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幸好
暖湿的气流温柔地拍打在耳侧, 像是女人细软的指尖抚过,惊得靳翊浑身一滞,肩背瞬间绷紧。
许迟虽然不知道对方身体上的这些细微的变化, 但她能清楚地看到——
靳翊的耳尖红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靳翊这样, 就好像看见了一块会燃烧的冰。
靳翊猛地起身, 站直身体, 不自然地拽了拽衣领。
“咳咳——”
“我……”他尴尬地结巴道:“我只是……”
“我说过,你是我妹妹。”
“不能,不能给别人欺负。”
许迟仰脸看着靳翊的反应, 无奈地挑了挑眉。
“你是我妹妹——”
“就是要欺负,也只能给我欺负。”
当年把混混打跑的那个晚上,靳翊悄悄溜进她房间,替她换药的时候,的确这么说过。
那时的靳翊也只有十几岁, 稚气未脱的脸上藏着点小小的傲娇,许迟现在想起来, 觉得其实还挺可爱的。
只可惜, 十几年之后,他们都长大了, 还分开了整整五年。
许迟起身,用手指点了点靳翊的胸口, 那是对方白天放那两本小红册子的地方。
“我已经不是你妹妹了。”
“早就不是了。”
撂下最后一句话, 她没有再给靳翊解释或反驳的机会, 直接转身上楼,重新回到了卧室里。
都不用锁门, 她也知道靳翊肯定是“不敢”进来的。
她走进浴室洗了把脸, 渐渐冷静下来, 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才发现浴袍的领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拽开了点,便下意识地一把攥紧了衣服。
这封控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许迟想着,回到床边拿起手机,准备让宁曼可明早到自己的出租屋里去收拾几件日常的衣服,然后叫个同城快递送到别墅来。
但这手机不看还好,一看着实吓人一跳。
大概是从新闻或者网上得知了别墅区这一片被封的消息,宁曼可那头都急疯了,连着好几十通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不过许迟之前不是忙着“结婚”,就是发烧晕倒,实在没顾上看一眼手机。
她刚准备给宁曼可回个电话,但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半夜两点过了,想了想还是挂掉了电话,只是给对方回了条消息。
略过了“结婚”和生病的事,也顺便略过了楼下的楼个人,她只安慰闺蜜自己没事,现在有吃有喝的,就是出不去,又没带换洗衣服,让宁曼可明天有空了去帮忙自己收拾几件。
哪知道,她刚点下发送键没几秒,宁曼可一个电话就打了回来。
果然还是夜猫子。
许迟看着手机屏幕笑了笑,很快接起了电话。
而在差不多同一时间,靳翊已经打开了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犹豫着在网页的搜索框内键下了几个字。
他正对着搜索引擎给出的答案眉头紧蹙时,扔在一旁的手机也跟着响了起来。
消息是孟嘉浩发来的,一共好几条,全是语音,最长的有五十八秒。
正常情况下,面对这样长条的语音消息,不管对象是谁,靳翊都会直接删掉——
不值得浪费时间。
但就在手指即将按下“删除”键的前一秒,想起电脑屏幕上那一堆“奇形怪状”的搜索答案,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按下了“删除”键旁边的那个“转文字”-
卧槽!兄弟,你要怎么感谢我!-
我给你说,今天我被人放了鸽子,实在闲得无聊,就想着请我未来妹夫喝顿酒!我们现在正在清吧呢,我妹夫不行,已经喝倒了,我刚看见我妹手机响了,她就激动得抱着手机出去给人回电话去了。
还是惯常大惊小怪的开场白,和毫无重点的叙事,靳翊一目十行地扫过去,看得直皱眉头。
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点开孟嘉浩的语音消息了-
我一看不对劲啊,就跟着出去了,你猜我听到了什么?!许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跑回别墅去了!那一片被封控了!!!卧槽,这我要不是正好请我妹喝酒碰上了,上哪打听到去?-
许迟让我妹给她送几件衣服过去,封控诶……肯定不太好过……兄弟,别怪我没通知你,表现的时候到了!-
这么重要的“情报”,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想着搜索框下那一堆“千奇百怪”的搜索结果,靳翊勉强看完了消息,到最后,眉头竟一点点舒展开来。
他抬头看了眼许迟的房间,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心里却升起一种隐秘的幸福感。
这感觉很奇妙,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向全世界炫耀,却又舍不得,想要极其吝啬地藏起来。
幸好,幸好。
幸好这一次,在许迟需要的时候,他可以陪在对方身边。
此后余生的每一次,他都不会再允许自己再错过了。
他想着,情不自禁地扬了扬嘴角,重新低头看着手机,打下一行字,又再删掉,几经斟酌,才终于发出去一个问句-
怎么追求一个女孩子?
清吧那头,因为已经很晚了,宁曼可怕耽误许迟休息,已经挂断了电话,走回了座位,孟嘉浩也只能装作刚好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掏出手机一看,差点惊掉下巴。
毕竟做了一段时间的邻居,他经常喝到半夜回家,还能看到靳翊屋里亮着灯;对于靳翊现在还没睡,他并不意外,但多少有点意外“冰块脸”居然愿意“屈尊”给自己回消息。
最让他没有想到的,还是消息的内容,吓得他差点没一口酒喷到宁曼可脸上,被对方一通嫌弃。
但这会他也顾不上跟宁曼可“一较高下”了,再三确定消息是靳翊发来的,不是自己喝多了眼花看错后,他才犹犹豫豫地回起了消息-
就……投其所好?喜欢包的就买包,喜欢首饰的就买首饰;逛完街吃个饭,开车出去兜兜风,然后回酒店,该干嘛就干嘛呗。
因为宁曼可就在自己对面坐着,孟嘉浩现在也不方便发语音了,是打字回的消息,但靳翊捧着手机,眉头却一点点蹙了起来。
孟嘉浩的话,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他又完全看不懂对方是什么意思,只能疑惑地回了个问号-
普通套路不都是这样吗?又不是我发明的,有什么好奇怪的……把自己收拾干净点,花钱再大方点,一般都能拿下-
不过长成你那样,也不用怎么收拾了,女孩儿都乌央乌央挣着抢……-
对啊,你还需要花功夫追女孩吗?
孟嘉浩噼里啪啦地回着消息,靳翊是肯定不会搭理他的恭维和疑惑的;其实看到最后,他已经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但还是不死心地又问了句——-
然后呢?-
都带回酒店了还有什么然后啊?我还得跟你报告下我的时长?
孟嘉浩不假思索地回了消息,但想想靳翊那张在夏天也会很消暑的“冰块脸”,还是很怂地撤回了消息,又重新老老实实发了一条-
进了酒店,孤男寡女的,气氛到位了,就……该亲就亲,该搂就搂……然后……不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吗……-
那女孩子不愿意呢?
这次靳翊很快就回了消息,居然还是一副认真提问的样子,孟嘉浩甚至把聊天记录划下来又看了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跟某个大学生讨论正经学术问题。
毕竟,他当年读书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用心-
不愿意就不会跟你进房间了啊……都是成年人了,我又不骗不抢的……最多是女孩子害羞嘛,欲拒还迎什么的,也算是小情趣了?-
男孩子嘛,主动一点啊,甚至强势一点都可以-
不是应该尊重女生的意见吗?
这次靳翊还是回得很快,但孟嘉浩已经顾不上惊讶了-
我说的是“强势”!又不是“强迫”!!!-
虽然之后也不一定发展成什么样,但事后我也是会好好把人送回家的,好吧?顶多算是各取所需罢了。你可以说我渣,但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骗过谁啊,不至于被你说的好像我在违法犯罪一样……
虽然知道自己身边没有别人,但看着手机上一条条蹦出来的消息,靳翊还是迅速锁上了手机屏幕。
怪不得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把手机扔在一边,但一抬头就又看到了电脑屏幕的搜索框,想了想还是重新拿起了手机-
我说的,是“正经”的恋爱-
那我不知道,没谈过-
多麻烦啊,这回你又不嫌浪费时间了?
孟嘉浩随手敲下几个字,发出去又立马觉得不对劲-
卧槽,靳翊,你还没谈过恋爱啊?!-
那你之前几年在欧洲干嘛去了?不是都说那边观念很开放的吗?-
你真就过去纯留学的啊???
靳翊比许迟还大五岁,今年也该二十七了,到现在还没有谈过恋爱,大部分人知道了的确都会惊讶一下。
但他本人似乎丝毫不以为意,只是默默锁上屏幕,把手机有扔到了一边。
在他的认知里,沟通就是应该有效率的,既然孟嘉浩说自己没谈过正经恋爱,那他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锁屏后的手机不断跳出新的信息,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已经起身准备上楼休息了。
但就在他拿起手机的一刹那,余光瞥见了许迟的名字。
他又默默解锁了屏幕-
你这突然是要跟谁认真啊?不会又是许迟吧?-
许迟可不是一般姑娘啊,她以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可不好追呢……-
你俩这是什么“孽缘”啊……-
按说许迟以前应该也是挺喜欢你的,咱们读书那会,除了我妹那种缺心眼的,有哪有女生不喜欢你的啊?但是五年了……你看看我爸,我妈死了不到三年,他不就给我找小妈了吗?-
真没有谁能等另一个人五年的……-
听我妹那个意思,许迟大概还是原谅不了你突然“消失”五年这个事。真是一点风都不透啊,兄弟……连我都找不到你……-
你要不,还是跟人家好好解释一下?毕竟去年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哪怕编个谎话哄哄她呢?起码让人家心里舒服一点。
靳翊一边往楼上走,一边默默地看着手机,直到最后这一句,他果断按下了关机键。
其实不需要孟嘉浩提醒,同样的问题,许迟也问过很多遍。
但他不想骗许迟,更不能说实话——
真相,只会让人更加难以接受。
他将关掉的手机塞回兜里,然后拉开了许迟门口的瑜伽垫。
虽然现在已经退烧了,但还有一晚上的时间,他还是要在许迟门口守着,才能安心一点。
作者有话说:
阿鱼这就去给靳总报一个恋爱补习班!~
? 32、晕血
之后几天, 靳翊依然会睡在许迟的卧室门口,不过他还是把自己的房间收拾了出来,每天赶在许迟起床前, 轻手轻脚把铺在地上的垫子和薄毯收进房间藏好, 免得许迟看见了心里会有压力。
不过许迟还是发现了。
她之前回到别墅, 本来就是为了收拾些东西带走的, 但因为靳翊的突然出现和那场高烧,打断了她之后的一系列安排,那个装着父母遗物的小皮箱, 她也一直没顾上,是被靳翊收起来的。
跟成年后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嫌,几乎从来不敢单独进她房间的靳翊不一样,她进靳翊的房间从来没有什么负担,反正靳翊就在楼下坐着, 她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就直接大大方方开门走了进去。
箱子没找到, 不过当时她躬身查看床底下的时候, 衣服的拉链钩到了床单,不小心把床单扯歪了点;想着靳翊一直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床铺, 她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动手收拾, 想着靳翊晚上睡觉前自己随便拽两下就好了, 也没多麻烦。
但第二天一早, 当她再经过靳翊房间门口时,无意中看到屋里的床单还是皱着的。
靳翊是一个洁癖、强迫症很严重的人, 书桌上的笔筒里, 每一支笔的笔帽朝向都必须要有规有矩;他要是在房间里休息过, 就不可能在歪掉的床单上睡一整夜,甚至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都不收拾。
不过既然靳翊有心隐瞒,许迟也没有当面拆穿。
毕竟,这些天来被关在别墅里,靳翊真的对她很好。
从零食到正餐,靳翊总能记得她爱吃什么,会做的就自己做,不会做的也要让陈秘书送现成的进来,而且一点活也不让她干。
只是两个人的相处时,好像总有点别别扭扭的。
尤其是每当有肢体接触发生的时候。
好几次许迟在旁边看着靳翊一个人忙活,不好意思想要上前帮忙,靳翊倒还是老样子,基本没有多余的废话,只说她还是病人,要好好休息,但如果她继续坚持,就会被抱起来“塞”回卧室去。
就是这种肢体接触,甚至是其他一些无意间的触碰发生时,靳翊的反应总是很不自然。
但这种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微妙的感觉,总是特别微小,小到转瞬即逝,小到会让人觉得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
加上许迟自己心里的矛盾与纠结,别说开诚布公地问问靳翊,有时候,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靳翊才好。
感情上,现在朝夕相处,还对自己照顾有加的男人,毕竟是她暗恋了许多年的“哥哥”;但理智上,五年时间构筑的那道巨大的鸿沟,她也委实无法跨越。
就这样,她矛盾又安逸地过了好几天,总觉得这封控时间要是再长一点,自己一定会被靳翊照顾“废”掉。
除了那一点点偶尔的“不自然”,关在别墅里的这些天,靳翊已经把她的生活照顾得和以前家里还有三个保姆在的时候都差不多了。
那唯一的一点区别,大概就是不能出门。
现在就连她喝的水,都是以前母亲专门给她准备的玻璃瓶进口矿泉水,简直完美“复刻”了她之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生活。
也许是因为终于重新回到了从小长大的熟悉环境里,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以前不管头天加班到几点,许迟都能在第二天一早八点闹钟响之前准时醒来,现在居然会一觉睡到中午,赖在床上等靳翊喊她起来吃饭。
直到封控的第五天,靳翊居然“破天荒”地一大早就来敲了门。
许迟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间,才发现之前街道的刘阿姨已经带人来拆门上的门磁了。
别墅区的封控解除。
未免真的被靳翊养成个“废人”,许迟第一时间是打算回公司销了假上班的,但等她梳洗完,换好衣服下楼,才发现靳翊已经穿戴整齐地等在门口了。
她偏头往窗口忘了一眼,发现陈秘书也在门口,而那辆白色的劳斯莱斯古斯特则停在了院门外面。
“那个……这么多人啊……”
她背着自己的双肩包走到门口,客气地朝门外的陈秘书点了点头,然后又“乖巧”地冲靳翊笑笑,两个浅浅的梨涡挂在唇角,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真诚极了。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眼睛始终还是盯着门外面。
“那你们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丢下一句话,她瞅准时机就准备从大开的房门前溜走。
这次靳翊倒没说什么,但门外的陈秘书还是拦住了她的去路。
“先去医院检查。”看着许迟气鼓鼓的背影,靳翊不紧不慢地走出门口,随手带上房门时说道:“家里有陈秘书看着,等下会有人来收拾。”
许迟回头,愤愤地瞪了靳翊一眼,“我要去上班!”
“需要我亲自帮你打电话去公司请假吗?”靳翊走到许迟身侧低声道。
这次许迟没有再反抗,因为她知道,就算反抗,也会被抱到车上去的。
院门外面,已经有好几个阿姨拎着工具在等了,大概就是靳翊刚才说的,准备在他们离开后进别墅打扫收拾。
许迟不想被这么多人看着自己被抱上车,干脆甩开靳翊,自己大步朝院外的劳斯劳斯走了过去。
坐上车后,为了表达不满,赶在靳翊上车前,她就“嘭”地一声,重重摔上了车门,把靳翊赶去了副驾。
反正今天陈秘书也不跟着,位子刚刚好。
车子很快开到了一家市郊的私立医院,环境很好,人也不多,完全不需要排队。
许迟很快做完了基础的检查。
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明显的症状了,自然检查不出什么来,但一旁的靳翊似乎不太满意。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蹙眉看着医生,先前还说着许迟各项检查都很正常的医生就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这个突然发烧,原因也有很多,如果想要彻底排除所有病因,最好还是做一个血常规,比较放心一点。”
闻言,许迟也只能无奈地抬头瞪了靳翊一眼。
医院的服务很周到,缴费什么的,肯定是不用自己楼上楼下跑的。
许迟领了化验单,就被护士带到了采血站。
“对不起。”
靳翊原本是在门外等的,小时候也是这样;许迟许迟生病了,靳翊会陪她到医院里去,但一般都是在门外等着。
她不知道靳翊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还没头没尾上来就是一句道歉,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也不知道,居然要抽血。”靳翊抱歉道:“不过发烧的事,可大可小,还是彻底检查一下的好。”
许迟原本已经撩起袖子,把胳膊伸给了对面的护士,正疑惑地看着靳翊,听对方和自己解释。
但就在下一秒,感觉到凉凉地针头接触到自己的皮肤时,她正要回过头去,却被靳翊一把捂住眼睛,搂进了怀里。
“别怕……”
靳翊一手捂着许迟的眼睛,一手轻拍着对方的后背,低声安抚道:“我在这里陪你。”
原来靳翊是觉得自己害怕抽血吗?
