上面狠狠一按。
滴——
密码错误。
对方把她的十根手指挨个试了遍,全是提示失败。
匪贼一把将她推开,慕昭重重摔在地板上,半边脸磕得刺痛,她狼狈地让自己坐起来,看见匪贼相当暴力地将那个保险箱摔在地上后,然后手反伸到背后,掀开衣服后摆,在裤腰里摸出一把铁锤。
他要砸了那个保险箱。
慕昭想到傅时沉曾经说过,保险箱里装着属于他的无价之宝,便忍疼开口:“值钱的东西都在我卧室里,随便一条项链都上千万,还有翡翠玛瑙和……”
没等她说完,匪贼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弓下腰就狠狠甩她一个耳光,“少他娘的给老子废话!”
慕昭被扇得一瞬失聪,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里也在嗡嗡作响,连视线都变得模糊,天旋地转间,感受到嘴角有很重的痛感和暖流。
看来,她的嘴角应该是被扇裂了。
耳边炸开一声又一声重击声——
砰!
砰砰!
砰砰砰!
她看见那个匪贼很聪明,用铁锤敲着边角位置,而不去敲箱体。很快,保险箱的一角就遭受不住重击而裂开。
匪贼又弯腰,抡圆膀子,卯足力气猛敲数下。
紧跟着,保险箱直接像是开花般,直接炸开。
保险箱内的东西暴露在慕昭眼前,如傅时沉所说,里面装的并不是金条。
匪贼拎着保险箱,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倾倒出来,一边倒,一边骂得难听:“都是些什么卵?谁他妈放垃圾在保险箱里锁着?”
那些保险箱里的东西像是下雨般,当着慕昭的面,纷纷坠落,掉在她的眼前。
她仔仔细细,看得清清楚楚。
几张照片。
一根断掉的黑色头绳。
和一封有些掉色的信。
最后一张坠地的,是那条醉玲珑旗袍的设计原稿纸。
看着这些……
有什么线索开始串联,如蜘蛛网般在慕昭的大脑里织就,网心开始滋生出猜忌与怀疑。
“带我去卧室!”匪贼冲她吼,也打断她的思绪。
“……”
慕昭把匪贼带到卧室,满脸冷漠地看着对方翻箱倒柜,把无数名贵珠宝首饰通通扫进黑色的布口袋里。
她浑然不在意,现在她只想赶快回到书房,去查验那些从保险箱里掉落出来的东西。
于是她对匪贼说:“想拿多少拿多少,拿了赶紧走人。”
匪贼:“你不报警?”
慕昭:“我不会报警。”
“……”
匪贼装满东西,飞快地离开。
慕昭到厨房找了把水果刀,反绑着双手很难操作,又怕割伤自己,废了一会功夫才把绳子隔开。
她飞快地跑到游廊上,找掉在那里的手机,找到后直奔书房。
她冲进书房,扑向那些照片。
总共有三张照片。
三张照片都很旧,四个边角略有卷边,磨损得起了虚虚毛,严重泛黄。
第一张照片,是她看见他原来用来做手机屏保的照片,是他初恋的雨夜撑伞图。
她再一次看见这照片——
暗夜时分,蓝白色油漆斑驳的路灯旁,细雨斜飞,姑娘撑着伞的影子清瘦而斜长,站在那盏昏黄路灯下。
别有一番意境,也自然会让他无比怀恋吧?
第二张照片,是他第二次换的手机屏保。
那张黑色板书照。
她死死盯着照片上的黑板粉笔字,张继的那首枫桥夜泊,也是他第一次见面时写书法时所写的诗。
她只看了第一句月落乌啼霜满天,没耐心再往下看,颤着手抽出第三张照片。
第三张照片,只是拍了一张没有人坐的课桌,课桌上空荡荡,抽屉里也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慕昭能认出,这是桃城一中的课桌。
单从这张照片上看,瞧不出什么端倪,但结合前面两张照片来看,课桌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慕昭看完三张照片,眼里的光在消失,情绪开始被淡化。
然后她捡起地上那根断掉的黑色头绳。
她手腕一转,让黑色头绳落在她的掌心。
慕昭就那么摊着掌心看了很久,然后发现就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头绳,还是断掉的,外面一层织线磨得有些起球,断端露出里面皮筋,可能放得太久,露出的皮筋已经变成干黄色。
直觉告诉慕昭,这是他初恋的头绳。
而她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知为何,傅时沉那张清冷的脸孔自动浮现在脑子里,他看她时眼神深情,抱她时怀抱滚烫,和她□□时全身心投入。
那这些又算什么?
想到这些,慕昭没办法再去看那最后一封信,好像只要她看了那封信,事情就会落到无法转圜的地步。
她看见自己拿起信的手指在颤抖,她想控制,手指却不听她的话,依旧颤个不停。
手指上拿的那封信也在不停颤抖。
信纸的触感很薄脆,脆得像是一碰就要碎,颜色和照片一样,都在泛黄。
由此可见,这封信和那些照片一样旧。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慕昭反复进行着深呼吸,好多个吐纳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拆开那封信。
她从来不是个懦弱者。
怎样的局面她都选择面对,怎样的结果她都选择接受。
随着她指间的轻颤,和纸张的窸窣轻响,那封信被她展开——
“见字如晤,展信佳。
转眼已至各奔东西的毕业季。我想对你说的话好像很多,好像又很少,只是不论多少,我都没这个机会,我也没勇气把这封信给你。
懦弱如我。
我拍你的影子,拍你的座位,拍你写过的字。
却始终不敢拍一张你。
默默喜欢你的这三年时光,是我人生最美好可贵的时光。
我也将永远记得你第一次和我说话的那天——2012.10.07,你不仅和我说了话,你还对我笑了一下。
此后了了无期,我祝你如蔷薇般永远盛开,前程似锦。
——傅时沉 2015.6.06.”
读完这封尘封多年的告白信,慕昭垂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缓缓将信重新叠起,把三张照片从地上捡起来合在一起。
再去捡遗落在地的那张醉玲珑旗袍手稿。
手稿背面还有字——
无主的醉玲珑,等待它的是被永远封存。
亦或是被她赏识。
只要不是她穿,那给谁穿,已无所谓。——by Destiny
慕昭心如止水地看完那些字,觉得自己内心没有任何想法,只是为什么挨过耳光的脸颊会这么疼,火辣辣的感觉从脸颊开始往里烧,血液成为助燃剂,然后她的身体里开始爆发一场大火。
那场大火烧得疼得她五脏六腑似乎都在痛,烧得她没办法思考。
她捂住胸口,低着头,任由长发弥散在脸颊边,遮住她带着红痕指印的脸,也遮住她眼睛里的所有情绪。
再下一秒,泪水连珠般坠在她苍白的手指上。
他口中的无价之宝,原来就是对另外一个女人的恋恋不忘。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在感情上又栽一次跟头……
她以为他不一样,她以为他不会伤她,也舍不得伤她。
纵然他对她千般好万般好,可他依旧对那个高中时期爱而不得的姑娘念念不忘,以至于他即便现在和她在一起,生活中还处处保留那个姑娘的痕迹——
手机壁纸是她。
微信的个性签名是关于她。
……
甚至,那个姑娘不穿他设计的旗袍,所以就无所谓,可以随意给任何穿。
而好巧不巧的是,她就是那个任何人。
她不过是他的退而求其次。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响了。
慕昭回过神,拿起手机一看,是傅时沉打来的。她稳住呼吸,用手擦干脸上的泪水,把电话接起。
那边背景音嘈杂,男人低沉清润的嗓音传来:“我坐不住了,准备回来了。”
“你先别回来。”
慕昭控制着哽咽,也把自己的声线控制到平稳的程度,“你在那等着。”
傅时沉:“怎么?”
慕昭低眼,看见满地的狼藉,看见那些承载他浓烈爱意的旧物,她需要时间来处理这些,便说:“我在家闲得无聊,准备过来坐坐,你等我。”
男人笑了下,像是拿她没办法,“好。”
“……”
挂掉电话,慕昭给五分钟让自己完全平静,让大脑重新开始清晰,然后眉眼骤冷,她起身去查看保险箱的型号,看见后拍了张型号的照片。
她把照片发给秘书刘胜,要刘胜以最快的速度,买一个一模一样的保险箱过来,顺便再带一个懂锁的师傅。
她缓缓起身,双腿发麻,眼前微微发黑,有点天旋地转的感觉。
她就那么站了很久。
慕昭垂眼看着地上那些东西,她要把这些东西全部放进保险箱里归位,再把保险箱归位,然后把所有的一切归位。
如鸟归林,似鹿回森。
她要让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回到本来该在的位置上。
也包括她和他。
刘胜来得很快,不到半小时就带着同款的保险箱和锁师傅,见到慕昭时吓了一大跳,“慕总,您的脸?您……”
慕昭清楚自己现在模样一定很难看,但她无暇顾及,她垂眼:“跟我过来。”
“……”
她把刘胜和锁师傅带到书房,问锁师傅:“你能把这个坏保险箱的指纹锁换到这个新的保险箱上吗?”
