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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2  ? 番外一


    ◎回南疆◎


    从大历京城到南疆, 天气越发的炎热,视线里出现的绿色植被也越发多起来,甚至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植物,结出红彤彤的果子, 诱人去摘取。


    胡岩喜滋滋的捧着红果子回来, 还未走到马车前就高喊一声:“看我找到什么了!”


    一身青色衣裙的阿烟坐在树下遮阴,她将手放在额头眯着眼睛看胡岩。


    “阿烟姑娘, 看, 这果子瞧着多好啊!”


    走近之后, 果然见他手中的果子红艳欲滴,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胡岩自问自答, 拿起一个在衣袖上蹭了蹭,作势就要往嘴里往。


    “哎!”阿烟叫住人,但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就听嗖的一声, 胡岩吓的哎呦, 转头看过去,就见方才他手里的果子已经被一把匕首定在身后的树干上。


    匕首还在微微发颤。


    “三哥, ”胡岩转回视线, 看向走向他们的男人,一身玄色劲装, 将男人的肩宽腿长体现的淋漓尽致,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张, 声音清冽道:


    “什么都敢往嘴里放。”


    胡岩尴尬的挠头:“我记得漠城也有这个, 我小时候好像吃过。”


    “不是的, 这个不可以吃, ”阿烟起身, 指着果子道:“这是南疆的果子,名叫蛇果,有它的地方基本会有蛇出现,这果子有剧毒,只有蛇才敢吃。”


    “啊?”胡岩感到后怕,“幸好三哥回来的及时,否则现在我已经中毒了。”


    齐誉没搭理他,走到树旁,将匕首取下。那被定住的果子则顺着树干往下掉,汁水淌了一地。


    齐誉转身去找阿烟,草丛则是微动,再然后,探出一个只有手指粗细的碧绿小蛇,朝着烂果子去了。


    胡岩那些蛇果到底没白摘,马车轱辘声阵阵,他侧头看向旁边,就见一堆红之间有点绿。


    “大将军啊,你少吃些,就算喜欢也不能吃太多啊。”


    从红果子中探出头的大将军瞪着豆大的小眼盯着胡岩。


    “行了行了,吃吃吃。”


    胡岩无可奈何,大将军朝着他甩了甩尾巴,身上沾了不少果汁,这么一甩就甩到了胡岩手上。


    “阿烟姑娘,你管管大将军。”


    车帘后没传来阿烟的声音,倒是传来一道低沉的男生:“噤声。”


    胡岩:“是!”


    行吧,看来阿烟姑娘睡着了。


    一路到南疆,到村子里的时候正好是清晨时分,村路上有三三两两的村民扛着农具,看样子是要去地里。


    胡岩赶着马车一路往阿烟家去,吸引了村民的目光。等阿烟他们刚下车,王婶子一家就闻讯而来,彩霞大喊:“阿烟!”


    “彩霞姐,婶子,姐夫!”


    阿烟刚下车还未站稳,就急匆匆的去迎接他们,高兴的小脸涨的通红。


    “我的妹子哟!”彩霞直接将人抱个满怀,激动的流眼泪。王婶子年岁大了稳当,只是红了眼睛,连着几声喊阿烟的名字。


    “行了,你们姐妹俩这才多久没见,”王婶子分开二人,笑道:“阿烟,不如去我们家吧,你家里长久未住人,还没收拾。”


    阿烟擦了一下眼泪,摇头道:“没事的,我收拾一下擦擦灰就行。”


    一行人打开院门往院子里进,几只鸡欢快的跑来跑去,地上甚至还躺着几个热乎乎的鸡蛋。


    “其他的鸡都回窝里下蛋,就这两只,总是随地乱下。”王婶子边说边弯腰将鸡蛋捡起来。


    屋门是锁着的,阿烟打开后也没让他们进去,拿出凳子,大家就坐在院子里叙话。


    “孩子长的真好看。”


    彩霞丈夫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正是俩人的女儿,大眼睛水润的像是葡萄,好奇的看她。


    “初次见面,我是姨母。”阿烟笑着递给小孩一个荷包。


    “阿烟,别给,你留着用。”彩霞过来阻止,阿烟不肯,笑道:“这是给孩子的,当姨母的一片心意。”


    到底将荷包给小孩了,众人又叙了一会话,最后王婶子一家告辞,让他们休息。


    回到家之后,大志将孩子放在院里,他去准备剁肉。彩霞在后头喊:“多切点肉,他们人多。”


    “来,将东西给娘。”彩霞朝小孩要荷包,小孩撇嘴不肯给,还用胖乎乎的小手去掏。


    彩霞想着,估计是银鱼什么的,他们这里的习俗便是给新生儿几只银鱼,寓意顺顺利利。若是那条件好的,直接给满满一包。但是阿烟和齐誉刚成亲还不到一年,想来手头也紧。


    彩霞笑笑,心想方才人多她没好意思问,等晚上过去可得问问,快一年了,阿烟肚子有没有动静。


    还是早点生个孩子好,夫妻感情更稳定。


    正当彩霞胡思乱想的时候,腿边女儿啊啊的喊她:“娘娘,鱼鱼。”


    彩霞低头,便见到女儿的小胖手里握着东西。果然是银鱼,彩霞心想阿烟真是个有心的,还记得这事。


    “来,让娘看看你姨母给你准备的小银……”


    小胖手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日光一照,黄灿灿的闪人的眼。


    “金鱼!”


    “什么金鱼?”听见动静的王婶子从屋里出来,看见那条小孩手掌大的金子后,也瞪大了眼睛。


    “这、这……”


    还是彩霞冷静的快,当机立断取过来又放了回去。“不行,娘,这东西太贵重了,咱们不能收。再说,阿烟跟着齐誉去都城过日子,手里得有点银钱当资本,干什么也方便。”


    王婶子拍手:“对对,你快点给她送回去,记得偷摸送,万一齐誉不知道这事,闹的尴尬。”


    “是,娘,你看着翠翠,我去去就回来。”


    翠翠没了荷包,不高兴的大哭,彩霞却是半点都不心疼,急匆匆的走了。王婶子则是抱着翠翠往屋里进,哄着小外孙女道:


    “外婆给你煮鸡蛋吃。”


    村里没什么好东西,鸡蛋和猪肉就是最好的了。翠翠一听可以吃鸡蛋,当即将眼泪憋了回去。


    只是鸡蛋刚煮熟,彩霞就回来了。


    “这么快啊,给阿烟了吗?”


    彩霞一摊手,荷包还在,她一脸为难道:“阿烟早就准备好的,说连带着过年那份一起给了,下次回来还不一定什么时候。我说了半天她也不收下,罢了,咱们就收着了。”


    也只能暂时这样了,翠翠见到荷包高兴的去抢,彩霞就任由她将小金鱼拿出来把玩,提醒她不可以吃。


    王婶子语重心长:“看来阿烟过的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彩霞笑道:“肯定不错,您没瞧见阿烟穿戴都很好嘛,比在村子里强多了。要我说,齐誉是个好的。”


    王婶子点头:“是。”


    这边,齐誉还不知道自己被夸赞,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胡岩。


    偌大的院里有十几只鸡,母鸡在初夏的时候又孵化了小鸡,咯咯哒往前走,后头跟着一串小毛球。大将军见了食物,眼冒绿光,当即一头冲了进去。后头的胡岩赶紧去抓它,可是大将军长的小又聪明,当即混入院中的杂草里,消失不见了。


    “三哥,怎么办啊,找不到大将军。”


    阿烟从后院走过来,手里拎着锄头,笑道:“这好办,将草都锄走就成了。”


    胡岩竖起大拇指:“还是阿烟姑娘聪明。”


    阿烟笑了:“哪里哪里,你也很聪明。”


    俩人一唱一和,齐誉扶额,脸上写着一言难尽。


    有胡岩在,收拾家里快了许多,阿烟将屋里的灰尘擦拭一遍,又将被子拿出来晾晒,家里就能住人了。


    “王爷,我们真的可以在这住十天吗?”


    “当然。”屋檐下的藤椅上,齐誉翻了一页书籍,淡声道:“若是你觉得少,还可以再多呆几天。”


    皇帝那里有赵相他们在,他自然放心。


    “不是觉得少,是觉得时间很充裕。”阿烟拿过凳子坐在他身侧,手中是后院园子里种的菜,正好晌午吃。


    “我想着你太忙了,怕耽误你的正事。”


    “阿烟姑娘放心,为了能陪你回来,三哥提前做了许多部署,保证不会耽误的!”


    胡岩边说边劈柴,笑呵呵的道:“再说,他也太累了,就当休息休息。”


    阿烟接话:“我也是这么想的,行,时间充裕就行。”


    晌午饭没等做,大志姐夫就送来了,一大盆子蘑菇炖鸡,还有一盆红烧排骨,都是村里过年才能吃上的好菜,阿烟都不好意思了。


    “娘说你刚回来多休息,晌午就这样,晚上去家里吃。”


    “好咧,谢谢姐夫。”


    大志不擅言语,挥挥手就走了。


    都是肉菜,阿烟就将摘好的青菜拌了凉菜,正好夏天吃着爽口。本以为会吃不完,谁成想胡岩是个能吃的,最后连汤汁都没放过,用馒头蘸着吃了。


    吃饱喝足就发困,正好被褥晒的蓬松,埋头闻还能嗅到清新的草木香。阿烟就躺在库房那个小房间,昏昏欲睡。


    齐誉还是住着阿烟的房间,胡岩如以前一样,在堂屋里随便搭了个板子,铺上褥子直接一躺。


    午后村里静谧,只有草虫鸣叫,舒服的让人全身放松,只想睡上一觉。


    阿烟醒来的时候,胡岩不知道去哪里,而齐誉已经起了,正在院里水缸旁边洗漱。


    许是天气热了,阿烟一觉醒来觉得身上起了薄汗,黏黏腻腻的。像齐誉这样的大男人更不用提,他衣衫解开,只穿着长裤,正弯腰洗脸。


    认识他这么久,他向来都是文质彬彬的模样,阿烟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粗犷的一面。


    听见声音,男人转过身,宽阔的肩膀劲瘦的窄腰,他脸上脖子上还带着水珠,顺着漂亮的锁骨一路向下,直直的划过腹肌,钻入他的裤带消失不见。


    阿烟的视线也随着水珠一起,从上划到下。


    齐誉抿了抿唇,明明耳根子泛起一片红,面上却依旧淡定,他拿过旁边的衣裳几下穿好:“醒了。”


    “嗯,”阿烟有点脸热,她本来不想看的,但是齐誉长的好,身材也好,很难让人不去看。


    “那个,”阿烟赶紧找个话题,道:“王婶子说晚上去她家吃,正好我要问点事情。”


    齐誉系衣裳的手微顿,明白她要问的是什么。这件事就是横在她心里的一根刺,若是不弄清楚,她会一直难受。


    “好,”他应声道。


    回来的时候,阿烟特意买了很多东西,本来给春桃带了一份,但是她这前几天陪她娘去外祖家了,得过些日子才回来,于是阿烟挑挑拣拣,在黄昏时分,和齐誉一起往王婶子家去。


    阿烟回村的事情早就传开了,也是,村里很难见到马车,何况是两匹马拉的华盖马车,而且阿烟的夫婿长的好看,哪怕穿这玄色衣裳,瞧着也比村里的汉子强。


    村里有的人家吃饭早,这会儿正聚在一起在树下闲聊。阿烟一行走过的时候,村民们眼珠子恨不得沾在他们身上,还好奇的问:


    “阿烟啊,给你王婶子家拿什么好东西啊?”


    胡岩两只手里都拎着包裹,包裹的布料瞧着比村里人做衣裳的料子还好,所以村民们想,里面装的东西定然更值钱。


    这些人的嘴脸阿烟永远也忘不了,那时候齐誉还没来,这些人总是旁敲侧击的打听祖父给她留下了什么,现在见她有夫君倚靠倒是不敢多提了,但阿烟不想搭理他们。


    于是阿烟客套的笑笑,说了一句没什么,就接着往前走。


    “装什么,不就是嫁了个好人家吗?要不是找个有钱夫婿,她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瞧着穿的人模狗样的,暗地里说不定怎么被夫家欺负呢!”


    说话的是村里有名的碎嘴子,她和雀儿家有实在亲戚,一想到雀儿过的不好,而阿烟却过的这么好,她心里替雀儿泛酸水。


    她小声的嘀咕,寻思阿烟走的远了也听不见,却不想阿烟那个夫婿忽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神,像是化成实质般射在了她身上。


    “啊!”碎嘴子妇人吓死了,脸色都白了几分。旁边的人没看见实情,问她:“你咋了?肚子疼啊?”


    “啊,啊我……”她赶忙扯谎找了个理由,急匆匆的回家了。


    太可怕了,阿烟夫婿一定杀过人!眼神像是刀子似的太吓人了!


    一路到王婶子家,院里冒出炊烟,还有孩童的欢笑声,让阿烟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翠翠,姨母来啦!”


    院门开着,王婶子正陪着翠翠玩,院里支起一口大锅,彩霞姐在做菜,大志姐夫坐在那帮忙烧火,听见声音后,都笑着看向院门口。


    “阿烟快来,齐誉,还有弟弟,快进来!”