许迟这才反应过来。
其实她早就过了会害怕抽血打针的年纪了,况且,就算小的时候,她也不太害怕。
毕竟是母亲顶着高龄,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孩子,她从小身体就弱,再加上父母格外紧张,但凡有一丁点头疼脑热,就火急火燎地要把孩子往医院里送,所以,其实她从小就就习惯了,并不是很害怕这些。
但她还是会在抽血、扎针,甚至是普通检查的时候哇哇大哭,为的就是让门口的“哥哥”听到,好进来陪陪自己。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医院里太吵了,靳翊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似的,害她一次也没有“得逞”过。
其实以前靳翊对她也挺好的,但那些“好”,总好像是她“求”来的,就好像只有现在,靳翊才会主动陪她抽血。
正常的血常规只需要抽一管血,就在许迟回忆时,护士就已经拔出了针头。
“在外面等半小时,去机器扫码就可以拿到化验结果的报告单了。”护士小姐姐温柔地叮嘱道:“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以拿着报告单去找医生。”
随着护士的话,靳翊也松开了手。
许迟微微有些脸红,但还是客气地跟护士小姐姐道了谢。
但等她再转头看向靳翊时,才发现对方居然嘴唇煞白,满头汗珠,颤抖地扶着墙,虚弱地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亲戚报道状态不太好等阿鱼恢复两天再加更QAQ
? 33、试探
在采血室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两人身份就发生了调转,现在许迟坐在病床边,守着昏迷的靳翊, 眼神瞟向放在一旁的笔记本电脑, 流露出一丝犹豫。
刚才来医院的路上, 因为被赶到了副驾, 靳翊可能在路上随手处理了几份文件,下车时笔记本电脑就随手丢在了副驾的座位上。
现在因为他突然晕倒,陈助理已经赶到了医院, 上楼前看到了车上的电脑,屏幕都没有合上,担心不安全,就顺道带了上来,正好就在许迟的手边。
早上发现别墅区解封时, 许迟就联系过经理,说自己今天会回公司销假, 现在她不但回不去了, 刚才还接到了学校辅导员的通知,让她带上实习证明和其他资料回学校一趟, 最后走一些流程,这几天就准备领毕业证了。
收到通知后, 她给经理打了电话, 不过对方可能在开会, 电话一直都打不通,她犹豫着要不要发封邮件过去的时候, 陈助理就正好带着靳翊的笔记本电脑上来了。
电脑的屏幕还保持着靳翊使用时翻开的状态, 许迟是想过要借用下电脑的, 但靳翊还没有醒来,她想了想,还是觉得擅自动用别人私人的电脑不太好,便也放弃了。
但就在她犹豫时,不小心碰到了电脑键盘上的按键,屏幕居然凉了起来,显示需要输入密码。
现在她已经不打算借用电脑了,只是抑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想要试试靳翊的密码。
看看床上在睡梦中也仿佛跟整个世界都保持着距离的人,再看看自己面前的电脑,她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在密码框键下了几个数字——
1123。
“叮叮叮——”
伴随着几声熟悉的开机音效,电脑成功解锁,许迟也瞬间愣在当场。
十一月二十三日,正好是她的阳历生日。
能用自己的生日去做尝试解开密码,对于这个结果,她多少还是有过一些期待的,但解锁后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则让她万万没有想到。
屏幕上只有一个网页搜索引擎的对话框,而里面检索的内容是——
怎么和自己喜欢的女孩相处?
许迟犹豫着,双手颤抖地点开搜索记录,发现过往的搜索词条还包括:“谈恋爱的正确相处方式”、“如何跟女生谈恋爱”、“恋爱中如何尊重女方”、“如何判断女生是否接受和你的亲密接触”……
不会……
还不等许迟联想到什么,病床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靳翊醒了。
她吓得连忙合上电脑,按下了床头的呼叫按钮。
医生很快进入了病房。
一通简单地检查后,他摘下听诊器问道:“以前也有过晕血的经历吗?”
“有,不过……”靳翊犹豫道:“没有这么严重。”
居然有过?
许迟大吃一惊。
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她居然一点也不知道,不然也不会在医院里装哭吸引靳翊的注意力,好让对方来陪自己了。
她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这才是靳翊不搭理自己的原因。
不过靳翊的确从小就有晕血的毛病,但以前最多也只是有点头晕、恶心而已。
小时候许迟有父母陪着,他当然可以躲在病房外面,现在许迟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原以为头晕、恶心这些小事也不要紧,自己忍一忍就能扛过去,没想到这次居然会严重到晕倒。
“这很正常。”上了年纪的老医生安慰道:“晕血本来是精神上的恐惧,反应到躯体的一种应激反应,可能你今天比较紧张,或者身体比较疲劳,反应出来的症状就会严重一点。”
“不过不要紧的,晕血本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我刚也跟你太太交代过,检查下来都没有问题,只要人可以正常醒来,身体也没有其他不适,随时都可以离开。”
老医生说着将听诊器收进白大褂的口袋里,一脸慈祥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正尴尬地面面相觑。
“知道自己晕血,还愿意陪太太做检查,不容易啊;刚你晕倒的时候,你太太也很紧张你。”
“现在医院里很少看到这么恩爱的小两口了。”
“别紧张,你们两个人的检查都没有问题,再躺两分钟,没什么不舒服的就可以带太太回家去了。”
大夫说着离开了病房,大门“咔嗒”一声被轻轻带上,房间里的空气都脆了。
许迟羞得抬不起头来。
刚刚靳翊昏迷的时候,她根本没跟医生说过自己和对方的关系,也不知道这老先生是怎么看出来的;关键是她和靳翊还真的领过证了,仔细想想,大夫好像也没说错什么。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过,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咳咳——”
靳翊尴尬地清了清嗓,从床上坐了起来,低头掩饰着嘴角一抹不自觉的上扬。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许迟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迅速将眼神从靳翊身上挪开,左右环顾一周,像是想要找点什么东西出来缓解眼前这个窘迫的局面,但眼神却无意间划过那台笔记本电脑……
更狼狈了。
“你……”
“吃点东西!”
眼神从那台笔记本电脑上挪开,正好看到自己削好的苹果就搁在边上,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赶紧拿起苹果,正准备递给靳翊时,却不想刚起身就脚下一滑。
像许迟这样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小姐”,哪里会削什么苹果,她刚才费了半天的劲,把一个苹果削得只剩半个大,才总算把皮削干净了,一不小心弄得满地都是苹果皮,还没来得及收拾,倒是刚才手忙脚乱间自己一脚踩了上去。
她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朝面前倒去,被靳翊张开双臂牢牢接在了怀里。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都凝固了。
许迟双手撑在靳翊的胸口上,觉得自己的脸烫得都要烧着了,正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时,却隐隐觉出些不对劲来。
之前靳翊昏倒时,为了方便检查,被脱去了西装的外套,现在,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许迟的手心能明显感受到靳翊浑身一滞,肌肉都绷紧了——
靳翊很紧张,这和他之前在别墅里,两人偶尔发生肢体接触时的情况很像。
许迟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在笔记本电脑上看到的东西。
所以……
靳翊是不敢?
还是……不会?
以前许迟就怀疑过,那些相处中的尴尬瞬间,会不会是因为靳翊的性格使然,太高冷,不好相处,甚至是薄情。
但她绝对没有想过,也有可能是……
纯情?
想到之前学校里的高冷校草,冰山学霸,或许也会有在女孩子面前害羞脸红的一面,她差点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笑出声来。
不过现在这一切还都只是她的猜测,她打算试试——
就现在。
“靳翊。”她弯起一抹微笑,浅浅的梨涡就挂在唇边,甜甜地看着靳翊,“你居然也会晕血啊?”
“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害怕的东西了呢……”
靳翊面上冷静地看着许迟,双手搂着对方的腰背,既不敢松手,又不敢用力,只能故作镇定道:“人无完人。”
“那你还有别的害怕的东西吗?”
许迟轻声道,双手撑在靳翊的胸口上,手肘一点点弯曲,慢慢凑近靳翊的耳边。
“比如——”
“我。”
唇边的和气若有似无地拍打在靳翊的耳侧,她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耳尖红了。
但就在下一秒,她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靳翊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病床上。
“许迟——”
靳翊缓缓开口,嗓音低沉,充满磁性。
他一手擒住许迟的腕子,一手轻轻抚过对方颊边的潮红,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自己怀里的女孩,性感的喉结不自然地滚了滚,
“你不要觉得——”
“每一次——”
“我都可以忍得住。”
作者有话说:
过一两天就可以加更了,宝子们也要注意身体!
? 34、误会
“囡囡——”
听到医院走廊传来宁曼可大呼小叫的声音时, 许迟第一反应就是要推开身前的靳翊。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砰”的一声,宁曼可已经冒冒失失地推开了病房的大门,连门口的陈助理都来不及拦。
只一瞬间, 小小的病房好像已经独立在了整个世界的外面, 静得落针可闻。
看着门外一脸抱歉的陈助理, 和门边目瞪口呆的宁曼可, 许迟索性松开了撑在靳翊胸口上的手,仰卧着倒向身后的病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彻底放弃了挣扎。
此时的四人中,只有单膝跪在病床上的靳翊还算镇定,他若无其事地起身,背对着门口拽了拽褶皱的衬衣,还顺带理了理衣领。
许迟见状也赶紧跟着起身, 疯狂给门口的宁曼可打眼色。
就在两人忙着“挤眉弄眼”时,靳翊默默转身, 吓得宁曼可立刻站直了身体, 像个罚站的小学生似的,呆呆地杵在门口。
“来了。”靳翊不动声色道, 便算是跟宁曼可打过招呼了,“一个人?”
过程中他只掀了掀眼皮, 门外的陈助理就立刻收到讯息, 转身离开了病房。
“没、没有……”宁曼可结结巴巴地回道, “我哥送我来的。”
她睡醒刷手机,看到别墅那一片今天解封的消息, 就薅上孟嘉浩, 立刻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却被家里负责打扫的阿姨告知,许迟已经到医院去了。
以为亲闺蜜一个人在封控期居然病得进了医院,她也顾不上细问,又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医院来。
“嗯。”靳翊默默地点了点头,“车子备好了,有什么话回家再聊吧。”
他说着转身,准备扶起病床上的许迟,一回头才发现,许迟已经从病床上跳了下来。
“我跟可可一辆车!”
许迟绕开靳翊,丢下一句话,不由分说就上前拉上宁曼可,正要往病房外面走时,却被身后的靳翊一把拽住了腕子。
“那我让陈助理送你和宁曼可两个人回去。”
*
靳翊的安排,基本一向是不容置疑的,许迟也从小到大也习惯了听“哥哥”的话;况且,比起据理力争,她更想赶紧离开那家跟自己可能八字不合,让她尴尬不断的医院。
她和宁曼可坐上了靳翊那辆白色劳斯莱斯,很快回到了别墅。
靳翊不知道是不是去坐了孟嘉浩的车,总之在两人到家时,还没有看到靳翊的踪影;但许迟也顾不上这些了,拉着宁曼可就急匆匆地躲进了自己的卧室。
“哦……”
在听许迟简单“交代”完自己封控前后这段时间的遭遇后,宁曼可一脸神秘地点了点头。
“所以……”她缓缓凑到许迟耳边,故弄玄虚地压低了音量,小声道:“在我茶饭不思地担心着你一个人的封控生活过得好不好,担心得夜不能寐的这段时间里——”
“你居然躲在别墅里‘艳福不浅’!”
“还不告诉我!!!”
她说着突然吊高了嗓门,吓得许迟闪身躲开,本能地捂住了耳朵。
“可可——”
知道闺蜜在跟自己开玩笑,许迟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然后两个人都笑出了声。
“唉——”笑过了,宁曼可又故作深沉地叹了好大一口气,“你说这学霸的脑子,是不是天生跟咱们长得不太一样啊?”
“你说什么呢?”许迟不解道。
“不然靳翊怎么能连阿姨的雪菜肉丝面都会煮呢?”宁曼可说着摇了摇头。
她也没有亲身经历过封控,但许迟的事算是给她提了个醒。
田野和她的厨艺都只停留在泡方便面能勉强泡熟的程度,想要煎个蛋加餐都没戏;看着许迟被封控,她也生出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深怕自己要是也碰上,得和田野饿死在出租屋里。
于是她拉上男朋友,买了菜,找了菜谱,一本正经地下起了厨房,但不管谁掌勺,最后做出的都是黑暗料理——
物理意义上的,黑得没法看。
菜没研究出一道,锅倒搭进去两口。
“我也从小就看我妈煮饭炒菜来着啊,你说他怎么就能看两回你妈煮面就学会了呢?”想起自己和田野这两天的“研究成果”,和那两口“英勇殉职”的不粘锅,她夸张地感慨道:“还有你哥不会的事情吗?”
“他……”许迟闻言心虚地小声道:“已经不是我哥了……”
虽然她跟宁曼可当了十几年的亲闺蜜,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几乎没有什么秘密,但关于自己和靳翊已经领了证的事,她还是没能说得出口。
为防被宁曼可觉出不对劲来,她嘀咕完就立马话锋一转,调开了话题。
“宁曼可!这是重点吗?”她假装严肃道。
“也对。”宁曼可赞同地点了点头,“囡囡啊,其实我早就想劝你来着,又怕你生气。”
“这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们是浪费了五年,我也替你不值,但好在以后还有很多个五年,甚至五十年——”
她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说着还拉起了许迟的手。
“毕竟你也喜欢靳翊那么久了,他现在白捡了个便宜又有钱的爷爷,还愿意对你好,要不就好好在一起吧?”
“别再纠结过去的事情了。”
“你别看孟嘉浩天天说我没脑子,但这个事儿我比你看得透,我就是希望有个人愿意好好照顾我闺蜜,也有能力给她最好的生活,别的说什么都是虚的。”
宁曼可难得认真的模样引得许迟也一阵沉思,但还不等她仔细琢磨琢磨对方的话,宁曼可又一脸神秘地凑到她耳边。
“但是囡囡啊,喜欢归喜欢,你自己可得留个心眼。”她说着突然低头,翻起了自己随身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布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盒子后,神神秘秘地塞进许迟怀里,才接着道:“你是还要出国留学的人,可不能搞出‘人命’!”
许迟低头,看向宁曼可塞给自己的小盒子——
X蕾斯。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小小的纸盒子好像突然就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拿在手里烫人得很,她急忙把东西塞回给了宁曼可。
“我没有……”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还没把话说完,就没宁曼可打断了。
“那你们刚才在医院里……‘那样’?”宁曼可只一句话,就噎得许迟彻底没有了声音,“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咱俩谁跟谁啊?害什么臊……”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暗恋他那么多年,他对你又那么好,可不得干柴烈火,一触即发嘛!”
“我懂——”
“靳翊也才二十多岁,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总不至于身体有问题吧?”她说着又朝许迟挑了挑眉毛,把那个小纸盒重现塞回对方手里,“这都很正常,但你还要出国留学的,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什么意外。”
“一定不能抱有什么侥幸心理,还是要做好安全措施!”她一本正经地“教育”着许迟,见对方不肯收下自己的小盒,又马上补了一句:“这是我上次陪田野出去写生的时候买的,你别看开过封了,但里面都是独立包装的啊,不影响。”
“还好我扔在包里忘了收拾,不然现在还没有了呢。”
“还剩几个,够你撑到自己去买新的了。”
“你要不好意思,就让靳翊去,实在不行,你再找我,我再给你送几盒过来。”
看着自己手里的小盒,许迟差点就想跟宁曼可说,靳翊的身体没准真有点什么问题……
这几天除了强行抱她上楼或是上车,她和靳翊之间,连正儿八经的牵手都没有过,更别说跟这个小盒子有关的事情了。
但想起刚才在病房里的一幕,靳翊低沉的嗓音“威胁”道——
“许迟——”
“你不要觉得——”
“每一次——”
“我都可以忍得住。”
许迟想了想,最后还是把“靳翊身体可能有毛病”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就在她犹豫着手里的小盒该往哪藏时,宁曼可正低头准备拉起背包拉链,又发现了新东西。
“看我这脑子!一聊‘八卦’差点把正事儿忘了!”宁曼可一拍脑门,从兜里掏出个小塑料袋,“这些你拿着,以后你回公司,去学校,还要开毕业大会,人都多了去了,可得注意着点!”
