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血过多使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薄唇一抿,干裂的嘴皮撕出血来,默不作声往后退了一步。
刚要站稳,却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林雾掩饰性的咳嗽两声。
女孩念念不舍地收回尖牙,轻佻地舔了一圈自己红润的嘴唇。
眉眼上扬,心情是肉眼可见的欢喜。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移动血库了,清楚了吗?”
她伸出细白的手指将男人的衣襟扣子随意合上。
不过先前她吸血的动作太过着急,差点将最顶上一颗暗金色的暗扣崩开,衬衫下,一片白皙清透的锁骨若隐若现。
月光下甚至有点透明,肤色比雪还白。
阿尔米亚又回忆起了这美味的滋味。
真是……比羊奶还要好喝。
早知道还去买什么羊啊,拐个人多省事!
不愧是她大老远就闻到的香甜气息,即使隔着那么多臭烘烘的厄也一眼能注意到这个人类。
“你是……德古拉人?”林雾皱眉问道。
“……啊?”阿尔米亚迅速思索了一番。
人族分为很多种,看来这个人类男性把她错认为了需要吸血维生的古怪种族——德古拉。
这个种族在大陆数量稀少,不喜欢露面走动,常年居住在幽暗的环境里,只是偶尔会出门和人类交易鲜血。
不过她现在没穿上熊皮大衣,没有伪装外貌,刚好可以借用一下这个身份。
阿尔米亚装作无奈地答道,“嗯。”
她眼尾一挑,恶狠狠说道:“不许告诉别人!”
林雾轻声‘嗯’了一句,却若有所思地看着阿尔米亚背后的弓箭。
似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女孩不着痕迹将弓箭往后移了移,躲避他的目光。
该死!怎么忘了德古拉族阴郁胆小,连人都不敢杀又怎么敢射死悲嚎了。
阿尔米亚心底慌了一瞬。
不对,她担心这个干嘛。
到时候喝光了血,随便把尸体埋在哪就行了,又不担心死人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上下打量了一眼男人,借着那月色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庞,有几分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
随口问道:“你叫什么?”
“林雾。”
电光火闪间,阿尔米亚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
这不就是那个讨厌的审判者吗,当时他还在城门口怀疑自己的矮猎人身份!
心底冷笑一声,阿尔米亚直接转身走在前面。
林雾不知女孩怎么一瞬间就变脸了,他有些诧异,不过还是迈开长腿跟在她的身后。
脖颈的伤口已经迅速愈合,但被尖牙刺穿血管的感觉还深刻在心。
他用指腹轻轻擦了擦伤口,几块血痂顺其碎落。
地面的雪很松软,细碎枯黄的雪松叶铺在表面,应该会比较硌脚。
她的足边缘微微泛红,明显是不耐冻的,甚至还能看见枯枝草叶在上面划过浅浅的红痕,勾连起细白的皮肉。
林雾拿出那一截信绢布,用目光丈量了一下,大概能裹住那一双嫩白的足。
但是绢布还是过分单薄了些,尤其在这么冷的冬夜。
他在犹豫要不要背起她,但这样的举动对一位女士是失礼的。
她们应该穿着舒适的迭拉皮鞋,戴着精美的首饰,优雅坐在最新出厂的马赛尔轿车里,而不是赤足踩在冰冷的雪地。
男人还在纠结着,前面的女孩却悄然停驻了脚步。
“咳咳——”
阿尔米亚装作咳嗽了几声,有几分不自然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窄窄的羊皮纸。
“你帮我看看,这上面是不是写的‘格尔郡’三个字。”
这是那只羊留在桌子上的,她连夜狂奔出来循着羊的足迹,羊蹄印迹却悄然消失在了斯塔塔城门外。
她大概能看懂这几个字,但是太长时间没接触大陆通用字了,印象有点模糊,她需要找人确定一下。
“是的。”
林雾接过羊皮纸,“格尔郡”三个字用奇特的花体书写,有一种诡异而古朴的质感。
“你要去格尔郡?”