“我看看哈。”锁师傅说,“得先看看指纹锁坏没坏,要是坏的换了也没用。”
锁师傅低头查看,检查了会,抬头说:“锁没坏,能换!”
慕昭点点头:“嗯,你换吧。”
十五分钟后。
锁师傅换好了锁,慕昭便给了钱让刘胜带着人离开。
等两人离开后,慕昭掏出手机报警,语气非常冷静:“你好,我家里进了贼,这里是东佛区……”
她报完地址后挂掉电话。
慕昭把手机放在书桌上,然后依次把那三张照片,一封信,一根断掉的头绳,一张醉玲珑的设计手稿,依次按照她看见时的原本位置放进保险箱里。
滴——
保险箱闭合时响了一声。
慕昭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响了一下,如出一辙的闭合声,仿佛在说,关好了,这里谁也别想进了。
她重新拿起手机,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保险柜,拨出傅时沉的电话:“我来不了了。”
“嗯?”
“家里进贼了。”她淡淡说。
男人声线陡然下沉,严肃地问:“受伤没有?”
慕昭下意识地抬手,摸到嘴角的血迹,却没什么情绪地回答:“没有。”
“等我,我马上回来。”他的语气听着很着急。
“……”
慕昭没应他,直接把电话挂断。
只要她摆正自己的立场,就不会再觉得感动,他要是能娶到那个高中时期暗恋的姑娘,一开始也不会随便选个女人协议结婚,也轮不到她在这里做着有关爱的美梦。
归根结底——
错在她。
这就是一场戏,没必要把它从戏台子上搬到日子里。
作者有话说:
热乎的二更,可能明天会小修一下!晚安!!-
P.S.
这就是一场戏,没必要把它从戏台子上搬到日子里。——刘震云老师的《一句顶一万句》
? 第 56 章
慕昭坐在沉寂的客厅里, 四周静悄悄,她听到血脉鼓动的声音,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她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
外面开始刮大风, 风一个劲往客厅里灌, 灌得满室的冷凉。
慕昭朝外看一眼,目光清冷无温,什么表情也没有,内心似死水,只在想这风吹得好厉害,怕是要下雨了。
她没有去关门窗, 又在想,这座城也该下一场大雨了。
薄刃酒吧离不疑居半小时车程,而东佛区的警局过来只要十分钟。
可是让人没想到的是, 差不多同一时间打的电话, 而傅时沉竟然和警局的人差不多是前后脚到的程度。
两个男警察一胖一瘦, 进客厅后,瘦警察问:“谁报的警?”
慕昭从沙发上站起来, 说:“我报的。”
胖警察打开左胸挂着的执法记录仪,来到她面前,手里拿着本子和笔,“家里就你一个?”
慕昭点点头:“是。”
胖警察又问:“平时都一个人住?”
慕昭摇摇头, 答:“有一个阿姨,还有……”她莫名顿了下,犹豫着说完,“还有我先生。”
话音甫落。
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急而快。
下一秒, 乌泱泱一大票人全部涌进客厅里, 冲在最前面的是傅时沉,后面跟着沈蕴和泰诗琳,还有胡川,剩下的是全是傅时沉的随行保镖。
奔进客厅,傅时沉一眼就看到站在两名警察面前的慕昭,她垂着眼睫,略有些凌乱的乌发半掩着面,即便这样,他还是一眼就看见她白皙脸颊上的红色指痕,皮肤过娇的缘故,整张脸显出肿胀一圈的模样,右边嘴角有小团干掉的血迹。
他的眸色一暗,眼底沦为一片炼狱。
下一秒,他长腿一迈,朝她直奔而去:“昭昭。”
嗓音很沉,却难掩关心。
在慕昭的余光里,男人锃亮的皮鞋快速靠近,还有他伸过来的一只手。
就在男人快要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抬头,看向泰诗琳,并且朝抬脚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没有一丝犹豫。
傅时沉猝然停步,身形僵停,他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头,看见自己握空的那只手。
什么都没能握住,唯有她一缕柔软的长发经过他的指间,很快,又在他的指尖流走。
他回头,看见女人清冷倔强的纤瘦背影。
慕昭到泰诗琳面前,泰诗琳看着她,心疼地用手摸摸她的脸,眼睛一下就红了,“怎么下这么狠的手啊……”
慕昭将泰诗琳的手拉下来,摇摇头,低着眼轻声说:“没事,没有受大的伤。”
另一边。
傅时沉再次抬脚朝慕昭走过去,来到她身边,俊眉皱着,神色担忧,关心快要从眼睛里跑出来。
他没有再碰她,把手揣进裤袋里,在裤袋里手指握成了拳。
他正要开口和她说话时,慕昭抬眼,看向那两名警察,“我们继续吧?”
两名警察走了过来。
见状,傅时沉只能后退两步,让到一边,视线却没有离开过她一秒。
警察一边询问一边做记录。
这时,傅时沉又后退几步,摸出手机压低声音打电话。打完电话后,慕昭带着警察去卧室查看现场,他立马快步跟上去。
“就只在卧室里实施了抢劫对吧?”瘦警察停在梳妆台前,拉开空荡荡的抽屉看着说。
“嗯。”
慕昭想了下,说:“其他地方也去了,不过其他地方没丢东西,只有卧室的东西丢了。”
她的余光注意到傅时沉就站在卧室门口,所以故意没说书房,而是用其他地方代替,她不会让他知道,就像他没让她知道一样。
她只不过和他做了同样的事情而已。
两名警察还在卧室查看情况时,门外传来连串的脚步声,慕昭转头,看见更多的警察朝里走来,为首的警察五十出头,其他警察穿蓝色衬衫,只有他穿白色衬衫,身前警徽也与其他人不同。
白衬衫警察先和傅时沉握了个手,和气地说:“我过来看看。”
傅时沉回握,淡淡颔首:“劳烦郭局跑这一趟。”
一个入室抢劫案,还能惊动到郭局?
见到此状,最开始两名警察立马快步上前,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郭局。
“说说。”那名郭局长一身正气,不怒自威,沉着声音,“什么情况?”
“……”
两名警察向郭局汇报调查情况。
嫌疑人持刀挟持这户女主人,在卧室盗走奢侈珠宝若干,无现金,整个作案时间约半小时,门口监控只拍到身影,没拍到脸。
现在的嫌疑人不会跑出太远距离。
郭局听完,垂着皱皱的眼皮沉默半晌,分析道:“看来嫌疑人不是亡命之徒。要真是个亡命之徒,不会只图财,极有可能还有别的企图。”
他说到这里看一眼慕昭,没再往下说。
慕昭平静说:“我说我有艾滋。”
音落,周遭寂静。
傅时沉揣在裤袋里的那只手攥得更紧,骨节间完全失去血色,自间隙里弥出青白色。
他抿着薄唇,舔了舔后槽牙,再咬紧腮帮,额角鼓出两根很明显的青筋。
一直陪在慕昭身边的泰诗琳打破沉默:“啊,昭昭,还好你聪明啊!不然后果可不堪设想。”
郭局点点头:“的确。”
慕昭没再应声,只觉得如有芒刺在背,她知道他一直在看她,可她却不肯给他一个眼神。
郭局下达命令:“通知局里,调取四周道路监控,摸索嫌疑人的去向,有线索就立马实施抓捕!”
“是!”下面的警察正气应道。
“……”
傅时沉再次走向慕昭,想要拉她的手,想摸摸她受伤的脸颊,想把她抱在怀里让她别怕,想和她道歉,想对她说,他今晚不该去酒吧,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他不清楚崔姨为什么不在家,但他不想去计较,他只怪自己没能陪在她身边。
这一次,他来到她面前,在他开口前,她竟然主动开了口,对他说了今晚他回家后的第一句话:
“傅时沉,你送送郭局。”
没有任何情绪的一句寻常话,就像是暗里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他,把他推远,不让他靠近她。
傅时沉欲言又止:“昭昭,我——”
她还是那句话,还是没有任何情绪,“你送送郭局。”
他低敛着眼睫,藏着眸子里云涌的失落和无奈,低低嗯一声,而后脚尖一转,走出门去。
待众人离开卧室,慕昭对在一旁等待的沈蕴说:“可以让我和诗琳单独聊聊吗?”
沈蕴点头,礼貌地笑着退出房间,还贴心帮两人带上了门。
慕昭到门口,直接将门反锁,重新转过身体时,听见泰诗琳问她:“昭昭,你和傅大佬怎么了?”