看着个闺蜜又一副操心老妈子上身的样子,许迟将信将疑地开了塑料袋。
这回的东西可正常多了,只是一些正常的感冒退烧药,和几个抗原检测试剂盒。
“听说你们这儿封控,差不多也是最后一回了。”宁曼可认真地叮嘱道:“现在这些东西可不好买了,得亏孟嘉浩给我送来一些,我就赶紧给你匀出了一份,你也别嫌少。”
“对了,你刚还去医院来着,下午是不是还要上班?”她说着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试剂盒,“赶紧去测测,自己安心,也算是对同事负责。”
许迟白天去的是高档的私立医院,没有接触多少人,她其实觉得倒没有这么夸张,但想着手上还有另一个“烫手的山芋”,便正好借机带着测试盒溜进了卫生间里。
虽然做检测只是自己开溜的借口,但毕竟宁曼可也是好心,人又还在外面等着,走进卫生间后,她还是按照说明书,随手给自己做了个检测,然后把测试盒的外包装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的心思本来也不在那个测试盒的上,做完便随手把那个条状的小塑料块搁在了洗手池边,翻下马桶盖坐在上面,盯着手里的另一个小盒子发愁。
“囡囡——”就在这时,宁曼可突然在屋外喊道:“电话!”
“你帮我看看是谁?”许迟随口回道。
宁曼可看了眼手机屏幕,“赵经理——”
赵经理就是许迟在实习公司的直属上司,她上午打电话请假一直没有联系上对方,现在突然接到电话,只好手忙脚乱地起身,走出卫生间前,慌慌张张地将那个“烫手”的小盒子塞进了洗手池上方的收纳柜里。
电话里,赵经理说之前许迟负责的一个项目有一份书面文件找不到了,现在很急用,问她放在了哪里,但因为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她一时也想不起来。
想着反正要回公司准备一些证明,顺便补齐请假的材料,她便跟经理说自己马上回公司去。
挂掉电话后,她匆匆拿上包,带着宁曼可下楼,看见靳翊正坐在客厅里看报纸,也来不及打招呼。
“去上班?”靳翊问道。
“嗯。”许迟急着换鞋,敷衍地点了点头。
“车正好在门口,赶时间就让司机先送你。”靳翊盯着报纸道。
“不——”
许迟摆了摆手正要开口,就被靳翊打断道:“下班了我去公司楼下接你。”
刚才在电话里她答应了经理半夜小时就到,真的很赶时间,便没有继续跟靳翊客气,换好鞋子就急匆匆地出了门。
*
今天刚刚解封,靳翊原本也要回Moller处理一些事情,刚才他在楼下坐着,就是打算等宁曼可走后,问问许迟下午出不出门,要不要一起。
但看着许迟急急忙忙跑下楼的样子,宁曼可又在身边,他便没有再开口了。
许迟走后,他掏出手机给孟嘉浩发了条消息,知道对方已经开着车已经走远了,也没有多说什么。
别墅区不好打车,孟嘉浩又走远了,现在再让陈秘书安排一辆车来,估计也和等着司机送完许迟回来的时间差不多。
他想着,便没有再麻烦旁人,反正公司的事情一两个小时就能处理完,他再等一会就好。
把笔记本电脑拿去楼上书房时,他刚好走过许迟卧室的门口。
方才许迟走得急,是宁曼可跟在她后面,但宁曼可大大咧咧惯了,居然连房间的大门都忘了带上。
靳翊上前,刚准备帮许迟关好房门,余光正好从门缝中无意间瞥见,屋里卫生间的大门也开着。
做检测的时候,许迟满脑子想着怎么处理那个“烫手”的小盒子,心思根本不在上面;她虽然按照说明书上的要求,在测试前洗了个手,但却连水龙头都没有关好,到现在还“啪嗒啪嗒”地滴着水。
靳翊推门走进卫生间,随手拧紧了水龙头,一低头正好看到了放在水池边的小盒。
他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而外面对于这方面的管控向来宽松,他没有用过抗原检测试剂盒,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只依稀记得,以前读书的时候,孟嘉浩拿着差不多的照片,找他借过钱。
拿起水池边的小塑料片时,他发现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但他还是不死心,掏出手机,给孟嘉浩发去一条消息-
C/T,只有一条杠,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没中招。
孟嘉浩开着车,随手回了条消息才发现不对劲,立马一个急刹将车子停在了路边,赶紧给靳翊回了个电话。
“卧槽,兄弟,你动作这么快吗?不是前两天才说要跟许迟认真的?这才几天啊?就把人家肚子都高大了?不做点保护措施啊?”
电话一接通,他就噼里啪啦地问了一大堆,见电话那头没有反应,才悻悻地回了句:“也对……”
“我刚听我妹说了,你俩封控一起关里面,擦枪走火也是难免的,是来不及准备什么。”
他说完,靳翊那头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听筒里传来的呼吸声越来越凝重,隐隐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难道……不是许迟啊?”他小声嘀咕道:“我就说嘛……没这么快……”
“那是谁啊,兄弟,你怎么能……”
自从电话接通,靳翊就没有说过一个字,但即便隔着听筒,他仿佛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能冰封一切的气势,说着说着便识相地闭了嘴。
“那个……你也别着急……”他小心翼翼地安慰道:“不管是谁,这玩意时间短的话,验孕棒也测不准,不行你还是带人家姑娘上医院——”
嘟嘟嘟——
孟嘉浩话还没说完,靳翊已经挂断了电话。
想起之前在出租屋楼下那个一脸紧张的男人,和在仓库门口情难自已的男大学生,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头疼得厉害。
他看到的只有这么两个,但许迟这么可爱,五年时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很多喜欢也很正常吧?
再想想之前许迟有意无意间对自己的逃避……
很早之前他就问过孟嘉浩,许迟,是不是有别的喜欢的人了。
不敢再想下去下去,他猛地一把拧开水龙头,打算洗把脸冷静一下,仓促间手肘正好碰到了洗手池上方虚掩着的收纳柜。
他用颤抖的手,拉开抽屉,一眼就看到了那盒用剩一半的X蕾斯。
作者有话说:
别紧张,小误会马上就会解开,并且解开之前所有的误会!
? 35、山海
许迟回公司, 本来就是去处理一些杂事,顺便再请几天假,回学校处理毕业的事情;因此, 她没有花多少功夫, 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就办好了所有手续。
倒是公司设计部的大领导在得知她请假是为了回学校领毕业证的事之后, 把人喊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交流中, 领导毫不吝啬地赞赏了她这不到半年来的工作表现,也肯定了她的能力,表示希望她在毕业后可以继续留在公司, 并承诺会尽快为她办理转正和加薪。
留下是不可能的,她手握安特卫普皇家艺术学院的offer,从来没有放弃过继续出国深造的打算;不过既然能在国内顶级设计师事务所做大领导,在圈内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必须客气地应付着。
一直拖到临近下班的点, 领导似乎仍旧谈意甚浓,许迟便开始有点着急了。
其实在设计公司呆了这么久, 以前就算通宵加班也是家常便饭, 她今天本来也没有什么其他安排,不过……
刚才出门前, 靳翊好像说过会来接她下班。
最后聊到接近六点半,还是公司助理进来通知大领导晚上有饭局, 许迟才终于得以脱身, 挤在下班高峰期密不透风的电梯里, 终于顺利下了楼。
她刚一走出电梯口,隔着写字楼一楼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 一眼就看到了那辆白色的劳斯莱斯古斯特已经停在了大门口。
“许小姐。”见许迟走出大门, 等在车旁的陈助理立刻上前, 恭恭敬敬地躬身拉开了汽车后座的车门,抬手道:“请——”
从看到陈助理为自己拉开车门的那一刻起,许迟就觉得哪里怪怪的;车门打开后,她低头朝车里瞥了一眼,果然,除了司机,车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虽然并不想承认自己的失望,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人呢?”
“靳总?”陈助理又确定了一遍才解释道:“靳总临时有事,要去外地出差几天,这会人已经在飞机上了,所以不方便联系许小姐,特意安排我来接您下班。”
说完,见许迟仍旧站在车边一动不动,他又将手向前伸了伸,礼貌道:“许小姐,还有什么其他问题的话,我们先上车再聊吧。”
大概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陈助理这个人和靳翊差不多,许迟很难从对方的神态语气里分析出什么其他有用的信息,但她心里也知道,这只是陈助理的工作,她无意刁难任何人,还是乖乖地上了车。
汽车很快平稳地驶入了马路上晚高峰如织的车流里。
“靳总走前已经吩咐人把别墅内外都打扫干净了,现在屋里只留下了三个保姆,都是经过严格身份检查了的,许小姐可以安心住下。”
汽车上,前排的陈助理微微回过身来,捧着一个记事本,事无巨细地解释着。
“出于安全考虑,靳总吩咐把院外的草坪全部推掉了,但因为太久没人打理,杂草很难完全除尽,已经联系好了园林公司,明天就会有人明天过来更换新的草皮。”
“不过许小姐请放心,这些事我会亲自盯着,不用您浪费时间;靳总走前吩咐过,您可以正常上班,回学校,或是在家休息,如果需要出门、用车,或者有其他什么要求,都可以吩咐我。”
“我是靳总的私人特别助理,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这是我的工作,许小姐不必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不得不说,靳翊的安排已经足够周全,陈助理的解释也很详细,但许迟还没有听到自己最想听的部分。
“还有吗?”她问道。
“哦,对了。”陈助理很快补充道:“别墅里现在有两个厨子,一个负责川菜,一个擅长本帮菜,许小姐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提前打招呼。”
“当然,他们都会在许小姐用餐结束后离开,不会打扰到您的休息。”
说话间,汽车已经驶出了市区的拥堵路段,窗外的景物开始加速略过。
许迟闻言点点头,疲惫地阖上眼睛,没有再说什么。
直到感觉到汽车缓缓停了下来,她才再次睁开双眼,并没有等着陈助理下车帮自己开门,就直接跳下了汽车。
她刚抬脚踩上别墅门前那几级低矮的楼梯,屋里就已经有人打开了房门。
“许小姐回来了。”
新来的保姆礼貌地跟许迟打着招呼,她也客气地点了点头,走进客厅。
果然,就像车上陈助理说的那样,屋里的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就连保姆都是不多不少正好三个,基本完全复刻了以前许父许母还在时别墅的样子。
另外两个保姆在听到动静后也都很快来到客厅,礼貌地跟女主人打着招呼,不远处的厨房里,也能听到锅碗瓢盆在忙碌中互相碰撞的声音。
许迟静静地站在客厅的中央,觉得整栋别墅好像突然间就活了过来。
至少比起之前只有她跟靳翊被迫关在里面的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
但是,总有哪里是不对劲的。
靳翊不在。
他又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一滴眼泪瞬间从眼角滑落,碾过许迟的面庞。
“……许小姐?”想起刚才车上许迟阖眸假寐,一言不发的样子,陈助理上前提醒道:“您如果累了,可以先——”
但他话还没有说完,许迟就突然回身,逃似的冲出了别墅。
直到这一刻,许迟才彻底明白,为什么那分开的五年,始终是她与靳翊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即使现在看来,他们都仍然爱着彼此。
在靳翊离开前,许迟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类似“失去”之类的字眼,她是父母用尽爱与陪伴浇灌出的孩子,所以永远可以用最宽容的姿态去包容靳翊的不辞而别,用最乐观的心态去相信靳翊一定会回来。
哪怕靳翊在电话里里对她说,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如果没有那一场改变她人生轨迹的空难,她想,也许五年后的今天,只要靳翊还愿意回来,她就还是可以笑着扑进对方的怀里。
可是空难,从来不留给任何人告别的时间。
许迟在一夜之间,读懂了“失去”这两个字的含义,彻彻底底。
从小,她在家里依赖父母,在学校依赖靳翊,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女孩;可是从那一天起,再也没有人可以给她依赖了。
之所以最后拒绝宁曼可帮自己解决和Moller之间的债务纠纷,就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必须学会一个人生活。
可是靳翊回来了。
从一开始躲在背后的不动声色,到前几天被关在别墅里的无微不至,靳翊一直在照顾着她。
就在刚才,她突然发现,只是这么短的时间,自己已经开始不习惯靳翊不在身边了。
也许靳翊真的只是出差,只是很短的时间,而且还留下了陈助理照顾她,但她却仍然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是的,抛弃。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在潜意识里,五年前靳翊的不告而别,是对她的一种抛弃。
她也想像宁曼可说的那样,向前看;乐观如她,甚至愿意试着去相信,或许,五年间的伤口真的会在时间的长河中慢慢弥合。
但信任,可能再也无法重塑。
是父母的突然离世告诉了她,没有谁可以永远陪在另一个人的身边。
现在,一旦习惯了靳翊在自己身边的感觉,任何时候,只要靳翊离开她,她就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一次,对方还会回来吗。
曾经那种被抛弃的耻辱感,那种孤独和无助,就会如潮水一般没过她头顶。
让她挣扎,窒息,直到溺毙。
这或许,才是她与靳翊之间,不管花多少个五年,都再也无法跨越的山与海。
如果不想反复经历这种在即将溺亡边缘的痛苦挣扎,那她只能自己离开。
不再接受那些她最熟悉的照顾,不再让自己有重新依赖靳翊的机会。
在靳翊离开之前,离开。
不再给任何人抛弃自己的权力。
许迟一口气跑回了曾经的出租屋里,而此时的本该正在飞机上的靳翊,却站在浅淞市W酒店顶层总统套房的落地窗边,看着脚下的华灯初上。
“叩叩叩——”
大门轻轻被人扣响,很快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Room service~”
靳翊闻声,默默点了点头。
陈助理被他留下照顾许迟了,现在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新来的助理,虽然很年轻,但跟陈助理一样话很少的男人——
至少这一点,他很满意。
在新助理今晚第三次提醒他该吃晚饭了的时候,他终于没有再拒绝,于是才有了门外敲门的女孩。
见靳翊点头,新助理快步走到玄关,打开了房门。
门外年轻的酒店服务生推着餐车进门,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先生——”
“放下。”靳翊没有回头,只默默看着窗外,冷声道:“走吧。”
“好的。”年轻的女声很快回道。
不一会,浴室的方向缓缓传来一阵潺潺的水声。
以为是新来的助理在帮自己放浴池里的洗澡水,靳翊觉得有些烦躁。
“你也回去休息吧。”他蹙了蹙眉头,不耐地吩咐道。
但回应他的不是新助理毕恭毕敬的声音,或者离开时的关门声,而是刚才那个甜软的女声。
“才九点过呢——”女人撒娇道:“靳总怎么这么早就让人家休息。”
靳翊猛地回身,看见一个陌生女人正站在自己酒店套房客厅的沙发边,从刚才推进来的餐车上端起刚醒好的红酒,缓缓倒入高脚杯内。
说是陌生,倒也不准确,他觉得面前的女人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次或两次,他也想不起来了。
女人显然不是酒店方的服务人员,因为她没有穿酒店统一的服务生制服,而是穿着一身学生制服。
巧的是,这套衣服,靳翊认识——
这是他和许迟以前就读的国际高中里,女生的夏季校服。
不过他现在已经很心烦了,完全没有心思探究面前的女人究竟是谁,想要做什么。
“金助理——”
他强压怒气,喊着新助理的名字,却无人回应。
“人家就在这里呢,靳总怎么还喊着别人的名字?”