    彩霞将锅盖扣上,热情的去迎接人,见胡岩拎着东西,嗔道:“怎么又带东西了,不要不要,阿烟你留着用。”


    阿烟接过来放在彩霞手里道:“是地方特产,咱们村里没有。”


    她挑的基本都是孩子能用上的,彩霞也不好不要,所以最后都收下了。


    翠翠拿着一个精致的拨浪鼓玩,高兴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王婶子笑眯眯的用口水巾给她擦拭,听着他们聊天。


    “锅里炖的鱼,等一会好了就开饭。”


    大志在烧火,主要是彩霞和阿烟唠嗑,胡岩坐在那有点难受。他插不上话,觉得怪无聊的,所以身子来回的扭动,被旁边的齐誉看了一眼后,他才老实下来。


    “好好,婆家对你好就成。”王婶子慈爱的看阿烟,再看看齐誉,而后朝着彩霞打了个眼色。


    彩霞懂了,站起来道:“阿烟,我去后院摘一把小葱,你跟我去吧。”


    “好。”


    姐妹俩起身朝着后院走了,等转过去看不见前院后,彩霞拉过阿烟小声问道:“眼看着成亲快一年了,肚子有动静没?”


    旁人说话都是铺垫一番再问,彩霞姐倒是好,单刀直入,直接给阿烟问懵了。


    半响之后她才涨红了脸,揉着衣角讷声道:“没有。”


    彩霞皱眉,嘀咕道:“不对啊,一年了,按理说该有了才是。我和你姐夫成亲五个月之后有的翠翠,春桃更快,成亲后第二个月就有了。”


    彩霞上下打量阿烟,自家妹子样貌身段都是一顶一的好,肯定没问题!一定是齐誉那头不对!


    阿烟不知道,短短几个呼吸间,彩霞就已经给夫妻俩想了办法。


    吃饭的时候,彩霞忙着翠翠,还得招待阿烟,像是陀螺似的忙活。大志默不作声的吃完,将闹人的翠翠抱走,这才让她消停一会,吃上一口热乎饭。


    “有了孩子就这样,现在小,大点就好了。”彩霞也没客气,仗着自己成婚生孩子早,说了不少过来人的话,听的阿烟头皮发麻。


    阿烟想,齐誉在大历贵为摄政王,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会不会听的不耐烦?于是阿烟侧目偷觑他,就见男人坐的笔直,完全不是平日里慵懒的模样。


    他,是紧张了?


    阿烟笑弯了眼睛。


    一顿饭吃完,女眷们进屋里说话,翠翠已经睡着了,所以大志坐在院里,陪着齐誉和胡岩。


    桌子上放了一坛子酒水,大志这人不善言语,就闷不做声的一碗接一碗的给齐誉倒。


    酒水清亮,闻起来有点草药味道,想必是南疆特色药酒。齐誉知道阿烟对这家人的亲近,所以大志给他倒,他就喝,可谓将妹婿的乖巧体现的淋漓尽致。


    胡岩张着嘴巴,有心拦又不好拦,他摇摇头,只觉得没眼看。


    屋里,阿烟坐在王婶子和彩霞姐的对面,刚开始还说一些和齐誉出去后的所见所闻,聊了一会,阿烟忍不住直奔主题。


    “婶子,我想问问关于蛊童的事情。”


    少女瞧着眉眼平和,但她眼眶发红,说话时声音也发颤。王婶子心里咯噔一下,和彩霞对视一眼。


    彩霞叹气,直接问阿烟:“你都知道了?”


    阿烟点头。


    “娘,阿烟都知道了,想必是齐誉已经说了,罢了,她都这么大了,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王婶子跟着长叹一声,语重心长的道:“阿烟,你别怪你祖父,他也是有苦衷。”


    阿烟猛的摇头,眼里含了泪意:“婶子,我不怪他,但是我想知道真相。”


    “真相啊……”


    王婶子眯着眼睛看向窗外,日落西山,橙黄的光照在她身上,让她瞧着衰老不少。


    她视线眺望远方,回想起当年的事情。


    🔒93  ? 番外二


    ◎补酒◎


    村子依山傍水, 村民们自给自足,各家日子都还算不错,尤其是村里最偏僻的那户人家,只有老夫老妻两个人, 加之老爷子一手巫蛊之术出神入化, 甚至村外的人都慕名前来问诊,所以他们的日子过的很好。


    如果老妇人没有生病的话, 他们会一同老去, 相伴一生。


    “我没事, 最近胃口还好了不少。”


    正值初春天气温暖不少,但说话之人却穿的厚实就坐在藤椅上, 老妇人拢了一下身上的薄被,她唇角带笑面容平和。


    旁边坐着的妇人则是年轻时候的王婶子。


    “那就行,我带了鸡蛋,每天吃两个。”王婶子要称呼阿烟祖母为婶娘,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 但是阿烟祖父算是王婶子半个师父,还曾帮过她救了彩霞的命, 所以她很敬重二老。


    “彩霞还小,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拿回去给孩子吃。”


    在阿烟的记忆里, 祖母面容消瘦,手上也没什么肉, 像是一具枯骨。但现在的祖母面颊带肉, 虽瞧着也憔悴, 但她笑起来的时候温婉可人, 说话声音也柔柔的。


    “婶娘, 家里还有呢,就我和彩霞,根本吃不完。”王婶子不容分说,直接将一筐鸡蛋送进厨房。等她再出来的时候,瞧见老爷子回来了。


    老爷子板着脸,眉间深深的川字纹,一身衣服洗的发白,鬓边也多了些银白,他弯曲的背上背着一个竹篓子,王婶子知道,他每日都会上山采药,就是为了给妻子治病,但……


    随着日子流逝的,还有女人的生机。


    王婶子心想,若不是老爷子厉害,婶娘怕早就没了。


    “叔父,”王婶子赶紧快走几步,过去要接过他背上的竹篓子。老爷子嗯了一声,王婶子觉得今天的竹篓子格外的沉,她寻思这是采了多少草药啊。结果探头一看,吓的她差点将竹篓子扔在地上!


    “怎么有个娃娃?!”


    “什么娃娃?”


    在看见老爷子将孩子抱出来后,老妇人将薄被扔在椅子上,作势就要起身:“这是谁家的孩子?”


    “不知道!”


    老爷子说话硬邦邦的,他一辈子都是这样,老妇人早就习惯了。她抬手,让他将孩子抱过去。老爷子皱着眉头,掂量了几下小娃娃,约莫只有五六斤。但他还是将孩子放在桌子上,不让她抱。


    “捡来的,不知道谁扔的。”


    见她要抱,他眉头拧在一起,没好声道:“抱什么抱!就看看得了,一会我就送人!”


    王婶子见此,倒也不好开口,只跟着站在那,一起看小娃娃。


    这孩子估计已经好几个月了,面容长开了,瞧着粉雕玉琢煞是可爱,但小胳膊瘦的厉害,见人过来,还咧嘴咯咯笑。


    老妇人心一下就软了,赶紧叫老爷子去冲鸡蛋水。


    “快,孩子肯定饿了,先喂点鸡蛋水喝。”


    老爷子站着不动,撇嘴道:“不喂,一会就送走!”


    “桂英,你去。”


    王婶子哎了一声,快步去了,老爷子倒也没出言阻拦。


    鸡蛋水用热乎的米汤冲的,浓稠的像是奶水,小娃娃不哭不闹,一口接一口的喝,一看就是饿久了。


    喝了几口,小娃娃有了力气,挥动莲藕似的小手臂,吱吱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露出一口没牙的牙床,可爱的让人心里发软。


    “我去问问,看是不是谁家丢了孩子。”王婶子心想,这大概是故意丢的,方才她看了一眼,是个小女娃,想必是哪家不想养了。


    “行,去吧,多打听打听。”


    老妇人说完,看向正在乘凉的老爷子,温婉一笑:“在找到家人之前,我们就先养着吧。”


    老爷子别过脸,冷哼一声。


    这孩子到底留了下来,几天之后还被取了名字,叫阿烟。


    有了小孩,偏僻的院子像是添了几分生气似的,就连老妇人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反正我们也没孩子,这孩子也找不到家人,倒不如将孩子当亲孙女养着。”


    夜里,她和老爷子小声的商议着。


    “不养,过几天就送人!”老爷子回答的干脆,粗鲁的将孩子抱过来,直接放到一旁的小床上。


    小娃娃被抱着睡觉惯了,冷不丁没人摇她,当即哇哇大哭。


    “看你,都把孩子吓哭了。”


    将孩子接回怀里,轻声哼着小调,小孩很快就睡着了。


    “我知道你是怕我太累,”老妇人将熟睡的孩子放下,天气热了,只给娃娃的小肚子上盖了一层薄被,她摸着孩子的头发,笑容和蔼可亲。


    “可是有了这个孩子,我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老爷子身子一震,抬眼看妻子。


    “留下吧,让我在最后的日子里,能欢笑着度过。”


    她说话的时候视线依旧落在孩子身上,笑意温柔。


    回想这几天,她状态确实比之前好,喂孩子剩下的米糊鸡蛋她就会吃掉,瞧着身子骨比之前硬朗不少,气色也好。


    老爷子到底没说什么。


    可惜,命运弄人,当天晚上,孩子就出现问题了。先是哭闹不止,接着浑身抽搐,面色青白像是马上就要惊厥过去了。


    “这是怎么了?”老妇人急的满头是汗,老爷子比她淡定不少,检查之后又把脉,最后摇头道:“怪不得娃娃被人遗弃了,娘胎里带病,活不久。”


    “什么?”


    孩子被扎了针已经平静的睡着了,可是一张小脸皱着,像是难受极了。老妇人抱着孩子不肯松手,心疼的掉眼泪。


    “我们的阿烟哟,怎么这么命苦。”


    她抱着孩子就那样坐了一晚上,在第二天的时候支撑不住,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惊觉孩子不见了!莫不是老头子给扔了?


    “阿烟,阿烟!”她下地大喊,扶着门框粗喘着气。


    “别喊,刚睡着。”老爷子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过来将她扶过去看孩子。


    “我想了一个办法,可以让她活下去。”


    一听他这样说,老妇人高兴的眼冒泪光:“是什么法子?”


    老爷子许久没说话,老妇人见他这样,一颗心也不断的往下沉。


    明明春日的风温柔的像是女人的手拂过,但她却觉得如坠冰窟。


    “把她炼成蛊童吧,”他道。


    其实他早就想这样,蛊童,可以救妻子的命。左右这孩子也活不长了……


    见她不说话只无声掉眼泪,老爷子叹气哄人:“你看彩霞,这不也活的好好吗?若不成为蛊童,连五岁都活不过。”


    最后到底松口了,老爷子进屋里三天三夜没出来,王婶子则是带着孩子来照顾人,一日三餐好好的侍候着,还说了很多好话开解。


    第七天夜里,老妇人忽地被惊醒,就听见房门有动静。她穿鞋下地,果然见堂屋的房门开着,老头子正坐在门口吃东西。


    “吵醒你了,”他说话有点哑,拿着馒头的手也在颤,但一双眼睛亮的如星星,“老婆子,我成功了。”


    那时候谁都不知道老爷子的心思,直到阿烟祖母病重,眼看着就要挺不过去了,此时阿烟已经三岁,哭着往祖母怀里钻,奶声奶气的喊人:


    “祖母,祖母你快起来陪阿烟玩。”


    刚说完话,脖领子一紧,小孩就被拎着放在了地上,老爷子严声道:“不许打扰你祖母休息!”


    孩子小但会看脸色,知道祖父严厉,所以她缩了缩脖子,乖巧的点头。


    “阿烟还小,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每说一个字,她都要缓一口气,招招手让阿烟过去,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包果脯。


    “阿烟,吃吧。”


    “果脯是给你买的,到头来都进了小兔崽子肚子里!”


    老爷子暴躁不已,就见小孩打开油纸包,先取出一块大的塞进祖母嘴里,又一步三回头的往他腿边挪,飞快的塞他手里一块,然后跑了回去,依偎在祖母身侧。


    浑身的怒气像是被扎了个眼似的,一下就泄没了,但老爷子嘴硬,嘀嘀咕咕又骂了句小兔崽子。


    老妇人笑了:“你看,阿烟是个懂事的孩子。再说,她是我们孙女,若她是小兔崽子,我们是什么?”


    老爷子没说话,只重重的哼了一声。


    人生病的时候,在夜里病情会越发的严重。老妇人一夜都没合眼,只觉得身子像是被扔进火炉里似的,烫的她难受。


    她不敢翻身,因为旁边就窝着小阿烟,孩子虽小但懂事早,知道她难受,所以说什么也要陪着她。


    “有阿烟在,我好像都没那么难受了。”


    看着妻子满脸慈爱,老爷子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还是后半夜的时候,他将孩子抱到隔壁房间,索性先斩后奏。


    小孩睡的沉,毫无防备的摊开手,嫩乎乎的小手还一抓一抓,像是找祖母似的。


    老爷子木着脸,高高的举起手中的刀.


