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诗人盘点从解绑李杜开始 > 18、惊蛰(三)
    【孤独,这个词有些不大对吧?】


    “苏公,怎么杵在这儿?”


    两句问话此起彼伏地在苏味道耳畔落下,惊得他手中一抖,下意识地收起光幕,望向来人。


    眼前的娘子身量高挑苗条,着了一身红裙,艳如石榴,袖袍滚出一圈金边,随着动作翻出令人目眩的耀眼光芒。一截披帛没有掖进束带,反倒拿在手里掐着。嘴角噙了点笑,正好奇地往这儿看来。


    “内舍人。”苏味道微微颔首,便算是同娘子见了个礼。


    “今日圣人来了兴致,登临望春楼不够,还令诸公赋诗以记。若能先人一步,另有锦袍相赐。”上官婉儿屈了半膝,还个万福,又道:“这个彩头,苏公不去争一争么?”


    “我老喽!”苏味道迈开步子,同上官婉儿并肩向前,“今日能来赏一赏春光,已经心满意足。彩头不彩头的,便交由年轻人去争吧。”


    “纵使不夺彩头,可若少了苏公凑趣,圣人定是不依的。”上官婉儿后撤半步,向上比手,“请。”


    见内舍人这般架势,苏味道自然晓得这是圣人的意思,不好再推脱,便连连应下。抹了把脸,换下满眼的无奈,扯着笑回到人群中。


    这期视频中留下的疑问,且叫他留到晚上回去看过再做解答罢!


    差事已经办妥,上官婉儿也不再耽搁,紧随苏味道的脚步,拾阶而上。相较于他的无奈,这位帝王心腹显然就要轻松许多。眼中若有若无的,冒出几丝玩味。


    苏公方才那一瞬间的走神,会是在看什么?


    ……


    文也好的猛然发问,将裴迪从走神中拉了回来。


    【或许诸位要疑惑了,诗人又写春雨、又写春雷,诗中既有草木、还有新燕,还有虫鸟。分明格外热闹,哪里孤独了?】


    【可倘若换一种角度来看,有雷有雨,有燕有木,却独独没有人。】


    【这难道,不是最深层次的孤独吗?】


    不过轻轻一问,却格外振聋发聩。春光大好,春日灿烂,无人可语,唯与新燕两两对望。陶渊明笔下的春日愈热闹,他的孤独也就愈无解。


    文也好并无意通过声情并茂的讲述强行煽情,只是蜻蜓点水地带了一句,便接着往下:


    【尤其是诗中最后一句,是不是听着有些耳熟?这并非大家的错觉。“我心固匪石”借鉴了《诗经》中的“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虽只比原句多了一个“固”,却愈发体现其坚韧不拔的决心。】


    【先前说了,我虽最喜欢第二句,但诗中最令人动容的却要数倒数第二句。一句不可或缺的画龙点睛之笔。】


    【从前巢窠尚存不假,可无论是南归的燕子还是诗人的心境,终归不是旧日模样。否则又怎会无心田事、门庭荒芜呢?】


    【欢喧中暗含凄怆,让我不禁想到了唐代诗人刘希夷的那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刘希夷…”一提到这个名字,便叫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另一个人。


    【既然提到了刘希夷的千古名句,我们就再顺便说一说他。】


    果然,文也好不负所望地提起了与这位诗人相关的轶事。


    【刘希夷此人,生得多才多艺,人也长得英俊潇洒。但或许正是天妒英才,这样一位诗好人也不错的俊杰,却在不到而立之年的时候去世了。】


    【有人说,他的死,还要怪到这句诗上来。】


    文也好下意识地压了点声音,不经意间,便营造出一点神秘莫测的氛围来:


    【这句话是出自于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一诗,这诗写得好便罢了,也没什么稀奇。偏偏与骇人听闻的死亡挂上了钩,这才扑朔迷离起来。】


    【深究刘希夷的死因,其实从未在历史上留下明确记载。但不知怎么,坊间却始终围绕着两种死因展开纷纷讨论。】


    “也好娘子该不会是要说……”裴迪已经想到那处,不可置信地望向王维。


    “你以为,以她的见识,会信这些传闻么?”王维面色不改,淡淡反问,“裴十,你可莫要以自己的推断,先入为主地揣测旁人的见解。”