多年的好闺蜜,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不对劲。
慕昭紧绷的身体没有半点松懈,她绷着身体走到床边坐下,肩膀崩得僵疼,脖子也崩得疼。
泰诗琳到她旁边坐下,搂住她的肩膀,“给我说说吧?”
慕昭低着眼,轻声说:“我好像没办法再和他继续下去。”
泰诗琳惊得视线凝固,两秒后眼珠子才重新动了起来,“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突然?”
“……”
慕昭一只手抚上另一只手的手腕,看着上面一圈被勒出的红痕,平静地问:“你能接受你的丈夫心里有个暗恋十年还念念不忘的人吗?”
她突然抬头。
清凌凌一双眼直视泰诗琳的眼睛,“能吗?”
泰诗琳没办法对这样一双眼睛说谎,即便是安慰都不行,只能哽着脖子说:“不能。”
然后不敢置信地问,“傅大佬有个暗恋十年的对象?谁啊,这么大本事。”
慕昭沉默了会,说:“也是桃城一中的,是高我们两届的学姐,因为他是10届的。”
泰诗琳大为震惊:“就算高中时期喜欢,但过去这么多年,早就该忘了吧。你怎么发现的啊?”
“他的手机屏保是那个学姐的照片。”慕昭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在撕扯,她停几秒缓和,才能接着往下说,“我发现后就让他换了,他当时换了,我也就没计较,但我后来发现他换的那张照片,还是关于那个学姐的。”
“……”
泰诗琳听得开始皱眉毛,“这换谁能忍啊?真膈应人。”
“不仅如此。”慕昭拿起手机,点进微信,再点到傅时沉的个人名片,指着个签上的那个日期给泰诗琳看,“这个时期,是那个学姐第一次和他说话的日子,我觉得这条个签可能也有十年那么久。”
“妈呀……”泰诗琳忍不住惊叹。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直到慕昭的手机自动熄屏,直到整间卧室都趋于死寂。
此时的外边。
傅时沉将郭局送出门外后,长腿生风地往回走,在院子里遇到往外走的沈蕴。
沈蕴一把将他胳膊拉住,“诶——!”
傅时沉满脸阴恻,看他一眼,示意他放手。
沈蕴没放开,只说:“你现在进去也没用,你老婆说想和诗琳单独聊聊,你等诗琳出来再进去吧。”
“我去门口等。”他抽出手臂,往里走。
沈蕴无奈摇头,追上去,说:“你怎么回事啊你?搞得这么失态做什么?”
傅时沉极不耐烦,猛地顿住脚步,转身冷冷看着沈蕴,“她在生我的气,我还怎么保持体面?”
“……”
沈蕴知道傅时沉在动真格,毕竟按照傅时沉的行事风格,从不会轻易请人帮忙,一次帮忙就是一个人情,而傅时沉只享受施舍恩惠,享受别人欠他人情的感觉,绝不会轻易去欠他人。
然而今晚——
傅时沉一个电话请来郭局,可见对他那个太太是有多么重视。
沈蕴没再拦着他,而是跟着他一起往回走。
傅时沉到卧室门口,看见门是关着的,便没有敲门,只能在外边游廊上来回踱步,再拿出烟和火机。
外面在吹妖风,沈蕴看见傅时沉点烟的手轻微颤抖,火石擦好几次都没能把烟点着,反而把眉头越点越皱。
最后的男人眉间几乎快要出个川字。
沈蕴实在看不过眼,从游廊栏杆上起身,走过去夺过男人手里的火机,“我给你点。”
男人咬着烟,黑眸深沉得像是没有边际的夜海。
哪怕在风中,沈蕴还是成功地一次就将烟点着,“这不是挺好点的?”
傅时沉没理他,也没接他递还回去的火机,而是只顾着低头猛吸一大口烟,那模样实在像极一个颓废糜散的瘾君子。
青烟在瞬间模糊掉男人阴郁眉眼,再被风迅速卷得四散而去。
如此一来,就只剩他周身的凄凉而已。
一根烟很快抽烟,傅时沉又低头从烟盒里咬出一根,沈蕴默契地拿着火机凑上去,沉默地做个点烟工。
“这里风大,你是不是冷?”沈蕴问。
男人摇头。
“那你怎么在发抖?”沈蕴又问。
男人沉默着,没有回答。
“……”
作者有话说:
? 第 57 章
游廊上的风车茉莉被吹得沙沙作响, 藤叶乱舞,预示着桃城将有一场大雨。
沈蕴陪着傅时沉在门外等了很久,期间, 他看着傅时沉像个病入膏肓的老烟鬼, 立在风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皱着的眉始终没有展开。
就拿现在来说,傅时沉脚边一圈全是横七竖八的烟头,没有烟灰,烟灰早就被风吹得不剩一点尸骨。
风带走的似乎不止烟灰,还有傅时沉身上的能量,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开始变得寡寂,死寂沉沉。
非要用什么来形容的话, 那应该就是一片没有光的深谷, 也是一方砸不出水花的沼塘。
“把你的烟给我。”傅时沉踩灭烟头, 垂着眼说。
沈蕴无奈地摇摇头,还是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包新的黄鹤楼, 递过去:“你还是悠着点抽,肺再好也不是这么个用法。”
男人没接话茬,低敛着眼睑,用半拳拢唇咳嗽两声, 而后伸手接过黄鹤楼。
沈蕴看不过眼,拿话来开解:“兄弟,没事的,夫妻吵架都是床头吵床尾和, 没必要这么焦虑。”
男人还是什么也不说, 低头开始拆烟盒的开口线。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唯有风声和咳嗽声在继续。
当泰诗琳打开卧室门的时候, 傅时沉正好抽完最后一根黄鹤楼,他听到开门声,迅速抬头,暗淡多时的眉眼终于有两分亮色。
他随意地将烟头往地上一掷,快步朝门口走去。
泰诗琳一只脚刚刚迈出门口,傅时沉已经从她旁边跻身而过,擦起一缕虚风后,他进到卧室里。
看到地上二三十个烟头,泰诗琳露出震惊的表情,“沈蕴,你烟瘾这么重吗?”
两人处在暧昧了解期,烟瘾重绝对能算作一个缺点。
沈蕴斯斯文文地笑着,说:“这些都不是我抽的。”
泰诗琳更加震惊,“你的意思是,这些烟头全部都是傅大佬一个人抽的?”
沈蕴极力撇清关系,点点头给出回答,“是的,他一个人抽的。”
“……”
泰诗琳一瞬无言。
“我真有点佩服时沉。”沈蕴摇着头叹口气,“他最讨厌抽黄鹤楼,他觉得黄鹤楼的烟气淡,抽着没劲,所以我平时都不散烟给他,就算散给他,他也从不接我的,不仅不接,还会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我递给他的烟,再看一眼我。”
……
泰诗琳嘀咕道:“对于一个出现婚姻危机的男人来说,抽讨厌的烟只是一件小事。”
沈蕴没听清:“你说什么?”
泰诗琳回过神,忙摇头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卧室里——
等待傅时沉的只有满室空寂,他四顾一圈,没看见慕昭的身影,然后他听见浴室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他放轻脚步来到浴室门口,只是站着,抬手想敲门叫她,又想到她今晚的冷漠态度,一时犹豫不决。
还没等他想好,肺里窜出一苗火,沿着气管往上烧,烧得他喉咙巨痒无比。
怕吵到里面的她,他迅速背过身体,捂住嘴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抬脚远离浴室门口。
……
慕昭泡在浴池里,周身疲惫松散,她听到外面传来男人隐忍般的剧烈咳嗽声。
咳嗽声打断她的思绪,她没在意,又重新闭上眼睛去想刚刚和泰诗琳的对话。
“昭昭,你想啊……像傅大佬那样的男人,是站在金字塔最顶端的强权者,更何况他不仅有钱有权,他还很年轻英俊,你放眼看看外面,稍有点成就的男人,哪个拎出来不是大腹便便的矮秃子,还是会同时养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小N的矮秃子。”
“所以哪怕明知他心里有个十年不忘的白月光,都会有数不清的女人愿意无名无分地跟他,还会非常死心塌地,只因为他是傅时沉,是圈子里光听个名字就能把人吓尿的傅时沉,你懂吗?”
