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一百八十年法师学院的记录中,林恩·诺克斯就被列为重点观察对象。他超乎常人的魔法天赋让他能够掌握近乎所有的法术模型,是千年难遇的魔法天才。


    法师学院一方面倾尽全力为他砸着资源,派出最优秀的导师;另一方面却也有着相关的应急预案,如果发现他有危险倾向,法师学院的院长波蒙特就会亲自出手“矫正”。


    而在岩层之血失窃和“067事件”之后,应急预案被推翻,林恩直接上了伊利亚核心的危险名单。


    一百八十年后,当他从停滞魔法中醒来,虽然表现得稳定且毫无攻击性,但伊利亚核心从未对他放松过警惕。


    三天前,林恩逃跑失败后,魔导师团更是把警卫和战士的数量增加了一倍,生怕他再闹出事情。


    现在仅法庭内就有七个全副武装的魔导师团战士和两个基础警卫,法庭外还有一个待命的五人战士小队,随时准备处理突发情况。


    法庭内的阻魔法阵让使用魔力的武器不那么好用,但这么多战士每个人都经历过体能训练,完全有能力控制住情况。


    被告席后的格里诺并没有在意近在咫尺的战士,他只是用凌厉又有些歇斯底里、令人后怕的目光鞭挞着整个审判席。阻魔手铐在桌上磕碰,发出咔咔的轻响。


    “我不接受伊利亚核心的审判,”格里诺似乎只是在说着一个早已确定的事实,在把它告诉法庭上的所有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没有资格对我做这一切!”


    审判席上一片寂然,格里诺没有在意,转了个身,竟想要直接离开。


    然后一眼看到了离他五步远的战士分队长。


    分队长瞳孔紧锁。


    他手里拿着一支注射用的镇定药剂,正打算按应急手册里写的,直接过去给他来上一针。


    格里诺猛然皱眉,分队长再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朝队员一挥手:“上!”


    三个战士闻声而动,朝格里诺冲过去。


    被告人都戴着手铐,只要把他压住注射了镇静药剂,就能直接控制住场面,结束这场庭审。


    格里诺的瞳孔中映射出四个人的影子。


    下一刻,他仍放在桌上的右手抓起桌面上厚厚的文件,向战士的方向扬了过去。


    一瞬间,无数纸页飞扬散乱,哗啦啦地在空中翻滚悬停,如顺风而起的巨浪又如遮天蔽日的浓云,在战士面前立起纯白的高墙,挡住他们的所有视线。


    只是薄薄的纸页根本不足以拦住训练有素的战士,分队长没有停下脚步,凭着优秀的方向感继续向格里诺冲去,心中却无法掩饰惊骇之情。


    阻魔手铐的铐链只有十一厘米,对方是怎么做出这么大的动作的?


    格里诺根本没管他们在想什么。


    纸页落下之前,他毫不犹豫地用膝盖顶起桌梁,接着将整个被告席都踢飞了出去!


    魔力从他的身上爆炸般膨胀出来,将被告席的桌子炸成万千碎片,向四面八方弹射出去。


    砰砰砰砰砰!


    硬木的碎片不分彼此地砸到法庭的每一个角落,划开座椅柔软的靠垫,又在桌子和地面上擦出伤痕。


    “啊啊啊啊——”审判席和听证席炸成了蜂窝,听证人惊恐地尖叫起来,法官瑟瑟发抖地躲到了审判席的桌子下面。


    法庭内不能带法杖,几个颇有资历的教授慌乱地想直接空手施展魔法,却不知所措地发现在阻魔法阵下什么都用不出来。


    格里诺却好像根本没有被限制一样,他右手锁死的铐环已经断裂,阻魔手铐挂在他的左手上晃晃荡荡,混乱的魔力喷涌着将法庭淹没。


    战士们停下脚步用手臂抵挡着射来的碎片和难以承受的强大魔力,格里诺则直接冲进了听证席。


    听证席的过道里原本有人想跑,此时双腿发软地跌回了座席。格里诺如入无人之境,几秒钟就已经到了法庭的最高处。


    分队长的震骇之心无以言表,立刻扯着嗓子大吼:“关门!关门!!”


    法庭下面被告人走的大门内外都有警卫,但上面供听证人出入的侧门毫无防备,格里诺马上就能逃出法庭!


    门口的战士反应极快,迅速回身,手掌重重地砸向了侧门的控制开关。


    “咔哒!”


