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葱茏古木皆被笼罩上一层银白月光。秦妧推开竹屋的门,与月光一同映入桌前男子的凤眸。
“怎么了?”放下笔,裴衍起身迎上去,扶住妻子的手臂。
秦妧轻声道:“想起小芙了,但愿她和承将军能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裴衍环住妻子的肩,目视皇城方向,目光平静温和。
“会的,放心吧。”
日光敛艳,草木葳蕤,在这明媚的春日,迎来了承牧和裴悦芙的大婚。
因着身边没有亲人,裴悦芙一直由喜娘陪伴,多少有些孤单。
宾客们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及其家眷,足见婚事的排面。
担心裴悦芙会觉得孤单,承牧只匆匆与宾客们敬了几杯酒,就返回了喜房。
在喜娘的引导下,一对新人饮了交杯酒,算是完成了仪式。
全程都没有人来闹洞房,一是因为承牧的性子太冷,不善与人结交,在朝中没有多少能打打闹闹的朋友。二是两人中,一个是孤儿,一个是罪臣子女,从一开始,两人就计划着简单完婚,即便喜房冷清了些,但彼此的心是热的。
打赏完喜娘,承牧合上隔扇,将一切纷扰隔绝在外。这一晚注定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磨合,在感情上都很纯白的两人相互对望,于灯火中打量着彼此的脸。
裴悦芙没有见过这样的承牧,在大红喜服的映衬下,柔化了面部刚毅的线条,多了几分俊美,不再是印象中那个不近人情的大冰块。
而承牧是觉得自己的妻子过于讨喜,令他的身心都处在一种飘然的酥麻中。这种怪异的感觉,还是人生头一次。
今夜的承牧目光有些炙热,使得裴悦芙渐渐不自在起来。她拿起喜帕挡住口鼻,眨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斜视着对方,不解地问:“你怎么回事,总盯着我做甚?”
承牧笑道:“你不也在一直看我。”
那能一样?
裴悦芙平时也会偷偷打量他,可承牧不同,他极为守礼,别说这般肆无忌惮地直视,就是允许他多抱抱她,他都会克制着力道,从不越雷池,还从来都是先松开手保持距离的那个。怎么今夜如此异常?
想起长兄偷碰长嫂的场景,裴悦芙不禁生出疑问,成亲后的男子都会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吗?是占有欲吗?
喜欢偷看风月话本的小娘子脸蛋红彤彤,指了指床沿,“愣着干嘛?过来呀!”
承牧握拳一咳,“还是先沐浴吧。你先?”
沐、沐浴......裴悦芙目光躲闪,强作镇定地站起身,摘掉身上的凤冠霞帔,径自走向湢浴,“那你等等。”
“好。”目送裴悦芙走进去,承牧扯松衣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措,不知该如何让自己淡然自若,还是说,新婚之夜的人都会这样?
为自己倒了杯酒,他仰头饮下,目光落在了紧闭的湢浴处,心口逐渐鼓臊。
侍从已在半刻钟前将浴汤抬了进去,耳力出奇的他,甚至听到了玉指拨弄水花的声响。
为了抑制蹭蹭上涨的邪火,承牧连饮数杯,虽醺却意识清醒,在裴悦芙穿着半纱寝裙走出来时,清晰地看清了半纱之下的雪白肌肤。
不得已,他又饮了数杯。
见承牧一杯接一杯地灌酒,裴悦芙急忙上前,刚要伸手去碰他的脸,就被一股不算重的力道挡开。
坐在桌前的男子猛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越过了她,“我去沐浴,你先睡。”
“......?”
听见合门声,裴悦芙愣在原地,“你先等等,我让人换水来。”
“不必。”
短促的回答透过门板传了出来,带着裴悦芙没有察觉的喑哑。
无聊地坐在喜床上,裴悦芙眼帘下垂,困得直点头,却怎么都等不到承牧,心想,原来男子沐浴也会花费很长的工夫。
可一门之隔的湢浴内,早已沐浴完的男子没有立即拉开门走出去,而是倚在浴桶边回想着近些日子从避火图上学来的本事,力争待会儿不出差池,也不在床笫上丢了脸面。
然而,当他做好准备大步走回卧房时,却见自己刚刚娶进门的小妻子窝在被子里睡着了......