“但我这也不是在劝合,我只是想说,任何一个女人都有可能咽下这口气继续和他在一起,只有你慕昭不可能,这么多年,我实在太了解你,你的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要求爱情要绝对忠诚,我现在都还记得钱钟书那句被你当成爱情至理名言的话。”
“当然,我这也不是劝分,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但是你必须要深思熟虑,做到问心无愧,绝不后悔。”
……
慕昭觉得,诗琳说得对。
任何一个女人都有可能接受,只有她慕昭不可能,她的性格太过强势,忍气吞声也不是她的处事态度。
想到这里,她猛地沿着池壁下滑身体。
没入温热水面。
肺里的氧气在一点点消失,大脑里乱糟糟的东西被空白挤出去,她在浮沉间感受到失重感和濒死感。
只是可惜人没办法把自己憋死,她在氧气的穷途探出水面,长大嘴巴呼吸像得到重生。
——她的心中已做出决断。
慕昭从浴池里站起来,顺着水中白瓷阶梯上岸,她拉过浴巾将自己裹好,又在置物架上拿一条毛巾擦擦头发,再把头发随意卷盘在脑后,用毛巾缠好。
她来到盥洗台前,看见镜子蒙着一层厚厚的水雾时,才发现自己没有开浴室里的换气,怪不得今晚总觉得胸闷透不过气。
她抬手往镜子正中一抹,水雾顺着她的手掌被抹到一侧,迅速汇成几道小水流,蜿蜒着汩汩往下流。
镜子当中区域重新清晰,慕昭就在那片区域里看见自己一张难以见人的脸。
两边脸颊都有粗粗指痕,她的脸小,贼的巴掌大,就导致指印几乎占据她整张脸,视觉上就是看脸上哪里都是红的。
尤其右侧嘴角被扇裂口,微微动一下就刺痛,这让她的脸看上去更惨。
看着自己的张脸,慕昭觉得今晚没有护肤的必要。
护肤品往脸上一擦,指不定有多痛。
此时,外面传来男人沉郁微哑的声音:“昭昭,洗完了?洗完了出来,我帮你吹头发。”
“……”
慕昭转头,看一眼浴室门的门把手,把手处于反锁的状态。观察到这一点,她才放心地重新转回头,伸手去取墙上挂着的吹风机。
“还是我进来帮你吹?”门外的男人又在问。
紧跟着,门把手动了一下。
再下一秒——
吹风机轰地响起,阻挡掉所有声音,自然也包括他拧门把手的声音。
二十分钟后,慕昭把吹风挂回墙上,用梳子打理了下还没有完全吹干的长发。
她今晚太累,实在没有耐心把头发吹到全干。
开门时,她犹豫了数十秒,做了一个深深呼吸。
注定逃不掉要面对他。
她拉开门,傅时沉就站在门外,身上有着很重的烟味。
烟味重得扑面而来。
男人手里拿着冰袋和药膏,他垂眼看她,主动上前一步拉近距离,低声道:
“我先给你擦药,然后再用冰袋敷脸。”
慕昭神色冷然,淡淡说了个:“不用。”
然后直接抬脚越过他。
她直接走到常睡的那一侧床边,踢掉拖鞋上床,拉过被子盖住双腿,然后用枕头垫着腰,靠在床头,拿起手机给泰诗琳发微信,问泰诗琳有没有安全到家。
泰诗琳并未第一时间回复。
傅时沉拿着冰袋和药膏来到床边,高大笔挺的身体背着落地灯,让他的脸孔变得格外晦暗阴沉,他腾出一只手,俯身摸摸她的头发,“没吹干,我再帮你吹吹。”
慕昭皱眉,把他手推开,“别碰我。”
“……”
对于她的不耐烦,傅时沉不置一词,而是把药膏和冰袋放在床头柜上,转身朝浴室走去,出来时手上拿着吹风。
床头的墙上就设插座,傅时沉插好吹风机的插头,站在床边,满是倦怠的英俊眉眼,语气却还是温和耐心的:“不吹干,明早睡醒会头痛。”
慕昭垂着眼,声音轻而绝:“不用你管。”
“我是你老公,我不管你我管谁?”傅时沉伸手在她脑后,轻捧着,“动动,背对我坐着。”
慕昭没有动,心中百转千回,有些事情她不得不承认,那就是他对她真的很好,已经宠爱她到极致。
她曾经在某个瞬间想过——
就算傅时沉是个没心的人,永远不会爱她都没关系,他对她的好已经足够抵消太多顾虑。
然而真正面临时,才方知当初的想法有多天真。
人的贪欲一旦被激发,就没有办法收场。
她的贪欲太重。
她想要他这个人的全部,身体和心,如若不能同时拥有,那她宁肯一样都不要,活出一个人的孑然洒脱,也好过喉咙里卡着块鱼骨头过日子。
耳边响起吹风声。
尽管她没有配合他背对他而坐,他却选择迁就她,用更为费力的姿势给她吹头发。
他需要把吹风举得更远更高,才能吹到她全部长发。
慕昭没有阻止,也始终没有配合,就那么坐着,眼前他的手影晃过,玉扳指折出的光落在她眼里,让她的一双眼更加清冷。
她走神地望向半拢纱帘的窗外,看见外面开始下雨。
她心头的那场大雨,还是落了下来,在地上炸出一朵又一朵潮湿又悲伤的烟花。
二十五分钟过后,傅时沉温凉的手指反复在她发间穿梭抚摸,再三确认没有一点湿感后,才关掉吹风。
在他拔线的时候,慕昭倏地轻声开口:“傅时沉,你爱我吗?”
男人手上动作一顿。
他转头,垂眼对上她清凌坚笃的一双眼,喉结滚动了下。
是他做得不够好,才让她来怀疑他的爱意。
“昭昭——”傅时沉拔下吹风机的线,顺手把吹风放在床头,再继续说他今晚一直想说的话,“我今晚不该去酒吧,是我的错。”
“……”
慕昭脸上没有任何动容,眼里也没有波澜,她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问你,你爱我吗?”
她不想听他解释,但答案同样不重要。
爱或否,这局棋已经下到死局。
傅时沉不想站着和她对话,会显得他居高临下,他坐到床沿上,直视她眼睛的同时,也在直面自己的灵魂。
今晚抽过太过烟的嗓子哑得不像话,时时刻刻都有想咳嗽的冲动,这也让他接下来说的每个字都浸着隐忍的深情:
“我当然爱你,昭昭。”
“……”
一瞬短暂的沉默后,慕昭看着他的眼睛,用最冷的语调说:“那你现在吻我。”
傅时沉先是一怔,而后下意识看向她右侧唇角的伤口,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我先给你上药。”
然后他伸手去拿药。
没想到他刚把药膏拿起来,就被慕昭一巴掌打飞出去,她声音变得更冷更没温度:
“傅时沉,我要你现在吻我。”
作者有话说:
写完太累了没精力修,先看着,我明天睡醒了再爬起来修-
? 第 58 章
白色外皮的细长药膏被扬出去很远, 抛物线一段距离后,最终停在落地镜的面前。
沉默在空气里融化,再进行无声弥漫。
周遭陷进死寂。
“很难吗?”慕昭不遗漏他眼里的每一分犹豫,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让你去做杀人放火的勾当。”
“……”
男人胸膛弧度有一瞬的较高起伏, 起付线不明显,那是一个暗暗朝里吸气的动作,是个不易让人觉察的深呼吸。
深呼吸结束后,他选择向她妥协。
这是他擅长的,他擅长向她妥协。
他前倾身体,朝她探过去, 怕触碰到她右侧唇角的伤口,只能朝左歪头吻去,轻而温柔, 生怕牵动到她的伤口, 只能晴天点水般地在左边嘴角一触即离。
只是让傅时沉万没料想到, 在他离开她的唇刚有一厘米时,她突然疯了般咬了上来——
他瞬间吃痛, 难耐地皱起眉头。
一定是咬上来的,他敢很笃定地认为,毕竟她用牙齿重重咬附在他下唇的时候,那一定和接吻无关, 也和调情蜜意不沾一点关系,倒更像是一种厮杀,一种蓄意折磨。
傅时沉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她在发泄情绪, 而他也不恼火。
不推开, 不抗拒。
她的所有行为, 他都能照单全收。
唇齿间瞬间充斥着血腥味。
傅时沉意识到她唇角的伤口在裂开,立马反应过来要把她推开才行。
他伸出双手去,一只手握住她的腰肢,一只手抚上她的一侧脸颊,同时用力朝外轻推她。
他使的力气太过微不足道。
这也是慕昭没想到的,为什么这男人连推开她都能这么温柔克制?
想推开她,又怕弄痛她。
她的心底不禁由此生出无尽悲凉,甚至开始厌恶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自己。
只是人性使然,容不得就是容不得,她也只是一朵身在风中的蒲公英,聚散不由人。
他温热的气息尽数洒拂在脸上,而被她□□着的薄唇却是凉的。
在这样一个交颈纠缠的瞬间,她忍不住想——
要是她没有看见保险箱里的那些东西该有多好?
