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里,林恩过得紧张而混乱。
三天前,伊利亚核心对外的信号中断,防御系统开启,他无法再用信息室搜寻信息。重新回到落地窗前,窗外的山谷里,伊利亚派来的队伍被防御法阵拦在外面,束手无策。
“067事件”、拒捕并在外逃亡一年、开走伊利亚核心,任何一件都够格里诺被伊利亚的人追杀到死。
尤其是伊利亚核心。
林恩之前从没想过,日日夜夜在伊利亚上空悬浮了数百年的伊利亚核心,居然还能被开走,停在某个不知名的山脉中。
对伊利亚来说,这可是难以估量的巨大损失,会用尽一切办法挽回。
他不知道伊利亚新城的人为了找回伊利亚核心做了什么,但目前看来,他们好像没什么办法。
伊利亚核心是伊利亚的心脏,在一百八十年前,它就拥有全伊利亚或者说整个大陆最先进的防御系统。
法师学院和辉光研究院倾尽一切所能,将伊利亚核心变成了一个毫无破绽、难以被攻陷的堡垒,确保里面的人员和收藏品的安全不会受到威胁。
也直接拦住了外面想要攻进来的伊利亚攻坚队。
两天后,曾经见过的少女又来找他,林恩尝试着,成功从对方口中套出些话来。
一百八十年前,旧伊利亚因为魔力风暴变成了失序区,现在已经是空城和废墟,伊利亚新城建在离旧伊利亚五十公里远的地方。
伊利亚核心就是那个时候被格里诺开走的,现在停在距离伊利亚新城七百公里远的地方,被称为堕落核心,和伊利亚新城中间隔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失序区。
在失序区里,所有的魔法科技都会损坏。攻坚队没有办法将那些先进的设备带进来,只能用最基础的魔法和法阵试图打破伊利亚核心的防御法阵。
这和用茅草箭射合金盾牌没有什么区别。
确定对面难以突破防御法阵后,林恩放下心,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伊利亚核心中。
对他而言,比起对付外面的攻坚队,更重要的是了解之前生活在这里的自己,那个所谓的格里诺,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三天里,他将格里诺的卧室几乎翻了个遍,从床下面最角落的箱子里找到半根法杖。
半根他自己的法杖,从中间断开,只剩最下面的小半截,断口处混着蓝色水晶的合金黯淡无光,半数炸开,还有一半失去了作用。
虽然知道这是另一个世界,但林恩还是坐在桌子前,把断掉的法杖不断放下又拿起,压不住自己的心疼。
他体内的魔力储量比绝大多数人都高得多,通用的法杖根本承受不了那么大的魔力输出。他的法杖是法师学院专门为他定制的,他用得很顺手,很喜欢。
在他的世界,他被抓走后,法杖也被伊利亚核心没收,现在在伊利亚的博物馆。
格里诺的法杖怎么会断了呢?没有了法杖,他用什么施法?法杖的另外一半去哪了?
林恩想不通。
看着只剩半截的法杖,他很想找到另一半,把它拼回来。虽然知道不可能把它修好,但总比只剩一半好。
林恩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件事。他站起身,拿起手边的另一根法杖,到了落地窗前。
法杖是他在别的房间随手捡的,大概是之前某个人离开时忘了带上。窗外伊利亚新城的攻坚队被阻挡在离伊利亚核心一千多米的地方,依旧没有办法进来。
他们好像在外面搭起了一个类似于古代大型法阵的东西,林恩看了一会儿,没有明白对方在做什么,但看起来好像有些威胁。
控制室可以开启攻击模式……但是没有必要,林恩举起法杖,给伊利亚核心的防御法阵补充魔力。
一百八十年前,还是法师学院的学生时,即使他再有魔法天赋,也做不到这些。
可融合在左肩处的岩层之血给他带来了几乎无穷无尽的魔力,甚至能代替自然和星光,给伊利亚核心充能。
防御法阵的范围瞬间扩大了五百米,攻坚队所有人一起被无形的魔法推着向后,一直划到另一座山,马上就要建好的法阵轰然破碎。
与此同时,林恩手里的法杖发出“啪”的一声,顶上的水晶因为承受不了过强的魔力输出,直接变成了废品。
预料之中的情况,林恩叹了口气,把法杖扔到一边。
现在这样应当就够了,他没有再多看窗外,回到房间,从书架上拿起一瓶营养药剂,向外走去。
房间中央的传送阵太复杂,他至今没能看懂它的具体用途,也不知道之前生活在伊利亚核心的格里诺想做什么,去了哪里。
一个活人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他也不会无端来到另一个世界。
林恩为自己制定了计划,慢慢地探索伊利亚核心,希望能了解曾经在格里诺身上发生的事。
-
法庭中,菲利普斯法官缓缓地翻阅着手里的文件,又不时地抬起头,看着法庭最下层的被告席。
被告席后的年轻人刚进来不久,穿着浅灰色的囚服,戴着阻魔手铐,安静地站着。
他依旧显得沉默而冷淡,只是头发更乱了一些,像是没有睡好。
比起之前好像好了一点,菲利普斯法官还记得上次,整个庭审的过程中年轻人的身体都紧绷着,腰背挺直,肩膀僵硬,直到结束走出去,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现在的林恩·诺克斯虽然站着,却不再那么紧张。他没有看向听证团或者审判席,而是偏头盯着墙面发呆,似乎并不在意庭审。
看到他的样子,法官跟着放松地露出一个微笑,接着又心情复杂地收起笑容,低下头看判决书。
虽然初审时年轻人完全不承认,但言语远没有切实的证据有力,合议庭讨论后还是给他下了判决。
死罪。
复核之后没问题的,七天后就要执行。
听说他几天前曾经尝试过逃跑,现在法庭上的警卫和战士都多了一倍……法官从远处看着年轻人略略垂下的双眼,猜不到对方现在在想什么。
他叹了口气,没再多想,敲响手中法槌,按部就班地走起流程:“所有人起立,现在开庭!”