林雾不经意询问,格尔郡是他来时的地方,工业发达,也是七大郡里拥有最多卫道士的郡,无数层穹顶展开将郡土庇护,形成完美的安全区。
他不太想此时就回到那。
但关系到斯塔塔失守一事,他又不可避免需要走这一趟。
斯特格大公手下的拉尔曼郡的城镇主卷款逃跑,还带走了一位珍贵的卫道士,再联系与之比邻却关系一向交恶的秋林道尔郡,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国王签署森林法案,交缮了立法权和行政权后,其地位已经大不如前,手下的众多贵族蠢蠢欲动,却又不约而同维持国王表面的尊荣。
他们推出内阁来假意维持国家这台巨大机器的运转,同时疯狂举荐自己的所属势力入驻议会,谋利夺权。
国王都成了吉祥物,无实权的王储更加势微。
白银帝国是一个统一的强大国家,但现在留下的是白银联盟,虽然众多法律政令还延续帝国的习惯条例,但也无法更改现存事实——
帝国早已经分裂成了无数个郡属和教区。
公侯伯子男等各个阶级的贵族依恃自己的权利将土地圈属,抢夺稀少的卫道士,招揽能言善辩的神国代理人,贿赂前帝国的将领和大臣,巩固自己的一方统治。
前帝国留下来的铁十字军也被他们瓜分完毕,只有新成立的审判者军团暂时没有被新贵族的手污染,正以国王的名义驻扎在大陆各个角落,维持那些偏远寡闻的村镇的安全。
他是跟着审判者军团来到拉尔曼郡,职权再分配后选择来斯塔塔这个城镇守城,比勒尔说他们的第一要务是守护城主的安全,这个说法并不全然正确。
只是在拉尔曼郡首府时,他所在队伍的审判长特意叫住他和比勒尔要留意城镇主的安全。
比勒尔只当是上司的一句意味深长的提点,但现在看来更像是审判长知道了点什么,想让他们留意的不是城主的安全,而是城主的动向。
他们显然会错了意。
斯特格大公是国王的亲弟,王储之一,是旧贵族的代表,他的权力也在那一场不流血的革.命中被迫让渡了许多,以至于现在的拉尔曼郡是七大郡中最弱小的郡之一。
比邻的秋林道尔郡属于新百丽伯爵,在白银帝国时期他并不受国王看重,只是一个拥有荣誉爵士勋章的平民,但当新时期到来,他敏锐抓住机会收敛财富,购买土地,并在那一场政.变中武力逼迫旧贵族承认他自封的伯爵地位,从此开启了自己一方霸主统治。
秋林道尔郡的实力能在七郡中排行前三。
强大的郡与弱小的郡比邻,普通的百姓也会愿意移居到富饶兴盛的那一方去,更别提拥有一定地位的城镇主了,光明而有前途的青云仕途不断诱惑着他。
控制住本属于拉尔曼郡的卫道士,投奔富饶的秋林道尔郡,很像是攀附名利之人的作风。
只是……投奔的时机过于巧合了些,像是提前能预知到厄潮的时间点,用本郡子民的大量牺牲造势,损害斯特格大公的爱民形象。
这又不太可能,白银联盟还没有诞生能准确预估厄潮的圣子。
那道与国王区如出一辙的裂谷也十分离奇,他必须要回格尔郡与幕僚们研究裂谷蔓延的规律。
……
阿尔米亚默不作声收回羊皮纸,对林雾的话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
她只是将手伸进斗篷内侧的袋子里,清脆的硬币在指尖碰撞。
一柳布和三十个索尔币,好像不够她三天的饭钱。
“伙计,你……带钱了吗?”她声音有点迟疑。
林雾看着女孩赤足站在雪地里,望向他的那一双浅褐色眼眸饱含希冀。
他竟有几分不忍回答。
“……没有。”
他一睁眼就是厄潮,唯一来得及带上的就是枪和配剑,但是前者已经掉入了无尽深渊。
“不过,可以找到典当铺,把这个拿去换钱,”
他把配剑抽出来,上面亮堂堂的宝石几乎要闪瞎了阿尔米亚的眼。
仅凭外表就能知道价值不菲。
她嘴角上扬,摩挲着最大最亮的那一颗红宝石。
这么大一颗,至少得卖几千柳布吧,她去格尔郡的路费和伙食费绰绰有余了。
说不定还能留下来不少,等找到银的头和海东青,还可以拿着这笔钱去看医生。
最后再狠狠买上几只萨能利奶羊,杀了做烤串吃,平复她今夜的怒火!
钱还没到手,阿尔米亚已经计划好该怎么用了。
林雾只看到女孩握着他的配剑,目光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不冷吗?”
阿尔米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自己的脚已经在雪地里冻得通红了。
“哦,好像已经没有知觉了。”
她动了动脚趾,想要活络一下血液,这当然是徒劳的,整双腿就像灌了铅水一样硬。
阿尔米亚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她应该带上自己辛辛苦苦制作的厚实手套和雪地靴出门的,还有才买不久的甜蜜的果酱和美味的肉脯们。
希望她回来时这些东西都没有变质。
阿尔米亚还在惋惜着自己的食物们,面前却窣窣落下一片阴影。
年轻冷峻的审判者伏低身子,微微侧头,“上来。”
阿尔米亚偏了偏头,“你要背我?”
男人的耳垂似是起了薄红,不知是风吹的还是雪冻成了那样。
“嗯。”
“好吧。”
有人背她走自是省力,阿尔米亚吹了口热气,让自己的手掌温暖点,再轻巧地攀上男人的肩膀。
“你……”
“我什么?”
林雾摇摇头,“没什么。”
在他以往的认知里,端庄的女性自恃身份,永远保持优雅的姿态,从不会靠近陌生的男性。
嗯,尤其是类似他目前所扮演的这种社会地位的人。
余光扫过女孩白皙姣好的脸庞,更加确信她是某个贵族家庭跑出来的小姐。
这样不事劳作的尊贵肤色,只会在上层社会出现,再打量了一眼她身上所披的暗红色斗篷,边缘的金线在夜里依旧闪耀。
七大郡里有哪一家贵族曾与德古拉族人通婚呢?
能用上金线的至少得是子爵以上的家族吧。
“你看我做什么。”阿尔米亚瞥了眼他。
林雾略微仓皇地收回视线,强装镇定继续前行。
阿尔米亚饶有兴趣地看着那鲜艳欲滴的耳垂,恶趣味起。
那人突然踉跄了几步。
“看路!”
阿尔米亚不耐烦地说道,却没有停止舔舐耳骨上干涸的鲜血。
“你能不能……不要再——”
“不行。”
女孩冷漠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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