    天亮的时候,祖母奇迹般的好了不少,她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抱旁边的孩子,但是摸了个空。


    “阿烟,阿烟。”她顾不上许多,立刻下地边喊边往外走。


    如果说之前不知道丈夫的心思,但她最近知道了。


    蛊童,可以治她,让她彻底恢复。可是阿烟呢?她会死!


    “阿烟啊,我的阿烟啊!”


    身体的虚弱让她没走几步就摊倒在地,若是以前,她只需要喊两声,孩子就会颠颠跑过来,但今天……


    “你混蛋!我恨你一辈子!”


    祖母捂着脸痛哭,活着的希望没了,她打算一了百了算了。


    “哭什么哭,大早上的也不让人谁个安生觉。”


    祖母不理他,依旧呜呜的哭,就听老头子又道:“别哭了,阿烟刚睡着没多久。”


    “什么?”


    “昨晚阿烟情况不太对,我刚给她喂完药,这孩子体质不好,得好好养着。你也是,在地上躺着做什么,赶紧起来吃点东西,一会还要喝汤药。”


    被老头子扶起来,她说什么也要去看一眼孩子才放心。等见到孩子安然无恙后,祖母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怎么?还怕我对阿烟不利?”


    老头子撇嘴,眉头紧紧的拧着,在老婆子的注视下哼了哼:“放心吧,我明白你的心意,若是阿烟出事,就算让你长命百岁,估计你也不想苟活了,我说的对吧?”


    “人生得意须尽欢,我了解你。”.


    “阿烟啊,不是婶子偏向谁,婶子就事论事,若不是你祖父,恐怕这世上就没有阿烟这个人了。”


    少女早已哭的泪流满面,她点头哽咽道:“我知道,祖母待我极好,祖父虽然看起来凶巴巴,可对我也是照顾有加,甚至将所有的绝学都教与我,他也真心的拿我当亲孙女。”


    “阿烟,你别难过,姐也和你一样,为了保命成为蛊童,可你看姐现在过的很好,还有了翠翠。阿烟,蛊童虽然是行走的灵丹妙药,但只要成了亲,就没那么灵了,危险也会大大的降低,所以我和娘才极力劝你早日成亲。”


    一切都有了解释。


    阿烟从王家离开的时候低垂着头,盯着自己脚下长长的影子看。


    是啊,祖父祖母是为了救她,他们依旧是疼爱她的亲人。这世上,她最亲最亲的人。


    后面跟着齐誉和胡岩,胡岩先是担忧的看一眼阿烟,再看一眼瞧着没事,但实际上喝了好几碗酒水的齐誉。


    总算是走回了家,阿烟没进屋,而是坐在院子里看月亮。今天是十六,月如银盘高高挂起,一如曾和祖母看过的月亮。


    只是祖母不在了,只剩下她了。


    少女的身影纤细,齐誉走来时,她正仰头看天,脸上滚落泪珠子。


    “月色很美,”他坐下后将一碟子刚切好的瓜果放在桌子上。阿烟迅速的转头擦干眼泪,再回头时脸上带了笑意,“今天吃饱了吗?”


    人多且都是他不熟悉的,而且南疆人口味和大历人稍显不同,本来她不想带他,但王婶子那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只以为她跟着齐誉去了都城。阿烟想着齐誉的身份特殊,还是不让旁人知道为妙,所以没多解释。


    “吃的很好。”他说话时候将碟子往阿烟的方向推了推,与果香同来的还有淡淡的酒气。


    “你喝酒了?”


    阿烟在屋里问事情,压根就没注意到外头齐誉和大志喝酒的事情。当然,彩霞也没注意,所以当她举起空着的酒坛子时,一脸惊讶。


    “你们俩喝了一坛子的酒?”


    大志憨声憨气:“我只喝了两碗,剩下的都让齐誉喝了。”


    彩霞哭笑不得:“我让你和他喝酒,不是让他喝这么多!一坛子补酒下去,这……”


    这晚上阿烟能受得了吗?.


    “问清楚了?”


    阿烟点头,眼眶又有点发酸,但她没哭。“心里包袱放下,我现在一身轻。”


    “嗯,”他点头也看向天边的月亮,深邃的眸子里闪动着清冷的光泽,“知道真相,比蒙在鼓里要好。”


    阿烟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正当她想细问的时候,齐誉忽地转过头看她,凸起的喉结微微滑动,他说话声音也低沉了不少。


    “夜深了,睡吧。”


    阿烟哦了一声,想着齐誉和大志姐夫喝了酒,应该早就困了。于是她将桌子上的碟子推给他,道:“你喝完酒怕直接睡觉难受,先吃点这个,我去给你煮一碗醒酒汤。”


    齐誉低垂着眼帘说了声好,声音越发的低哑难耐,听的阿烟心口发痒。等到去了厨房,阿烟琢磨着,因为齐誉太好了,他不止长的好看,声音也好听,身材也很好,就是性子嘛……


    其实也蛮好的,反正在她这挺好的。


    很快醒酒汤就煮好了,阿烟要端去给齐誉,却发现他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人呢?”


    正好胡岩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拎着衣裳,看样子似是要去溪边洗澡。


    “你找三哥啊,他回房间睡觉了。”


    “啊,我去把醒酒汤给他,你快去洗漱吧,好早点睡觉。”


    胡岩哎了一声,大踏步走了。


    房门紧闭,阿烟敲了几下后屋里没动静。难道他是睡着了?


    轻轻一推,房门就被打开,阿烟看见齐誉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屋里的散着浓重的酒气,阿烟嘀咕了一句:“这是喝了多少啊。”


    走进去后将醒酒汤放在一旁,阿烟去床边叫人。“齐誉,起来将汤喝了,明天早上才不会头疼,齐誉,齐誉?”


    叫不醒人,阿烟就伸手轻轻的推他胳膊,谁成想刚碰到他,就见他猛的睁开眼睛,一把抓住她的腕子,一股大力袭来,阿烟视线转了一圈,后背陷入软绵的床榻上,齐誉则是撑着手臂目光沉沉的看她。


    屋里没点灯,窗子也关着,只有细微的光亮,让她看见他额头的汗。


    呼吸之间的酒气喷洒在她额头,明明没碰到,但他身躯的炙像是火炉似的,烤的她也发热。


    不对,他有点不对劲。


    “阿烟……”


    沙哑的声音低低的,扣着她手腕的大掌收紧,复又改为轻轻的揉捏,粗粝的指腹划过,让人发颤的感觉蔓延,她咬着唇呼吸急了几分。


    阿烟偏头,有点不敢看他。


    少女露出的修长脖颈凝白若玉,齐誉眸子暗了暗,捏着她手的力气变大,也慢慢的朝她靠近。


    见他这样阿烟以为是同心蛊又开始做怪了,而解决这件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


    她不排斥他的亲近,所以闭上眼睛等着。


    只是许久之后,她睁开眼睛。


    他怎么没动作?


    下巴被人捏着,阿烟随着他轻柔的力道转过头,对上他深不可测的眸子,像是不可见底的湖水似的,让人深陷其中。


    不止额头,甚至鼻尖上也沁了汗珠,阿烟知道他肯定不好受,因为他呼吸越发的急促。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山。


    阿烟支起身子,朝着他靠近,却不想刚碰触到他的唇,他就猛的躲开,甚至直接下地,喘道:“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回想带着药味的酒,齐誉闭了闭眼。


    若是现在还不知道那是什么酒,那他就是蠢人。


    这和同心蛊发作的感觉不一样,甚至……要无法控制了。


    得快点让她走。


    “阿烟,”齐誉睁开眼睛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却觉得腰间一紧。


    “你……”


    🔒94  ? 番外三


    ◎吃醋◎


    阿烟家住的偏僻, 从后院走过去有一条小溪。平日里百姓们会洗洗涮涮,这会儿天黑无人,胡岩正好脱个干净,扑腾跳进去洗身子。


    又顺手将脏衣服搓出来, 这才从水里出来往家走。


    将湿衣服搭好, 胡岩扫了一眼屋里,就见都没点亮, 俩人应该都睡了。也是, 天色黑了, 早点休息。


    胡岩没地方住,就在堂屋铺设了个简易木床, 他也没那么多讲究,直接往上一躺就成。


    夜里的村庄安静的很,偶尔有草虫鸣叫几声,更引的人困意加重。胡岩眼皮沉沉, 马上就要进入梦乡的时候, 忽地听见吱呀一声。


    堂屋左手边就是齐誉的房间,这会开门肯定也是齐誉, 胡岩没睁眼睛, 寻思三哥应当是出去撒尿,他翻了个身接着睡, 鼾声连天。


    所以胡岩没听见脚步声轻快,在他翻身的时候脚步声还顿住了。再然后, 又有一道脚步声跟着出去了。


    来到院子里, 阿烟也不敢大声说话, 她比划着指向房门, 意思让齐誉回去。


    齐誉没动, 而是抬起手,长指拂过她略显凌乱的发鬓,将被香汗黏湿的头发捋的整齐,又从上到下拂过她发红的耳垂,最后落在她肩上。


    阿烟一颤,齐誉看着手指落下的位置,好半响才移开目光。


    “回去睡吧。”


    阿烟点头,快步朝着自己房间去了。


    当房门关闭的那瞬间,她看见齐誉还站在院里,正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心里有说不出的甜蜜溢出,甜的阿烟躺下后许久也没睡着,索性翻身起来点了个亮,她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雪白的肩头,还有樱花似的点点颜色。


    淡淡的印记,像是还带着那人的温度似的。阿烟低头咬唇,压下心里泛起的涟漪。


    越不想让自己想什么,就越来什么。阿烟脑海里闪过男人失智时的脸,俊美的让人移不开眼,也有为她着迷时的声声呢喃。


    “要命!”


    阿烟脸色涨红的像是熟透的虾子,立刻吹灯躺回去,用被子蒙住自己。


    美色误我啊!.


    翌日,如往常一般,胡岩起的最早,先是将院里收拾一番,再给小鸡们喂食,再去将水缸挑满。


    干起活来得心应声,等盖上水缸盖子后,胡岩转头,笑的露出一口白牙。


    “阿烟姑娘,醒了。”


    “哦,我、我去摘菜!”


    阿烟说完就快步走了,低垂着脑袋不敢看胡岩。


    “阿烟姑娘,”胡岩叫住人,不解的指了指方向,“后院往那去。”


    怎么自己家还走错了。


    “好!”


    少女如一阵风似的跑了,留下胡岩挠头:“这是咋的了?感觉好怪啊。”


    甚至吃饭的时候,这股怪异感还没消失。


    胡岩先是看了看阿烟,再看了看齐誉,总觉得这俩人之间有事瞒着他。


    下午的时候,阿烟打算去自家的地里看看,之前摆脱王婶子一家帮忙照料着,阿烟想着索性直接将这块地给王婶子家算了,左右她也不怎么回来,没时间侍弄。但王婶子不同意,说让她自己留着,不管到哪里,手里有钱都硬气。


    “你就在家吧,我和胡岩去就成。”


    他是天潢贵胄,估计都没下过农田。“而且地里虫蛇多,挺危险的。”


    胡岩:!


    “不是,阿烟姑娘啊,难道我去就不危险吗?”


    阿烟看了看他,一脸认真的道:“没事,我会保护你。”


    胡岩:……


    哎,自己就多余跟着来,还不如留京城看家。


    最后,三个人一起往地里去了。


    为了干活,阿烟还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是她以前干活总穿的。但也不知是她娇气了,还是衣裳年头太久,穿上后哪哪都不舒服,总觉得磨的慌。


    她动来动去,时不时用手抓脖子,旁边的齐誉侧头看她,止住了她的动作。


    “脖子抓红了。”


    阿烟拧着眉头道:“总觉得不舒服。”


    齐誉:“路上的花花草草这么多,兴许是过敏了。”


    眼看着少女嫩白的颈子多了几道抓痕,齐誉接着道:“家里的地就是前面那片对吗?我和胡岩去,你回家。”


    阿烟摇头:“不行,你不会干活,我……”


    说着,对上齐誉的视线,阿烟剩下的话咽在嘴里。


    是啊,他是堂堂摄政王,有什么他不会的?


    “行,我回家换套衣服就过来,你们先去。”.


    此时天气不热,村民们会趁着这个时候给地里除草,所以俩人走过时,不少人放下锄头,盯着二人走过。


    胡岩还寻思,看他们做什么啊?过了会他想明白了,旁边这位虽然穿着朴素,但气质过人,着实不像是普通人。


    就算手里拎着农具,也像是提着宝剑似的,气质凌厉压迫感十足。


    总算是到了地里,胡岩暗地咂舌。


    阿烟姑娘家分了好大一块地啊!这得干到什么时候?.


    这边阿烟往家走,随着走路冒汗,身上也越来越不舒服,得赶紧回家换一套衣裳才行。


    “阿烟!”


    迎面有人叫她,阿烟抬头,竟然是平安。


    “平安哥。”阿烟乖巧叫人。


    “昨天就听说你回来了,”平安没什么变化,还和以前一样皮肤黝黑,笑的时候显得牙齿很白,一脸的憨厚。


    “怎么样?都城是不是很繁华?”