不知道真相就可以一直装聋作哑,可以没有暂停键地沉溺,那她会一直是被傅时沉全心全意宠爱着的妻子。
很可惜事与愿违,这人间没有抵死都纯洁的爱意,也没有身心都对同一个人绝对忠诚的男人。
她抬手,攥住他颈间的黑色领带,从他的西装里把领带整条扯出。
再用力地往自己面前一拽。
慕昭放软身体,仰着脖子倒下去,被她拽着领带的男人也只能随着她的动作,猝不及防地朝她涌去。
场面很像一前一后的海浪,不过他是后面高的那一浪。
两人同时重重倒下去。
男人怕一不小心就碰到她红肿的脸颊,带着红痕的手腕,覆下去的瞬间条件反射地单手撑在她的耳侧。
他支在上方,与她中间隔着尚有一段距离。
慕昭仰视着他,看他眉眼落拓清俊,也看他被咬破的薄唇沾着鲜血,被他冷白肤色一衬,反而有一种诡艳的风流感。
然后她一比一复刻十分钟前的语气,盯着他的眼睛:
“给我。”
就当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沉沦他的温柔乡。
然后她会彻底清醒。
“你疯了?”男人阴郁的眉眼在变暗,他腾出一只手碰碰她的小腹,“你来着例假,你要我给你什么?”
“……”
连慕昭自己都忘记还在来姨妈,她一下清醒过来,推开傅时沉重新坐起身来,垂眼不说话。
傅时沉看着她半晌,什么也没手,抬手用指腹擦过嘴唇,瞥到指尖上的血,还以为是她的,又抬手去扳她的脸,想查看她唇上的伤。
慕昭别开脸,抗拒他的触碰。
饶是在外纵横商场多年的傅时沉,也在这一刻束手无策,他从没如此迷茫过。
她让他吻她,又让他给她,又不肯让他碰一下。
傅时沉下床,到落地镜前弯腰捡起药膏,一边拧开盖子,一边朝床边走。
他挤了点药膏在指腹,上床盘腿坐在她对面,低低问:“亲够了没?亲够了该擦药了。”
慕昭没理他,还是偏开脸看别旁处。
傅时沉也没在意她的冷漠,探过身体,蘸着药膏的手指伸到她唇边,以很轻的力气给她的唇角上药。
好在这次她没有把他的手推开,也没有把药膏打飞。
慕昭感觉到他的动作非常温柔,生怕弄痛她,她忍不住转回眼去看他。
他眼睫半垂,目光专注地给她擦药。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傅时沉长睫一抬,黑眸正对上她的眼,手上动作微微一停,“我弄疼你了?”
她抿抿唇,又把脸转到一边。
傅时沉给她擦完药,又拿冰袋来给她敷脸。
凉气盛人的冰袋贴到脸上,缓解火辣辣的麻痛感,她听到他说:“我让胡川改下形成,明天我哪里也不去,留在家里陪你。”
“……”
慕昭想都没想就拒绝:“不用。”
怕一直用冰袋贴在脸上也会痛,他暂时拿开冰袋,垂眼看着她,“怎么不用?”
慕昭生硬地再次拒绝:“我有事。”
“你有什么事?”傅时沉耐着性子,“我也陪你。”
“不用。”
“我没和你商量。”他语气在降,不动声色间透透满满强势。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
而他仿佛也看穿了她的伎俩。
冰敷二十分钟后,傅时沉用手指勾抬起她的下巴,以便他能顺着光线看她的脸,“好多了,不是很肿了。”
慕昭把他的手推开,转身背对他躺下。
看着她的背影,男人沉默几秒,然后俯身上去摸摸她的头,温声道:“身上全是烟味,我去洗个澡。”
“……”
她没接话,直接闭眼装作已经秒睡。
等浴室里传来水声后,慕昭才睁开眼,拿过床头的手机看微信消息。
有新的微信消息,是泰诗琳回的,说她已经安全到家,顺便问慕昭和傅时沉聊得怎么样。
慕昭半耷着眼皮,回:【我不能再待在他身边了,不然我得疯。】
泰诗琳很担心:【你们吵起来了?他冲你发火了是不是,他没有对你动手吧?用不用我现在过来啊?】
慕昭:【不……不是,他对我太温柔耐心了,我害怕被他动摇。】
泰诗琳无语:【……】
泰诗琳真的好无语:【你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啊?】
慕昭绝对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她知道长此以往下去,她会忍不住妥协,说服自己一面消化膈应情绪一面和他在一起。
然而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早就决定过,不会再因为男人再委屈自己一点。
泰诗琳问她:【那你是决定暂时搬走吗?】
慕昭深思片刻,说:【如果我决定搬走,那一定不会是暂时的。】
对此,泰诗琳做出评价:【你还是你,是我熟悉的你。】
慕昭揉揉有些发涨的双眼,想到今晚保险箱里的那些东西,问:【他是10届的,那我们读高一的时候,他在读高三,但当时很受女生喜欢的高三学长里没听说过他。】
泰诗琳分析道:【有没有可能只是他很低调?】
说得也是。
照现在傅时沉不肯对外公开一张照片的情况来看,他读书时期也应该很不喜欢惹人注目。
所以他就低调地、不惹人注目地暗恋了一个学姐整整三年。
谁都知道,那三年是一个少年最意气风发、心绪最纯的时期。
那段日子的感情不会有一丝杂质,喜欢就只是喜欢,不像成年后,感情里时常充斥利益得失,勾心斗角。
想到这些,慕昭的心像一片淋过雨的瓦,又冷又硬。
她还想给泰诗琳说点什么时,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便匆匆回:【先不聊了。】
然后迅速放下手机闭上眼睛。
很快,在一阵吹风声停止后,传来浴室的开门声。
傅时沉出来时,看见她面朝床头柜侧躺着,那是一个背对他睡的姿势。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伸手关掉屋里大灯。
只留下落地床头灯亮着后,他上床。
他知道她在装睡。
他躺进被窝里,侧过身体靠近她,伸手就想抱她。
才刚刚碰到她的胳膊,就被她反手一把推开,他直接强势地抱上去,从后面搂住她,亲了下她的耳垂背后,低低说:“我就知道你没睡。”
“……”
男人沐浴后的清爽香气自身后传来,萦绕在鼻端。
过去那些日子,慕昭最喜欢他从背后抱着她,她喜欢贴着他的胸膛睡觉,感受到他胸膛随着呼吸起起伏伏,会觉得特别踏实,也很有安全感。
而现在,熟悉的感觉包围她时,她却无端生出不安和焦虑。
这就是猜忌的力量。
她会不停去想,他抱着她的时候在想什么?会不会在想那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学姐?会不会在想要是被他抱在怀里的是那个学姐就好了?
慕昭突然恓惶无比地坐起身,皱着眉。
昏黄光线里,她的脸上露出厌恶神色,脑海里一闪而过宋淮予背叛她的那些点点滴滴。
仿佛旧事立马就会重演,在她身上立马会再现惨剧。
她不会让旧事重现。
现在要做的,就是按照最初的计划,利用他去复仇,去达成目的。
傅时沉跟着她坐起来,凑上前,轻声问:“怎么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
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进来,慕昭竟有点想出去淋雨的冲动,但她没有,她只是问他:“我想问你一件事。”
“嗯?”
慕昭沉默一瞬,缓缓问:“我们领证当天,在你车上说的那些话,都还作数吗?”
“……”
“比如可以让我随意利用的那些话。”
傅时沉不明白她为什么突起这一茬,但还是没有犹豫地给回答。
“只要是我对你说过的话,都作数。”
“……”
闻言,慕昭下床,走向那面置放她珠宝首饰和包包的收纳墙。
打开第二层的一个透明格子,拿出里面一个Burberry Olympia 限量款,再打开包取出里面一张红色请柬。
她拿着请柬,来到靠近他那一方的床侧。
慕昭把手上请柬递过去,垂眼说:“这是林紫芸给我的请柬,下个周六是她和宋淮予举行婚礼的日子。”
“嗯?”
傅时沉接过请柬,没翻开,夹在指间抬眼看她,“要我陪你参加么?”
“林紫芸很喜欢抢我的东西。”慕昭清冷地说道,“只要是我的,不管她喜不喜欢,通通都想抢走。”
“……”
其实听到这里,傅时沉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但他硬是保持着沉默,一个字都没说,然后他听见她用近乎旁观者的冷漠语气说:
“我要你去勾引她。”
“去毁掉她的婚礼。”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慕昭看见男人眸光似乎在破裂,但没等她完全看清,他已经把头低下去,漫不经心地翻开手中的请柬,语气不明地问她:
“你确定是吗?”