    不到三米远的侧门锁死。


    格里诺猛地顿住脚步。


    与此同时,法庭外的战士呼啦啦地从大门冲进来,一大群人撑起魔力护盾,将手中的武器对准格里诺。


    阻魔法阵只影响人的施法,并不会让使用魔力的设备和武器失灵。


    “你冷静下来!不要激动!!”在听证人的啜泣和呻/吟声里,分队长冲着格里诺喊话,短短时间嗓子已经嘶哑,“举起手!不要过激!不然我们就动手了!”


    “你这是加重自己的罪行!”他厉声喊道,“别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格里诺缓缓地转过身,目光冷酷、锐利而充满危险。


    “举起手!站在原地!不要动!”


    分队长急速地小口喘息着,拉过身边的战士,压低声音:“快,他威胁性太大了,还有没有麻醉药剂,先让听证人撤下……”


    他没有说完,所有的话突然堵在了嗓子眼。


    格里诺站在法庭的最高处,一手扳着一个青年的肩膀,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截硬木碎片,尖利的断口比在青年的脖子上。


    “开门。”他的声音冷淡,在安静的法庭中如同冰凉的泉水漫过每个人的内心,“不然我就杀了他。”


    每分每秒都被拉得极长,心跳声击打着耳鼓,分队长站在原地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行动。


    “救,救命……”听证席的中央,一个年轻的男研究员终于压制不住自己的恐惧,扶着座席的靠背想往下跑。


    没走出两步,他就腿软打了个滑,接着一道灼热的光芒打在他的后背上,将他整个人推倒在地。


    男研究员发出一声惨叫,分队长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刚刚好像看到……格里诺动了动手腕。


    这是怎么做到的?在阻魔法阵里?!


    “听证人也别动,”格里诺冷眼扫了一圈听证席,人质在他身前发抖,“我得保证杀了这个之后还有下一个。”


    他又看向分队长:“开门。”


    分队长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转向队友:“人质的安全最重要,给他开门,然后通知魔导师团。”


    伊利亚核心这么大,对方能出了法庭,不可能逃出伊利亚核心。


    侧门重新打开,格里诺毫不留恋,一手钳住人质的肩膀,带着他一起出了门。


    分队长带着队员跟着冲出门,楼层大厅里的人流已经被提前疏散。他们拐过法庭房间外的拐角,正好看到格里诺从人质身上搜出传送阵符文,二人一起消失在传送阵中。


    “查一下他们去了哪儿。”分队长目不转睛地盯着传送阵。


    淡紫色的传送阵启动又关闭,十几秒后队员便查出了信息:“他们去了第十五层。”


    “追过去。”分队长也去刷他的传送符文,传送阵却没有再亮起,毫无动静地沉默着。


    他和身边的队友对视一眼。


    传送阵对应的另一头,十五层的传送阵已经被毁了。


    -


    三天里的第无数次,林恩默默对自己叹了口气,希望能有一张伊利亚核心的地图。


    这座建造于恩赐纪元、直径足有四百多米的建筑实在是太大了,即使已经在这里生活学习了一年多,他依旧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


    当年法师学院的各种研究所、办公室、实验室、魔法阵试验处、租借给辉光研究院的教室和场地、控制中心……


    对当年还是个学生的林恩来说,他熟悉的只有伊利亚核心的一到九层,剩下有太多的地方他没有机会去,也没有权限去。


    现在整个伊利亚核心突然变成了他一人所有,林恩在探索的路上几乎随时随地都在迷路。


    尤其这还是和一百八十年前一样、从未变过的伊利亚核心。


    林恩不禁想起醒来后去法庭的路上,一百八十年后的伊利亚核心,明亮,现代,还拥有易于识别、一看就懂的指路牌。


    一百八十年前的伊利亚核心虽然也有指路牌,却和没有差不多,只能标出大概的方向,到头来还是让人一头雾水。


    魔法科技和文明都在进步,可惜在这个伊利亚核心很难看出来。


    三天里,林恩差不多探索完了第十五层的各个房间。


    除了信息室和主控室等少数系统可能被格里诺优化改进过,所以比较先进之外,剩下的设备和房间基本维持着原貌,大多数都积了一层灰,很久没人打扫过。


    还有很多魔法设备损坏,有的他还能猜猜用途,有的则干脆裂成了大小不一的碎片,在地板上躺了一百八十年无人处理。


    行走在这样的伊利亚核心中,心境未免会有些微妙,就好像自己是一个被世界抛下的人。


    不过将心比心,如果林恩是格里诺,他也不会管这些。


    伊利亚核心足能容纳两三万人,一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根本不可能对它造成什么改变。