高大的身躯僵在床前,他试着推了推女子,不见成效后,就独自坐在桌边,指尖在桌面上漫无目的地划弧,陷入了无尽的等待,不知小妻子几时能够想起圆房的事。
清早风和日丽,渐渐醒来的裴悦芙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当意识回笼时,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坐起身,扭头看向空荡荡的床侧,有些反应不过来,当瞧见趴在桌上入睡的承牧时,更是懵愣不已,连绣鞋都顾不上穿,赤脚走到桌边,像是错过交卷的私塾童生,心里空落落的没有一点儿踏实感。
“承牧,你怎么睡在这里?”
听见动静,承牧直起腰,下眼睫有些青黛,一开口嗓音有着清早的沙哑,“在等你醒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裴悦芙摸摸鼻尖,一把扣住男子的手臂,想要将人拉起,却因力气小,差点向前倾倒。
她稳住身形,替承牧抚了抚背,“趴着睡多累,快去床上休息。”
承牧站起身,犹豫一瞬还是乖乖躺到了床上,“那我睡会儿。”
两人有商有量,谁也没有责怪谁。
等承牧发出均匀的呼吸,裴悦芙才重重拍了下脑门,暗恼自己过于贪睡。
试想,有几人能因贪睡误了洞房啊?
对着铜镜指了指自己,她趴在妆台上轻轻跺脚。一想到晾了承牧一晚,就羞赧难当。
“裴悦芙,你的脑子锈了啊?”
自言自语了好一阵,她爬起来,扭头看了一眼睡相安静的男子,心想今晚要好好补偿他。
补偿......
想到此,她拉开妆台的抽屉,悄悄取出母亲装进她嫁妆的避火图,认真翻阅起来,白净的脸蛋泛起粉霞,俏丽如春桃。
“娘是怎么解说得来着?我不记得了。”
“诶,什么脑子?”
“裴悦芙,你怎么这么笨。”
带着惊讶和愧赧,她一边翻页一边喃喃,时不时还拍拍自己的头,一脸的懊悔。
出嫁前,不该因为害羞捂耳朵的。
晓色褪尽,午阳灿灿,裴悦芙将避火图放回抽屉,起身走向床边,见承牧还未醒来,暗自揉揉肚子。
她饿了。
像是存在心灵感应,上一刻还闭眼的男子掀开眼帘,定眸看着正在捂肚子的小妻子,失笑道:“怎么不叫我?”
裴悦芙垂下双手,“你昨夜睡得不好,我想让你多睡会儿。”
承牧坐起身,望了一眼半敞的窗棂,感受着日光拂面的惬意。在隐卫的生涯里,他素来浅眠,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立即醒来,此刻躺在喜房内,卸去戒备,竟也能同寻常人一样睡上安稳的觉了,这还要归功于自己的妻子。
“小芙。”
“嗯?”
“你饿吗?”
