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庶妃这话一出,殿内众妃嫔虽不敢窃窃私语,但各自心中都有了些不好的猜想。
乌雅氏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不咸不淡地道了句:“嫔妾瞧着,今儿佟格格和马佳庶妃可是亲近地说了好一会儿话,怎的现在马佳庶妃的孩子出了事,倒不见佟格格人了。”
马佳氏虽不认为此事与佟茉雪有关,但心中存着疑虑,想要揪出幕后之人,她眼中眸光闪烁,一言未发。
今日她从御花园回到钟粹宫,就发现衣服上沾染上花粉,将衣服换下来后,玉昙却说细闻着有股子荷香。
这个季节哪里有什么荷花,想到扑进她怀里的小胤褆,马佳氏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更换衣物后还是不放心,又梳洗了再去看顾儿子。
没曾想,仅仅只到傍晚时分,尚在襁褓里的长生,就出起了红疹,并持续高热。
看着长生肉嘟嘟的小脸,因为持续高热烧得通红,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用冷帕子给他擦拭。
高热稍稍一退,粉白的脖颈上就长出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偏偏小长生不哭也不闹,还牙牙叫着一声声含混不清的“娘……娘娘。”
马佳氏那颗当母亲的心又急又恨,她平日里就算再柔弱,心下也有了计较。
衣服上的花粉绝对有问题,就算长生发病不是因为衣服上的花粉,但难保不是幕后之人一计不成,又生一技。
看着襁褓里的小长生抓住她的手指,小脸通红,眼睛却亮晶晶地望着她,马佳氏的心疼得恨不得自己能替他承受病痛的折磨。
她不能再继续防备了,这次一定得把人挖出来。
赫舍里庶妃喃喃道:“素日里请安,佟格格身上闻着确有异香,想必佟格格是擅长制香之人。”
那拉庶妃口无遮拦道:“什么异香不异香,不过是些狐媚手段罢了。”
这话说得太过刺耳,众人都惊诧地看向她,她也自知失言,赶紧抿唇噤声。
康熙脾气是真的好,虽然脸色阴沉着,却知那拉氏平日里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泼辣货,没有那么多心机,就不与她计较了,只拿眼神警告她。
昭妃没料到当着皇上的面,那拉庶妃也能这么没有分寸,想要说些什么,但见皇上没有发作,终究是抿了抿唇,没有说一句话。
反倒是李栖筠,听到那拉庶妃背后这么说佟茉雪,按捺不住心中那股子火气,冷嘲热讽道:“你们在人背后你一言我一语的,莫不是打算在钟粹宫搭戏台子?有什么事,等佟格格来了,当面说,背后议论人,但凡是个光明磊落的,都干不出这事。”
多兰格格附和道:“就是就是,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别人面说,等佟格格来了也不迟。”
多兰最讨厌背后说人坏话的人了,要不是王佳庶妃扯她衣袖,她都想站起来,替李栖筠拍手叫好了。
李栖筠主动为佟茉雪说话,是大家始料未及的,在这深宫里,明哲保身的人太多,仗义执言的人却太少。
万琉哈庶妃张了张嘴,也想说些什么,康熙大手一挥,冷声道:“全都闭嘴!等人来了再说。”
万琉哈庶妃刚养肥的胆儿,又龟缩了回去。
康熙有点烦,白天他被那拉氏的父亲索尔和,缠着说内务府开支问题,晚上还要被他女儿的大嗓门吵吵。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耐,问身旁的梁九功:“你佟主儿怎么还没来?”
梁九功早就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已经私下询问身边小太监好几次了,小太监只说梁渠公公已经去传佟格格了。
梁九功也不知人现在到了哪里,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回皇上,格格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这边梁渠一溜小跑来到承乾宫,来不及等门口的笑太监通传,就赶紧往正殿方向跑。
结果一看正殿里,人佟格格正悠闲地吃着点心,喝着茶呢。
桌上的红泥小火炉里烧着核桃炭,炉上不知蒸着什么,一阵阵幽幽的梨香从小屉笼里飘出来。
如岚见梁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忙出门招呼他,“梁公公,你着急忙慌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梁渠上气不接下气,只道:“我的好格格,你快,快……”
佟茉雪缓缓走出来,笑着说道:“小渠公公,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有什么事,先喘口气,再慢慢说。”
梁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丧着脸,低呼道:“格格快去钟粹宫吧,皇上和后宫妃嫔都在那儿了,就等着您呐。”
佟茉雪怔住,小贵子不是说钟粹宫里有可能出了天花嘛,怎么大家都聚在那儿,还专等她一人?
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遭了,怕不是遭人算计了,难道宫斗大戏这就正式开唱了?