    “当然,”阿烟笑着和平安叙话。


    这些年,家里的地靠她自己根本干不过来,所以她会请村里人帮忙,其中平安出力最大,阿烟也真心感谢他的照顾。


    殊不知俩人有说有笑的画面被远处的人瞧见了,齐誉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最后抿着唇弯腰除草。


    齐誉此人天赋异禀,不管做什么都学的很快。就这么会功夫,他已经有模有样,像是普通的村民似的。


    只不过——


    “三哥啊,你除的是禾苗,哎,那个也是禾苗,不对不对,三哥……”


    等阿烟换好衣服过来时,就发现地头一丈范围内寸草不生。


    “怎么回事?被兔子吃了?”


    阿烟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若是兔子,那也太残暴了些,竟然连个根都不留吗?.


    一天的农活结束,阿烟估算,等到秋收时回来一趟就成,平日里有大志姐夫帮忙照看着,她最是放心。


    晚上三个人坐在院里,胡岩在火堆旁烤肉,阿烟则是在沏茶。茶水泡好后,阿烟端着走到桌子旁,先给齐誉倒了一盏。


    她知道齐誉喜欢喝浓茶,但她今天泡的是花茶。


    “现在没有国事要你处理,放松放松。”


    阿烟说完,又给自己和胡岩倒了一盏。


    齐誉就坐在藤椅上,手上捧着一册兵书,一张俊俏的脸绷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不高兴了。


    可是啊,阿烟全部心思都被烤肉吸引走了!


    “胡岩,这也太香了。”


    家里的鸡太多,阿烟就让胡岩收拾了几只,直接吃烤鸡。从宰杀到腌制,都没用阿烟动手,全部由胡岩一手包办,这会香气飘逸,馋的阿烟直咽口水。


    她走过去蹲在火堆旁看着胡岩烤,表皮被烤的金黄,胡岩拿下来刷了一层花蜜。


    “阿烟姑娘我和你说啊,刷一层蜜会让颜色更好看,而且吃起来的时候还有甜味。”


    阿烟点头,胡岩得意洋洋,边烤制边告诉阿烟他的独家秘诀,俩人聊的高兴,谁都没注意齐誉面色越来越黑。


    直到齐誉从藤椅上起身,一言不发的进屋了。


    “齐誉,烤鸡马上好了,你怎么进屋了?”


    齐誉头都没回:“不饿。”


    阿烟疑惑:“不饿吗?我今天干了那么多活,都要饿死了。”


    胡岩明白了几分,赶紧告诉阿烟道:“阿烟姑娘,你今天在路上碰见那个男人,是不是叫平安啊?”


    “你说平安哥啊?怎么了?”


    胡岩啧了一声,还叫的这么亲切,难怪王爷吃醋啊。胡岩不傻,没告诉阿烟地里禾苗的事情,婉转说道:


    “啊,当时看你们有说有笑的,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还成,平安哥很照顾我。”


    见阿烟还是没明白,胡岩着急了,比比划划道:“当时离的远,也没听清你们在说什么,但是看着可亲密了,站的位置特别近。”


    “啊?没有吧?”


    这不怪阿烟,当时俩人位置站的巧了,从远处看像是贴在一起似的。


    阿烟不是笨蛋,当即明白了:“你是说,从你们的角度看,我和平安很近?”


    胡岩重重点头,阿烟恍然大悟似的起身,还没忘记拿过胡岩手里的烤鸡。


    “都熟了,快拿走。”胡岩又拿起另外一只接着烤,阿烟则是进屋了。


    过了好长时间,长到胡岩自己吃完一只烤鸡,坐在那都要睡着了,俩人才从屋里出来。


    少女眸色水润,满面霞红,齐誉则是眉眼慵懒,像是吃饱了的野兽,透着股无法言喻的餍足感。


    “天色晚了,都洗洗睡了吧。”阿烟小声说完,自己打了一盆水端回屋里洗去了。


    将门窗关好,阿烟褪去衣裳,就见肩头上绽放的红梅更艳丽了些。


    二十几年未亲近过女子,一朝得了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阿烟被他带的也享受着,只是俩人到底没逾矩,只亲亲抱抱,而且每次都是齐誉最先扯回理智,不肯再往下。


    哪怕怀里的小姑娘噙着泪,他也只是抱着人,重重吐息后哑声道:


    “再等等。”


    等明年成婚.


    没过几天,春桃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娃娃。


    “这孩子长的好看,像你。”阿烟逗小孩,春桃笑了,“哪里像我,更像他爹。”


    阿烟都忘了春桃丈夫长什么样子了,俩人就坐下聊了一会,不可避免的,被问到孩子的事情。


    春桃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阿烟,你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春桃也是关心阿烟,想着若是时间长了,怕婆家那边的人不乐意。


    怎么可能有动静啊,俩人又没圆房。


    但这话阿烟没法说,只含糊着岔了过去。


    谁成想,当天晚上,春桃就送来几包汤药,说是给她调理身子用的。阿烟表面上接过说肯定吃,但实际上一点都没动。


    明明春桃和阿烟年岁相当,但她就像是长辈似的,十分关切阿烟,还给她送了不少菌菇。


    “我记得你爱吃这些,正好炖鸡的时候放里,鲜美的很。”


    俩人自小就是玩伴,感情不言而喻,聊天聊地,就像是阿烟从未离开过村子里似的,没有距离感反而亲昵。


    “哎,你知道雀儿嫁给谁了吗?”


    阿烟摇头:“嫁给谁了?”


    “嗐,隔壁村的屠户。”


    阿烟:“屠户不也挺好,还能每天吃肉。”


    春桃嗐了一声:“那人年岁大点,但听说知道疼人,家里境况也不错。可惜啊,雀儿不是个省心的主儿,刚成亲没几个月就跟人跑了!”


    “啊?”


    春桃点头,一脸的激动,可算是有人不知道这件事了,她有点解气道:“我和你说啊,听说她和村里的教书先生跑了,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夫家说了,就当没娶她这个媳妇!”


    “啊?”


    阿烟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事情,满脸震惊。春桃像是知道内幕似的,往开着的窗子看了一眼。


    眉眼昳丽的男子正靠在窗边读书,春桃用胳膊肘捅了阿烟两下,小声道:“要我说,雀儿就是看你找个会识文断字的夫君,心里嫉妒。”


    “那也不能……要是被抓住,不得浸猪笼啊。”


    “你以为?所以俩人得逃到天涯海角,不能再回来了。”


    有了春桃在,阿烟不止知道雀儿的事情,村里其他人的杂事也听了七七八八,比如村口的李家门前的石头没了,比如王家的二丫生了对双胞胎胖小子……


    这样普通又微小的事情,却让阿烟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的和春桃讨论几句。


    ?


    充实之下,日子总是过的飞快,明天就是要返程的日子了。当天黄昏时分,阿烟带着齐誉从后院绕出去,来到祖父祖母的坟前。


    一张张黄纸点燃,照亮少女的脸。


    “祖父,祖母,我明天就要走了,您二老放心,是和齐誉一起,他会保护我。”


    她跪在地上,小声的说着在大历的所见所闻,明明声音轻快,可眼睛还是不受控制的流了两行热泪。


    要是他们活着就好了,能看着她成家。而且现在她有自己的铺子了,会让二老享福。


    但……


    子欲养而亲不待,阿烟深刻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手中的纸钱被拿走,男人直直的跪了下去,烧完纸钱后他磕了三个响头。


    “想家的时候,我就陪你回来。”


    他用帕子擦拭她的面颊,轻声道:“相信只要你过的好,他们就会放心。”


    “嗯。”


    俩人又一起磕了头,阿烟侧头问他:“往后你会骗我吗?”


    齐誉郑重回答道:“不会。”


    阿烟破涕为笑:“好,我信你。”.


    从南疆到漠城,若是赶路快的话,只需要三四天的路程。但不可避免的露宿在野外,只能让阿烟睡在车里,齐誉和胡岩睡外面。


    “这一幕似曾相识。”


    阿烟身上披着齐誉的外裳,笑着道。


    是啊,他们认识的时间是不长,可有太多的共同回忆了,深刻到她永远也忘不掉。


    “嗯,”齐誉把手中烤好的鱼递给她,“风餐露宿,难为你了。”


    “怎么会?只要和你一起,哪怕睡在野外,我觉得也很好啊。”


    何况她是睡在车里,简直不要太舒坦。


    齐誉眸色深深的望向她,似乎是笑了。


    但阿烟定睛瞧的时候,又好像没笑。


    胡岩见俩人对视,黏糊的都要拉丝了,他叹气的摇头,再一次后悔和他们出来了。


    要是决明在就好了,胡岩心想。


    吃完东西,胡岩赶了一天车累的先睡着了,但是阿烟吃多了,所以半点困意都没有,靠在齐誉身侧,和他一起看星星。


    “月色很美,”阿烟屈膝双手捧着脸,总觉得和齐誉在一起做什么都高兴,这是不是什么病啊?


    她说话,他就附和答一两句,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阿烟自言自语。


    过了会,阿烟有点困了,打着哈欠靠在齐誉肩头,声音娇娇的:


    “我不想回车里,我想靠在你身边睡。”


    敢这么对齐誉说话,阿烟是头一个。敢提出如此要求,她也是头一个。


    但阿烟本人没觉察,她打了几个哈欠,声音小了不少,道:“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免得耽误你在朝中的事情,陛下那没有你不行。”


    嗅着男人身上的气息,安心的让她闭上眼睛。


    “陛下和你感情很好。”


    阿烟这句话是无心之举,但齐誉却是看着火堆,浑身也紧绷起来。


    阿烟第一时间察觉他的变化,睁开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男人鸦羽似的睫毛垂下,在他眼下投了一片阴影,微风拂过,将他衣角吹翻,带了几分萧瑟之意。


    “阿烟,”他坐在那没动,阿烟却在他低哑的声音里听出了悲凉。


    “我和你说过我母妃的事情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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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5  ? 番外四


    ◎南疆部分结束◎


    朝堂上的事情自有男人们, 后宫却是女人们的战场。


    所以,当皇帝微服私访带回来一个美人后,后宫所有嫔妃都坐不住了。


    但,皇帝对她宠爱有加, 保护的也极好, 甚至孩子降生之后,后宫这些妃嫔们才知道宫里又添了一位皇子。


    有皇帝宠爱又有皇子傍身, 她的地位节节高升, 最后被赏赐为婉妃。


    “在我有记忆起, 母妃就不爱笑。”齐誉盯着远处的火堆,平静的诉说自己的事情。


    其实不止不爱笑, 有时候会为了一件很小的事情歇斯底里,那时候他还小,会害怕的哭,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了母妃生气。但他现在明白了, 她为什么会那样。


    “阿烟, 我今年才知道,原来她每天郁郁寡欢, 完全是因为嫁给了不爱的人。”


    阿烟面带疑惑, 因为她记得曾听说婉妃是因为有了孩子才让皇帝接回宫里。看来,很多事情不可道听途说。


    阿烟一脸认真的点头, 伸手去拉住齐誉的大手,和他十指相握, 像是这样就能让他好受一些似的。


    “父皇临死之前, 告诉我两件事。”


    他说到这的时候, 阿烟能感觉到他的手在收紧, 像是要从她这获得力量。


    “齐誉, 别说了,你别说了。”


    阿烟不想看见他这样,就像是那些深埋心脏上的伤口,要重新挖开表皮长好的部分,将溃烂的一面展示给旁人看。


    阿烟眼睛发酸,她才不管老皇帝和他说了什么,她不要看见齐誉这么难受。


    “第一件事,我的生父,是我亲皇叔。”


    齐誉声音平静,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情。老皇帝死前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说:“朕爱你母妃,所以不介意这件事,依旧将她带回宫里。”


    但,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后来齐誉着手调查此事,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了,他只能靠着旁人的诉说来还原当年的真相。


    “齐誉,别。”阿烟哭着抱住他。


    她心疼他。


    齐誉回应她似的将人揽在怀里,继续说道:


    “我后来得到一个事实,其实母妃不爱父皇,她是被皇帝抢来的。”


    貌美的女人,不同于那些官宦世家小姐,她更像是乡村林野之间的花儿,让老皇帝动了心思。


    即便他知道,这个女人已经和他的皇帝在一起且有了孩子。


    “夺妻之恨,让皇叔早早去了,母妃更是郁郁寡欢,后来被打入了冷宫。”


    阿烟不阻拦他了,她想起自己难过的时候,似乎也需要这样倾述出来。齐誉不和她说,还能和谁说呢?


    只是阿烟早已泪流满面,贴着他的胸膛哽咽。


    “第二件事,小七是我母妃的孩子。”


    刚开始他不信,只觉得这是老皇帝怕他夺权篡位而编出来的理由。后来,他知道老皇帝说的是真的。


    这也能解释,为何母妃被废太子按在水里时虚弱的无法挣扎,因为她刚生产完。


    齐誉还是声音平静,但他眼中映出了水光。


    “或许,她早就不想活了。”


    齐誉说完,周遭寂静,只能听见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声音,更显男人心脏跳动剧烈,气息不稳。


    他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云淡风轻,他一直压着情绪。


    阿烟不敢想小皇帝的身世。


    一个不爱皇帝的女人,怎么会心甘情愿的给他生孩子?