裴悦芙使劲儿点点头,“我好饿啊。”
看着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的妻子,承牧忍不住抬手摸摸她的面颊,语气三分温柔、七分宠溺,“知道了。”
当承牧拉开房门传膳时,清冷的府邸终于有了一丝烟火气。得了赏钱的仆人们忙前忙后,个个面上带笑。
用过早膳,新婚小夫妻僵坐在喜房内,一个犹豫着要不要圆房,可白日不宣淫,她担心自己不够端正,被府中人腹诽。一个在想如何能让妻子觉得嫁给自己是对的选择,至少不能觉得日子无趣。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静默许久,最终还是承牧开口打破了僵持,“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自小生活在皇城,裴悦芙对城中的大街小巷乃至犄角旮旯都了如指掌,可还是欢喜地挽起夫君的手,使劲儿地点点头,“我想吃香郁坊的麻花,去买一些吧。”
承牧发现,不管自己提议什么,只要是她能接受的,她都会用力地回应。
这就是姻缘化作的回响吧。
拿起钱袋,他拉住妻子的手,一同走出府邸,并吩咐管家不必备马车,打算带着裴悦芙多走走,全当是踏春。
熏风将至,温度渐升,裴悦芙拿出绢帕擦了擦汗,在用余光瞄到男子额头也冒出汗时,特意踮起脚替他擦拭起来,“附近有家香饮铺子,咱们去买些酸梅汤吧。”
除了一日三餐,承牧几乎不会进食其他食物,自然不会打听哪家的点心好吃、哪家的果饮正宗,但妻子是个贪嘴儿的,他便想着适时地补习一下方圆数百里的美食都位于哪里,也好满足妻子的胃口。
并肩走出香饮铺子,两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到一处隐蔽的树荫,品尝起酸甜可口的酸梅汤汁。
寻常家的闺秀是不会当街进食的,可裴悦芙作为武将的妻子,不打算再恪守那些束缚女子的规矩,想要活得自在洒脱些。
饮用了半罐的汤汁,她捂嘴打个饱嗝,“我喝饱了。”
承牧自然而然接过罐子,解决掉了所有。
裴悦芙捏着裙带微微扭腰,没有去刻意提醒他,那是自己喝过的。
他们是夫妻嘛,不分彼此。
为羞赧寻到宣泄口后,她走出阴凉树荫,领着承牧去往点心铺子,还偶然遇见一位熟人。
许久不见的闻氏。
再见到昔日的三嫂,裴悦芙愣在门口,不知该不该打声招呼,倒是身侧的承牧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主动开口。
“闻娘子。”
哽咽着嗓音,裴悦芙改口唤了闻氏一声,眼眶发红。
相比裴悦芙的激动,闻氏显得淡定许多,但再好的妆粉都遮不住脸上的憔悴,整个人至少苍老了十载。
“好巧,小......”
“芙”字还没说出口,闻氏就换了一个自认合适的称呼,“好巧,承夫人。”
知她已与承牧在昨日完婚,不再精于算计的闻氏送上了祝福,又拿过侍女手里打包好的几样吃食递了过去,“婚宴没有到场,这个就当是我的一点儿心意,望哂纳,勿嫌弃。”
裴悦芙颤着手接过点心,眼里蓄着晶莹的水光,似再多聊一会儿就会哭出来。
闻氏很想握一握裴悦芙的手,却按捺住情绪,淡淡一笑,颔首离去。
望着对方消失的身影,裴悦芙吸吸鼻子,拉着承牧走出铺子,躲进一旁的深巷,“我就哭一会儿,你帮我把把风,别让路人瞧见。”
承牧知道裴劲广对裴悦芙的伤害有多大,没有劝说或安慰,只转过身守着巷口,留出了足够裴悦芙宣泄的空间。
抬手揉了揉眼皮,裴悦芙面朝墙根小声抽泣起来,哭花了精致的妆容。
听着一声声压抑的抽泣,承牧暗自握拳,疼惜在心口,反复提醒自己,要对这个女子再包容宠溺一些。
傍晚华灯初上,已经宣泄过情绪的裴悦芙坐在临水的饭馆窗前,鼓着腮大快朵颐,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承牧知道,她只是不想让他担心。
“吃慢点。”为她倒了一杯水,承牧温声提醒后,就继续靠在椅背上欣赏着窗外的绿柳桃蹊,显然没什么胃口。
裴悦芙又吃下一整条红烧鱼,才捂着肚子倚在窗前,任晚风徐徐吹拂起额角碎发。
余光瞄了一眼男子凝重的表情,裴悦芙知他是受了自己影响,于是起身走过去,拉起他搭在桌沿的手,主动坐到了他的腿上。
转移注意力,无外乎是最有效驱散坏心情的方法。
她深谙这个道理,并大着胆子践行着。
没有预判出她这大胆举动的男子明显僵了一下,还下意识看向紧闭的雅间门口,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下,“怎么?”