慕昭没有明确说确定,而是说:“领证那天,我问你,你能让我利用到成什么程度?那时候你说,要看我是个蚂蚁胃,还是鲸鱼胃。”
“……”
“我现在告诉你,我是后者。”
傅时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抬起他的头,只那么一直低着,手里拿着那张翻开的红色请柬,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事已至此,慕昭已经不在意他在想什么,她只想赶紧达到目的,然后从婚姻游戏里利落地抽身离开。
像是过去半个世纪那么久一样的沉默被男人低沉阴郁的嗓音打破——
“慕昭,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慕昭抿唇,不语。
下一瞬,男人霍地自床沿站起身,慕昭眼前瞬间传来浓影,他高大的身躯挡住落地灯的光,也来带令人无法正常呼吸的压迫感。
她朝旁边偏开脸,想要避开他的视线,也避开这一隅的窒息。
他却不允许她那么做。
傅时沉大手捧住她半张脸,直接将她的脸扳回来,桃花眼轻微眯起,“昭昭,你看着的眼睛说一遍。”
“……”
“看着我的眼睛说,你要你的老公去勾引别的女人。”
在这一刻,慕昭知道今晚这场从她心里开始下的雨,最终还是下在了他的心里。
只是她依旧毫不退让,回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确定。”
那一张红色请柬在顷刻间被男人捏得皱作一团,沙沙轻卷的纸张响声,伴随着他彻底失去温度的一声薄笑。
他看着她,点点头,然后从胸腔里吁出很长一口气,沉默良久后,看着她的眼睛只说了一个字。
——“行。”
然后他将那团请柬扔在她脚边,抬脚离开。
作者有话说:
? 第 59 章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刚刚响过, 沈蕴就接到傅时沉打来的电话。
沈蕴觉得很稀奇。
傅时沉以前从没在这个点给他打过电话,他翻身摁亮床头灯,侧躺着把电话接起。
“喂?”沈蕴困倦, 声音有气无力。
那边沉默一秒。
而后传来男人沉哑如冰的嗓音, “出来陪我喝酒。”
沈蕴被傅时沉的声音吓到,瞌睡虫在瞬间死掉不少,他眼睛睁大了些,“遇着什么事儿了?”
男人显然没有耐心解释,“少废话。”
沈蕴知道外面在下雨,揉着眉心求饶:“明晚行吗?今天我生日, 你就当做个好事,积点善德,放过我, 我已经睡下了。”
傅时沉:“已经12点了。”
沈蕴:“……”
招惹不起这尊大佛。
半分钟后, 沈蕴认命地掀开被子, 边下床边问:“在哪儿喝?薄刃?”
“还能在哪喝?”
傅时沉嗓音里透着不悦,“当然在我这里。”
哦对, 今晚傅时沉的家里遭贼,他又那么宝贝他那个老婆,自然不会再外出喝酒。
沈蕴赤脚踩在地毯上,朝衣柜走去, “你哄好了没?”
“……”
一串忙音传来。
电话直接被挂断,看来是没哄好-
沈蕴再次抵达不疑居时,已经凌晨一点,秋夜的冷雨还在下, 卷着寒意直侵皮肤。
门口站着两个黑衣保镖。
沈蕴一看就知道是临时安排在这的, 保镖认识他, 叫了声沈先生,然后主动替他开门。
沈蕴撑着伞一路往里,低着头发微信问傅时沉:【在哪?】
傅时沉:【客厅】
整座不疑居都是灯火通明的状态,走在哪儿都是亮堂堂的,游廊上一串红灯笼亮着,院子里还竖着路灯,要不是这夜色太过深浓,倒让人以为行走在白日中。
沈蕴一只脚刚踏进客厅,就闻到浓重的酒味,他收了伞靠在客厅的门边,再往里走,就看见一个酩酊大醉的傅时沉。
在他的印象中,傅时沉从来没有醉成这样过。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浴袍,放荡不羁地仰躺在沙发里,两条长腿交叠地架放在茶几上,脚边是一个横倒在茶几面的威力特波本空酒瓶,再旁边是一个灰色的石材烟灰缸,里面装着满满一缸的烟灰和烟头,两个空瘪瘪的烟盒随意扔放在周围。
腰间的结系得松垮垮,黑色浴袍朝两侧散开,敞露出男人大片的冷白色胸膛,以及两块紧实腹肌,手里还端着一杯加有冰块的酒。
场面颓废得像是在过世界末日。
沈蕴实在看不过眼。
他走过去,停在傅时沉面前,抬起膝盖去撞了撞傅时沉叠放在茶几上的长腿,“喂——你看你这幅样子,为一个女人值得弄成这样?”
“……嗯?”
男人似在梦中惊醒般,朝后仰着的头脸微微一动,向后倒的额前黑发也蓬松地轻轻颤了下,“沈蕴,你来了。”
沈蕴无奈至极:“跟你说话听见没?”
男人浸满醉意的桃花眼微微眯着,嗓音嘶哑,“……你说什么?“
“我说——”沈蕴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凑过去在他耳边放大声音,“不要因为一个女人,搞成这样。”
男人倏地轻笑出声。
笑得沈蕴一头雾水,“你笑什么?”
傅时沉就那么仰躺在沙发里,头往后吊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像是那里有着遥远夏夜的记忆,“她可不是普通的女人。”
沈蕴反问:“能有多特别?”
“你不懂,说也没用。”望着天花板的眼重新合上,男人滚动了下喉结,像是在对自己说,“我输了。”
沈蕴听得云里雾里:“输了?你输什么了?”
至少在沈蕴认识傅时沉这么多年来,他可是从没输过的男人,对傅时沉来说,赢是一件如喝水吃饭一样简单的事情。
再绝境的事情落在傅时沉手里,赢面都会变得很大。
傅时沉拿高酒杯,往嘴里猛灌一大口又冰又烈的波本酒,喉结弧度明显地上下滑动着,他咽下那口波本,胃和喉都在狂烧,烧得他通体难受痛苦,沉默良久后,才低哑开口:
“我输给了自己设的局。”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输的?
他自己都不清楚。
或许是他提出和她协议结婚的那一天,或许是他毫不犹豫为她挡子弹的那一天,又或许是,他派人将一份有关于他的个人资料送进当初即将破产的慕家的那一天。
一场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的局。
自负以为十拿九稳,殊不知,在开局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十赌九输,赌徒不值得怜悯,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后的活该。
“我本以为,十年后的我能逆转结局。”
“逆转我和她的结局。”
“可我还是这么无能为力,和十年前一样的无能为力。”
……
沈蕴默默听完,虽说听得一头雾水,但在听到‘十年’这种字眼的时候,还是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慕小姐就是那个你喜欢了十年的高中同班女同学啊!”
傅时沉垂着晦暗眉眼,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周身都散着落魄和阴冷。
沈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傅时沉有个心里有个暗恋的很多年的人,所以外界不清楚傅时沉为什么不近女色,而他很清楚。他也劝过傅时沉,让他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当时傅时沉只漫不经心地笑笑,然后对他说:“你说得在理,只是这世界上就只有一棵树,哪里还有别的树?所以不是我不选择,而是我别无选择。”
……
“那你还在这里惆怅个什么劲儿?”沈蕴大为不解,“你可是把喜欢十年的女人娶回了家,还不满足?”
傅时沉觉得沈蕴说得对。
还不满足?
他到底为什么还不满足?
酒精在神经上跳舞,傅时沉脑袋昏沉沉,思绪慢却清晰,他在想,他不满足在她只是将他当做一个复仇工具,而不是真的愿意爱他。
一开始带着目的接近,他就已经做好心甘情愿被利用、被榨取所有的准备,同时也做好孤注一掷的准备——要不惜代价地让她爱上他,彻底爱上他,爱到没他就不行。
然而照现在的局势来看,似乎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前段时间,听她亲口说有点喜欢上他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在深渊中得到救赎的人,心脏顺便被阳光覆照。
不过只有短短一瞬时间,阳光就再次消失。
他反复去想她有点上喜欢他这件事。
最后得出结论——
有点怎么够?喜欢怎么够?