    阿烟的泪浸透了齐誉的衣裳,他将人搂的更紧。


    默默无言中,国家出身经历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此刻因为彼此而得到慰藉。


    “有你在真好。”他说.


    “阿烟姑娘,你眼睛怎么了?是不是被蚊虫咬了?”


    肿的像是核桃似的,胡岩琢磨着野外的虫子毒性太强。


    “没事,吃完赶紧走。”阿烟低下脑袋,将饼子三两口吃完,钻回马车去了,胡岩没多想,拍拍手上食物残渣就吆喝一声接着启程。


    没过几天,几人就到了漠城。


    当然是直接回到漠城所在的秦王府,阿烟进来后,竟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滋味。


    “王府里没怎么变,”阿烟边往里走边四处看,还是和去年她走的时候一样,只不过现在是夏季,瞧着茂盛的花花草草比那时候更有生气。


    “姑娘!”


    “姑娘!王爷!”


    路的尽头跑过来两个丫鬟,阿烟刚看出来是谁,就被俩人抱个满怀。


    “呜呜~姑娘,还以为你再也不来看我们了。”


    柳绿哇哇哭,翠红还算理智,拉着柳绿给齐誉行礼。齐誉颔首,带着胡岩先走了。


    “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别哭,小心眼睛哭肿就不美了。”


    柳绿的泪意来的快去的也快,说完几句话之后就嘻嘻哈哈了,三个少女坐在王府花园里,说了许多的话。


    “我和柳绿还时常托人去铺子里问,想知道姑娘有没有回来,但每次得到的消息都是姑娘未归,我们俩急死了,还以为姑娘不回来了。”


    王爷不在,他们这些下人其实也挺无趣的,不能出府只能窝在府中,时间久了,就越发的想阿烟姑娘。


    若是阿烟姑娘在就好了,俩人都这样想。


    正说着,胡岩快步走来:“王爷说,这次回京,翠红和柳绿就跟着,往后你们就是阿烟姑娘的贴身婢女。”


    “真的!王爷当真这么说?!”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柳绿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胡岩笑了:“当然是真的,三日后启程,你们记得提前收拾好行李。”.


    休息一上午,下午的时候阿烟去了自己的铺子,自然又是痛哭流涕的场面,都挺想阿烟这个东家。


    “东家,你不在我们也有好好经营,你看,这些都是账本。”


    王姐捧来好几摞,放在桌子上,阿烟没急着去翻,而是笑道:“我将铺子交给你们,自然是信你们的。”


    这句话比赏了钱还让人感动,几个伙计又是红了眼睛。


    夜里,阿烟吃完饭后将账本翻开,柳绿过来掌灯,让视野里更亮堂一些。


    “姑娘,这么多,得看到什么时候啊?”


    翠红也过来,将算盘放在桌子上,担忧道:“姑娘,要不我来帮您看几本吧。”


    “不用每页都看,我只是抽查几页,再对个总账就成。”


    过了一个年节,少女似乎沉稳不少,举手投足之间带着稳重和比以前更多的自信。


    翠红笑着看她,道:“姑娘变了很多。”


    阿烟抬头:“有吗?”


    柳绿也点头了:“我也觉得有变化,但哪里变了我说不出来。”


    就是觉得现在的姑娘好像比去年瞧着更耀眼,但明明都是一个人啊?


    王府书房里,齐誉翻着手边的信件,问道:“安排好的人启程了吗?”


    “回王爷,得了王爷消息后就已经启程了,应当会比王爷更早到达京城。”


    “市场如何?”


    “偶尔会有人闹事,但都被王将军按住了。”


    王将军是废太子那边的亲信,京城王家这棵大树随着太子被废而倒台,众人本以为远在边关的王将军也逃脱不了被罢免的命运,就连王将军自己也这么以为。


    但,谁都没想到,说一不二的摄政王竟然继续任用他。


    “边关不可随意易将,再有,此人有能,能者居之不问出身。”


    齐誉说话声音淡淡的,底下的胡岩寻思着,怕是老王也不敢有什么异动吧.


    阿烟不在,漠城的云香阁生意也还不错,阿烟找齐誉要了五个信得过的人,直接将自己的方子留下,这样出货快也方便。


    “漠城不比京城,这些方子就够用了,若是我研究出新的方子,再传回来供云香阁使用。”


    三天的时间里,阿烟用从京城积累的经验教授店铺里的人,所有人都觉得阿烟变了。


    成熟稳重不说,头脑更加清晰明了。


    为了给阿烟践行,王姐特意留下她用晚膳,还喝了一点酒。


    只是没想到阿烟酒量这般浅,还未等走出去就醉了。


    “左右后院能住人,要不就让东家在这睡一晚上吧。”


    翠红不赞同,心想王爷肯定不乐意,柳绿劝阻她:“姑娘现在身子也难受,若是出门颠簸,怕更难受,不如先歇歇,如果醒酒了我们再走,没醒酒的话就派人告诉一声,咱俩陪着姑娘在这睡一晚上。”


    见喝醉的少女闭着眼睛,估计马上就要睡着了,翠红点头,先是将阿烟扶回房里安置好后,让柳绿去煮醒酒汤,她则是告诉守在外面的人一声。


    喝了醒酒汤,似乎好受不少,阿烟沉沉的睡过去,翠红和柳绿用干净的帕子给她净面,还替她将外裳脱了,只穿着中衣。


    “天热了,晚上穿这么多睡觉肯定出汗。”


    发鬓上戴着的簪子和耳铛也都摘下来好好的放在一旁,怕阿烟醒来害怕,还在桌边留了一盏豆灯,最后俩人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酒水后劲很大,阿烟睡的沉还做梦了。


    梦里她住在村中小院,祖父祖母还活着,齐誉带着胡岩郝仁等上门,祖母高兴孙女婿一表人才,还给齐誉一个大大的红封。


    “好孩子,有眼光,”祖母靠在藤椅上,腿上盖着薄被,面容没什么变化,笑起来的时候褶皱让她看着更加的慈祥。


    “我们阿烟是好姑娘,找的夫婿自然也好。”祖母轻拍阿烟的手背,笑眯眯的看她,又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和阿烟祖父叙话的齐誉,“阿烟,你祖父严厉,你去瞧瞧看,他有没有为难齐誉。”


    “祖母,您就放心吧,齐誉很厉害的,谁都难不住他。”


    阿烟相信齐誉的能力,何况祖父为难他也是为了考验,她依偎在老太太身侧,慢声细语的和她说话。


    “祖母,我好想你。”


    哪怕是梦里,阿烟也没忍住哭了起来,祖母怜爱的抚着她的发鬓,语重心长道:“孩子长大了,身边也有保护你的人,我和你祖父放心,相信我们的阿烟会将日子过好,会越来越好。”


    “祖母,”阿烟呜呜的哭着,但梦终归是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当眼前一片空白时,阿烟睁开了眼睛。


    睫毛被泪水打湿,顺着眼角往下滴落,枕巾已经洇湿一片。


    阿烟盯着棚顶,情绪一时无法抽离,眼泪不断的往外涌出。


    “阿烟。”


    斜着伸过来一只手,雪白的帕子在他掌心,阿烟这才发现,齐誉就坐在离床不远的桌子旁,此刻正身体侧倾看着她。


    “我没事,”她接过帕子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后坐了起来,但头有点晕身子摇晃,幸好被齐誉扶了一把,这才安稳的靠在了床头。


    “你怎么来了?”


    醉酒后的人说话声音都有些哑,加之少女哭的眼眸发红,越发的让人怜爱。


    “过来看你,”他倒了一杯水,“温水解渴,先喝一口润润嗓子。”


    外面天黑如墨,阿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她以为天刚黑不久。


    喝了一口,觉得嗓子舒服了不少,心情也跟着顺畅了。


    “梦见祖父祖母了,还梦见你带着礼物上门,祖母很高兴,祖父则是板着脸和你说话……”


    阿烟轻笑着,将梦里的情景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末了她看向齐誉,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我觉得是他们二老给我托梦,告诉我你是值得托付的人。”


    齐誉握住她的手和她对视,点头说好。


    “头还晕吗?要不要回王府休息?”


    这里虽然能住人,但陈设到底没有王府精致。阿烟摇头:“不了,先在这休息,我明天再回去,你放心,不会耽误出发的时辰。”


    “我不是担心这个,”他别过脸没看她,“出发时辰不是定死的,晚一些也没关系。”


    “那就是担心我了?”阿烟心里甜滋滋的,歪头去看他的脸,就见他略显不自在的抿了抿唇。


    “哈哈,”阿烟被他逗笑了,心头最后的一丝惆怅也被笑声冲散了.


    “说起来,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开这间铺子吧?”


    “为什么?”


    俩人并肩坐在床边,阿烟晃动双脚,语气轻松道:


    “当时太傻了,我就想着,往后要一直和你在一起,总要有点营生才行,所以一直在想办法挣钱。我想,我能挣钱日子也会更好过,但那时候好傻啊,现在看过去的自己,觉得像是傻瓜一样。”


    她一脸坦然和真诚,齐誉心里发软发涩。


    后来,她因为误会他要娶王妃的事情离开了王府,他们就开始分开的生活。


    “我从村里来的嘛,不懂普通人和王爷的区别,我想着我们在村里拜过堂,那你就是我夫婿了。”


    她侧头看他:“开这间铺子也是为了能和你一直在一起。”


    真诚热烈的话语,从喜欢的人口中说出来,便是这世上最优美的话。


    阿烟见他眸色发暗慢慢的靠过来,她微笑着闭上眼睛。


    一吻结束,阿烟刚睁开眼睛,便察觉到手腕上有东西。


    “镯子?”她抬起手,透过烛火能看到玉镯成色极好,半点杂质都没有,通透碧绿,尺寸也合适。


    “好漂亮的手镯!”


    阿烟转来转去,高兴的爱不释手。


    “喜欢吗?”


    “当然!你送我的,怎么可能不喜欢!”


    她本就喜欢玉镯,这只玉镯甚得她心。看着看着,阿烟脑子里有根线头,她忽地恍然大悟似的:“这是不是去年那块玉石里开出来的?”


    齐誉颔首,眸色温柔:“是。”


    “这么说,是你亲手做的玉镯?”


    阿烟记得开玉石的事情,甚至在几次夜里还惋惜找不到那么好的玉料子。


    “嗯。”他从喉咙里溢出一声。


    这只早就做好的玉镯,陪着他跨越冬季,迎来春天,终于在夏天的时候,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少女皮肤白腻,带着玉镯更显娇贵,尤其是她笑弯了眼睛的时候。


    “齐誉,你真好。”


    阿烟扑到他怀里,齐誉伸手将人环住:“慢些。”


    阿烟埋头在他胸膛,娇嗔道:“我才不怕,你会接住我。”


    “我会,”他说。


    外头守着的暗卫们打了个哈欠,小声嘀咕道:“王爷天刚黑就来了,再不出来,天都要亮了。”.


    第二日出发的时辰果然晚了,往后推了一个时辰。阿烟上车的时候见有人在和齐誉汇报什么,而齐誉朝着她看了一眼。


    待齐誉上车后,阿烟问他:“是京城里的铺子出了什么事情吗?”


    “是詹长宁,找到他了。”


    “在哪?”


    阿烟拿詹长宁当朋友,但是对方竟然抱着杀她的目的接近她,至今都是阿烟心里的一个疙瘩。


    “他死了。”


    “死了?”


    “不知怎么混进了南疆王室的陵园里,死在了南疆荣公主的坟前。”


    满腔的愤怒就像是燃烧的烈火忽地被凉水扑灭似的,阿烟不知所措。


    南疆王室荣公主的墓前,干净整洁,半点都不见詹长宁的痕迹。


    微风拂过,坟前的花儿轻轻颤抖,像是荣公主和詹长宁分开时的模样。


    那时候,荣公主含着热泪声音发颤道:“长宁,希望我还能再见到你。”


    荣公主给詹长宁留下的信里这样写着:


    长宁,我要走了。


    长宁,其实自从十四岁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向父王讨要你在我身边,也是为了能日日看见你。后来,我自觉身体越发不好,便想着在死前能和你共游大好河山,希望人生最自由最美好的回忆里一直都有你的身影。


    但是长宁,我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强扭的瓜不甜。


    你不喜欢我,就像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喜欢你一样,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长宁,谢谢你。


    长宁,再也不见了。


    詹长宁没能见上荣公主最后一面,留给他的只有冷冰冰的文字。他消失了,最后自尽在荣公主的坟前。


    他如何想的没人知晓。


    或许只有荣公主坟前的花草知道他的心思。


    当阿烟收到这些消息后,心里五味陈杂。


    最后让她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喜欢对方就要让他知道。


    她第一时间去拥抱齐誉,告诉他:


    “我好喜欢你。”


    “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下一部分是成婚和养崽,依旧是周六周日更新,么么、


    🔒96  ? 番外五


    ◎婚前日常(一)◎


    “姑娘, 下个月就是成亲的正日子了,按照大历的习俗,您不可以和王爷见面。”


    宫外的王府本来已经修建好了,但齐誉去了一趟, 不知和汤伯说了些什么, 又全部重新再弄一遍,因此阿烟现在还住在皇宫里, 听齐誉的意思是, 下个月成亲前几天就弄好了。


    阿烟本来是和齐誉住在一个宫殿, 但俩人婚期将近,不好见面, 于是齐誉索性直接搬到书房,俩人许久没见了。


    手里拎着的食盒还是热乎的,阿烟沮丧的将它放在桌子上,她坐下后低垂着脑袋, “送东西也不行吗?”