女人娇嗔着,端起刚倒好的红酒,身姿摇曳的走到靳翊面前。
直到这时,靳翊才明白对方带给他的那股熟悉感来自哪里。
女人化着精致的淡妆,穿着许迟以前最常穿的校服,就笑起来连眼角微微低垂的样子,都像极了许迟。
虽然长得并不像,但除了没有酒窝,她在全方位地模仿着许迟。
“许迟有的,我都有。”
她将高脚杯端到靳翊面前,手指轻轻挑起对方的领带,一点点将人拽向自己,然后微微躬低身子,装作若无其事地露出自己校服领口未系的那两颗纽扣下,傲人的线条。
“她没有的,我也有。”
“靳总——”
作者有话说:
take easy~~~~
? 36、太太
靳翊离开后的两三天, 许迟都住在之前的出租屋里,因为忙着领毕业证的事情,她基本每天都要回学校去。
每次当她走出小区, 总能看到陈助理和那辆白色的劳斯劳斯在门口等着, 但也不强求什么, 她该打车还是打车, 该坐地铁还是坐地铁,陈助理本人或车子也只是远远跟着,并不会打扰到她。
她和靳翊之间, 几天来一直没有过任何联系。
之前被迫关在别墅里的那几天,靳翊有时候会在楼下发消息问她第二天想吃什么,所以,其实她们是有彼此联系方式的,但谁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
不过好在许迟性格开朗, 为人也很好相处,在学校里的人缘向来不错, 这几天在学校总有一大群同学陪着, 日子倒也不算太难过。
直到三天后的毕业大会上,她才真的感觉到有些失落。
如果爸爸妈妈还在的话, 看到她能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学校的毕业大会上发言, 一定会很开心吧。
可是父母不在了, “哥哥”没有了, 就连之前答应好会来陪她拍毕业照的宁曼可都没有来。
上台前,她就给宁曼可打过好几个电话, 不是无人接听, 就是被匆匆挂断, 也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她有些担心,甚至还联系了孟嘉浩,不过看看表,大概还没到这个富二代起床的点,电话也没有人接。
许迟心不在焉地走完了整个毕业大会的流程,演讲,拨穗,拍照,刚回到台下,发现手机上居然突然多出了十几通宁曼可的未接来电。
“可可——”
她赶紧拿着手机走出学校礼堂,电话刚接通,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阵愁云惨雾的哭号声。
“可可,你怎么了?”她焦急地问道。
“不是我……不是我在哭……”听到宁曼可的声音,许迟才稍稍放下心来,但很显然,宁曼可那边的状态也并不好,支支吾吾道:“但是……囡囡……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田野也不在家,他在山里写生,手机都没有信号……”
“你能不能过来一趟啊?”
许迟闻言,直接拿上随身的双肩包就跑出了礼堂所在的教学楼。
教学楼门前,那辆白色的劳斯莱斯还停在门口,陈助理也和平时一样,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这次许迟也顾不上客气了,直接拉开车门就上了车。
大概是太过意外,一旁的陈助理愣了两秒,才赶紧跟着上了副驾,听见许迟迅速报出了一个地址;他连忙给司机打了个眼色,汽车立刻掉头,一脚油门就驶出了校园。
汽车很快就将许迟带到了宁曼可那栋出租屋的楼下,她连包都顾不上拿,就急急跳下车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宁曼可的房门都没有锁,只是虚虚的掩着,她远远就能听到门里的哭声。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走上前去推开房门,这才看到,屋里趴在沙发上嚎啕大哭的人,居然是苏哲雯。
“可可……”
听见许迟的声音,宁曼可如蒙大赦,赶紧回过头来,一脸的不知所措,起身一把抱住许迟的胳膊。
“囡囡,你终于来了!这……”她用眼神示意着沙发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苏哲雯,“这可怎么办啊?”
对于宁曼可跟苏哲雯还有联系这件事,其实许迟并不意外。
宁曼可表面上看上去脾气暴躁,风风火火,但这样的人往往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以前也不是没有跟苏哲雯闹过矛盾,吵过架,但毕竟是老乡,又有这么多年的同学情谊在,回过头来,只要苏哲雯愿意低个头,服个软,说两句好话,其实宁曼可也很好哄。
正是因为了解宁曼可的性格为人,看着眼前的画面,许迟就更疑惑了。
按说宁曼可脾气再差,也只是个不肯吃哑巴亏的主,生日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她绝对不至于现在还要抬出来,把向来强势的苏哲雯欺负得趴在沙发上哭。
“到底怎么了?”许迟冷静地问道。
“她、她……”宁曼可看着沙发上的苏哲雯,结巴道:“找我借钱……”
“不借!”不等宁曼可说完,许迟便斩钉截铁地否决道。
现在宁曼可虽说也毕业了,但她当初的实习证明都是孟嘉浩老爸的公司走关系开的,她本人没有任何工作经验,连校招都没参加过,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工作,家里的支出全都指望着田野一个人卖画的收入。
但田野那个艺术家的脾气上来了,人家买画讲价,他说人家不懂艺术,直接把人赶走;就算不讲价,如果交谈中说不出画作的门道,他也觉得对方不是自己的有缘人,不肯把画潦草卖掉。
如果不是住着靳翊的房子,还有孟嘉浩一直接济着,再加上之前宁曼可卖掉包包的几万块兜底,这个家只怕早晚是要揭不开锅的。
“可是……”见许迟一副决绝的样子,沙发上的苏哲雯哭得更大声了,宁曼可夹在中间,一脸为难地小声道:“她说是、是救命钱……”
“什么救命钱!”许迟难得严厉地打断道,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可,你的香奈儿都卖掉了,但她还背着十几二十万一个kelly bag,就是真出人命了,也轮不到你来救!”
“许迟……”大概是听到二人终于谈到了自己,苏哲雯强忍着哭泣,从沙发上撑起身体,抽噎道:“我知道……之前……我说话不好听……得罪了你……”
“但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坏心的……”
“我保证!这一次的钱,我不是要拿去奢侈享受,我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真的是救命的钱啊……求求你……救救我……”
苏哲雯没有爸爸,妈妈又有严重的肾病,这些年一直依赖透析勉强续命,苦苦等待着合适的肾/源;这些事以前高中时许迟就知道了,那会学校还组织过募捐,应该做不得假。
而许迟自己的母亲当初也是因为肾病退出公司,回家休养的,当时还不是特别严重,但大概在许迟十几岁的时候,母亲也接受过一次肾移植手术。
因为有过相同的经历,许迟知道等待一个匹配的肾/源有多么的不容易,想起自己的母亲,她也难免动了些恻隐。
“你要多少?”她沉声问道。
“三……”宁曼可悄悄竖起三根手指,抢先答道:“三百万……”
“什么?!”
许迟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宁曼可又很快小声嘟囔道:“可是囡囡,你知道的,我现在的情况……别说三百万,就是三百块……”
许迟暗地里捏了捏宁曼可的手,示意对方不必说下去了。
三百万,别说是现在宁曼可已经离家出走了,就算是以前那个“小富婆”,要拿出这么大一笔数目,也得找一个适当的理由跟父母开口。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许迟想着,下意识把宁曼可往自己身后拽了拽。
“三百万够飞到美国去换好几个肾了。”她盯着沙发上的苏哲雯,毫不留情地揭穿道。
“是。”苏哲雯闻言,坦然地点了点头,那样子不像是被人当面揭穿了谎言,倒像是一直等着被揭穿似的。
她深吸两口起喘匀了呼吸,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向许迟。
“我知道,可可拿不出来这么多钱,但是你可以——”
“哦!”不等苏哲雯说完,宁曼可突然从许迟身后跳了出来,指着苏哲雯大声道:“你骗我!”
“你特意说出一个那么巨大的天文数字,刚才又哭得那么伤心,就是想让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因为你知道,我一旦没办法了,肯定会找许迟的——”
“你就是想骗我把许迟叫来!”
单纯如宁曼可,都看穿了苏哲雯的套路,许迟自然也明白了。
怪不得刚才苏哲雯口口声声喊自己救她,而不是让她帮忙求求宁曼可。
但上次在宁曼可生日当晚,苏哲雯既然敢用许迟家里破产的事情出来揶揄,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至少证明对于许迟的景况,她应该是大概清楚的。
那她就应该清楚,不管真实的数字是不是三百万,许迟都不可能拿得出。
这不禁让许迟又想起了之前的一件小事。
许迟去甲方公司对接业务的那天,在苏哲雯趾高气昂地出现前,前台的两个小职员曾经吐槽过她拖欠报销款的事情。
虽然许迟并不喜欢苏哲雯某些时候为人处世的方式,但不得不承认,对方是比她和宁曼可都更加世故圆滑的——
比如同样是转学生,当初苏哲雯转来时,就没有过宁曼可那样被人排挤、霸凌的遭遇。
她很会跟学校的老师、领导,以及身边的同学和那些学生会的干部处好关系,以她的心性,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依靠男友的裙带关系上位,名不正言不顺,就更不应该因为一些小事刁难手下的员工,搞得公司里怨声载道。
除非……
她真的拿不出钱来了?
就在许迟暗自思忖时,苏哲雯再次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宁曼可的指责。
“是。”她点点头,本来是回应宁曼可,但眼睛却一直看向许迟,“我一共需要四百六十万,但我也知道,你们都拿不出来的。”
“其实我也可以不要这笔钱的,许迟——”
“这原本也可以只是你跟靳总一句话的事情。”
许迟闻言,脸色兀地一沉。
靳翊已经好多天没有跟她联系过了,苏哲雯现在说起这个,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算她真的有心要帮,只怕也无力。
“我跟靳翊没有话说,你——”
许迟刚要拒绝,就被苏哲雯尖锐的哭喊声打断了。
“那你就要看着我去死吗!”
“公司的账面上只是第一季度就亏空了四百六十多万,现在Zen的人下来查账,只要爆出来,作为财务总监,我是一定会去坐牢的……”
她说着,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流,很快便哭成了一个泪人。
“许迟……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好歹同学一场……”她苦苦哀求道,膝盖一软,居然“啪”地一下跪在了许迟面前,“你不能看着我去死啊……”
许迟被这个突然且夸张的动作吓得浑身一紧,一旁心软的宁曼可见状也顾不上生气了,连忙扑上前去要把人拽起来。
“雯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拉扯着地上的苏哲雯,急得也快哭了,“这么多钱,你到底都干了什么啊!”
“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苏哲雯泣不成声道:“可可……你相信我……我也是被骗的……”
许迟能看得出来,苏哲雯现在的眼泪,比她刚才在沙发上的时候要真诚了许多,也要惊恐许多。
因为,这一次,她真的没有撒谎。
“我刚刚接手财务总监这个位置的时候,就发现账面上少了一百多万,是我男朋友拿走的……他说他很快就会补上的……叫我不要揭穿他……”
“但是他骗我!他一直在赌!”她声嘶力竭地喊道:“他每一次去澳门……账面上都会不见一百多万……”
“那这根本就不管你的事啊!”宁曼可急道:“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
“如果我揭穿他,他就不会要我了……”苏哲雯抽泣道:“可可,你不会懂的……”
她看看宁曼可,又抬头看向一边的许迟,“我不像你和许迟……你们从出生开始……就什么都有了……可我呢……”
“我还没出生……我爸就死了……我妈有病……现在还在医院里……”
“我什么都没有……”
“可想过好一点的生活……有什么错?”
“这是我离摆脱原生家庭,实现阶级跨越最近的一次机会,我不可能放手!!!”
说着,她突然在地上爬行了两步,一把揪住许迟的裤脚。
“许迟,我和我男朋友已经订婚了,他说了,只要我们结婚,他爸就会买一套别墅给我们做婚房的。”
“浅淞新修的别墅,都是千万起步的,到时候只要我们把房子抵押出去,就可以把这个窟窿填上。”
见许迟并不回应,她眼泪很快又掉了下来,“只要你帮我求求靳总,不要把这次查账查到的窟窿报上去……”
许迟凝眉,无不痛心地看着脚边自己曾经无比骄傲的同学,“那你怎么知道你那个男朋友不会再赌?”
“这四百多万只是对我们来说是个天文数字——”苏哲雯不依不饶道:“我男朋友都告诉我了,靳翊就是Zen现在的太子爷,那是全球前十的投资集团……这点钱,他松松手从指头缝里漏出来的都不止!”
“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呢……”
听完苏哲雯的话,许迟简直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惊。
的确,她一直以来不太喜欢苏哲雯,但即使是上次对方在宁曼可的生日宴上当众给她难堪,她也没有想过要让苏哲雯去死。
她只是完全无法理解苏哲雯的三观。
为什么在苏哲雯眼中,就因为别人拥有得更多,就理所应当要为她通过违法手段实现阶级跃迁的理想买单。
“苏哲雯。”她深吸一口气严肃道:“这已经是违法的事情了,我不可能——”
许迟话音未落,就被苏哲雯粗暴地打断了。
“那你就是想要我的命!”
“我知道你恨我……呵……”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冷哼一声,眼神突然变得阴狠,死死地盯着许迟,像是要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好啊……好……哈哈哈……”
她癫狂地大笑着,突然暴起,一把推开许迟。
宁曼可见状,立刻起身正要护在许迟面前,却连带着被苏哲雯一道推开。
二人搀扶着刚刚站稳,一回头却发现苏哲雯已经冲到了阳台边,一把推开了窗户。
“苏哲雯!”宁曼可吓得大声喊道:“你要干什么啊!快下来!”
“都别过来!”
眼见有宁曼可和许迟要靠近,苏哲雯一手胡乱地挥舞着将人赶开,一手紧紧抓着窗框,抬起一只脚,跨出了窗外。
“许迟!”她死盯着许迟,恶狠狠道:“我是学会计的,如果被抓了进去,有了案底,这就再也不会有人敢用我了。”
“这辈子——”
“也就完了……”
“既然你要见死不救,那我今天就死给你看!”
“我倒要看看,以后午夜梦回,你睡不睡得着!”
“雯雯!”许迟紧张道:“你先别激动——”
不管是不是要去求靳翊,但她知道,至少现在,她要先稳定住苏哲雯的情绪。
毕竟宁曼可家在四楼,不管是跳下去还是失足坠楼,就算不致命,大概率也会落下残疾的。
“你先下来。”她轻轻拍了怕宁曼可颤抖不已的手,示意对方后退,然后才自己试探着上前了两步,“你下来,我们慢慢说——”
“不用说了!”
就在此时,宁曼可家的大门被人大力地一脚踹开。
靳翊大步上前,一把将已经接近苏哲雯的许迟拽了回来。
“你靠那么进干嘛!”他一把将人抱进怀里,后怕得心脏狂跳,难得心疼地大声责备道:“她那么自私的人,难道还真的敢跳吗?”
“苏哲雯。”说罢他抬起头来,看向窗边的苏哲雯,目色一凛,“你不用在这里道德绑架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账是我派人查的,结果也由我负责,你今天要跳,这条命,就记在我靳翊头上。”
“午夜梦回,你大可以随时可以来找我。”
跟往日里声音冰冷,几乎没有什么人类感情的靳翊不同,他今天的语气中的怒意,哪怕是身后的宁曼可都能清楚地觉察到,吓得不自觉地缩紧了肩膀。
“我已经报警了。”他说着低头看了眼表,“你还有大概五分钟的时间,决定自己是要跳下去,还是自首,或者——”
“你也可以试试看,有没有机会畏罪潜逃。”
“但如果你敢再骚扰我太太——”
他咬紧牙关,说话间不自觉地紧了紧搂着许迟的手。
“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鬼,我都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关于许迟和靳翊已经领证了的事情,就连这里对他们最了解的宁曼可都毫不知情。
众人闻言,不由都惊得愣了一瞬。
就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靳翊躬身,不由分说地一把将许迟打横抱起,转身向屋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结尾的内容先卖个关子,下一章揭晓~
? 37、在乎
对于情势突然的逆转, 不止在场的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连许迟本人都有些懵。
双脚突然离地后,她只是本能地拽着靳翊的衣襟, 直到对方抱着她走到了门口。
“可可——”
她紧张地抓着靳翊, 强行撑起身体, 越过对方的肩膀, 往屋里看了一眼,毕竟要把宁曼可一个人留下,她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
但就是这一眼, 差点惊得她三魂不见了七魄。
旁人眼中,看到的或许只是一个男人抱着自己的太太离开,但在苏哲雯的眼里,看到的却是自己几天前在酒店那晚的耻辱。
她拽着靳翊的领带,已经极尽讨好, 甚至不惜扮成了许迟的样子,却还是被靳翊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 甚至还直接打电话叫来保安, 把她架出了房间,丢光了脸面。
直到现在她都想不明白, 除了不如许迟会投胎,她到底还有哪里不如对方的。
许迟从出生起就什么都有了, 完整的家庭, 毫无保留疼爱女儿的双亲, 优渥的家境,美好的外表, 良好的教育——
这些苏哲雯曾经努力踮起脚尖也够不到的东西, 总是有些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
都不需要刻意讨好, 所有人就都喜欢许迟,甚至就算突然家道中落,她也能傍上一个从天而降的Zen太子爷。
苏哲雯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了,凭什么拥有这一切的不可以是她。
这种不甘不是在那天晚上的酒店,或是现在才有的,经年累月,早已经缠绕扭曲成了她心里某种偏执的怨念。
看着靳翊抱着许迟的背影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她突然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抓起桌上果盘里的水果刀,发疯一般朝门口的方向刺了过去,仿佛是想刺穿那个对她从来不公的命运。
而这时,宁曼可正好起身,回头看向许迟离开的方向,挡在了苏哲雯手中利刃和许迟中间。
“可可!”