每晚的□□合欢,耳鬓厮磨,都可以理解为成年人间的寻欢作乐。
他根本就没把握,她到底爱不爱他。
“她让我去勾引别的女人,她前任的未婚妻。”他低声道。
“……”
这让沈蕴把所有安慰的话都卡在喉咙,再咽回肚子里。
关于慕昭和前任宋淮予的恩怨,沈蕴从泰诗琳那里了解到大概,眼下沉默半晌后,叹了口气说:“以你的能力,想要报复真的太简单,她偏偏要用这种剑走偏锋的方法。”
“……”
“她是真的不爱你啊,兄弟。”
傅时沉觉得火烧般的喉咙在发紧,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闭着眼睛轻声说:“她让我做的,我都会去做。”
沈蕴不可置信地摇头,呐呐道:“你疯了……”
傅时沉仰头灌进最后一口酒,笑了:“是疯了。”
我早就疯了。
岂止今天,又何止今天-
深夜,慕昭独自一人在房间里醒着。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地上揉皱的请柬还在那躺着。
而她不知道傅时沉去了哪里,他是离开不疑居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是答应配合的,她的心情却一点都没得到纾解。
像是有一团黑色沥青粘裹在心脏表面,闷臭,黏腻。
她失眠到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的时候,隐约间感受到有人在给她盖被子,还摸了摸她的脸,最后分别在她的脸颊、额头、嘴唇上都亲了亲。
她觉得自己在做梦,因为傅时沉已经生气离开,不会再有人这样对她。
梦里面,她闻到波本酒的味道。
威力特牌的那种波本酒。
失眠导致晚起,慕昭第二天早上十点钟才醒,还是被电话吵醒的,是警局那边打来的,说是昨晚的贼已经落网,让她放心,顺便通知她抽空去趟警局,领回昨晚丢失的财物。
“好的,谢谢。”旋即,她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慕昭下意识看向旁边,旁边的被窝空空的,也冷冷的,没有人睡过的迹象。
她就那么怔着看了好一会,心里某处缺损得亟需修补。
直到卧室门被人推开,她才回神,顺势抬眼望过去。
她看见傅时沉从门口走进来。
男人已穿戴整齐,黑色正装,深蓝色领带系得周正,皮鞋锃亮,手腕一块限量款劳力士腕表,看上去相当英俊逼人,又透着高冷禁欲的气质。
而且看着就像是要马上外出的样子。
可他昨晚说过今天会在家里陪她。
慕昭收回视线,假意没看到他,自顾自地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傅时沉来到她面前,把手机递给她。
慕昭:“?”
她疑惑地抬头看他,“干嘛?”
他低头看着她,神色冷然,声音寡淡:“把那位林小姐的手机号给我。”
慕昭想都没想,问:“你要她电话做什么。”
男人眉眼戏谑,玩味地说:“你不是让我去勾引她?”
“……”
“那当然是做勾引一个女人该做的事情。”
对上傅时沉那双薄冷风流的眼,这一瞬间,慕昭突然就很不想把电话给他,阴阳怪气地问:“听你的口气,你还蛮期待的是么?”
傅时沉观察她的表情,她眼里的情绪,突然就察觉到什么,黑眸微微一凝,接下来索性将计就计,“还行,人生有点新体验,也没什么不好。”
说完,他还把手机朝她递得更近一些。
慕昭真想把他的手机扬飞出去,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毕竟要求是她提出来的,他还一再和她确认过,她没理由也没资格这么做。
她只能环手抱胸,冷冰冰地说:“手眼通天的傅先生,不会连一个电话都查不到吧?”
“……”
“那我还能信你可以把事情办妥吗?”
闻言,傅时沉收回手机,懒散地让手机在指间翻了一转,漫不经心地说:“放心,我能办妥。”
“……”
“或许你听没听说一个词?”
慕昭心里正烦着,懒得理他。
谁知,下一秒男人竟然俯身而下,来到她的耳边,呼吸时暧昧的热息在耳廓周围散开,他用循循善诱的语气浅笑着说:
“人夫的魅力。”
慕昭耳朵一痒,有些恼羞成怒地转头瞪他,他正微微将眼睛眯起,眸子黑而深,语气三分玩味,“相信这一点,你已经领教过,并且深有体会,是不是?”
“……”
“……”
“我得出门去勾引别的女人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房间,留慕昭一人坐在床上,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颤。
人夫的魅力?
人夫还能有什么魅力!
可笑死了。
与此同时,傅时沉一边往外走一边给沈蕴打电话。
那边宿醉后的沈蕴痛不欲生地接起电话:“又干嘛?你不睡觉我还要睡觉的好吗,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不要命。”
傅时沉快步经过中院,说:“昨晚你说错了。”
“啊?”沈蕴困得五迷二晕的,“我说错什么了?”
“你说她是真的不爱我,你错了。”傅时沉回想到在卧室里和她对话的场景,她眉眼里的不满,语气里的酸溜溜,“我觉得她爱我,不确定有多爱,但起码是爱,这让我重新有了信心。”
“……”
沈蕴觉得这人疯了,“会不会是你的错觉啊?”
傅时沉很笃定:“不会。”
沈蕴:“那她怎么可能让你去勾引别的女人?”
听到这,傅时沉薄唇稍弯,慢悠悠地说:“我觉得是她昨晚一时的气话,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后悔了,但她太强势,又好面子,不好意思说。”
沈蕴沉默几秒,然后问:“那现在咋整?你还真去勾引别人啊?”
“怎么可能?”傅时沉踩过上午的明朗秋阳,带着自身狭长的影子到达门口,低沉的嗓音里透着难掩的笑意,“我记得我给你说过——”
“对我来说,这世界上只有一棵树。”
作者有话说:
傅·人夫版·时沉-
? 第 60 章
慕昭在浴室时洗漱时, 接到泰诗琳的电话,她把手机放在盥洗台上,点外放。
泰诗琳语气八卦:“我今早在百花群里看到小道消息, 都在传傅大佬在夏威夷给一个女人买了一座岛, 真假?现在都在扒那个女人是谁,不过你真收了座岛?”
“……”
聊到那个外出勾引女人的男人,慕昭没好气:“不就一座岛?他那么有钱,高兴的时候给每个女人买座岛都行,不关我事。”
泰诗琳听出不对劲,“昨晚你还在说他对你太好太温柔, 怎么今天态度就一百八十度转变了?”
“没怎么。”慕昭往脸上拍着凝露,未觉力度用得很重。
泰诗琳:“你在扇谁耳光?”
慕昭这才看见自己还有些轻微肿的脸颊,被她拍水给拍得通红, “男人真的不可信。”
泰诗琳好奇:“怎么这样说?”
“昨晚傅时沉说今天在家陪我。”慕昭用力扣上凝露的盖子, “今天却收拾得衣冠楚楚地出门, 出门去勾引别的女人了。”
“……”
虽然是她要求的,但却是他自己说今天会在家陪她。
这男人的话根本没有可信度。
“勾引别的女人?”泰诗琳语气诧异至极, “怎么可能啊,傅大佬一看就是那种会用眼神把异性逼退的人好吗?”
“我让他去的。”
“?”
泰诗琳沉默数秒,然后极不敢置信地发问:“你千万别告诉我,你是让他去勾引林紫芸去了?”
慕昭嗯一声。
“你糊涂啊!”泰诗琳激动, “你不是把肉送进狼窝吗?那女的什么都要抢,可别把她高兴坏了。”
慕昭心里浮躁,挽发时几番失败,“我让他去, 他还真的去, 他不能坚决地拒绝我吗?你说他什么意思?”
“……”
“而且他今早还在那里扯什么人夫的魅力, 可笑,你觉得人夫有魅力吗?”
泰诗琳如实评价:“不是人夫有魅力,而是傅大佬有魅力,那种男人不管是不是人夫,都是一盏会吸引女人朝他疯狂飞的灯。”
慕昭嘴硬道:“我没觉得。”
泰诗琳突然笑起来,“我跟你讲,你这人就是太强势,估计烧成灰都剩一张嘴还在硬着。”
“……”慕昭有气无力,“还好吧。”
“你现在心里一定后悔死了吧?”泰诗琳窃笑着调侃她。
“我可没有。”慕昭放下梳子,拿上手机出浴室,“不关我的事,哪怕他和林紫芸各种谈笑风月,我都不会在意。”
泰诗琳意味深长地哦一声,“你最好是。”
慕昭没心情再往下聊,语气蔫瘪,“……好了,我要吃早饭了,先不说了。”
其实压根没有胃口。
她咬下一口三明治后,像在嚼白蜡,差点反胃到吐。
眼见慕昭把三明治放回盘中,崔姨忙问:“太太,是不合胃口?我重新给您做一份。”
慕昭摆摆手说不要,站起身来要离开。
崔姨喊住她,诺诺道:“太太,昨晚的事情……我对不住您,我走得太匆忙,才忘记锁门。”
在桃城,人尽皆知慕昭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但她在心里有把尺子,丈量世事,她便知道有些事情可以不报,也可以不计较,就比如崔姨忘记锁门这件事,但有些事情不得不报,还得以数报还一报,再比如那对狗男女的事情。
“没事,我现在要出门。”慕昭脚步一顿,似想到什么,对崔姨说,“要是晚上他回来,你就说我不回来吃饭了,让他不用等。”
她决定晚上约泰诗琳吃饭,把那个谎话精人夫晾在一旁。
谁料,崔姨手来回在围裙上擦了下,样子很促狭,话也说得慢:“傅先生说……说他晚上不回来吃饭了,让您不用等。”
“?”