    翠红和柳绿对视一眼, 翠红嘴甜,上前安抚道:“姑娘, 您的心意让柳绿送过去吧, 奴婢陪您在这歇歇脚。”


    正是初春,御花园里入目一片清新, 因为有专门的人侍弄着,瞧着郁郁葱葱, 充满了生机。


    可是阿烟没心思赏景, 总觉得不和齐誉见面的日子, 如此的难捱。


    翠红见她还是不高兴, 于是道:“姑娘, 我陪您四处逛逛吧。”


    阿烟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但你跑一趟,让柳绿跟着我。翠红你送东西的时候看看王爷的气色怎么样,我怕他忙起来没好好吃饭。”


    小皇帝过了一个年才十六岁,虽然年纪够了,但他到底阅历少,齐誉依旧站在他身后帮衬着。


    老皇帝是个聪明人,他没挑旁的皇子当皇帝,反而让小七继位,和齐誉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弟弟,他自然会尽心尽力。


    若是旁的皇子登上大宝,确实很难说齐誉会如何。身强力壮虎视眈眈的王爷,怎么可能让旁人安坐皇位。


    老皇帝啊,心思太重。


    阿烟估摸着,小皇帝和齐誉是一个娘的事情,大概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齐誉默默的付出支持弟弟,为此没少招人记恨。


    所有棘手的事情都要他去做,留给弟弟一条平坦大路。


    之前阿烟和齐誉住在一个宫殿时,他就夜里睡不了几个时辰,有时候忙的用膳也会忘记,这回她见不到他,更加担心他的身体。


    翠红笑道:“姑娘放心,我这就去,那让柳绿陪着姑娘四处逛逛,今个天气好,晒晒太阳有益处。”


    皇宫虽大,但是阿烟在这住了一年有余,早就将能逛的地方逛遍了。


    “走,今天我们就绕着皇宫走,看能不能和翠红碰上。”


    阿烟带着柳绿,俩人漫无目的的闲逛,路上碰见宫人们,他们都恭敬的喊一声姑娘。


    谁不知道宫里住着一位貌美的姑娘?且和摄政王早就定下了婚事,就等着下月成婚。大家暗地里还偷偷讨论着,猜测这位姑娘身份不一样。


    因为到现在为止,他们都不知那位姑娘出身哪里,是谁家的娇小姐。


    少数人知道阿烟南疆人的身份,都默默的离她远一些。


    越往前走,地方越陌生。阿烟看着四周无人收拾的野草,只觉得心里也跟着荒凉起来。


    “姑娘,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我们还是绕过去吧。”


    立着一座宫殿,但没有牌匾,大门也紧闭,上头的红漆掉落斑驳,瞧着更是瘆人。柳绿搓了搓胳膊,四处张望,生怕突然跳出来吓人的玩意儿。


    这是哪?阿烟也感到疑惑,二人正好走到一棵茂盛的树下,将温暖的日光遮住,顿时一股阴冷之感。


    “柳绿你说的对,这里确实吓人,我们回去,从前面的岔口走。”


    阿烟说着转身和柳绿走,还没等走几步,就听见争吵之声,且伴随着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震的阿烟耳朵发麻。


    “怎么回事?打架了?”


    柳绿觉得新奇,皇宫里竟然滋生事端,难道不怕被罚吗?


    阿烟也顿住脚步回头看,隐隐听见几个字眼。


    柳绿瞪大了眼睛,赶紧道:“姑娘,好像是那座宫殿里有人,奇怪,这样的地方也有人住?”


    她这么一说,阿烟忽地想起来,这里难道就是冷宫?


    吵闹声越发的震儿,且女人的哭声凄厉,高喊着:“别抢我的孩子!”


    一墙之隔,荒凉的院内几个身影打成一团,其中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包裹严实的婴孩,而她旁边的女人哭喊着去抢孩子。


    “给我!那是我的孩子!”


    “之前就已经告诉过你,孩子生下来要记到我名下!赵盈盈,你别不知好歹!能记到太子妃名下要比在你这个侧妃身边好处多!”


    赵盈盈不敢使劲拽孩子,她边去推废太子妃,边大喊道:“你早就不是太子妃了!美梦醒了,你是疯子!”


    废太子倒台之后,废太子妃自然也被关押在此。不知是打击太大还是怎么回事,她有些疯癫了。


    那时候赵盈盈大着肚子,废太子妃总是偷偷摸摸盯着她的肚子看。赵盈盈挺害怕的,但是她又没做出旁的举动,甚至将好吃的糕点留下,所以她没防备。


    等生完孩子后,废太子妃露出真面目,她开始来抢孩子。


    这样的场面不是第一次了,赵盈盈虽然千防万防,但宫殿就这么大,她又能逃到哪里去?一时不察,被废太子妃钻了空子,抱起孩子就跑,幸好赵盈盈不要命的扑上去,这才将人拦住。


    可是孩子太小了,才几个月的娃娃,哪能经得起这般闹腾,当即哭啼不止,心疼的赵盈盈不敢用力拽被子,只能去推废太子妃,让她赶紧松手。


    废太子妃似乎不在乎孩子的死活,她紧紧的抱着孩子,甚至不怕孩子会窒息,她眼神呆滞,嘴里嘟囔着:“这是我的儿子,是我的,殿下答应将孩子给我了,是我的!”


    废太子妃身边侍候的人比赵盈盈多,两方打斗起来,人少的一方自然吃亏。眼看着孩子就要被抢走,赵盈盈狠狠的咬住对方的手腕,对方吃痛,孩子脱手,被赵盈盈接住转身就跑。


    但刚跑出一步就被抓住头发,再次陷入僵局。


    “停手!”


    这时守在大门口的老嬷嬷走了过来,体型壮硕的嬷嬷在冷宫里是比皇帝还要厉害的存在,往日她们只是坐着看热闹,从不插手,今日不知怎么,竟然阻止。


    “说你呢!怎么还拽人!”


    一个嬷嬷过来直接将废太子妃扯到一旁,而另外一个嬷嬷则是扶起赵盈盈。


    “多谢嬷嬷帮助。”赵盈盈紧紧抱着孩子起身,低声道谢后就往回走。废太子妃被架着回了自己房间,嘴巴也被堵住。赵盈盈回头看向大门的方向,就见大门上那个巴掌大的小门开着,且闪过一片烟霞色的衣料。


    “姑娘,原来这就是冷宫啊。”


    阿烟站在一侧,柳绿好奇的探头去看,正好从小门处能露出一个眼睛,她看见事情被解决后,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叫住老嬷嬷,说了什么,老嬷嬷摇头,但那个女人掏出一个簪子给老嬷嬷,老嬷嬷手脚极快的收好后,朝着这边来了。


    “姑娘,”老嬷嬷走了过来,透过小门和阿烟说话,“赵氏说有话和姑娘讲,姑娘,您看……”


    宫里的规定不许开冷宫的大门,老嬷嬷没看见外面女人的脸,只瞧见她的衣袖被微风拂过,飘逸翩跹,犹如仙女。


    正当她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女子忽地微微弯腰,对上她的视线,秋瞳剪水,眉眼如画。


    “赵氏?她要找我说什么?”


    老嬷嬷其实见过阿烟几次,但如此近距离还是第一次,当即愣在原地。幸好她反应过来,赶紧回话道:“老奴不知。”


    阿烟点头:“好,将她叫过来。”


    里面,赵盈盈把孩子交给丫鬟,让她们回屋之后锁好门,她则是朝着这边来,边走还边整理一下有褶皱的衣裙,将碎发往而后拢,意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赵盈盈走过来后先是笑着和两位嬷嬷道:“说两句话。”


    左右隔着大门,赵盈盈又不会跑出去,所以老嬷嬷们走的远了一些。赵盈盈弯着腰笑问:“你就是阿烟姑娘吧?”


    这里关着废太子及其女眷,阿烟曾在宴席上见过太子妃,不是眼前人,那估摸着就是那位赵侧妃了。


    “你认识我?”


    阿烟回忆了一番,不记得自己曾见过此女。


    赵盈盈笑容依旧:“没见过,但听过,下个月你就要嫁给王爷了。”


    她这番话着实有点怪异,因为旁人提起齐誉,都会喊摄政王,而不是像她这样叫王爷。


    “姑娘,你知道吗,若不是那年我落水,现在成为王妃的人就会是我。”


    她眼睛眨了几下,边观察阿烟的神色边继续道:“可惜,命运弄人。”


    接下来她又说了几件多年前的小事,全部都和齐誉有关。本以为会看见阿烟暴怒的表情,却不想她波澜不惊,甚至最后歪头问她:


    “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些吗?”


    赵盈盈怔愣,她怎么会不在乎?她怎么能不在乎?


    “我还有事,柳绿,我们走。”


    柳绿应了一声,走出去老远柳绿回头看,就见那个女人正透着小门看她们,眼神阴冷。


    “姑娘,”柳绿抱着膀子,小声道:“我们快走吧,感觉这里的人都不太对。”.


    赵盈盈回到屋里,连饭都不想吃,满门心思的收拾自己,将身上的衣裳换下,取了件颜色鲜亮的,还让丫鬟过来给她梳发。


    “姑娘,怎么突然收拾了,是有什么喜事吗?”


    可是关在这冷宫里,怎么会有喜事?


    “一会有贵人来。”


    镜子里映出赵盈盈的笑脸,唇角噙着期待的笑意,她取出胭脂水粉,细细的给自己上妆。


    收拾好后到了吃饭的时候,但赵盈盈嘴上涂着口脂,她手里的胭脂水粉不多,口脂更是只有指甲大小,若吃饭就会被抹掉,所以她摇头道:“你们吃,我不饿。”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


    赵盈盈坐在半开的窗子旁,目不直视的盯着远处大门的方向。


    今日她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那个叫阿烟的去找王爷哭闹,如此一来,王爷说不定会来见她。


    警告也好,训斥也罢,只要见面,一切就都好说.


    这头的齐誉正揉着额角,闭眼休息。旁边胡岩过来,将食盒放在桌子上,道:“王爷,阿烟姑娘派翠红送的吃食,还热乎着。”


    齐誉嗯了一声,胡岩便将膳食取出,旁边有侍候的宫人按照惯例拿出银针要验毒,被齐誉抬手拦住。


    “下去吧。”


    “是。”


    趁着齐誉净手的功夫,胡岩在旁边汇报道:“方才阿烟姑娘闲逛,路过冷宫,似乎和冷宫里的人说了会话。”


    齐誉颔首:“说了什么?”


    胡岩摇头:“保护阿烟姑娘的暗卫说,没呆一会就走了,便没多问。”


    “宫里虽说到处都是我们的人,但还是要让暗卫多注意些,若是有不轨之人,立刻缉拿,可先斩后奏。”


    “是。”


    送来的大多是加了药膳的补品,清汤寡水的,胡岩不喜吃这种,便出去和郝仁他们一起吃肘子去了。


    别说,同样是红烧肘子,宫里御膳房做出来的味道确实比外面好,胡岩自己就能吃一个肘子外加三大碗饭。


    “李四,今天翠红来,你看见没?”


    说话的是刚撂下筷子的郝仁,他逗李四道:“我瞧着王爷门口的侍卫见到翠红,脸都红透了。”


    李四大惊:“当真?”


    郝仁一脸认真:“真的。”


    李四着急了,立刻放下碗筷起身就要往外跑,被胡岩踹了一脚,他又给郝仁一脚。


    “好好的你逗他干什么,李四你回来,那不是看翠红脸红,是晒的!谁守在门口被日头照两个时辰,都得脸红!”


    李四挠头走回来坐下:“让胡统领见笑了。”


    郝仁憋不住笑,又被胡岩踹了一脚:“小崽子,不吃饭就去干活,王爷下个月成亲,汤伯天天在宫外的王府里收拾,也不知道收拾什么这么久还没弄完,正好这几天无事,你带人去帮忙,就宿在宫外不用回来。”


    下个月摄政王的婚事举国皆知,但许多百姓们不知要娶的是谁,至于朝堂之上的大臣们,则是各有心思。


    下午齐誉奉了皇命要出宫一趟,有的官员就开始蠢蠢欲动,当齐誉走到宫门口掀开车帘时,便见到车里跪着一个少女。


    刚初春,少女衣着单薄隐隐透着里面的小衣。


    齐誉放下帘子,不重不轻的问了句:“谁接近过本王的马车?”


    胡岩也刚出来,所以并不清楚,他还纳闷王爷怎么不上车,所以掀开帘子瞅了一眼,吓他一跳。


    “我立刻去查!”