许迟挣扎着,惊叫出声,靳翊闻声回头,却正好将许迟暴露在了刀尖之下。
电光火石间,几乎没有时间留给靳翊思考,他本能地回身将许迟护在怀里,一旁的宁曼可见状猛地一把推开了苏哲雯。
苏哲雯脚下一个趔趄,向一旁倒去,但在失去平衡前,刀锋还是划过了靳翊抬高格挡的小臂。
昂贵的高定西装瞬间被割破了一个整整齐齐的口子,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此时,守在楼梯口不远处的陈助理已经听到了屋里的尖叫声和异动,抬手间两个保镖就冲进了屋里,控制住了发疯的苏哲雯,抢过了她手里的水果刀。
因为前几天许迟已经搬回了自己的出租屋住,之前靳翊安排在小区附近巡逻的保镖自然也就跟了过去,现在收到消息,几分钟内,所有人都集中到了现场,包围了苏哲雯的同时,也严丝合缝地挡在了她和在场其余人的中间。
直到这时,靳翊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紧了紧抱着许迟的手臂,轻声安慰道:“没事了。”
“靳总,您的手——”
陈助理担心地问道,但话还没说完,就见靳翊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靳翊默默垂眸,只用眼神示意对方处理余下的事情,便抱着许迟准备离开了。
“靳翊!”眼见靳翊真的要离开,已经彻底崩溃的苏哲雯就算被控制得不能动弹,但还是满心不忿地大声喊叫道:“我到底哪里不如她了!”
靳翊没有回答,而唯一回应她的,只有楼下警车尖锐的警笛声。
到这一刻,她终于相信,靳翊说他报警了,不是一句玩笑。
他这辈子,也没有跟谁开过什么玩笑。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苏哲雯失声痛哭,绝望中又不想接受自己马上就要到来的命运。
就在这时,她余光瞥见一旁早就吓傻了的宁曼可,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挣扎着要朝宁曼可的方向爬过去。
“可可!可可……你帮帮我……这么多年同学……你不能看着我去死啊……你救救我……”
宁曼可比许迟还要单纯,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刚才飞身将人推到已经是她最后本能的反应了;现在她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手抖得连水杯都端不稳,听见苏哲雯喊自己的名字,吓得整个人都往后缩了缩。
“囡囡……”她六神无主地看向正要离开的许迟,嘴巴里喃喃道,“这……”
听到亲闺蜜无助地叫着自己,许迟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靳翊见状,终于停下脚步,缓缓回过身来。
“我派人查过了,自从你人到浅淞,这五年来,你老家的母亲曾经先后两次匹配到了合适的肾/源。”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哲雯,面无表情,“但这两次,你们都以无力支付治疗费用为由,拒绝了移植手术。”
“你母亲最近一次匹配到合适的肾/源,是在去年年底,而那个时候,你和你男朋友正好在澳门。”
“一次肾移植手术的费用一般在五到十二万,加上术后护理和排异药物的钱,我算你三十万。”
“可是那一次,你们两个在澳门,输掉了一百三十多万。”
“苏哲雯——”他言语冷漠,不带任何感情地质问道:“你还想骗取谁的同情?”
“因为亏空公司资产无力偿还,不敢告诉父母,又不想承担法律责任,你男朋友情愿把你送到其他男人的床上——”
“我现在送你进了监狱,不用结婚,也算是救你一命了。”
“呵——”苏哲雯冷笑一声,抬眼看着靳翊,“如果能搭上Zen的太子爷,你以为我还会要那个废物啊?”
面对苏哲雯的嘲讽和赤裸裸的勾引,靳翊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故意伤人罪——”他没有兴趣回答苏哲雯,只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我会请最好的律师起诉你。”
说完他直接转身,扭头就走,但也就是这个决绝的背影,彻底击碎了苏哲雯最后一丝希望的幻象。
“靳翊——”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都悄悄拍下来了!”她发疯似的大声喊叫道:“你就不怕我告诉许迟吗!?”
靳翊脚步微顿,但没有回头,只是冷声道:“随便你。”
说罢,他抬脚走下了楼梯。
“你……”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有些微微的颤抖,许迟轻声道:“放我下来……”
“我来之前已经派人找到了田野,也联系了孟嘉浩,他们正在赶过来的路上。”靳翊紧了紧抱着许迟的手,“你不用担心宁曼可,人应该马上就到了。”
他解释时脚下的步子也没停,直到走出楼道,光线变得明亮起来,许迟清楚地看到一滴刺眼的鲜血滴在了地上。
靳翊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靳翊!”许迟大声喊道:“你放我下来!”
见靳翊还是不松手,她直接一口咬住了靳翊的肩膀。
“嘶——”
许迟没有客气,但靳翊也只是顿了顿。
好像深怕许迟随时会跑掉似的,他还是坚持把人抱到停在楼下的那部劳斯莱斯旁边,才终于松了手。
他稳稳把人放在地上,顺手拉开了车门。
许迟这才第一次清楚看见了靳翊手臂上的伤口。
“你……”
她看着那道伤口,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话来。
“我……”靳翊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口,嘴角甚至浮现出一丝窃喜,“没事。”
因为有衣服挡着,西装的外套又是黑色,血迹并不明显,伤口看上去也并不是那么骇人。
“没事的话——”许迟抿紧下唇,扭过头去,“那我就先走了。”
她知道,哪怕再多留一分钟,自己都随时有可能心软,说着便真的转身离开了。
“许迟——”靳翊在身后将人叫住,“那天晚上是苏哲雯买通我身边的人,溜进了我的房间。”
“酒店有监控录像,也有我叫保安的记录,房间里,我录下了她进来以后跟我的全部对话。”他解释道:“我和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许迟停下脚步,微微回过头来,只问了一句:“你不是去外地了吗?”
原来许迟关心的是这个?
靳翊想着,微微蹙起眉心。
“你……”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有些话真的很难启齿。
看着许迟的背影,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描述自己的心情,终于还是不甘心地问出了那个问题:“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靳翊的问题,彻底问住了许迟。
其实在刚才楼上的对话中,她也隐隐听出来了,在某个晚上,靳翊和苏哲雯之间似乎发生了些事情。
她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吗?
其实以前,看着靳翊书包里时不时掉出来的,其他女同学悄悄塞进去的情书,她心里也是会酸溜溜的。
但也许是见得太多了,而靳翊的反应也太过冷漠,就像是已经得道成仙的世外高人,没有一丁点世俗的欲望似的;在许迟心里,好像已经渐渐默认了,没有人能抢走她的“哥哥”。
她的确从来没有在这些方面对靳翊有过任何怀疑。
信任就是这么建立的,看上去是那么牢不可破。
但牢不可破的东西一旦崩塌,也将是毁灭性的。
就好像,直到刚才被靳翊质疑的时候,许迟心里想的,仍然是对方已经第二次毫无预兆地突然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靳翊。”她微微回身,抬眼看向靳翊,“你是不是觉得,无论多少次,只要你想离开的时候,就可以离开——”
“只要你想回来,还愿意继续对我好……”她说着渐渐无法压抑喉间的哽咽,顿了顿了才接着道:“我就理所应当要站在原地……”
“永远等着你。”
“对不起。”听着许迟哽咽的声音,靳翊已经蹙紧了眉心,“我知道今天是你的毕业典礼,我想过要赶回来的。”
“但因为调查那些事情,耽误了。”
“等我赶到你们学校——”
不等靳翊说完,许迟已经默默回过头去,毫不迟疑地迈步离开。
她想听的,不是这些。
望着许迟决绝的背影,靳翊在心里默数,这已经是他回来以后的第几次。
“许家和moller的债务纠纷,我已经解决了——”他冲着许迟的背影喊道,说着说着,不自觉地压低了音量,“你随时可以去比利时留学。”
自己打算要出国留学的事,是许迟今早跟陈助理说的。
虽然留学是她一直以来的计划,但看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毕业大会,她跟陈助理说出这句话时,心里多少是带着些赌气的情绪在。
大概是陈助理刚才告诉靳翊的吧……
居然这么快就解决了。
许迟想着,脚步微微顿了顿,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开心还是难过。
但她终于还是没有停下。
靳翊强忍着偏过头去,不看许迟离开的背影,但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里,他的双拳已经不自觉地攥紧。
不管他如何克制,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余光瞥见许迟越走越远。
终于,在那个身影快要离开自己的视线时,他还是忍不住追了上去。
“你可以出国留学,也可以留下来,上班,或是呆在家里画画。”他从身后一把拽住许迟,说话时咬紧了后槽牙,“孩子——”
“如果没有,我不会再提。”
“如果真的有了,只要你想,就生下来。”
“我会——”
他看着许迟的背影,深吸了两口气。
“当做是我亲生的。”
他拽着许迟的胳膊,一把将人带进怀里。
二十七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用尽全力地去拥抱一个人。
“许迟。”再开口时,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哽咽,“不要离开我。”
作者有话说:
正文马上完结辣,所以误会马上就会解开的~~~
? 38、手机
令人窒息的拥抱中, 许迟感觉到一阵晕眩。
她觉得一定是自己的脑子缺氧了,所以才会听不懂靳翊在说什么。
“你……靳翊……”她小声抗议道:“轻一点……你弄疼我了……”
“对不起。”靳翊连忙松开手臂,抱歉道:“弄、弄疼你了?”
“咳——”面对这句颇有歧义的对话, 许迟后知后觉, 尴尬地清了清嗓, 眼神不自然地瞟向一旁, “你刚刚……”
“到底想说什么?”
比起许迟的后知后觉,靳翊则根本没发现任何问题,他只看到看着许迟躲闪的表情, 迟疑了两秒,才终于还是从包里掏出了那用剩半盒的X蕾丝。
许迟的脸登时就红到了耳朵根。
“你!”她一把抢过靳翊手里的小盒藏到背后,结巴道:“你怎么……在哪……”
“我不是有意要翻你东西的。”靳翊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解释道:“那天你走的时候没有关门,我经过你门口, 看到浴室的水龙头还开着,就想着进去拧紧而已。”
“然后就……”
“看到了这个, 和……”
和什么?
靳翊没有说出来, 但许迟已经听懂了。
“靳翊你疯了!”许迟激动道:“那个……那些东西……不是我……不是我用的……不对……”
准确来说,那个试剂盒的确是她用的, 但不是靳翊想的那个意思,至于现在被她藏在背后的半盒X蕾丝, 就真的不是她用的了。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明明好像很简单的两件事, 舌头却像打了结似的,怎么也说不明白。
许迟着急的样子, 已经超过了靳翊这个之前连女孩子手都没拉过的恋爱小白可以理解的范畴。
也许是习惯了以前沟通必须要有效率的交流模式, 他直白到有些笨拙地问道:“那是谁用的?”
“是……”
“宁曼可”三个字已经到了嘴边, 许迟想了想又憋了回去,急得跺脚。
毕竟是女孩子的隐私,还是自己的亲闺蜜,如果不经商量就跟另一个男人直接说出来,怎么想都有些不妥。
“对不起,你……”看着许迟着急,靳翊也有些手足无措,“我知道,这个也不是女生用的……”
“你可以不说的。”
“我答应你,不管怎么样,我以后也不会再问……”
“靳翊!”许迟气得一把将人推开。
她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觉得,是靳翊抛下了她,一走就是五年,就算她真的有了别的男朋友,也是理所应当的。
“随便你怎么想!”
她说着就气鼓鼓地转身离开了。
这次,比靳翊更快追上来的,是一只大狗。
“叮叮猫……”许迟低头,看着突然从身后蹿出来直往自己身上扑的伯恩山,怎么看怎么像之前第一次她在孟嘉浩小区门口遇到的那一只,“是你吗……”
狗狗激动地摇着尾巴,显然是很喜欢许迟,但成年伯恩山的站起来身长或许没有许迟高,但体重可不一定比娇小的许迟轻;虽然很喜欢大狗,但被这么个“大家伙”过分热情地招待着,实在让许迟有些招架不住,连连退后了好几步。
“叮叮猫!”靳翊见状,急忙拽着叮叮猫的项圈把狗狗往后拽,“回来!”
“谁让你跑出来的!”
被主人训斥后的狗狗收敛了不少,虽然没有再激动地往许迟身上扑,但爪爪还是抱着许迟的小腿不放。
“不好意思……”靳翊一面控制着狗,一面抱歉地解释道:“它以前不会这样扑人的,可能是太多天没有见到主人了。”
第一次见到叮叮猫的时候,狗狗的确很乖,不过就算想主人了,也应该扑靳翊啊,扑自己做什么。
许迟想着,但看见脚边“大宝贝”委屈地不停冲自己哼哼唧唧,她还是心软地躬下身子,摸了摸狗狗的脑袋。
“叮叮猫。”她软下语调,用哄孩子的口吻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啊?”
不过狗狗自然是不会说话的。
“我走之前,让人把它接到别墅去陪你的。”一旁的靳翊解释道:“不过那天你回家的时候,它还在院子里撒欢,所以……”
那天许迟匆匆跑出别墅,没来得及看见狗狗。
“叮叮猫被我收养的时候才三个多月,它是被人遗弃的,当时又瘦又小,一身皮肤病,还有些先天发育不全的问题,前前后后治了两年多才完全康复。”
靳翊说着也躬下身来,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狗。
“大概是因为有过被遗弃的经历,它一直有点分离焦虑症,从我养了它开始,还从来没有让它离开我这么久过。”
“今天家里负责照顾的保姆说它已经开始不肯吃饭了,到处咬东西,我就让人把狗送了过来,想着带它一起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没想到……”
没想到之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靳翊赶着上楼前,狗狗被留在了车里,他刚才放下许迟时拉开过车门,大概没有关紧,狗才扒开门跑了出来。
“你知道叮叮猫有分离焦虑症,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它带走?”许迟心疼地揉着狗狗的脑袋,酸溜溜地埋怨道:“你的总统套房,苏哲雯那么大个人都装得下,装不下一只狗狗吗?”
靳翊闻言,嘴角情不自禁地扬了扬,难得地扯出了一点笑容。
“所以我把它送到你那去了。”他抬眼看向许迟,深情道:“你是女主人。”
“我……”
许迟“噌”地一下脸又红了,抬头正想反驳,眼神刚好对上靳翊深邃的眉眼,里面有一汪浓到化不开的深情,足以让每一个女孩子心甘情愿地溺水。
靳翊嘴角还留着一抹笑意,就算是她,也很少有机会看到靳翊的笑容——
比那张红底证件照上僵硬的表情自然多了。
原来靳翊笑起来也可以这么好看的。
许迟想着,最后还是嘴硬地结巴道:“我……才不是……”
“你是。”靳翊笃定道:“我们是合法夫妻。”
他看着许迟红潮未退的脸颊,蓬蓬的,虽然没有那对甜蜜蜜的酒窝,但气鼓鼓的样子带着点少女的骄纵任性,也特别可爱。
这大概就是每一个男生的幻象中,初恋该有的样子——
诱人的可爱。
不知不觉间,靳翊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和许迟都躬着身子,一道哄着脚边的叮叮猫,原本就靠得很近。
现在,他想更近一点。
感觉到那只熟悉的大手试探着缓缓搂过自己的腰身,许迟也跟着紧张起来,直到靳翊滚烫的鼻息拍在在她的耳侧。
最后一秒,她还是将人推开了。
不能心软!