“……”
慕昭冷艳的眼风一凉,笑了:“谁要等他!真是会自作多情。”
望着女人离去的旗袍身影,崔姨简直一个头六个大,夫妻俩都同时让她转述,晚上都不回来吃饭,都让对方别等。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真奇怪。
慕昭拎包出门,走在大好的晴朗秋阳下,没有感受到热度,只感受到萧瑟。
思绪乱糟糟的。
总是忍不住去想,他晚上不回来吃饭,是约了林紫芸吃饭?
可以。
让他去勾引别的女人就这么积极。
慕昭忍无可忍,在包里翻出手机给傅时沉发微信,【晚上我压根没有打算等你吃饭,你也不用特意嘱咐崔姨转告。】
没想到他竟然会秒回。
家里的一朵娇花:【好】
好?
好???
好??????
他就回过来一个好。
然后什么话也没有。
慕昭的掌心开始出汗,艳丽的瑰红色美甲沾上一点,就在阳光下反出莹润的光泽,阴阳怪气地连发三条。
【其实你不仅吃饭不用回来,晚上睡觉也不用回来的/玫瑰】
【就在外面睡/玫瑰】
【正合你意/玫瑰】
看着屏幕上的那三条消息,男人薄唇微抿,压住欲涌的笑意,桃花眼敛垂着,慢条斯理地再次回过去一个字。
【好。】
慕昭看着他发来的第二个好字,她只想把他拉黑。
就在千钧一发时。
她还是选择收手,返回到个人资料界面,修改了他的备注。
慕昭出大门,看见胡川等在外面,她很意外,“你没跟着他外出?”
胡川笑笑,说:“傅董说是私事,不便让人跟着,要自己亲自开车去。”
私事。
他还要亲自开车。
他要去给林紫芸当司机,林紫芸会坐在他的副驾,然后和他聊天,和他共进晚餐,然后……
慕昭胃里开始犯恶心,强行打断思绪,淡淡问:“他让你等在这里做什么?”
胡川:“说送您去警局,取回被窃财物。”
“走吧。”
胡川替她拉开迈巴赫后座的车门,慕昭站在原地愣了会,冷笑:“他还开的那辆劳斯莱斯去。”
胡川不清楚:“嗯?”
“没事。”慕昭冷着脸,弯腰倾身上车。
在去警局的路上,慕昭几次拿出手机查看微信,傅时沉没有再给她一条新的微信消息来。
她垂下眼睑,眸里有着不自知的落寞和失望。
另一边。
沈蕴的私宅里迎来一尊大佛,大佛毫不见外地在酒窖里找到一瓶称心的酒。
沈蕴抬手阻止道:“那瓶不行,那瓶绝版。”
傅时沉掂掂酒瓶,拿过一旁起酒器漫不经心地说:“我付钱。”
轻井泽1960宝船,六百万。
“绝版两个字你是不是听不懂?”沈蕴问。
呲——
回应沈蕴的是酒塞被起开的声音。
沈蕴:“……”
傅时沉从银盘里取两个倒扣置放的古典杯,往里面加好冰块,满上半杯,再推给沈蕴,“喝点儿?”
“昨晚没喝够?”沈蕴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将酒杯挪到自己面前。
“帮我看几张图。”傅时沉在西装内衬里摸出几张图纸,翻开,上面是旗袍手稿图,“你觉得她会不会喜欢?”
沈蕴狐疑地看他一眼,“你在我书房待一整个白天,就是在画这些,话说你不是三年前就不画了?重新捡起来?”
男人轻抿一口酒,嗓音里着淡淡骄傲,“她说她喜欢,让我给她画。”
沈蕴:“……”
他接过图纸,翻看起来,边看边说:“你老婆喜不喜欢我不敢保证,我那个妹妹一定很喜欢,要不这其中选一张给我妹?”
下一瞬。
沈蕴手中的手稿直接被抽走。
男人低眼看着手中的图稿,长指轻扶过裙摆,眸光深邃温柔,嗓音徐徐:“这是给昭昭画的。”
也不知道这一次,他的旗袍能不能入她的眼?
沈蕴在旁边气笑了:“傅时沉,你还是个人吗?来我家耗一天,喝我的酒,占用我的书房画旗袍,现在我就要一张你都不给?还是不是好哥们儿了?”
傅时沉不做理会,把图纸细心折叠收好。
沈蕴索性道:“来,我买行不行?我买你Destiny的一张设计稿,你出个价。”
男人眸光微闪,薄薄一笑,很欠揍地说:“不卖,我现在是昭昭的独家设计师。”
沈蕴直接失语片刻,随评价道:“用我妹的话来说,你这是恋爱脑。”
傅时沉不反驳,憋着笑:“嗯,我是。”
沈蕴:“……”
这时候,沈蕴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下。
沈蕴划亮手机,看见是泰诗琳发来的微信消息。
琳琳:【图片】
琳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琳琳:【你看这个,快看!!!】
沈蕴很喜欢泰诗琳开朗的性格,收到消息时唇角已经翘起,他放大那张图片,一看,没绷住直接大笑出声,笑到单手捧腹直不起腰。
而后他把手机递给傅时沉。
傅时沉:“?”
男人接过手机,眸光触及屏幕时,看清后,眼皮直接重重一跳。
那是一张对话框截图。
从头像判断,截图是慕昭发给泰诗琳的。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慕昭给他的备注是{发骚的人夫}。
怪不得沈蕴能笑成这样。
傅时沉甚至能想到她是用怎样的表情敲出这个备注的,想到这,他摸出手机,给她拨去电话。
——被秒挂。
他打过去第二个,又被秒挂。
第三个,还是被秒挂。
傅时沉没再打第四个,而是直接捞起外套起身,“走了。”
沈蕴看一眼那瓶刚开的轻井泽1960宝船,“你开的酒还没喝完,上哪儿去?”
“回家。”
男人头也不回,外套搭在臂弯里,声线清沉而愉悦,“哄生气的老婆。”
沈蕴:nm,老子的绝版酒-
白天,慕昭去警局签字领回财物时,听说那个贼落网时肋骨断掉三根,脸上充血肿得像是被人扇了上百个耳光,而且……
她心情欠佳,没兴趣往下听,拿上东西径直离开。
回家后倒头就睡。
也没睡着,她浮躁地翻来覆去,脑子里不停在想傅时沉的勾引计划进行到哪一步,想着想着,铃声突然响了。
拿起手机一看,他还有脸给她打电话?
她直接挂断。
他立马打第二个过来,她又挂断。
然后达成三连挂的成就。
四十分钟后,卧室门被人推开,一抹夕阳斜照进室内,温柔地覆在男人清瘦背影上,他来到床边,俯身弯腰查看她是否在熟睡。
慕昭迷糊中察觉到有人靠近,翻身转脸,就对上男人一双风流深邃的桃花眼。
他唇上那粒深情痣正对她的唇。
“你回来干嘛?”她没好气地问。
男人单手撑在她耳旁,另一只手轻挲过她耳廓,然后捏了捏她的耳垂,意味不明地笑道:“回来发骚。”
慕昭脑子一白,立马想到泰诗琳肯定把备注截图发给沈蕴同乐了。
而沈蕴又把备注截图发给傅时沉了。
她躺在那里,冷艳脸庞写满失落色,轻声道:“在外面发完再回来,也可以不回来。”
傅时沉在床沿坐下,不由分说地将她从被窝里捞起来,紧搂在怀里。
慕昭推他,皱着眉:“别抱我!”
男人将她搂得更紧,大掌轻而易举固定住她的纤腰,他低脸在她眼角亲了亲,似在安抚,又来到她的耳边,亲了亲她的耳垂。
然后他贴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萦在耳廓,撩得人心神全乱,用最蛊惑人心的嗓音徐徐道:
“我都还没去勾引别的女人,你就气成这样?”
慕昭挣扎僵在他怀里,怔怔看他的眼:“你没去?”
他的手在她腰间落下点力道:“你想我这样对别的女人是么?”
“……”
没等她做出回答,长指游移往上,聚散便无定数,她微微扬起纤细的颈,他就吮吻住她颈部娇嫩肌肤,低低问她:
“还是说,你想我这样对别的女人?”
慕昭被折磨得快要崩溃,完全生不起气来,忍着痒问:“那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傅时沉埋首如臣,尽忠欲事,薄唇碾过她雪白的肤,留下潮湿的红痕,还有他无比深情的三句话。
“给你画旗袍。”
“然后想你。”
“然后还是想你。”
作者有话说:
深情大狼狗谁懂啊!
还有,昭昭马上就要知道暗恋秘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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