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真有。
她的确给很多鱼留下了标记。
因为畸变,环境也发生着显著的改变,比如这个冬天,温度几乎是一瞬间迫降的,整座湖面只花了寥寥几小时便冻结完成,无数的鱼滞留在了表层。
叫做杜莎的厄给村民们带来了心理阴影,巨蛇吞人的场面一时还难以从脑海驱除,常人不会靠近这座湖泊,湖面冻住的鱼也没有谁会去敲。
除了阿尔米亚。
在没有进城办冬货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她都是靠着这些可怜的鱼儿们度日的。
捕猎也很看运气,阿尔米亚自认运气不好,少有能遇到心仪的猎物。
相比于能到处乱窜的陆地猎物,被冰层固定住的鱼儿是那么娴静。
阿尔米亚掏出随身带的锥子,边敲边感慨。
夜光草制作的粉洒在标记物旁边,配合阿尔米亚自己研究出来的显形术,能最大程度加强这种光亮。
现阶段的她还只能借助工具和自己的一身奇力做事,但是高阶的卫道士们可以将自己的穹顶演化成各种事物,辅助行动。
思绪万千,穹顶万变。
看来还是要勤奋练习,早日成为一个高阶的卫道士。
阿尔米亚含了含自己被冻得僵硬的手指,继续戴上手套敲冰块。
诺大的湖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清脆声,路过的野物纷纷窥视着湖面中心的那个黑色影子和她脚边的奇妙光亮。
……
“不行了,今天只能敲这么多,明天晚上再来看吧。”
阿尔米亚抹了把汗,将敲出来的十几条鱼丢到背上的兜里,一时间,她如小山般的背影更加巍然。
多奈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思考。
羊眸里闪过几近能称得上智慧的光。
阿尔米亚眼神一凝。
这般低级智力的生物怎么会存在思考这一行为呢?
直到她要继续前进,多奈没有跟上她,阿尔米亚才回过头看。
停的太久,羊蹄子被冰冻住了。
原来刚刚那个目光是求助。
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不会说话,连请求都是无声而安静的。
阿尔米亚揉了揉多奈头顶上的呆毛,“来我背上吧。”
她将多奈放到背袋子上,乍一看像是她头顶着一只羊,不过也没差。
突然失重使羊害怕,战栗了许久,阿尔米亚只好抓稳羊腿,希望能给它一点安全感。
这个奇怪的姿势开始于平静的杜莎湖面,终结于海东青的“鹰飞蛋打”。
……
“阿尔米亚!你为什么会牵一头羊回来!”
海东青不会开口说话,但阿尔米亚通过它对羊敌意的眼神,和一系列暴躁的动作,在脑海中预演出了它想说的台词。
“海东青你冷静点,它只是一只羊,可以给我们供奶喝的羊!”
海东青表示不理解,并叼走了一大片羊毛。
多奈瞬间从一个造型不羁的羊变成了一只造型前卫的羊。
像是突然年老了二十岁。
阿尔米亚心疼地摸了摸它的地中海,她本来想等这圈毛变长后拿来织围巾的。
“咩~”
羊的叫声很凄厉。
又是几簇羊毛被咬掉,海东青目光冰冷,直视着躲到阿尔米亚身后的家伙。
“海东青,再这样下去,你就会变成一只真正的厄了。”
阿尔米亚摇了摇头,“我们要学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暴躁会让灾厄更加顺利地接管我们的身体。”
不久前才徒手捏爆一瓶果酱的阿尔米亚如是说。
山羊躲在女孩身后,朝着振动翅膀的鹰勾起了一个似是嘲讽的笑容。
海东青看着那张羊脸,怒气攀升!
它一定要告诉阿尔米亚,这只羊是个坏家伙!它在装纯!
海东青再次趁着在场人不注意,瞬间伸爪,在羊脸上划出一道刺眼的血痕。
山羊的目光一时冷极。
长条形的瞳孔收缩,透露出碾人肌骨的寒意。
海东青被这目光震得悬在了半空中,动作僵硬。
“海东青,这只是一只普通的羊。”
阿尔米亚抚平凌乱的羊毛,口吻冷淡,“今天晚上你守门,多奈暂时睡在你的房间。”
在她的抚摸下,山羊适时露出脆弱的神情,微垂着头,轻轻用脸去蹭她的手掌。
“咩~”
阿尔米亚又安慰了它几句,虽然知道羊是听不懂人说话的,但她希望自己友好的声音能减轻它的焦虑。
焦虑的羊产出来的奶口感不好,这是她多次考察得到的道理。
虚伪的羊!装纯的羊!
海东青在心底破口大骂,山羊没一只是好东西!
阿尔米亚想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吗!
那年是什么东西走进她的穹顶,放进来厄的!