裴悦芙侧坐,双手捧住男子的脸,特别认真地提醒道:“这里没别人。”
“嗯,所以......?”
“承牧,你还没亲过我。”
哪家的小娘子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啊,承牧被一股淡雅的香气搅扰得意识开始混沌,哑声道:“你想我吻你?”
“嗯。”
裴悦芙故意装出做足准备的样子,慢慢闭上眼、仰起头,等着承牧的靠近。
深深呼吸了足足三次,承牧才掐开她捧着自己面庞的手,拢在掌心,随后附身靠近,对着那两片温软的粉唇,轻轻地印上一记浅吻。
没有敷衍,却是浅尝辄止,而且吻偏了,只吻到一侧唇角,只因对这种事太过陌生,多少处于了被动。
感受到左侧唇角一触即消的湿濡感,裴悦芙睁开一只眼,上下打量起面前的男子,心道他可真守礼啊!
“不算,再来一个。”
仗着承牧的无限纵容,她又闭上眼、仰起头,不受控制地翘起嘴角,像极了耍赖的小狗。
承牧舔舔干涩的唇,侧头再次深呼吸,这一次,他调整好心态,掐住女子的下颔,精准地吻在了女子的双唇上,适应一晌后,歪头剐蹭起来,彻底领略到了吻的绝妙。
而这记迟来的吻,也让裴悦芙了解到,原来承牧的身体不是哪哪儿都如钢坚/硬,至少他的唇是软的,还带着甜酒的味道。
懵懂的两人笨拙地尝试着、磨合着、探索着,从浅啄到深吻,从无措到上瘾,不过用了一盏茶的时长。
铁钳般的大手一点点收紧女子的柳腰,承牧呼吸渐炽,似有什么在体内苏醒,想要将怀里的“温软”彻底吞噬。
当一声轻吟溢出彼此的唇齿时,承牧自喉咙发出一声类似低吼的声响,掐着裴悦芙的腰窝徒然起来,将人抵在了敞开的窗前。
哪里会想到一记吻能唤醒男子潜在的野性,裴悦芙双手反撑在窗框上,生怕承牧没抱稳,致她掉落出去。
“承、承牧。”
她抬手推开渐渐上瘾的男子,微肿着唇道:“咱们回府。”
以承牧的性子,是不会以强硬的方式对待裴悦芙的,但此刻体内弓快要拉满,令他不适又煎熬。
淡淡的“嗯”了一声,他抱住香香软软的小妻子平复着呼吸,待春风吹散燥意,才恋恋不舍地将人放在地上,退开半步。
从始至终,都没有说出“失礼”这样见外的话,也不可能再说了。
得了自由,裴悦芙背过身抚抚胸口,试图快速逼退赧然,毕竟她才是主动出击的一方,怎能让对方占了上风!
确定身体不再发热,她转过身,微微扬起下颔,透着股傲娇的意味儿,“我只说亲亲,没让你胡来。”
“没忍住,多亲了会儿。”
“什么?”
像是听到一句不可思议的话,裴悦芙甚至有几份惊恐,惊恐于承牧的瞬息变化,明明白日里,他还能做端方君子,这会儿怎么能说出、说出这般不知羞的话?
可承牧适才完全是遵循本心,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还在瞧见小妻子露出惊讶的表情时,忍住笑意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吓到了?以后别逞强。”
谁逞强了?最受不得激的小娘子瞪了瞪眼,奶凶奶凶的。
这般模样过于讨喜,承牧没忍住,抬手碰了碰她嘴角的梨涡,深深地凝睇起来。
脸蛋又开始发烫,裴悦芙恼羞成怒地拍开他的手,用力跺了跺脚,“我困了,快回府。”
困了?