    “另备一辆车,这辆车劈成柴送到那人府门口。”


    “是!”


    “对了,”一身玄色长袍的男人浑身带着冷意,深邃的眸子下压,讥道:“这马儿也记得送过去。”


    天色擦黑,京城中某位大臣的府门口围着不少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宽敞的朱红大门被手臂长短的木头堵住,除此之外,还有一块块正在渗血的皮肉……


    自此,朝堂之上无人再敢动旁的心思,也都明白那位南疆姑娘在摄政王心里的地位了.


    因为不能见面,阿烟便时不时的派翠红过去送饭,有时候是阿烟亲手做的一碗面,有时候是让厨房炖了数个时辰的补汤,总之,想方设法的让齐誉多吃一些。


    每次翠红回来,阿烟还忙不迭的问她:“见到王爷了吗?他怎么样?”


    翠红便将自己所见所闻都说出来,不管是什么,只要和王爷有关,姑娘都爱听。


    “这么说,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忙?”


    翠红点头:“是,我去的时候王爷就一直在忙,胡统领接的食盒。”


    阿烟哦了一声,压下心里的失落感。


    翠红心思细腻,知道自从那日从冷宫回来后姑娘就不大对劲,她问柳绿了,柳绿就一五一十的都说出来。


    翠红琢磨着,姑娘表面上看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有有点膈应吧。


    也是,论谁将要成婚时,突然跳出个女人,说和自己未婚夫年少怎样怎样,谁都会心里厌烦。


    也就姑娘脾气好,将这事压在心里了。大约是担心王爷太辛苦,不想用这点小事去叨扰他。可是,姑娘肉眼可见的失落,有时候坐在窗边看话本子,许久之后才翻一页。


    翠红将阿烟的变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又一次去送饭的时候,胡岩刚接过食盒,翠红笑着问他:


    “胡统领,可否借一步说话?”


    齐誉在教小皇帝事情,胡岩立刻关上房门,他带着翠红走到一旁,道:“什么事?”


    翠红便将在冷宫的事情说了,末了叹息一声道:“这几日姑娘心情一直不好,面上不显,但饭量都小了许多,应当是心里难受。胡统领,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请您代为转达一声?若是得王爷方便,写个书信也好,也能开解开解。”


    翠红柳绿都出自王府,但俩人现在全都向着阿烟,阿烟就是她们的主子。


    翠红脸上的急色不似作假,胡岩点头。


    俩人在角落里说话,等翠红走后,李四走了过来。


    “干什么?我要给王爷送饭。”


    李四就拦在胡岩身前,一副有话说的模样。他略带不自在的行礼,而后道:“胡统领,方才……翠红和您说什么了?”


    胡岩露出一口白牙,笑道:“怎么,吃醋了?”


    李四连忙摆手,脸又黑又红的:“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没旁的意思。”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打到了京城之后,明明翠红就在眼前,可反而没能说上几句话。


    李四着急啊,但又不知如何是好。


    “放心吧,”胡岩拍了一下李四的肩膀,扔下一句:“大家伙都知道你惦记翠红,没人动歪心思。”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四周耳力好的侍卫们憋红了脸,想笑又不敢笑,李四的脸黑里透着红,挠挠头赶紧走了。


    胡岩拎着食盒没进去,而是就守在外面。


    过了一会,有传膳的宫人过来,为首的是位老太监,细声细语道:“陛下,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


    就听一声进,老太监先推门而入,后面端着菜品的宫人们紧随而至,各个都低垂着脑袋,轻手轻脚的将膳食一一摆放好,还有人端来净手的水放在一旁。


    齐誉合上奏折,淡声道:“陛下,用膳。”


    过了一个年,小皇帝成长不少,不再像之前那般跳脱,他学着齐誉的样子,努力让自己喜怒不形于色,颔首道:


    “摄政王和朕一块用膳吧。”


    二人坐下后,齐誉招招手,胡岩上前将食盒里的鸡汤取出来。


    汤色澄亮,香气浓郁。


    小皇帝挥挥手让屋里闲杂人等都退下,这才道:“三哥,你喜欢喝鸡汤?我那有几根人参,是上好的野山参,赶明让人给你送过来。”


    胡岩已经盛了一碗鸡汤放在齐誉的眼前了,小皇帝眼巴巴的看着,胡岩看向齐誉。


    “陛下,桌子上的菜够你吃了。”


    御膳房送来的膳食自然都是最好的东西,但小皇帝对摄政王崇拜不已,平日里觉得他用的笔墨都不同凡响,更别提此时齐誉喝的鸡汤了。


    小皇帝心想,这个鸡汤喝完,会不会让文武双全,像是三哥一样?


    少年全身心的盯着齐誉手边那碗鸡汤,寻思着三哥不给喝他看看总成吧。


    半响之后。


    “胡岩,再盛一碗。”


    🔒97  ? 番外六


    ◎婚前日常(二)◎


    因为心里有事, 阿烟夜里睡的不太踏实,有时候会梦见那个叫赵盈盈的女人,在梦里大声诉说着她才是齐誉命中注定的人,阿烟大喊不是, 赵盈盈笑着问她:


    “他十八岁时, 你在哪里?”


    阿烟怔愣。


    “他十八岁时就要和我定下婚事了,而那时候, 你还在村子里和小孩玩泥巴吧?小姑娘, 八年的时间, 你一辈子都追赶不上。”


    守在外间的决明耳聪目明,立刻睁眼起身, 拿起一盏烛火往内室走,小声喊人:“姑娘?”


    等走到内室,床帐内的哭泣声越来越大,决明定住脚步, 又小声叫:“姑娘, 可是做噩梦了?”


    过了好一会,床帐才被掀开, 露出香汗淋漓的少女。


    “嗯, 决明,我想喝口水。”


    “姑娘, 水凉了,我去给你倒热水。”


    “没事, 凉水也成。”


    阿烟喝了半盏水, 才将心里那点惊慌压了下去。刚把杯盏给决明, 就听见外面隐隐有吵闹声。


    决明蹙眉, 拦住要下榻的阿烟:“姑娘在屋里, 我去看看。”


    烈儿和画儿被安置在宫外,阿烟让齐誉安排人帮忙照顾着,齐誉索性将决明调回来贴身保护阿烟,夜里就宿在外室。宫内的房间大,还有陪伴之意。


    阿烟坐在那等,随着决明将房门打开,吵闹之声更加明显,她还听见翠红的声音了。


    过了会,决明返回,带来一个年岁大的太监。太监满脸急色,声音急促道:“姑娘,王爷让您过去一趟。”


    “王爷找我?”阿烟眼睛一亮,站起来就去找衣裳。


    “是,晚上姑娘送的鸡汤被陛下喝了一盏,现下陛下已经被毒的吐血了!”


    “什么?”.


    直到跟着老宫人往皇帝所在的寝宫去,阿烟都没明白,为何她叫人送的鸡汤里会有毒。


    深夜的宫内也到处都有明亮的灯笼,一行人走过将光亮遮住,像是一片乌云遮住日头般,让阿烟心情沉重。


    后头的侍卫步伐紧随,将身形纤细的少女包围在其中,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如同对待阶下囚,让阿烟紧张起来,甚至在想,如果皇帝当真出了什么事,那她……


    不对,阿烟晃了晃脑袋,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很快到了殿内,皇帝的寝宫比旁人的要大,阿烟就站在门口的地方,老宫人进去禀报,阿烟听见熟悉的清冽声音:“进。”


    入内之后,安静的只能听见烛火轻响,更显压抑。


    阿烟低垂着头跟着往前走,最后停在距离卧房很远的外室,隔着一道屏风她听见内里有人在说话。


    “陛下情况不太好,虽说止住了毒性,但需对症下药,否则阴差阳错更会让毒性攻心。”


    “还有旁的法子吗?”


    男人的声音依旧镇定,但阿烟察觉出他有一丝紧张。


    “王爷,现在没办法,只能暂时止住毒性蔓延,再尽快研究出解药!”


    又陷入安静,阿烟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青山雪松屏风后,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他背光而站,将影子映在屏风上。


    “你们先退下。”


    “王爷,只要抓到下毒之人,严刑拷打问出下的究竟是何毒,就可为陛下解开。”


    太医只知道皇帝中毒,并不知从何处中的毒,他说完这话,察觉到摄政王的脸色冷了一些,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


    “本王再说一遍,退下听命。”


    面孔隐在暗色里的男人,声音发冷犹如从地下爬出来的修罗,吓的太医们赶紧行礼,倒退着往外走。


    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摄政王。


    摄政王一手遮天,小皇帝身上的毒说不定……


    就算心里这样想,太医也不敢有任何的表露,只能心里嘀咕一句,大历怕是要变天了。


    阿烟等在外面没动,直到听见男人叫她进去,她才拎着自己的箱子往里去。


    “王爷。”


    方才的谈话阿烟听的清清楚楚,皇帝中毒,那她现在背的就是谋害皇帝的罪名,只是这件事估计被齐誉压下来没有外传,所以旁人才都不知。


    如果一国之君的小皇帝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齐誉怕是也保不住她。


    “陛下中毒了,何毒暂时不得而知,你看看能否有应对之法。”


    自从阿烟从屏风后走过来,齐誉的视线便一直落在她身上。大概是出来的匆忙,少女头发微乱,脸上还带着睡痕。樱红的唇紧紧咬着,似乎紧张。


    他视线往下,便见到她提着箱子的手在发抖。


    阿烟当然害怕。


    虽然齐誉没提小皇帝是喝鸡汤才中毒,但阿烟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鸡汤里怎么会有毒?


    “阿烟,”齐誉走了过来,接过她手中的箱子,拉过一旁的凳子让她坐下。手指拂过她的耳畔,将她的碎发拢在而后。


    “我会一直在这,别怕。”


    他总是会给她安全感,有他在,阿烟甚至觉得天塌下来也有人为她顶着。阿烟吐出一口浊气,冷静了不少。


    “王爷,汤是我熬的,但我没下毒。”


    齐誉看着她焦急的双眸,安抚道:“我知道,我信你。”


    “当务之急是先让陛下脱离危险,阿烟,开始吧。”


    阿烟被齐誉扶着坐下,她看向双目紧闭脸色青白的小皇帝,明白不管是诬陷还是什么,必须让皇帝转危为安,她和齐誉才能不背上罪名。


    阿烟先是给小皇帝把脉,又翻开他眼皮看了看,最后取出自己的银针,用旁边的烛台烤过火。


    “具体何毒我也看不出,但是我可以试试用蛊虫将毒素吸出来,王爷,这个过程中陛下可能会醒来挣扎,麻烦你帮我按住他,不让他乱动。”


    齐誉颔首,阿烟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便准备开始下蛊。


    她现在驱蛊的技术越发熟练,但她怕出差错,依旧用最简单粗暴的法子——她的血。


    当少女划破指尖时,齐誉目光一暗。


    她的手不再颤抖,脸上带着坚定。“王爷,我会想办法让陛下醒来,调查下毒之事就拜托王爷了。”


    “嗯。”


    屏风上映出两个人的身影,守在外间的老宫人着急的来回踱步,觉得摄政王让阿烟姑娘过来,实属是胡闹。若是耽误了解毒的最佳时间,这……


    什么后果,他甚至不敢想象。


    小皇帝中毒的事情涉及到阿烟,被齐誉一手压下,宫外的内阁老臣们全然不知。


    老太监是小皇帝的人,他自然得为小皇帝考虑,于是皇帝中毒的消息早就被传到宫外,一个时辰后,内室里还是没什么动静,但外头赵相爷几人已经来了。


    床榻上的小皇帝在挣扎了一会后安静下来,到现在也没什么变化,齐誉扫过一眼后起身,低低的道:


    “我先将人打发走,阿烟,我就在外面,别怕。”


    阿烟抬头,勉强露出一点笑意:“好,你去忙。”


    齐誉从内室走出来后,脸色发沉,深沉的视线瞥过老太监,老太监瑟缩了一下。幸好他没说什么,直接朝外面去了。


    “几位阁老不辞辛苦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到了此刻,齐誉依旧临危不乱,几个老臣对视一眼,还是年纪最大的赵相爷站了出来,道:“陛下可醒了?臣等有要事拜见陛下。”


    “哦?”齐誉似笑非笑,“何事等不到明天上朝,非要深更半夜拿着先帝手谕强开宫门,直直闯入陛下的寝宫?几位都是肱股之臣,如此行径想必不需本王多说,你们自知该如何处罚。”


    他说话时声音不轻不重,唇角讥讽意味明显。


    赵相爷心里呕了一口气,不明白当初那个恭敬贤良的三皇子,怎么就变成了为女人不知权重的糊涂王爷。


    他可知,若他第一时间将那女人推出来,能免去许多问题!


    但转念一想,是啊,这孩子品行秉性一直如此,若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又能护住什么呢?


    赵相爷心气散了一些:“王爷,明人不说暗话,陛下现在如何?”


    赵相爷曾是齐誉的恩师,他对赵相爷素来恭敬,只不过……


    “陛下在休息,几位请回。”


    说完,齐誉起身挥了挥袖子,神色坦然的很。


    “摄政王!你狼子野心!”