    也不知道现在的伊利亚新城是什么样子的。


    林恩心绪复杂地抿了抿唇,可能是没有见过伊利亚新城,也没有经历过一百八十年前的魔力风暴。直到现在,旧伊利亚覆灭变成失序区这件事对他而言依旧充满了距离感,每每想起都觉得陌生。


    即使是搜索完了整个第十五层,见到了那些损坏的设备也一样。


    而在搜索的过程中,他还发现这个伊利亚核心的地面其实是倾斜的。最左和最右的高度差了将近十米,只不过由于伊利亚核心实在太大,坡度很小,只是行走的话,很难立刻察觉到。


    林恩几乎能想象得到当时伊利亚核心落地的场面,不是稳定地停下,而是带着些速度砸到地面上。


    上午的时候,他下到伊利亚核心的底层,果然最下面的三层深深陷进地面,连第四层的墙壁也歪斜着,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只不过最下面大部分都是宿舍区和教学区,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损失不大。


    林恩没有多看,很快回到第十五层,打算向上看看。


    在走廊里,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贝拉?”林恩轻声喊道。


    一个少女怯怯地从房间里探出头,身子藏了一半在门后面:“格里诺先生?”


    “我之前说过了,你可以叫我林恩。”林恩露出一个微笑,走过去,“今天过得怎么样。”


    “今天过得很好,”贝拉左手抓着衣角,小声道,“就是药剂……药剂还是没有成功。”


    林恩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他笑不太出来。


    面前名叫贝拉·瑞德的少女只有十五岁,是这里除了他之外唯一的一个人。刚开始时,林恩还疑惑为什么格里诺会让她进入伊利亚核心,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原因所在。


    这个伊利亚核心附近荒无人烟,除了一个小村子外都是荒山,伊利亚新城的攻坚队还时不时就来一次,根本搞不到新鲜食物。


    只能喝营养药剂。


    受限于材料,一般的营养药剂调配出来不是西兰花味就是胡萝卜味,根本难以入口。


    贝拉是附近村子里唯一会调制药剂的人,被格里诺找来改善营养药剂的口味。


    第一天的时候,林恩拿着瓶子晃了半个小时,都没有勇气去喝一口。


    第二天,肠胃开始抗议,他才不得不花了三个小时,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了半瓶营养药剂。


    第三天喝了另半瓶。


    想到这里,林恩痛苦地止住思绪。


    他愿意用此生学过的所有恶毒的词语去形容那些营养药剂的味道。


    就这些还是贝拉改善了两个月之后的成果。


    林恩脸上的为难和痛苦实在太明显,贝拉低了低头:“很抱歉,林恩先生,我在努力改善配方了,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没什么。”林恩把自己从西兰花味道的痛苦中拉回来,摇摇头,安抚贝拉,“上次我见到了你的实验笔记,你已经尽力了。”


    贝拉睁大眼睛看着他:“可你这几天喝下的药剂比之前还要少……”


    “我自己的原因,”某种程度上,林恩很佩服格里诺,能把那些东西喝进去,“你不用担心。”


    “我只是讨厌它们的味道,所以期望你能改善它们。”他对贝拉说,“但即使没有成功,这些药剂依旧能代替食物。”


    林恩不可能对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太过严厉,而他虽然平时总显得冷淡安静,可卸去压力,温声言语时,依旧是个好相处的温和的年轻人,容貌也对几乎所有的少女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贝拉情不自禁地抿起嘴角,开心地说:“谢谢您,您这几天……都对我很好,我会继续努力研究的。”


    之前格里诺对少女的态度好像不是很好,至少并不亲近。


    林恩脑中浅浅划过这个念头,却并没有问出来。


    他开口简单地鼓励了少女几句,然后离开,继续向连接层与层的楼梯走去。


    如果他没有记错,十五层往上是伊利亚核心的重要科研区,以前只有法师学院的教授和研究员才有权限进入,学生没有导师的允许,是不能上去的。


    林恩顺着台阶一步步往上,打算去寻找法师学院的收藏品储藏室。


    曾经保存着岩层之血的储藏室就在第十五层往上。


    除了岩层之血外,储藏室里应当还会留着一些收藏品,说不定他能找到一些可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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