    【一说,是刘希夷的舅舅,另一位大诗人宋之问,爱极这句“年年岁岁”,甚至想将其占为己有。刘希夷自然不肯将自己的心血拱手让人,两人翻脸,宋之问一怒之下便杀/人泄愤。】


    【另一种说法便更加惊悚。】


    【道是真凶是那位“孤篇盖全唐”的大诗人张若虚,嫉妒杀/人,而后又嫁祸宋之问。】


    【一个杀人夺诗,一个栽赃陷害,愈显得其中大有文章。】


    文也好扬了点声音,坚定道:


    【当然,这两种说法均无确切来源可考。事情真相究竟如何,后人也不得而知。不过,我私以为,这两种说法都是不足为信的。】


    【概因它们初见于话本小说,所以极有可能是为了吸人眼球,人为编纂而成。】


    “我还真是好奇。”裴迪沉默了半晌,直到听到这几个熟悉的名字才复又开口,边看向王维边问道:“莫说是他们后世之人,就连我也曾听过这样的传言。”


    “摩诘,我很好奇,在你眼中的真相,又会如何?”


    “我同也好娘子所见相仿。”王维的脸上无悲无喜,那是一种平静到近乎淡漠的神情。“市井传言,无稽之谈。”


    就知如此。


    “但凡同与生死大事相关,最是惹人注目,遑论诗中还牵扯上了足足三位大诗人。”裴迪一见他这油盐不进的模样,忍不住瞥瞥嘴,“这样刺激的消息,还真是难为你能无动于衷呐。”


    王维的淡然却丝毫不能影响到他,裴迪难掩兴奋,又往友人身旁凑了凑,“真要说起来,宋之问那人品,若是果真干出杀人夺诗的事,也不足为奇嘛。”


    即便是好友,也不能挨得这样近。王维腾出两根手指,戳在裴迪胳膊上,将他往另一侧推了推。见两人距离重新拉开,王维才出声阻止他接着滔滔不绝地往下,“好了,还是专心听诗吧。”


    “哦。”裴迪应了一声,知道好友不想因为不相干的人坏了心情,识趣地不再多言。


    【八卦时间结束,再让我们回到诗歌本身。】


    【毫无疑问,这首诗是陶渊明于隐居期间写下的,此时距离他弃官而去已经过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所以历来都有人将其解读为:诗人在借燕子不忘旧巢抒发自己的故国之思。】


    【可当我初次看到这样的注解时,只有浓浓的不解与困惑。陶渊明既然已经弃官不做,可见是对晋室失望透顶,那又何必对这样一个王朝心生怀念呢?】


    “因为此晋非彼晋。”


    王维熟读史书,倒是很快为文也好提供了答案。


    【直到后来,在偶然翻阅历史的时候,我才豁然开朗。原来课本上所说的“辞官归隐”,并不是笼统的那个司马氏王朝。彼时的晋朝,权势早已掌握在刘裕手中,也唯有因此,陶渊明的故国之思才说得通。】


    【在明白这一点之后,再读《拟古》,自然能发觉藏在融融春光、惊蛰雷声背后的波涛汹涌与物是人非。】


    文也好有感而发:【或许是我知道了这其中的历史缘故,又或许是我自己长大了,也曾经历过人生中的起起落落。】


    【每个人在初读诗歌的时候,总会不解其意。急忙忙去寻求答案者有之,便如尚且年幼的我执着于所谓“真相”;听之任之、放任不管者有之,静待时间流逝后回头再看。就是不知屏幕前的你们,更倾向于哪一种了。】


    不必多问,裴迪也知王维定是属于后者。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身边逐渐流行起这样的话语:“年少不知某某好,如今方识真某某。”我一直以为诗人与诗歌并无高下之分,所谓存在即合理。每一首诗歌的出现,自有其相应的时机,每一位诗人的留名也各有道理。】