海东青不愿再看,直接用翅膀捂住眼睛,跳到门口去蹲着守夜。
……
湿寒的霜雪从地窖的门板缝隙里钻进来,即使有穹顶笼罩也不能抵挡大自然的风雪。
阿尔米亚潦草地找了些柔软的草团铺在房间地板,取下羊脖子上的绳套。
多奈刚“咩”了一声,一个冰冰凉的东西就放在了它的身下——
阿尔米亚从小用到大,擦得发亮的陶瓷杯。
来处是银带着她流浪的第一年,在某个大户人家乞奶时得到的附赠。
“我渴了。”
阿尔米亚双手托腮,目光发亮。
“香香甜甜的奶水怎么弄?需要我帮你吗?”
她站起来绕着山羊走了两圈,羊背上的毛可疑地抖了两下。
堆积在屋角的鬼脸树枝突然开始窸窸窣窣移动,许多细碎的声音传入脑海。
阿尔米亚瞟了它们一眼。
“安分点,别打扰我们的新伙伴睡觉。”
树枝上的鬼脸作出更加夸张的笑容,很是讥诮。
阿尔米亚眼尾微沉,随手抱了几捆起来丢入壁炉。
细微的呐喊声伴随着熊熊火焰焚烧殆尽,墙角的树枝们终于安静了点。
她干脆将羊牵到壁炉边安顿,说不定就是屋子不够温暖才不产奶。
伸手捂了捂哈欠,活动了一下脖子,却还是压不住卷上来的困意。
今天去赶集少有的饱餐了一顿,她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饱食餍足的感觉了。
抱起新买的有柔软棉花味道的被褥,阿尔米亚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间。
睡眠是留住美好感觉的可靠方式。
壁炉里的柴火还在劈哩吧啦作响,地窖外正在迎接纷飞的大雪,白噪音是夜晚最好的礼物。
海东青一直警惕地盯着山羊,但随着夜渐深,眼皮不断耷拉,最终合拢。
……
极深的夜里
安静小寐的山羊缓缓睁开眼睛。
熄灭的柴火末梢深黑泛红,留有余温。
它凝望了片刻余烬。
直到最后一片红色的暗光消失,鬼脸树枝以彻底的残骸躺在壁炉里后,山羊才重新合上眼。
***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阿尔米亚将地窖打开,几分温暖的阳光斜射进来——少有的冬日暖阳。
她连忙拿起扫帚和铲子爬出去,将不远处的一块雪地打扫干净,搭上合适的木笆篱架子。
“海东青,你也来帮帮忙,去把那些湿了的手套、围巾叼出来搭在架子上晒晒。”
阿尔米亚一边将那床潮湿的被子平整展开晾到架子上,一边吩咐道。
“你的小毯子也该拿出来晒晒太阳,我总感觉它要像我的奶酪一样长出蘑菇了。”
阿尔米亚左手臂搭着顶厚实的兔毛毡帽,右手举着长长的熊皮大衣,是她昨天去赶集时候穿的,上面沾满了化了的雪水,边缘角的绒毛都被打湿,凌乱地贴在皮上。
海东青撇过头去。
它的小毯子可不像那恶心的东西一样会长蘑菇呢!
每次使用它都很仔细,不让毯子沾到一丝灰尘。
“别磨磨蹭蹭了。”
阿尔米亚随手勾起海东青藏在柜子里的小毯,随着大衣一起挂在了外面。
不!!
海东青迅速掠了出去,它好不容易才在小毯的每一处留下自己熟悉的气味。
“看,已经有灰色的毛茸茸了!”
阿尔米亚将毯子抖了抖,捏着一角向海东青展示。
不可能!它心爱的小毯子什么时候被弄脏的!
海东青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团霉菌。
阿尔米亚又走下梯子,一手捞起屋里休眠的机器人,将它放置在空地的背靠椅上。
机器人的零件老化泛黄,潮湿又加剧了它的衰败,她拿出昨天在铁匠铺定制的工具,蹲在地上开始尝试为它修复。
“咩~”
地窖里传来多奈的叫声,阿尔米亚没有去管。
她打算做一个开明的家长,让孩子自己去解决矛盾。
海东青是一只有分寸的猎鹰,它知道该怎么做的。
……
“有分寸”的海东青一脚踩上多奈的脸,尖锐的喙直直戳向它的眼睛。
这只羊不仅虚伪还很懒惰!
它都在忙着叼衣服出去晾,这只羊居然还在屋里打盹!
海东青愤恨地剜了它一眼。
它居然睡的还是壁炉边的绝佳位置!
可恶至极,昨晚上就该把它赶出去冻死在外面!
多奈“咩”了几声却没引来主人的关注,它嘴角微沉,用坚硬的羊角去击打鹰的腹部。
海东青不甘示弱,指甲从爪子里伸出,死死地勾住羊的皮肉。
混乱中,鹰羽和羊毛飞了一地。
看着自己珍惜的优美尾羽被羊扯落,海东青静止片刻,气氛压抑。
一刹间它急掠向前!
山羊嘴角上扬,勾起轻蔑的笑容,羊蹄一转便闪身错过,让鹰直直冲入炽热的壁炉灰中。
“你们在干什么?”
女孩冷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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