她在心里反复提醒着自己。
明明几分钟之前,她和靳翊还在争吵的,但几分钟之后……
靳翊好像总是有这种魔力。
小时候,无论靳翊多“嫌弃”她,她也能厚着脸皮跟着对方屁股后面当小尾巴;现在长大了,无论靳翊做过什么,好像总是有办法轻易地就让她原谅。
这是不对的。
终于脱离了楼上那个剑拔弩张的环境,冷静下来后,仔细想想,她不得不承认,在靳翊出现的一瞬间,哪怕只是听到对方的声音,她悬着的心就莫名其妙地落了地。
其实在她内心深处,还是很依赖靳翊的。
可这是不对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靳翊又从她的生命里突然消失。
不知道又要几年。
而她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再也不可能有那么多满溢的爱,可以治愈那些等待。
甚至直到现在,靳翊都不愿意跟她解释一下当年离开的原因,哪怕只是骗骗她。
“我先走了。”
她推开靳翊,转身离开时,再次被对方一把攥住了腕子。
“许迟。”靳翊叹息道:“跟我回家吧。”
许迟没有回身,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可以心软的。
她又在心里提醒了自己一遍。
“嗷嗷嗷——”
就在许迟准备甩开靳翊时,脚边的叮叮猫突然又激动了起来;它好像能感觉到人类之间气氛地变化,不停用大爪子扒拉着许迟。
“你看——”靳翊见缝插针地劝道:“叮叮猫就是很喜欢你。”
“跟我回去吧,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许迟低头,心疼地看了眼脚边的“嘤嘤怪”。
她一看向叮叮猫,狗狗就像上课时被老师点了名的孩子似的,放下爪子乖乖坐好;但只要她重新站直身体,抬头有一点想要走的意思,叮叮猫就会抬起自己的大爪子,小心翼翼地往她腿上搭,嘴里还时不时委屈要地哼唧两声。
但她再低头,狗狗又会把爪子收回去,好像只是求着她能看看自己。
其实在今天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完整的心里建设,决定了这一次,只要靳翊不给自己一个解释,她就不会再跟对方像现在这样,忽远忽近,纠缠不清。
但她的心里建设里,没有包括叮叮猫。
伯恩山的毛很长,叮叮猫也被被靳翊养得极好,摸起来软软的,体型又大,完美附和了她曾经想养的狗狗的样子;看着这么大一只毛绒玩具一样可爱的大宝贝,抱着自己“嘤嘤嘤”地撒娇,她真的没有什么抵抗力。
怪不得以前自己提什么要求,靳翊都会答应,原来撒娇真的这么有用。
许迟想着,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心软了。
她带着叮叮猫上了那辆已经等候多时的劳斯莱斯,在后座抱着狗狗,又把靳翊赶去了副驾。
*
回到别墅后,家里的保姆赶紧提着药箱来帮靳翊包扎伤口,许迟立刻躲回了房间,只有叮叮猫开心地在家里撒欢,叼着自己的小玩具上蹿下跳。
进屋后,许迟马上掏出手机给宁曼可打了个电话,知道警察把人带走了,田野和孟嘉浩也都到了,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那……”她捧着电话试探道:“现在他们俩人呢?”
“我哥刚睡醒就被靳翊揪过来了,田野也是赶着回来的,都没吃饭。”宁曼可闲话道:“孟嘉浩上街买吃的去了。”
“哦……那……田野……陪着你呢?”
“嗯。”宁曼可点点头,又觉得许迟吞吞吐吐的样子不大对劲,“囡囡,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啊?”
“田野在客厅收拾呢,我自己在床上躺着,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确定宁曼可说话方便,许迟才犹犹豫豫地把刚才和靳翊的误会大概说了一遍。
毕竟如果要告诉靳翊东西是宁曼可送来的,她得先跟闺蜜打好招呼。
“他好像……误会我跟别人有孩子了……”
“……啊?!”宁曼可捧着电话,差点惊掉下巴,“靳翊是不是跟你一样,书读得太多,把脑子读坏掉了?”
“在国外那么多年,他没有女朋友啊?验孕棒都没见过?”
“他还真是……挺能为你守身如玉的……”
想起每次稍微有点亲密接触时靳翊僵硬的动作,许迟差点脱口而出,靳翊没见过的“东西”可能还有很多,不过话到嘴边,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哎……”见电话那头沉默着,宁曼可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啊,囡囡,我上次看你们在医院里,那……那样……”
“真的没想到……”
“没事。”许迟很快借着安慰,阻止了宁曼可继续说那天尴尬的事情。
“那靳翊他怎么说啊?”宁曼可问道。
想到靳翊当时的反应,许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纠结了半天,还是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好闺蜜。
“天呐!”宁曼可惊呼道:“他这么爱你吗……”
隔着电话,许迟的脸还是“刷”地一下就红了。
“什么啊……”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宁曼可马上就抢过了话头。
“任何人,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和其他人有了孩子,都是很难接受的。”
“比如我,就算再喜欢田野,如果现在告诉我他之前有孩子,我也很难说能视如己出的。”
“反过来,我要现在跟田野说我有了别人的孩子,一顶绿帽扣在他头上,他才不会求我不要走呢,没准要让我赶紧滚回家去,不要弄脏他的艺术品……”
“不过好像挺好玩的……嘿嘿……”
“我改天也要试试,看看他什么反应!”
见宁曼可那边已经打开了话匣子,自顾自地聊了起来,许迟有些着急了。
她刚才进屋都没有锁门,就是等着靳翊来找自己的。
是靳翊自己说的,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许迟现在已经听到了门外有动静,大概是靳翊包扎完伤口上来了,可她这边最要紧的还没跟宁曼可商量。
“可可——”她有些心急地打断道:“那我等会就直接告诉他了,东西是你——”
她话还没说完,房门就被人“砰”地一声“撞”开了。
房门虚掩着,靳翊虽然是准备敲门的,但叮叮猫可没有这么客气,听见许迟的声音就直接冲了进来。
但它跑进屋里,见许迟盘腿坐在床上,倒也没有直接跳上床来,只是焦急地在窗边踱着步,偶尔伸爪子刨一刨许迟的小腿,看那样子像是想让许迟下床来陪它玩。
看来靳翊把狗狗教育得很好,洁癖也真的很严重,叮叮猫是不敢随便上床的。
见靳翊跟在狗狗身后进屋,许迟索性打开了手机的免提。
“那你就告诉他东西是我送的呗。”电话那头,宁曼可用无所谓的语气道:“这有什么的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反正我只是担心我闺蜜,要不是那天看你们在医院里‘那样’……”
“诶——可可!”眼见宁曼可又要说起那天医院里让自己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事情,许迟连忙关掉免提,打断道:“那个……我这儿还有点事……先不说了……”
“晚点再聊!”
说完,她赶紧挂断了电话,也不好意思看靳翊,只能把之前就准备好放在腿边的东西往前推了推——
那个试剂盒的外包装。
加上刚才宁曼可在电话里说的,已经足够靳翊听懂了。
“我……”靳翊愣了足有半分钟才反应过来,生硬道:“那……那天……仓库门口……你和那个小学弟……”
“我不那样你会出来吗?”许迟没好气地瞪了靳翊一眼,看着对方面上难掩的窃喜,又想起刚才宁曼可说的话,小声嘀咕道:“果然……你也接受不了……”
“如果是你,我会接受。”靳翊正色道:“但不代表我不会难受。”
“你不会吃醋——”
他看着许迟,停顿了两秒才接着道:“但我会。”
许迟看着靳翊的反应,再看看床边不停拿爪子扒着自己的叮叮猫,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靳翊的样子,和狗狗……
好像有点像?
靳翊是在跟自己撒娇吗?
这个想法已经不止是大胆了,简直是“胆大包天”,许迟赶紧命令自己打住。
一定不能心软!
她又提醒了自己一遍。
“咳咳——”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坐直身体,“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
眼见靳翊犹豫,许迟直接从床上爬了起来。
“是你说先回家再说的,既然你没话说,那我先走了。”
看见许迟下床,叮叮猫还以为是要陪自己玩的,开心得直摇尾巴,但靳翊知道,许迟这次是认真了。
“那天我看到这堆东西——”他无奈道:“总是需要一点时间去接受的。”
出差的确是假话,他那天都不敢回之前的家,就是怕被孟嘉浩看见,才特意去了酒店,却没想到当晚就遇到了苏哲雯那件事情。
在回忆起苏哲雯就是那天在公司为难过许迟的人后,他觉得事情可能并不简单,这才花时间彻底查了个一清二楚,包括苏哲雯之前几次三番为难许迟的事情。
“不好意思。”他抱歉道:“没赶上你的毕业典礼。”
“靳翊。”许迟表情很平静,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简单,“你没赶上的事,也太多了。”
她的十八岁生日,她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刻,她第一次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大学的礼堂里演讲,甚至是浅淞十几年不遇的那一场雪……
曾经,她有过太多太多的瞬间想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分享,但靳翊无一例外的,全都错过了——
包括她父母的葬礼。
但她也猜到了,靳翊一定会这样避重就轻地跟自己讲话。
她没有生气,但这一次,她也不打算再让谁轻易蒙混过关。
“我问的,是之前那一次。”
知道躲不过的,靳翊习惯性地蹙紧了眉头。
“许迟,你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他无奈地看着一脸倔强的许迟,“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
“那是谁逼你的吗?”许迟毫不留情地反问道:“有人可以逼你离开,还可以逼着你打电话亲口跟我说——”
“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语罢,靳翊的眼中闪过一瞬震惊的神情,他显然并不知道许迟说的某一件事情。
但他深邃眼底永远藏着复杂的情绪,永远那么神秘,某些一闪而过的情绪都被掩盖在了浓密的羽睫之下。
许迟只看到靳翊的沉默——
一如既往的沉默。
她已经不想再像小时候那样,不知疲倦地跟在靳翊身后,求着对方要一个结果了。
他们都已经长大了,话也说到了这个份上,真的已经够了。
许迟回敬以同样的沉默,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默默从床上站起来,穿好鞋,转身走出房间。
这一次靳翊没有再拦住她,但一旁兴高采烈的叮叮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它看着许迟下床,还以为是要陪自己玩,已经开心地翻着肚皮在地上打滚了,哪知道一回头,许迟已经要走出门口。
狗狗反应过来后立刻朝着许迟的背影扑了过去,靳翊见状,深怕这么个“大宝贝”从背后一把扑倒娇小的许迟,连忙伸手阻拦。
叮叮猫灵活地扭动这胖乎乎的身体,因为体型巨大,一不小心碰倒了立在墙边的一个黑色小皮箱——
那是之前许迟收拾好的,装着父母的遗物的那只箱子。
许迟听见动静回身,见状立刻紧张地朝箱子扑了过去,正好看见没有关严的箱子拉链边,掉出了一部老款的苹果手机。
是靳翊以前大学时用的那一部。
这部“命运多舛”的手机,刚买回来就被许迟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边角着地,当场就摔碎了屏幕;后来虽然手机没有坏,屏幕也换了新的,但手机右下角的金属包边上留下的锯齿状擦痕是无法修复的。
毕竟是自己亲手造的“孽”,许迟一眼就能认出来。
可靳翊出国前用的手机,为什么会在她父母的遗物里?
作者有话说:
叮叮猫:我爸太笨了,追麻麻还是要看我的这个家离了我得散!~
上一章有小幅度修改,影响应该不大,如果看到后面有觉得不对的地方,可以倒回去看看~笔芯(づ ̄3 ̄)づ
? 39、录音
许父许母的房间里, 有两个保险柜,一个放着家里诸如房产、铺面的所有权证件,公司重要文件, 和金银首饰等贵重紧要的物品。
在父母出事后, 这个保险柜已经全部被许迟清理了一遍, 除了现在这套别墅, 大部分值钱的东西都变卖掉了,用以处理公司之前的债务。
除了这个保险柜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保险柜, 就在许迟父母卧室床头柜的下层,里面放着的,都是他们的私人物品,包含了这个家最珍贵的回忆——
比如夫妻俩当初的结婚戒指。
那会许家还没有下海经商,父母也都是普通人, 婚戒不过是一对很普通的黄金戒指。
还有一些类似当初许迟出生时在医院留下的小脚印,胎毛做成的毛笔之类根本不值钱的东西。
这些东西即使悉数变卖, 对公司的债务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但对这个家庭来说,却是最珍贵的回忆。
父母已经离开了自己, 是许迟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她必须乐观坚强, 好好活下去, 因为她知道, 这也是爸爸妈妈最大的心愿。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平静地独自面对那么多曾经一家人美好的回忆。
那个小保险柜里的东西,她只收拾了几件就已经泪眼潸然, 根本无法进行下去。
所以那些东西, 一直留在了它们之前的地方, 直到那天许迟决定卖掉别墅,才回来将那个小保险柜里的东西收拾出来,装进了面前这只小皮箱里。
可东西是收了,但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勇气仔细检视小保险柜里的每一件物品——
包括眼前掉落在她脚边的这部,靳翊用过的旧手机。
手机从箱子里掉出来的一瞬间,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愣了一瞬,但许迟很快意识到,靳翊有想上前抢过手机的意思。
不过任凭靳翊再怎么身高腿长,眼疾手快,可手机是掉在许迟脚边的,她一弯腰就赶在靳翊之前抢过了手机。
“许迟——”
靳翊原本是想说些什么的,但看着许迟用无比坚定的眼神瞪着自己,也只好作罢。
许迟看着甜美柔弱,温柔又好相处,但她能在靳翊的故意冷落之下坚持不懈地“追”了对方十几年,又能在父母突然离世后独自收拾好烂摊子,骨子里的倔强也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事情倒了这个份上,靳翊知道,不管他怎么坚持,也拗不过许迟了。
他是可以用体力和体型上的优势强行抢走许迟手上的那部手机,不过那样做的话,他们也真的完了。
几分钟后,佣人上楼来牵走了叮叮猫,关好了房门。
房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许迟坐在床边,盯着床头柜上那部插电后开机的旧手机,不断发出“嗡嗡”的声音——
那是手机收到消息后的震动。
每一条,都是许迟之前发的。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来的,自己以前精心编辑过的信息,想起之前靳翊曾经说过,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看着一旁眉头紧锁的靳翊,许迟颤抖着问道:“没有带走手机?”
靳翊没有说话,低低地垂着眉眼,只是默默摇头。
“那你是怎么打电话给我的?”许迟急迫地问道。
电话里一定是靳翊的声音,她不可能听错。
靳翊还是没有回答,静静地坐着等了几分钟,等着手机收完了消息,震动的声音彻底停下,才上前拿起手机,缓缓划开了屏幕。
他不喜欢拍照片,手机上的应用软件也很少,除了几款绘画类APP和必备的工具,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要找什么都很容易。
很快,他就从收藏夹里翻出了一条录音。
“许迟——”
在把手机交给许迟前,他想最后劝劝对方,反正现在许迟已经知道了,他没有撒谎,倒不如把有些事情忘了,让过去的过去。
但还不等靳翊开口,许迟就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拿过手机,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录音的播放键。
“小迟,你年纪还小,不要想太多,高三了,还是要好好学习,哥哥出国留学几年,等你考完试,我们再联系。”
是靳翊的声音没有错,从第一个字开始,许迟就能听出来,而且是五年前的靳翊。
那时的靳翊也只有二十一、二岁,虽然性格少年老成,但声音里多少还保留着一些少年特有的单薄清亮,不像现在这么有磁性。
可在许迟的印象里,至少在出国之前,靳翊从来不会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谁说话,并且仔细听,隐约能听到靳翊的声线里带着些许细微的颤抖。
“你……”
许迟震惊地看着靳翊,原来对在方当年离开前,是有跟自己留过话的?
但直到五年后的今天,她才第一次听到。
“可我在电话里听到的不是这个。”
“我没有给你打过电话。”靳翊眉眼低垂,看着许迟我在手里的苹果手机,语气里有些淡淡的无奈,“但我猜——”
“你电话里听到的内容,手机里也有。”
许迟闻言,迅速点着手机屏幕,退出了上一条录音。
因为靳翊手机里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她很快找到了下一条录音,匆忙间点下播放键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指都在发抖。
“不要再联系了。”
短短六个字,还是靳翊五年前的声音,就是当初许迟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一句。
“你接到的‘电话’——”靳翊低声道:“应该就是这个吧。”
其实到了这里,许迟心里已经隐隐觉察出一丝蹊跷了,但她还是不死心地问道:“哪儿来的?”