    文也好并非想做个愤世嫉俗的批判者,语气也很是温和,反倒意外有着不容忽视的硬气。


    【甚至于,我会觉得这样的评价带着一点居高临下的骄傲与批判。似乎只有懂了某位诗人,才是真的有品位、有阅历、有见识的人。无形之中,说话人便将自己置于这样的地位。】


    也不知她是想到了谁,裴迪见光幕上的娘子嘴角弯了弯:


    【可本来就是各人有各人的好处,既有人会随年纪的增长而变,自然有人始终如一地喜欢某位诗人。我们可以学习甲的洒脱,可以学习乙的清新,可以学习丙的沉郁,博采众长不是更好么?】


    【在这个频道里,除了对于节气的认识和对于诗歌诗人的了解,我更希望我们可以一同学习。去学习中国诗人最宝贵的品质——深入骨髓的温良。】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文也好不再发散思维,顺道打住。


    【本期视频,《四时有诗》与大家一起来到五柳先生的隐居之所,旁观了春雷始发、万物萌动、燕鸟归来这一热闹又荒芜的场景,借机窥探了桃花源生活的一隅。】


    【下一期,你又期待读到谁的诗作,听到谁的故事呢?】


    【如果你已经有心仪人选提名,还请通过留言或转发的方式告诉我。下期视频,很快再见!】


    这期视频时长与前几期相差无几,可不知怎么,或许是听进去的缘故,又或许是因拿了陶渊明的诗来讲,竟让王维与裴迪生出了时光飞逝的错觉。


    “是否选择打赏up主也好也好?”


    “打赏?”这个画面,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呢。裴迪凑近看了一会儿,“我知道了!”


    他脑袋转得最快,没一会儿便想清楚了其中关窍,“今日我们一打开的时候便正好赶上了新鲜出炉的第四支视频,可见这这样的提示,只有赶早的人才能瞧见呢。”


    “我想也是。”王维应了一声,“说起打赏之物,你可有什么主意么?”


    裴迪将手上的杯盏献到他眼下,主动自荐,“要不你把我这乌梅饮拿去,给小娘子尝一尝?”


    “那是你的心意。”王维无可无不可地应下,“我自然还要再想个别的。”


    见他坚持,裴迪也不再多说什么。视频既已结束,他主动接起先前断开的话头,又与王维讨论起了正事,“那京兆杜氏那头,你打算怎么办?”


    “总不会要亲自去确认一趟吧?”


    见王维似是默认了,他更加惊讶,“可如今你人在长安不说,身上还领着官职,总不好这样唐突地便跑到东都去。”


    “那依你的意思,莫不是叫我静坐家中,只管等着那位小杜郎君自个儿送上门来?”随着王维挑眉的动作,眉间的朱砂愈发鲜活动人。


    “这不是很符合你的脾性么……”裴迪腹诽,“可你如今不过将将确认了有这样一个人物,倘若那位杜二郎君他压根儿不知百代成诗呢?这样贸然上前,人家还当我们生了臆病呢。”


    “不,他知道的。”


    他这话说得笃定,语气难得显出一点急促,“即便眼下不知,他终归是要知道的。”


    “你就如此笃定?”最是胆大的裴迪此时反倒格外谨慎,拧着眉,不大放心地再三确认。


    王维很快想好了打赏之物,细细擦拭过几遍后,才选择提交,:“你想想,这位杜二君既能入选百代成诗,又有着诗圣之名,几人能做到?这个诗坛,他合该青史留名。”


    “怎么?”裴迪听出点意思,“你该不会只通过一首诗、一个名头,便生了要与人结交的心思吧?”


    “不行么?”王维抬手在光幕上留下赠语,头也不抬地反问。


    “怎会不行?”裴迪难得见王维这样直白地显露出自己的心思,瞧他越发稀奇,“摩诘,你从来不在意这些这些身外之物,我从不曾想,能见你也有这样迫切的时候。”


    “虽然……也算不上有多迫切。”裴迪默默补上一句。


    王维开口是一贯的轻声细语,这次却有着说不出的坚定,“我想见一见。”


    “他是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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