今晚可不行。
承牧虽守礼,却不打算一直睡板凳。他点点头,拉着妻子离开饭馆。
星月熠熠,巷陌深深,两人手牵手,无声地漫步着。
倏然,不知什么俯冲而下,啄了一下裴悦芙的耳垂,幸好有珥珰遮挡,才不至于伤到软肉。
随着一声惊呼,裴悦芙被身侧的承牧拉入怀中,右手还保持着捂耳的动作。
“是什么?”裴悦芙无意识地缩进男子怀中,闷头问道。
承牧盯着落在不远处墙头的麻雀,连同裴悦芙的右手和右耳一同拢进自己的掌心,“是麻雀。”
听此,身体本能地排除了危机,上一刻还受到惊吓的小娘子愤愤地迈开步子,看向叽叽喳喳的麻雀,狐假虎威地哼道:“臭鸟,识趣就快飞走。”
麻雀在墙头蹦了两下,扑扇着翅膀飞回绿叶浓密的枝头,不见了影踪。
裴悦芙“哈”一声,傲气十足地叉起腰,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如此行为,幼稚至极,可看在承牧眼里只觉有趣。
出了气,裴悦芙蹦蹦跳跳地跑回承牧面前,一把搂住他的手臂,仰头希冀着什么。
承牧低眸,迎上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不算熟练地给予了夸赞:“嗯,气势上够了。”
得了肯定,战胜麻雀的小娘子欣喜地扭了扭无形的尾巴,就差翘起来了。
可当她下意识去摸被啄的珥珰时,却发觉原本镶嵌其上的珍珠不见了。
这是沐儿和雪霖送给她的,怎能丢了!
情急之下,她蹲在地上细致地寻找起来,像是弄丢了一座宝藏。
承牧陪着寻找许久,却是徒劳,空荡的巷中,除了青砖和花草,再不见其余物件。
裴悦芙也无法确定,珥珰上的珍珠是被麻雀啄掉的还是不知不觉丢失在了哪个地点。
半个时辰后,她抱膝蹲在矮墙下,将情绪全写在了脸上。
见她嘟着嘴,承牧拉住她的手腕,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路边,承牧雇了一自己认识一位制作首饰的老师傅,可请其帮忙修复。
看了眼天色,裴悦芙摇摇头,“还是明早再去吧。”
那样的话,她会闷闷不乐一整晚吧。
说不出什么心境,可承牧不想看她愁苦的模样,只愿她肆意开怀,不受坏情绪左右。
将人轻轻推入轿子,承牧也跟了进去,“老师傅住在城北徐记烧饼铺旁,正好顺便给你买点烧饼。”
原本处在沮丧中的裴悦芙立即半眯杏眸,抬手掐住男子的双颊,“我是那么贪嘴的人吗?”
双腮被掐得变形,承牧并不在意,颇有些任宰割的意味儿。
以前怎么没发觉他脾气这么好?裴悦芙大着胆子加重了手劲儿,带了点得逞的笑。
“你整日风吹日晒的,皮肤还挺细腻。”松开男子后,她揩了揩手指,回味起残留在指腹上的肌肤触感。
承牧靠在轿壁上,一本正经地回道:“天生的吧。”
裴悦芙睇了一眼,抱臂哼哼道:“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我都没有自夸过。”
说完,侧头看向卷起疏帘的窗外,竖起靠近男子的那侧耳朵,似暗含期待,又不愿直言。
承牧没懂她的期待,但还是中肯道:“吾妻天生丽质。”
闻言,微仰着下颔的小娘子忍不住翘起唇角,一扫阴郁心情,傲娇地转过脸,直直凝视起男子的眼,“真的?”
“嗯。”
“油嘴滑舌。”
“......什么?”