“你再听听之前的那一段。”
靳翊的声音还是很轻,许迟发疯似的点开上一条录音,一遍一遍地播放着。
即使她心里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却还是不愿意停下。
当年靳翊离开时没有带走的手机,还有里面的手机卡,都出现在了父母的保险柜里,可关于这个保险柜的密码,在许父许母还在世时,就连他们唯一的女儿都是不知道的。
在许迟成年后,父母告诉她了关于家里放置贵重物品那个大保险柜的密码,但关于这个小保险柜,父母以里面有私人物品,不适合小孩子知道为由,一直对许迟保密。
后来,父母意外离世后,许迟还是从他们生前在银行租来用以存放金条的保险箱里,发现了两个保险柜的密码,才打开了这个小保险柜。
很明显,在靳翊离开后,这个放在小保险柜里的手机,一直是由自己的父母保管着的。
但许迟怎么都想不明白,父母为什么没有给她听靳翊走前留给自己的话,反倒还要把那一整句话,重新剪辑、整合成了最终她在电话里听到的那六个字——
“小迟,你年纪还小,不要想太多,高三了,还是要好好学习,哥哥出国留学几年,等你考完试,我们再联系。”
“不要”、“再联系”“了”。
当两段录音被放在一起,所有的问题都变得异常明显。
许迟终于按下了暂停键,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看着靳翊。
“为什么啊……”
知道许迟已经彻底明白了,靳翊觉得自己应该是要高兴的,起码现在对方可以相信,当年不是他不告而别,也不是他在电话里薄情割席。
现在许迟应该会相信他没有撒谎了。
但看着许迟那双无辜的大眼睛里满含泪花,他却只觉得心疼,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你就从来没有好奇过,这个——”
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低头苦笑,从怀里掏出了那张早已褶皱泛黄的粉红色桃心形信纸,也就是当年许迟悄悄写下的那封“情书”。
“为什么会在我这里?”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了QAQ之前想着一口气写完整个经过的,但写了两天还没写完,只好先发一半【轻轻跪下】
下一章应该会很粗长,争取全部写完!
? 40、吻痕
跟以前经常赖在床上, 要妈妈来拽着胳膊才肯起床的许迟不一样,从十几岁开始,靳翊就会坚持每天早上五点起来, 锻炼四十五分钟, 然后洗个澡, 六点准时开始学习, 一直学到许迟起床,然后一起吃好早饭去学校。
无论刮风下雨,上学放假, 或者头天有没有熬夜,他这个习惯都是雷打不动的。
而跟他差不多时间起床的,除了家里准备早饭的保姆,还有许迟的妈妈。
小时候许迟在家被宠坏了,刚上学那会总是丢三落四的, 经常是女儿上课上到一半,许母就会接到学校老师的电话, 说许迟今天又有什么东西忘了带, 问家里有没有人可以帮忙送来。
从那个时候起,许母就会每天提早些起来, 检查一遍女儿的书包和上学要带的东西,然后再下楼看着保姆准备早饭。
虽然后来许迟慢慢长大, 已经不再那么粗枝大叶的了, 但许母已经养成了习惯, 还是每天早上都会进女儿的房间看看。
不过关于这些,美美窝在床上睡“懒觉”的许迟自然都是不知道的。
因为许母有习惯, 每晚起夜都要进屋看一眼女儿, 帮忙掖掖被角, 才能安心回自己房间继续睡觉,所以,许迟睡觉是从来不会锁门的。
反正家里的其他保姆也都是阿姨,靳翊从十几岁开始也就从来不会单独进她的卧室,于是这样的习惯便也平安无事地持续到了五年前的一个早上。
当时天气已经渐渐开始回暖了,靳翊照例早起,出门跑步,回来后刚上楼准备进屋洗澡,就看到许母居然坐在自己卧室的书桌前。
“当时——”
回忆起当年的事情,靳翊不由自主地蹙紧了眉心,将手中那张陈年的粉红色信纸放在床边,缓缓推向许迟。
“阿姨就是这么把信纸交给我的。”
只不过当时,信纸是摊在了书桌上。
靳翊认得许迟的笔迹,但时至今日,他已经不太能回忆起当时的感受,只记得自己脑中空白一片,看着信纸上的六个字——
“靳翊,我喜欢你。”
他以前也经常收到女孩子的情书,是能看懂这句话的,但“喜欢”这样的字眼,好像仍旧离他很远很远。
直到许迟的笔迹,将这种极其陌生的感情赤/裸/裸地拉到了他的面前。
“阿姨,我……”
他刚想要解释什么,许母就抬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这是我刚在囡囡屋里捡到的,从她书里掉出来的,阿姨晓得,你可能也什么都不知道。”
许母说话的时候很温柔,面带微笑。
“小翊,从你五岁来许家,一直到现在,说实话,叔叔阿姨对你怎么样?”
靳翊笔直地站在许母面前,礼貌地垂着头。
“很好。”
“其实也没有很好,阿姨心里有数的。”许母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十分诚恳,“很抱歉,小翊,这些年,阿姨没有能够平等地给你和囡囡一样多的爱。”
“你可以说叔叔阿姨自私,但是小翊,我们也全力支持了你的兴趣爱好,请老师到家里教你画画,让你从小到大都和囡囡读一样的学校,接受一样的教育。”
“甚至年前你考上那个比利时的大学,阿姨也跟你说过,如果想去进修,叔叔阿姨愿意继续负担你后续的留学费用。”
“至于其他衣食住行方面,我们更是从来都没有亏待过你的,对吗?”
靳翊点点头道:“是的,阿姨。”
“那阿姨能不能求你件事儿?”许母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成年后的靳翊身材高大,已经比她高出了一个头还多,但她还是坚持挺着脖子看向靳翊,语带恳切:“你可不可以——”
“离开囡囡。”
“……阿姨?”
靳翊闻言,震惊地看着许母,但对方很快又摆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阿姨知道,这件事情不怪你,但就像阿姨刚才说的,你就当做阿姨是自私好了——”
“囡囡刚刚上高三,明年就要高考了,阿姨不能让任何人或事,在这个时候影响到她。”
许母说得很有道理,高考对每个人来说都至关重要,靳翊根本反驳不了。
反正也只有一年不到的时间,别的事情,都大可以等到高考后再说。
“知道了,阿姨。”他还是懂事地点头,像从小到大一直做的那样,默默地接受了安排,“我会收拾一下,明天就搬去学校住校,不会影响小迟学习的。”
但许母很快摇了摇头。
“不是明天。”许母说着,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小翊啊,阿姨记得你之前考上那个外国大学的时候,还挺高兴的,后来怎么不去了呢?”
靳翊不知该怎么回答。
安特卫普皇家艺术学院毕竟有在全世界都数一数二的建筑设计专业,拿到的offer时,他,甚至一家人都的的确确是很开心的。
当天晚上,许迟就以要再好好看看自己最向往的大学发出的录取邮件长什么样为借口,偷偷挤进了他的房间。
“哥——”当时许迟看完邮件,就靠着靳翊的肩膀,那双无辜地大眼睛水汪汪的,一脸不舍地看着靳翊,“你是不是要出国留学去了啊?”
“可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跟你分开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呢……”
“比利时跟国内有多少个小时的时差呀?你会不会给我打视频电话?”
直到许多年后,许迟都不知道当时靳翊为什么没有立刻拿着offer去留学,只有靳翊自己知道,他见不得许迟一脸失落的样子。
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他要怎么回答许母呢?
说自己舍不得“妹妹”吗?
靳翊说不出口,只能静静地保持着沉默。
“其实阿姨后来也去问过,你考的那个大学,还是很不错的。”面对靳翊的沉默,许母并没有生气,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甚至带着两分欣慰,“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在这方面,你一直是不用任何人操心的。”
“不如——”
“就去留学吧。”
“也不用明天了,今天就走。”
“就现在。”
“车子已经在院外等了,你先去酒店住几天,行李,等白天囡囡上学去了,我会让家里阿姨收拾好,给你送过去;等过几天签证办下来,你就可以直接走了。”
“趁着这会囡囡还没起来。”
“不然看着你走,她该伤心了……”
“……阿姨?”
从小到大,无论自己是不是心甘情愿,靳翊默默接受过太多来自命运和他人的安排,他似乎从来也没有资格为自己反驳什么——
包括现在。
许父许母对他是有恩的,但这一次,他实在忍不住想要多问一句。
“为什么?”他心有不甘地看着许母,“一定要这样吗?”
“我和小迟根本也就没有血缘关系,我不会影响她——”
就在这时,许母再度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小翊啊,从小到大,你都比囡囡成熟、懂事,也从来都不让人操心。”许母撑着座椅的靠背,缓缓坐下,“你还比她大五岁,见过的,应该也很多了。”
“阿姨来问问你,就你身边的那些,从高中,甚至更早就开始早恋的同学们,到现在,还有几对是在一起,能修成正果的?”
“是,你跟囡囡不是亲兄妹,但在外面的亲戚朋友那里,我和你叔叔也从来没有避讳过,我们是把你当半个儿子来养的。”
“所有人都把你们看做是‘兄妹’了,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你让他们怎么看待囡囡?”
“她是个女孩子,你不能怪阿姨想得多。”
“你们心血来潮在一起了,如果哪一天再分开,你是可以离开这个家的,但囡囡不可能离开我们,你要她怎么办呢?”
“她一个女孩子,要怎么面对外面那些流言蜚语?还怎么能抬得起头来做人?”
“阿姨,我不会……”
靳翊想说,他是不会离开许迟的。
在当时,甚至是五年以后,他都的确是这么想的,但他也实在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
因为那似乎就已经默认了他跟许迟未来一定会在一起,甚至,好像现在就已经发生过点什么了。
“没有什么会不会的。”许母摆摆手道:“你还年轻,谁能说得准以后的事情。”
“就算你不会,但你能保证囡囡也不会吗?”
“她才刚十七,哪里懂什么叫‘喜欢’。”
“阿姨理解你们年轻小男女情窦初开时的那种悸动的心情,但只靠着这种悸动,就足够两个人走完漫长的一辈子了吗?”
“就算你可以‘深思熟虑’,但谁知道囡囡她是不是‘一时兴起’?”
说到这里,许迟突然想起,那天靳翊醉醺醺地将自己堵在别墅门口,第一次缓缓将那张粉红色信纸掏出来,在她面前展开时的情景。
“许迟,你最好不要告诉我——”
“你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玩’而已。”
她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当时靳翊说出这句话,为什么会红了眼睛。
其实有时候她也希望自己对靳翊的感情,可以只是“一时兴起”而已,那样的话,她也不用心心念念地等着,盼着,“暗恋”对方那么多年了。
只是在当时,靳翊的确没有办法当着许母的面,说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连自己的未来他都还无力安排,又有什么资格去定义许迟的感情。
就在许母说话时,许父也悄悄走进了房间,他没有打算妻子的话,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
显然,对于“情书”的事,他也是知情的,而对于靳翊的安排,自然也是他们夫妻俩共同商量后做出的决定。
进门时,他手上拎着一个玻璃的矿泉水瓶,靳翊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许迟平时喝的水,要在进口超市才能买到,一瓶就好几十块钱。
其实许父许母是白手起家的普通人,即使在发家后,他们在生活上并不会太铺张浪费,除了对女儿——
比如这瓶矿泉水。
家里有专门的小冰箱,装着这种矿泉水,是专门给许迟喝的,许母会监督着女儿,一天大概要喝6-8瓶,满足每天的饮水量,天冷的时候,还会热好了端给许迟。
“从囡囡出生起,我们就尽自己所能,给她最好的生活。”许母接过许父手中的玻璃矿泉水瓶,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但我和你叔叔年纪大了,终有一天是会不在的。”
“就算你和囡囡可以牵手走下去,但你能保证,在我们离开后,仍然继续维持她现有的生活水准吗?”
其实她说得不错,即使之前公司因为经营不善,有过现金流上的问题,但如果不是创始人夫妇的突然离世,导致资方大规模撤资,公司是不至于走上破产这条路的。
他们依然可以维持女儿至出生起就相当高水准的生活。
虽然靳翊也很优秀,但在那个时候,他身上多少还有些艺术家身上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泊气质;他读的是建筑设计专业,在以后也一定可以找到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但那大概率,也最多只能保证他中产水平的生活。
艺术方面的东西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才华并不一定是财富的钥匙,甚至或许不能够在生前变现,就好像梵高一样的天才,也照样会潦倒一生。
靳翊并不会管理一家公司。
“小翊,你先离开几年吧。”许母最后道:“不要怪阿姨不讲道理。”
“五年吧……”
“这五年,你不要联系囡囡。”
“五年后,囡囡就该大学毕业了,你也已经进入社会。”
“就当是用这五年时间,让你们都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未来。”
“如果到时候,时间证明了你们的感情,你也有好好照顾我女儿的能力,那个时候,你愿意再回来找囡囡,阿姨也就不拦着了。”
其实离开后,靳翊的确进入了安特卫普皇家艺术学院,继续学习建筑设计专业,甚至直到现在,他都不喜欢金融,也不喜欢参与公司管理。
但在和自己的亲爷爷相认后,他还是没有什么犹豫,就考取了常青藤名校的金融专业硕士,也很快接受安排,进入了Zen学习。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证明,自己是有能力照顾好许迟的。
如果没有那场空难,现在这个时间,他也差不多该回国了。
因为按照当初他同许母的约定,这个时候,许迟应该要毕业了。
但在那之前,他在Zen的财报中看到了Moller和许家公司的债务纠纷,这才知道了许家去年那场突然的变故。
他当时就打破了五年前和许母的约定,疯狂地联系许迟。
“哥,我真的很想你。”
那是许迟发给靳翊的最后一句话,她不知道靳翊有没有收到,但在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的青春已经散场了。
那之后,她换掉了电话号码。
在靳翊疯狂联系她之前。
之后靳翊风风火火地赶着回国,准备好了肩膀,准备给许迟一个依靠,一个怀抱,却只看到曾经他们一起长大的别墅里,堆满了丛生的荒草。
他也是在住进公寓那天,遇到了隔壁的孟嘉浩,才总算得到了一点关于许迟的消息。
当初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尾巴”,好像已经不再需要他了,许迟似乎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这让他既庆幸,又不甘,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许母当年那句——
一时兴起。
他是想过什么都不管的,等着许迟来求他,可以像小时候一样依赖他,但又实在见不得对方受哪怕一丁点委屈。
就这样,他矛盾地躲在幕后,一边恨许迟可以找任何人帮忙,就是不愿意跟他开口,一边还是忍不住悄悄帮许迟解决了所有问题——
除了许家和Moller之间的债务纠纷。
因为,其实他也会害怕。
他怕纠纷解决后,许迟会出国留学,然后就真的离开他了。
在刚回国的那段时间,他终于也体会到了许迟从小跟在他身后追的那种感觉,但跟许迟不同的是,五年前离开时,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回来,但如果今天他放许迟走了,可能,对方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几乎将他逼疯。
直到,他收到了消息,许迟最终情愿卖掉家里的别墅,去解决与Moller之间的债务纠纷,也不愿意向他低头。
他终于碰了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碰的酒精。
果然,那些什么“一醉解千愁”的屁话,都是骗人的。
他坐在别墅门口的楼梯上,越喝越清醒。
回忆不断在眼前闪过,就像电影一般,生生将五年的时间,扯成了一条慢镜头的胶卷。
“哥——”
“哥——”
“哥——”
他好像总是能听到,许迟在喊他。
有时候笑着,有时候哭着,大声地质问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回来。
他循着声音回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好像也能看到许迟在冲他笑,穿着昂贵的公主裙,站在灿烂的阳光下,脸上挂着一对可爱的酒窝——
就像他一直以来想象中,两人在五年后重逢的画面一样。
只可惜那一幕,大概再也不会出现了。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许家父母是怎么跟女儿解释自己的离开的,更不知道有那一通电话的存在,当时那段语音,是他在出国前录下的——
因为许母说,女儿需要一些安慰。
他不知道自己的安慰,最后变成了那通让许迟误会最深的电话。
但即使没有那通电话,就好像现在,当一切误会解开,他也看不到许迟的笑容了。
许迟无力地趴在床上,就算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眼泪还是“啪嗒啪嗒”地掉在床单上,留下一圈圈水印;他直到现在都还是无法分辨,让许迟继续误会自己,或是说出全部的真相——
哪一个,对许迟的伤害可以稍微小一点。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床头柜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抽纸,准备帮许迟擦去脸上的眼泪,但许迟却偏偏头躲开了。
“怪不得……”
许迟想起之前靳翊在别墅门口,醉意朦胧地嚅嗫着跟自己说出的那句话——
“我明明……应该很讨厌你的……”
她强压下喉间的哽咽,抬头望向靳翊。
“怪不得,你会讨厌我。”
其实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后悔过自己喜欢靳翊。
喜欢一个人,原本并没有错。
从来,她都没有堵过靳翊会爱上自己,她只是赌自己不会后悔。
她赌赢了,但那张信纸上那难掩悸动的六个字,也实实在在打碎了靳翊的原本安稳的生活——
在那个早上,只在一个瞬间。
是她亲手写下的。
她亲手打碎了那个她原本真心喜欢的那个少年。
“不。”靳翊心疼地摇了摇头,“我‘讨厌’你,是更早更早的事情。”
“早到你根本就还记不得。”
看着许迟疑惑的眼神,他低头苦笑,躬下身来,把手中的抽纸轻轻放在许迟的手边。
“以前,你不是经常问我,为什么不愿意跟你说小时候的事情吗?”