宋姑姑快步上前,忙问道:“梁公公,皇上等多久了?早先怎么没人来传话?”
梁渠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怎么没传话?师父早就派小太监去各宫通传了,格格您还是赶紧去钟粹宫吧,再晚些,皇上就要大发雷霆了。”
这句皇上大发雷霆,无异于说老板要炒你鱿鱼。
佟茉雪赶紧招呼两个丫头,“如岚、如月快给我找双鞋,对了,先不换,你们给我拎着,我就穿这双软鞋出门,到钟粹宫门口再换。”
殿内一时手忙脚乱,宋姑姑忙着给佟茉雪整理衣服,如月如岚忙着去找鞋,佟茉雪搭着宋姑姑的手,快步出了承乾门。
路上,宋姑姑轻声嘱咐道:“格格,事出反常必有妖,皇上派人传话,不该单是承乾宫没有接到消息。”
佟茉雪边走边道:“姑姑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但眼下不是计较传话的时候。”
这是个局,她和别人存在信息差,当务之急是需要了解更多的事情真相。
“梁公公,您方便将今天钟粹宫发生的事情,简单和我讲讲吗?”
梁渠躬身随行在佟茉雪身侧,被格格这样恭谨对待,有点受宠若惊,忙道:“格格真是折煞奴才了,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事情是这样的。”
梁渠将钟粹宫娘娘赴完赏花宴回宫,发现衣服上有荷花花粉,然后傍晚小阿哥就发热出疹的前因后果,都讲给了佟茉雪听。
生怕遗漏了一丝一毫,本来他就不敢怠慢这位佟主儿,更何况这也是他师父嘱咐过的。
佟茉雪细细捋了捋思路,眸光一沉,哂笑道:“小样儿,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凭着自己为数不多看宫斗剧的经验,问题八成就出在这荷花花粉里了。
她和宋姑姑默契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但当下心里都有了数。
月初时,佟茉雪翻杂书,偶然得了一笺芙蕖香方,顿时技痒,想要练练手,便遣了如月去内务府领荷花花粉。
荷花花粉与蜂蜜一起食用,有美白肌肤,驻容养颜的功效,因此也称江南美人花粉,在宫内很受妃嫔们推崇。
但荷花花粉得来不易,须由江南进贡,低阶嫔妃是没有机会从内务府领到的。
佟茉雪不清楚这里面的诸多讲究,她随口一提,宋姑姑想着格格位份虽低,但享的是妃位待遇,也不是拿这荷花花粉食用,只是用作香引子,用不了太多,便由着如月去了。
偏偏内务府的人也个个玲珑心思,一听是佟格格指名要江南进贡的荷花花粉,便殷勤地给了。
还在如月要的分量上多给了二两。
如月领花粉时,大概是被有心人瞧见了,至于这个有心人是谁,之后去调查一下那个时段的记档,也就清楚了。
既然小阿哥生病,不是花粉的原因,那花粉就只是一个泼她脏水的矛头。
宋姑姑态度谦和地问梁渠道:“梁渠公公,您刚才说,皇上早就派人传各宫娘娘到钟粹宫?”
梁渠脚上跟踩着风火轮似的,快速迈着步子,“是呀,奴才师父先前派出去的太监,可不是各宫都去通传了嘛。”
但现在已经没有弄清消息传递失误的时间了,过了大成左门,如月就赶紧给佟茉雪换上花盆底。
佟茉雪朝钟粹门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捏着如岚的手,眼中眸光闪闪,郑重其事地夸大其词:“如岚,你家格格今儿迈进这个门,就是九死一生了。”
如岚性子虽纯直,却又不是真的没有心眼,梁渠公公着急忙慌地过来传话,她就知事情不对。
现在格格又是这副要去赴汤蹈火的模样,她的一颗心急得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如岚紧紧握住佟茉雪的手,表情坚定地道:“格格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如岚就是刀山火海也敢去闯。”
佟茉雪欣慰地拍拍她手,勉力笑了笑,“用不着上刀山,下火海,你赶紧回承乾宫,把小贵子绑了,好好审审他今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找个纸笔记录下来,把人给我拖到钟粹宫来。”
宋姑姑想了想,又补充道:“将格格那天看的书,也翻到芙蕖香方那页,瓶里剩下的荷花花粉,一起带到钟粹宫。”
佟茉雪脸倏然一红,迟疑道:“时薇姑姑,书就不用带过来了吧?”
宋姑姑正色道:“格格,事态严峻,不能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佟茉雪翕耸了两下俏丽的鼻头,罢了罢了,丢人就丢人吧。
她定了定神,抖擞精神迈步进了钟粹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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