裴悦芙毫不客气地、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油、嘴、滑、舌。”
生平第一次被说“油嘴滑舌”,承牧低笑一声,抬手捏起女子的脸蛋,“多谢小芙让为夫知道,自己不是个嘴笨的。”
男子的手虽修长,但指腹上的陈年老茧太过磨人,硬硬的、痒痒的,令女子娇嫩的脸蛋泛起红痕。
“疼疼疼……”推开他的手,裴悦芙使劲儿揉了揉泛红的地方,“你以前不是嘴笨,是毒舌才对。”
“是么?”承牧没细究过自己曾在她心中的形象是哪般,但此刻听起来,应该算不上好,甚至是恶劣的。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小妻子开始摆着手指头细数他曾经的不是。
“第一次碰面,你就拂了我的好意,拒绝了我递给你的零嘴。那日是我生辰,你差点惹哭我!”
“而且每次遇见,你都冷冰冰的不爱讲话,凶巴巴像来讨债的。”
“记得有一次,我想请你帮忙捞一下落入池中的帕子,你竟然径自离开了,只留下一句‘水深不足三尺,小姐可自行捞起’。”
列举了十来条后,裴悦芙气鼓鼓道:“是我大人大量,才不与你计较的。”
“嗯,是我错了。”
承牧不记得何时拒绝过她的求助,但名声鹊起那些年里,想要靠近他的女子太多,招式层出不穷,或许就在不经意间,“伤”了一个单纯小娘子的心。
想到此,他摊开纹路清晰的掌心,“要不你打几下解气?”
裴悦芙先是一愣,随即特别实惠地抬手拍下,却在手掌与手掌相触时,疼得直嗷嗷,呜咽呜咽的像个被算计又有气无处撒的小兽。
“承牧,你耍赖,你的手好硬!”
“呜呜呜……你是在设圈套戏弄我!”
想想也是,武将的手堪比铁板,她怎么就想不开损敌一千自损两千的......
承牧赶忙抓起她的手轻揉起来,“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裴悦芙边呜咽边思忖,思忖着承牧哪里最软最容易下手。
坏心思一起,她猛地前倾,朝着承牧的下唇咬了上去。
这个男子全身上下,嘴最软!
脑子明显不太够用的小娘子,自以为得逞地撕咬着男子的唇,一阵阵的窃喜,殊不知很可能是将自己送进了桃花深潭。
清甜的桃香聚拢而来时,承牧原本清澈的眸倏然变得幽邃,犹豫片刻,他抬起手,扣紧裴悦芙的后脑勺,附身加深了吻。
手背绷起条条青筋。
被反客为主的裴悦芙瞪大杏眼,迟钝地接受着不算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没有士族公子常用的檀香、松香,唯有一股清冽的皂角味,清清爽爽刺激着鼻腔,进而使意识变得灵敏。
“唔,承牧......”
呼吸不畅,裴悦芙抡起小拳头砸向男子的胸膛,既羞又恼,俏丽的脸蛋媚妩生动,惹人怜爱。
承牧松开那两片丰润的唇,以双臂困在她左右,眸光灼灼,毫不掩饰被撩起的燥意,反倒是先撩的女子趋于了下风,目光躲闪,最后以轿子外有人为借口,将人推开。
擦掉唇上的湿濡,裴悦芙彻底老实了,别说算旧账,就是聊些什么缓解气氛都让她胆怯。一想到昨夜还未圆房,她就坐立难安,以致在老师傅将那只珥珰嵌好珍珠时,她还迷迷糊糊、意识混沌。
对比完两只珍珠珥珰,承牧付了酬劳,带着裴悦芙走出银匠铺,打算乘轿去一趟烧饼铺。
裴悦芙却没有加餐的心思,拉着承牧磨起人,“我不想吃了。”
“想吃什么?”
“我不饿。”
她拽着承牧的袖口晃来晃去,想说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回府圆房去,可又羞于说出口,最后还是一阵夜风吹得她哆嗦一下才有了合适的借口。
“好冷,咱们快些回府吧。”
承牧没有异议,脱下外衫罩住她,半搂着她坐进轿中。
当轿帘撂下的那一刻,裴悦芙捏紧裙摆,忐忑又暗含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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