其实太小的事情,靳翊也记不得了,只是听后来带着他的阿姨说,在他出生前,就没有见过他的爸爸,也不知道是跑了还是死了,而他的妈妈也在他还不到两岁的时候就因为车祸去世了。
因为有一笔不菲的车祸赔偿款,老家突然蹦出来很多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妈妈的亲戚,争着想要做他的监护人,他的户口也是在那个时候,落到了母亲老家一个什么舅舅的名下。
不过这些,他也是后来才听带着自己的阿姨说的,在他的记忆中,自己只是在乡下农村,被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所有人都想得到那笔赔偿款,但没有人真的愿意收留他这个拖油瓶。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差不多四岁,钱已经被争抢他的那些所谓“亲戚”瓜分得差不多了,他也顺理成章地被扫地出门。
那会他已经开始有了记忆,但还不懂这些成年人间复杂的事情,只是依稀记得,他总是被拎着走在在农村的土路上,因为年纪小,个子也小小的,总是会吃一嘴的灰,被人从这家赶到那家。
有时候大人之间会发生争吵,但他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害怕地缩在一边,直到有人将人领走,关进一个黑黑的小草棚里,四面都是破朽的木头栅栏。
天越来越冷了,他冻得手脚通红,晚上睡在里面,觉得后背直钻风。
好在后来有一个阿姨在回乡过年的时候,听说了他的事情。
阿姨是当初和他母亲一起在浅淞做保姆时认识的,因为两人都是同乡,又共事多年,所以一直很要好,见他满手冻疮,饿得皮包骨头,这才心软收留了他。
在过完年后,他就跟着阿姨回到了浅淞。
阿姨还要去外面干活,有时候方便的话,也会把他带在身边;就是那个时候,在一户阿姨做清洁的人家,他看到家里男主人的儿子在画画。
那些由线条,色彩组成的美好是,是他童年里是不曾存在的鲜亮。
他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开始喜欢上画画的,但也只敢远远地偷看两眼,根本不敢说什么。
那会他也就四岁左右,就已经开始知道,他不可以随意表达自己的情绪。
厌恶或是喜欢,他都不敢。
那会跟着阿姨,生活虽然不富裕,但起码是可以吃饱穿暖的,他害怕自己的好恶会给阿姨惹麻烦,更怕自己不招人喜欢,会被送回农村老家去——
像之前那样被人踢来踢去,最后关在柴房里,一天只有一顿饭。
后来阿姨找到了许家的活,每周一次,去帮忙清理院外草坪被除掉的杂草。
许父许母很好说话,知道阿姨身边还带着个孩子,居然主动同意阿姨把孩子带来;有时候阿姨在院外忙得顾不上时,他们还会把靳翊带到屋里,给他吃好吃的,又打开电视给他看。
见孩子盯着电视上教小朋友画画的节目看得两眼发直,夫妻俩还给孩子买来了画纸画笔,后来甚至请了个老师来,教他画画。
从那时起,阿姨每天不管去哪个雇主家里干活前,都会把他送到许家去。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其实那个时候,为了多赚点钱给老家自己的亲儿子盖房娶老婆,阿姨已经联系好了,要到国外去做保姆和保洁,只是见不得他这个曾经好姐妹的儿子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才一直为难着。
但正好就在此时,无儿无女的许迟父母看着孩子乖巧聪明,起了想要收养他的想法。
有一天晚上,阿姨把他带回家里,跟他说了一晚上,以后在许家要乖乖听话,这样才可以继续留在城里学画画,不然他就得回到乡下去,被那群偏光他母亲赔偿款的亲戚踢来踢去,吃着狗都不吃的食物,过着畜生都不如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他照例被送到许家,但那天他晚上,阿姨就没有再来接他了。
从那天开始,他留在了许家。
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许迟的母亲要求他离开时,虽然心里不愿意,但他最后还是选择接受了安排,还一直信守着承诺,没有联系过许迟。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在被动地接受着各种各样的安排,跟以前在乡下,他要睡在谁家的柴房还是牛棚都不能自己选择的日子比起来,许家给他的安排,已经是很好的了。
就像许母说的那样,无论如何,是许家改变了他的人生。
甚至在刚到许家的那段日子里,他还很短暂地叫过许迟父母一段时间“爸爸”和“妈妈”。
那会许父许母是有想过去办收养手续的,但因为靳翊的老家很远,而许母刚好那段时间身体不太舒服,便暂时搁置了。
一个多月之后,许母的身体始终不见好转,终于被许父送去了医院检查,这才发现,原来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
那个时候,靳翊还差一点才满五岁。
因为担心自己的精力没有办法照顾好两个孩子,夫妻俩商量着,要把靳翊送走。
而这一切,都被开开心心捧着自己今天才画好的画,准备给刚从医院里回来的“妈妈”一个惊喜的小靳翊听见了。
那个时候,他也只有五岁。
他知道“妈妈”病了,所以不怪家里的人不记得他的生日,只是呆呆地站在门外。
那时的他小小的,还不是很理解房间里正发生着什么,但隐约能觉察到,“妈妈”的肚子里,有了另一个小宝宝。
而这个孩子,将会“抢走”他现在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切。
其实他并不想分走太多的,但他也不想被送回乡下,关在小黑屋里,像一只没有人要的流浪狗一样,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活。
他想留在城里画画。
但五岁的他还什么都做不了。
他绞尽自己的小脑袋瓜,尽可能表现地乖巧懂事,不敢给许父许母添一丁点麻烦,只希望他们不要送走自己。
那会许迟的父母都还犹豫着,但就从那个时候开始,靳翊开始重新喊他们“叔叔”和“阿姨”,一直到今天。
虽然父母原本就是许迟的父母,但在那个时候,在一个寄人篱下了许久的五岁孩子看来,是许迟抢走了自己的“爸爸妈妈”。
“那我爸妈……”许迟看着靳翊,眼神复杂,“他们……”
“知道吗?”
靳翊默默摇了摇头。
“在今天之前,这件事,都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对不起……”许迟脱口而出道,“那你是应该……要讨厌我的……”
就算父母原本就是自己的父母,但她也是在没有办法要求一个五岁的孩子懂事到毫无怨言的地步。
但靳翊还是摇头。
他捡起刚才放在许迟手边,但对方却一直都没有碰过的抽纸,轻轻拭去了许迟眼角的泪水。
“别哭了。”他难得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心疼的微笑。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他伸出手来比划着,“你才这么大……”
“但那个时候,你就已经会对我笑了。”
当时因为高龄,加上原本身体就不好,许母在怀孕七个月左右,就已经住进了医院安胎,自然也就没有功夫再想要送走靳翊的事情。
加上后来在月子中心坐足了双满月,许父也整天往医院跑,整整有接近半年的时间,靳翊都是一个人在家,由保姆照顾着。
一直到半年后的一天上午,他正在楼上画着画,大老远就听到了小婴儿的哭声。
“那个时候——”擦干眼泪后,他宠溺地捏了把许迟的小脸,“我真的觉得你讨厌极了。”
时隔半年,许父许母终于一起回来了,无论喜不喜欢,他都要乖乖下楼迎接,自然,也一眼就看到了许母怀里抱着的小肉团子。
可能是因为刚回家不适应,当时的许迟一直哭,作为新手父母的夫妻俩担心得不行,但又想亲力亲为地照顾好女儿,便跟着月嫂又是换尿布,又是冲奶粉,好一阵手忙脚乱,根本顾不上一旁的靳翊。
出于孩子的好奇心,当时虽然心烦,但靳翊还是上前,看了看那个襁褓中的婴儿。
许迟立刻就不哭了。
她居然冲着靳翊笑,小脸粉嘟嘟的,让人看着就想捏一把。
只可惜当时的靳翊不敢,一直到刚刚,才终于“得手”。
后来,因为看着女儿好像真的很喜欢“哥哥”,而靳翊也实在是让人太省心了,有保姆照顾一日三餐,也很快进了小学,根本不需要旁人费工夫照顾,夫妻俩想着女儿能有个伴也好,便慢慢绝了要把靳翊送走的念头。
只是他们也没有再让靳翊改口,没有去办任何手续,就一直这么“叔叔阿姨”地叫着,让靳翊住在家里。
那时候靳翊觉得自己是应该要讨厌许迟的,毕竟是她的到来,分走了他原来就不多的父爱和母爱。
他故意不搭理许迟,在每天放学的路上走得很快,但又总是忍不住,要回头看看身后的“小团子”有没有跟上来。
长大后他一直在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讨厌许迟的,甚至到后来,他真的拿这个“妹妹”没有一点办法。
看上去他好像冷着一张脸,但其实每次面对许迟的要求,他都是没有原则地照单全收。
或许,就是在那段最平淡温馨的年少时光里,是那个酒窝里盛着蜜糖的小女孩,一次次笑着扑进他的怀里,治好了自童年起就扎在他心窝里,流淌在他血液和DNA中的那种漂泊与不安。
他用冷漠的冰壳保护着自己,直到被身边的小太阳暖出一条条裂缝。
在一开始,他对许迟的感情,或许也是平平无奇的,他完全没有想过,这种感情会在分开后,变得那样热烈和执着。
可他对许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讨厌变成喜欢的呢?
“可能就是……”他手指轻轻摩挲着许迟的脸颊,“你第一眼就冲我‘咯咯’笑的时候吧。”
看着许迟,他宠溺地笑笑,摇了摇头。
“你那会……可傻了……”
“为什么……”
许迟终于再也忍不住,扑上去一把抱住了靳翊。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许迟紧紧搂着靳翊的腰,终于喊出了那一声:“哥……”
其实,她更想要抱一抱当年那个只有五岁,抱着自己的画,站在父母房间门外,惶恐不安的小男孩。
在五年后,靳翊终于等到了当初的女孩再次扑进自己怀里。
他搂着许迟,不禁眼眶一热。
“现在你全都知道了——”他低头,心疼地看着许迟,“真的会比较开心吗?”
尽管已经把脸埋在了靳翊怀里,但在这一刻,大雨还是轻易就淋湿了许迟的双眼。
在知道所有真相之前,她一直以为那五年的时间,就是隔开她与靳翊的山与海。
也许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但起码曾经隔海相望的时候,她还有资格去恨那个曾经“抛弃”了自己的人。
可是现在,她还可以责怪谁呢?
她喜欢靳翊没有错,但父母对女儿的保护难道就错了吗?
就像许母对靳翊说的那样,以后的事情,没有人能够说清,他们也只是不想拿女儿的未来去冒险买一个万一。
作为被“牺牲”掉的那一个,靳翊或许还有资格指责,但作为被保护的那一方,许迟根本没有任何立场。
如果没有之后的那场空难,那许迟也许仍然还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天真单纯,无忧无虑的许家大小姐,她会乖乖地等在原地,等着靳翊顺利回来,等到一个Happy ending。
可是“也许”,终究也只是“也许”。
她甚至都没有资格去埋怨命运。
因为比起靳翊,命运给她的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没有这该死的命运,她和靳翊之间,原本应该毫无交集。
真相,或许可以让她原谅靳翊当初的选择,但终究,有些东西,似乎仍旧无可消弭。
这也是靳翊一直最担心的事情。
他太知道父母在许迟心目中的分量了,所以才不愿意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被夹在爱情和亲情间,左右为难。
“没关系。”他低头捧起许迟的脸,大拇指耐心地一点点拭去对方颊边的泪水,“你还是可以怪我的,毕竟……”
“当初,是我答应走的,后来,也是我没有能早点发现。”
“我——”
他原本就不善言辞,只能努力地想要说点什么,开解许迟心中那种深重的无力感。
但就在他犹豫时,许迟却一把拽住他的领带,挺身吻了上来。
这个生疏的吻磕磕绊绊,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但却让每一个人都几近窒息。
许迟的床就安在了飘窗边,夏天已经到了,晚风送来的一丝凉意,杯水车薪。
她在这个深深的吻中,急不可耐地拽开了靳翊的领带,解开了对方衬衣领口上,那两颗好像永远神圣不可侵犯的纽扣。
但与此同时,靳翊也缓缓松开了搂着她腰身的手。
两人终于分开后,她像是一条在浅滩上泅泳的鱼,剧烈地喘/息,但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靳翊。
“靳翊……”她坐在床上,高高地扬起下巴,挑衅道:“你到底是不会,还是不敢?”
“我……”
靳翊的眼神原本是躲着许迟的,但没有男人能在面对这样的“挑战”时仍然无动于衷。
他俯下身来,跟许迟额头相抵,猩红的眼底紧盯着对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我怕你会后悔。”
许迟闻言笑笑,没有说话,只有那对可爱的酒窝适时地旋在脸上。
她伸手,从兜里掏出了那个小盒子。
宁曼可送的东西,今天在车子旁边,她从靳翊手里抢回来的,一直悄悄藏在上衣兜里。
她一把将盒子轻轻抛向靳翊,然后缓缓在床上平躺了下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着当初高不可攀的冰山校草,在自己面前俯下身来。
靳翊俯身,双手撑在许迟的床头上,隔着一个不近不远地距离,低着头,看许迟解开自己的皮带,拽出整整齐齐扎在里面的白衬衣,然后再一颗颗解开衬衣的纽扣。
看着白色衬衣之下,靳翊腰腹流畅舒展的肌肉线条,在自己的眼前一点点完整起来,许迟只觉一阵无法控制地脸红心跳。
靳翊顺势收回胳膊,由许迟的手无意识地带着,完全脱掉了上衣。
然后他缓缓俯下身来,与许迟十指相扣,将对方的双手合在一处,然后拽过头顶。
从额头到鼻尖,从唇角到脖颈,他的吻蜿蜒向下,空出的一只手却一点点将少女的裙摆推高。
就像之前许母说的那样,就像那场毫无征兆的空难,明天的事,幸福还是后悔,又有谁能说得清。
但不放肆疯一次,怎么能算爱过。
*
第二天醒来时,许迟睁眼,发现自己正背对着靳翊,躺在对方的怀里。
靳翊的胳膊垫在她的耳下,靳翊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背心,还是熟悉的温热。
她既不舍得离开这个怀抱,又怕把人吵醒,只得轻手轻脚地悄悄转过身来,抬眼望着面前熟睡的男人。
浓密的羽睫,高挺的鼻梁,分明的下颚线,怎么都看,都是那个她喜欢了很多年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睡着了,靳翊脸上那股生人勿进的气场也淡了很多。
许迟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手指轻轻划过靳翊挺直的鼻梁,顺着往下,越过唇线和下巴,一路来到喉结附近的地方——
那里,还有她昨夜情/迷时留下的一小块吻痕。
她真的很喜欢靳翊的喉结,有一种男性独有的,尖锐的性/感。
看着那一颗小小的吻痕,她低头偷笑,然后不自觉地一点点靠近,吻了上去。
就在此时,垫在他颈下的手臂突然发力,折叠起来,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干什么呢?”
靳翊闭着眼问道。
“你……你……”许迟一阵脸红,羞赧地把头埋进靳翊的颈窝,“你醒了?”
“醒了。”靳翊轻松道。
他每天早上五点就会起来运动,已经坚持了十几二十年,虽然今天是第一次“偷懒”,但怎么可能还没醒。
“那你干嘛……”许迟小声娇嗔道:“装睡骗我……”
靳翊缓缓睁眼,像小时候一样,宠溺地揉了揉许迟的发心。
“我是怕吵醒你。”
许迟得意偷笑,缓缓抬起头来,眼神正好瞟过昨天在宁曼可楼下时,她一口咬在靳翊肩上留下的痕迹。
她指尖抚过那一块齿痕,轻声问道:“疼吗?”
“不疼。”
靳翊摇摇头,握住许迟的手,将人拉到眼前,吻了吻对方的额头。
“靳翊。”在靳翊温柔的吻中,许迟缓缓阖眼,轻声道:“你送我走吧。”
作者有话说:
冲着这个长度,万一丢丢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正文还有1-2章就完结了,宝贝们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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