洪亮的声音透过声音放大器响彻法庭,听证席上几十个人站起来又稀稀拉拉地坐下。也就是这时,格里诺才终于收回目光,将视线投向审判席,观察着众人和这个大厅。
很正式,庭审的规格很高,伊利亚核心相当重视他。
可惜庭审席乃至于那么多听证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不过格里诺其实并不在乎自己认不认识这些人,尤其是在一百八十年后,曾经认识他的人应当死得差不多了,不剩几个。
所以情况就有些滑稽可笑起来,格里诺不禁想到刚从传送阵来到这里的时候,从窗口看到的伊利亚。
伊利亚和一百八十年前一样繁荣富饶,可伊利亚核心的人却还在揪着“067事件”的往事不放。
难以想象,而且荒谬。
“伊利亚核心审判庭,现在继续开庭……”格里诺抬头向前上方看去,法官在审判席上读着文书,“……兹就林恩·诺克斯一事,合议庭已根据初审情况进行了认真的评议,现认为此案证据确凿……”
“……能够证明以下事实,林恩·诺克斯盗窃a级收藏品岩层之血,恶意谋杀伊利亚考察队成员,情节极其严重,社会危害极大……”
“现判决如下,被告人林恩·诺克斯犯盗窃神秘收藏品罪、谋杀罪,判处死刑,七日后执行。”
读完判决书,法官深深地撇下嘴唇,不苟言笑。他看了被告席后的年轻人一眼,只见对方表情晦涩,眼睛微微垂着,没什么神采。
法官于心不忍,按照程序转向听证席:“听证人对此判决是否有异议?”
听证席一片安静,过了一会儿,特丽克斯·奥利弗开了口。
大概是终于能够报仇,她的情绪比起上次平静得多,浅色的眼睛里现出快意。
“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在等这一天,等着看到你被绳之以法。”她沙哑着声音说,“我在神秘研究所为伊利亚工作了一辈子,伊利亚到底没有辜负我。”
“只可惜,”她深吸一口气,嘴唇深深下撇,“只可惜迟了这么多年,我已经记不清我父亲的样子了……”
“奥利弗所长,”法官忍不住打断她,语重心长,“这里是法庭,不要提及和审判无关的私事。”
“抱歉,菲利普斯。”特丽克斯将身子缩回轮椅,目光依旧牢牢锁着被告席。
法官心情沉重,长长地叹了口气,转向格里诺:“被告呢?林恩·诺克斯,你听清楚判决了吗?对本判决有没有意见?”
格里诺其实一直没有太花心思去听,任凭法官的话和听证人的言语从耳边流过,还在想着自己刚来这里的时候看到的伊利亚城区。
还有来法庭的路上,伊利亚核心也和一百八十年前不一样了。
最后的时候,他看了老妇人一眼,他没见过这个女人,也不知道她所说的父亲是谁。
至于判决……
“听清楚了,”他眼中终于有了神采,抬起头和法官对视,目光锐利,言辞清晰,“有意见。”
一时间法官竟无言以对,不知道该说什么。
庭审走到这一步,问被告人的意见只是走走流程,不会对庭审结果产生多大影响。
即使对方有意见也没用。
法官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收拾桌上的材料:“有意见的话可以在闭庭后提交,复核阶段会根据情况……”
“我不认罪。”格里诺说,“判决结果我不接受。初审的过程我也不认。”
他的语气太过肯定又太自信,冰冷地打断法官的话。
法官有些愕然,愣了一会儿才说:“庭审马上就要结束,你可以……”
格里诺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唇间挤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目光挑衅地扫过整个法庭:“伊利亚还在我为什么要认罪?”
“我为什么要去承认一件我根本不记得的事情?为什么要因为不清楚真相的事情去死?”
“我做的还不够?”他毫不停歇,砸出一个个反问,再不见原来的冷静模样,笑容间除了讽刺外再不带一丝感情,“现在伊利亚还在,你们难道还不满足吗?”
整个法庭鸦雀无声,尽管听不懂他到底在指什么,却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那些问题,还有格里诺近乎疯狂的表现中带来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恐惧,就仿佛压抑了多年望不到底的深井,突然迸发出无法压抑的岩浆与洪流。
法官拿着法槌,完全忘了敲下去,也忘了阻止。
每个人都想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却也都双腿发软,不敢呼吸。
“你们难道希望伊利亚覆灭吗?变成废墟,火海,魔力漩涡和失序区。”
格里诺抿着唇,抿出一个薄薄的笑容,声音因为太过激动发着抖,眼底浮现出一丝暗红:“对伊利亚,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庭审的一切,我什么都不接受!”
此时,格里诺身后和法庭门口守卫的战士终于忍不住,相互对视。
“他情绪不对,”门口的战士是分队长,一阵心悸,带着队员快步走向格里诺,“先把他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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