    有个头发花白的老臣当即斥骂,齐誉头都没回:“送客。”


    “相爷,您开口说句话啊。”


    摄政王一手遮天,唯有曾经的恩师能动摇他的决定。几位老臣今日不亲眼看看皇帝,怕是不会离开。


    赵相爷追了上去:“王爷留步。”


    果然如众人所料,摄政王顿住脚步转过身:“相爷还有事?”


    到底还是高看赵相爷几分,齐誉等着他过来。


    “王爷,老臣想要见陛下一面。”


    齐誉没说话,曾经的师徒对峙,屋内的其他人屏住呼吸,安静的针落可闻。


    许久之后,齐誉才缓缓点头:“好,相爷请。”


    屋内其他老臣也忙跟了上去,被齐誉眼风扫过,又都停下脚步。赵相爷识趣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


    从会客厅往后走,齐誉脚步缓慢不比之前匆匆,赵相爷欣慰的笑了:“多谢王爷体谅老臣。”


    “相爷,既然您收到消息,便知陛下现在无法见您。”


    赵相爷明了:“可是王爷请老臣过来,不也是为了之后做打算吗?”


    胡岩一直跟着二人,完全没听明白俩人在打什么哑谜。只见齐誉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直接将赵相爷请到偏房了。


    胡岩更摸不到头脑,王爷要做什么?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二人出来赵相爷满脸严肃,朝着卧房去了。


    小皇帝的贴身老宫人趁着摄政王不在偷偷跑进去看情况,见小皇帝被扒了衣服,而旁边的女人手上带血,老宫人吓的尖叫一声。


    恰好赵相爷进来,脸色大变。齐誉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沉得住气,拦住赵相爷,给胡岩一个眼色。


    胡岩会意,快步走进内室,过了会走出来,在齐誉耳边小声说什么。


    “王爷,事已至此,拦着老臣也没必要了吧?”


    老宫人也出来了,老泪纵横,看的赵相爷更是心惊,心里涌起一个不好的猜想。


    小皇帝刚刚继位一年才十六岁啊,怎么能……


    赵相爷看向齐誉,年迈的老者眼中闪着水光,手颤颤的举起,指着齐誉的鼻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话。


    “王爷,醒了!”


    有女子的声音大喊,再然后就是砰的一声,似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赵相爷没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眼前的青年就已经如一阵风似的消失了,留下他和老宫人面面相觑,片刻后也紧随而至。


    绕过屏风来到内室,便见齐誉单手扶起少女,但赵相爷没管那么多,他踉跄着上前,高喊道:“陛下!”


    龙榻上,小皇帝一脸的迷蒙,似乎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想要起身,被一只大手按住。


    “陛下,你身体还虚着,得调养。来人,传太医。”


    “朕想起来,朕好似中毒了,现在毒解了?”


    小皇帝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解道:“可是并没有不妥的地方。”


    赵相爷半跪在脚踏旁,上上下下的看小皇帝,还低头抹了一把眼泪。小皇帝赶紧让他起来,还说自己没事。


    齐誉和阿烟撤到一旁,给赶来的太医让地方,屋内人声嘈杂,阿烟觉得有些疲惫,便仰头看他:“王爷,我能先回去休息吗?”


    “好。”


    齐誉自然要留在这善后,便让胡岩送她走。走出宫殿后,等候许久的决明以及翠红柳绿迎了上来,焦急道:


    “姑娘,你没事吧,我听说出了大事,还和——”


    “柳绿,不要瞎说!”


    翠红捂住柳绿的嘴:“我们回去再说。”


    宫里不比别处,要处处谨慎才是,翠红甚至比阿烟学的还快,来宫里后从未行差踏错过。


    回到屋里后,三个人围上来问阿烟怎么回事,阿烟知道她们是担心,于是一一解答。决明还好,毕竟她陪着阿烟过去的,翠红和柳绿又惊又怕,不明白为何鸡汤会带毒,而王爷吃了没事,皇帝却被毒到。


    “夜深了,再不睡一会天就亮了,都赶紧休息去。”


    翠红看出来阿烟面带疲惫,就给阿烟上了一壶热水后走了。阿烟回去重新躺下,但困意像是被赶跑似的,她脑子有点乱。


    睁着眼睛看床边柜上的灯,阿烟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那摇晃的烛火似的,漂浮不定。


    到底是谁陷害她?那份鸡汤是她熬给齐誉的,下毒之人又如何得知小皇帝会喝?


    太多的谜团萦绕在心头,阿烟睁着眼睛睡不着,索性坐起来将床帐拉开,拿过床头的书籍来看。


    刚开始心里乱看不进去,但阿烟强迫自己,过了会,就全神贯注看的认真了,甚至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都没听见,还是决明起身去开门,发出吱呀一声,她才知道有人来了。


    大半夜的,谁会来?


    阿烟今夜脑子糊涂转的慢,就听见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再然后,便是熟悉的脚步声。


    男人长身玉立,英姿俊逸,哪怕面带几分憔悴,也挡不住他眉眼英俊。


    方才见面太过匆匆,她甚至没来得及和他说上几句话。现在才是真正的久别重逢,她好久没见他了。


    赵盈盈那番话留给阿烟的压力,小皇帝中毒时带来的惶恐,此刻压抑的情绪全部翻涌而出,交织在一起,化为少女眼角的泪珠。


    只有在齐誉面前,她才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眼眶发红,鼻头也红彤彤的。


    “王爷。”


    阿烟起身下地,冲到他面前,齐誉将人揽住,双手一提,便将人送回到床榻上。少女雪白足底沾了灰尘,齐誉拉过凳子坐在一旁,拿出自己的帕子作势就要给她擦拭。


    “别。”


    阿烟缩脚,被他按住。


    到底拗不过他,阿烟看着他神色认真的动作,心里升起甜意。


    “下毒的事情查清楚了,是王家的人做的手脚。”


    王家倒台,但王皇后还活着,她拼了自己手里所有的人脉,就是要毒死齐誉。但她没想到,齐誉不怕毒,反倒是毒了小皇帝,并查到了她身上。


    齐誉已经将人都扣住,待天亮之后便发落。可是阿烟不解,道:“熬鸡汤的时候我就厨房守着,甚至往灶膛里添柴都是我自己做的,没加以他人之手,那人怎么下的毒?”


    齐誉放下她的脚踝,拉过旁边的薄被盖在她腿上,轻声道:“知道你每日都要炖汤,摸准了时辰后,提前在锅里下好毒,就算你将锅刷过一遍,还是会有毒素残留。也正因为如此,陛下的毒才中的不深,否则不堪设想。”


    他说话时候视线落在少女的脸上,见她面上惶恐之色更重,便转移了话题道:


    “最近心情不好?因为什么?”


    他跳跃的太快,阿烟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的像是个美人木偶似的。齐誉身子前倾牵住少女的柔夷,拇指惩罚似的捏了捏她的掌心。


    “在冷宫的时候,赵盈盈和你说什么了。”


    阿烟恍然似的,低垂下眼帘,小声道:“没什么,就是看见有人抢她的孩子,我提了一嘴帮她一个小忙,她表示感谢而已。”


    她低下头看男人如劲松般的手指,骨节修长,虎口处带着薄茧。


    他翻开她的掌心看她的伤口,阿烟说道:“小伤而已,明天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屋里陷入安静,只能听见蜡烛发出轻微的响动。俩人不知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坐着了,甚至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也是好的。


    但——


    阿烟到底张口了:“王爷,你的过去我没参与,但你的将来,一直会有我。”


    她想明白了,现在他就是她的。


    齐誉神色一动,他能大致猜到赵盈盈说什么了。阿烟反握住他的手,少女的指尖带着凉意。


    齐誉抓紧她,大掌和她十指相扣,亲密无间。


    “下个月和我成亲的是你。”


    “和我携手一生,白头到老的人,也是你。”


    🔒98  ? 番外七


    ◎大婚◎


    阿烟在京城开的铺子生意不错, 而且她胆大心细,在祖母留下的方子上做出改良,做出更为精细的胭脂水粉供京城贵女使用,价格嘛, 自然也要高上一截。


    铺子开了一年多, 赚的钱是阿烟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数目,隔一段时间阿烟就会将那些银钱送去钱庄存好, 如今她也算是腰缠千贯了。


    所以, 阿烟给自己置办了宅子, 她想着若是齐誉惹她不高兴了,她就收拾东西离家出走。


    “姑娘, ”决明面上没什么表情,却是来了句:“你应当让王爷出去住才是。”


    阿烟:“啊?”


    这还真是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眼看着再有三日就是婚期,阿烟带着人回到自己的宅子,就等着成亲了。屋里翠红和柳绿正在检查婚服, 决明手糙, 生怕把那上好的绸缎摸坏了,便给自己找了旁的活计, 出门给几个人倒茶。


    刚从厨房将泡好的茶壶拎出来, 决明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好像是胡岩的声音。一开门, 还真是胡岩。


    也不知是京城的水养人还是怎么回事,胡岩比之前白净不少, 虽身材依旧魁梧, 但现在也算符合京城闺秀的审美了, 不少臣子还暗地里打听, 寻思着将女儿嫁给胡岩是个不错的选择。


    “胡统领, 里面请。”


    决明侧身让开,胡岩拎着东西往里进,俩人擦身而过的时候,胡岩接过滚烫的茶壶。


    “小心些,这水热着呢。”


    决明低头哦了一声,中规中矩的行礼,问道:“胡统领此行来,可是王爷有事要吩咐?”


    “有,”胡岩将东西放在桌子上,道:“这是汤伯叫我送来的,说婚礼当天早上姑娘需要用的东西,王爷说了,到时候迎亲的喇叭吹过来,你就来开门。”


    决明没成过婚,还真傻傻的点头,直到胡岩噗嗤一声笑了:“傻丫头。”


    决明这才反应过来不对。


    “哪有那么容易就娶到新娘子,一会规矩有人告诉你。”


    决明听见外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来人应当不少。院门半开着,就见郝仁装模作样的敲了几下门,胡岩说进,郝仁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位老夫人以及一对年轻的夫妇,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孩。


    “这几位是……”


    “婶子!彩霞姐!”


    房门口,阿烟不知何时跑了出来,见到几人后激动的声音都发抖,少女拎着裙摆跑过来,王婶子哎呦两声:“慢些,十九岁的大姑娘了,可得多注意。”


    “你们怎么来了?”


    阿烟又惊又喜。


    惊的是,她没和他们说过齐誉真正的身份,喜的是,他们来肯定是参加自己的婚礼。


    “当然是给你送亲,我们是娘家人,怎么能不来!”彩霞快人快语,王婶子本来见到阿烟还想哭的,闻言跟着点头,慈爱的抚阿烟的发鬓:


    “是啊,我们的阿烟要嫁人了,我得来看看才是。”


    将人请到屋里,大志抱着翠翠在一旁坐着,小家伙啃着一块糕点,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屋里。王婶子视线一直没离开过阿烟,彩霞则是负责诉说。


    “是王爷早早的打好招呼邀请我们过来,还准备的华盖大马车,路上一点罪都没遭。阿烟啊,你也是个胆子大的,你怎么不早点说齐誉是王爷!”


    说完彩霞立刻捂嘴。


    遭了,叫齐誉叫习惯了,一时还改不过来。


    “我当时不知如何说才好,才隐瞒下来,怕你们担心。”


    王婶子接话:“傻孩子,幸而王爷是好人,否则将你拐走卖了该如何是好。”


    阿烟莞尔一笑:“婶子,您忘了,我可是会下蛊的。”


    当初第一次给齐誉下同心蛊,就是王婶子一手促成的,说起来,当时王婶子也有怕齐誉不听话的意思。


    误打误撞之下,促成了两人的姻缘。


    想到这一段,王婶子感慨万千,若是阿烟的祖父和祖母活着,见到孩子要出嫁了,定然高兴不已。


    可惜……


    王婶子低头擦眼泪,彩霞不赞同的道:“娘,马上就是大喜的日子,别哭,我们该高兴才是。”


    被王婶子带着,阿烟也有点想哭了,但是彩霞一直打岔,二人就都转泪为笑,气氛热闹起来。


    翠红和柳绿忙着上茶,决明则是在外面忙着收拾王婶子一家带来的东西,各种包裹和竹篓子,还都挺沉实。收拾过程中,决明不小心将竹篓子的盖子碰掉,当即有个花斑蛇头探了出来,决明愣在原地,而那条蛇直接爬上她的小臂,顺着往上游走。


    “傻愣着做什么,这蛇一看就有毒!”


    胡岩不知为何去而复返,快跑几步来到决明身侧,一把就将蛇头按住,直接甩回到竹篓子里。


    “你跟在王妃身边更要多注意这些毒物,万一不小心中毒怎么办。”


    胡岩蹙着眉头训斥决明,她低下头说了声是。


    “行了,你别沾手,这些东西我来收拾。”


    最后是胡岩将所有东西分别整理好,放入仓库里。


    当天晚上,阿烟让人在天月楼订雅间,想着盛情款待王婶子一家,但是柳绿回来说雅间没地方了。


    “好吧,本来想在摘星阁吃饭的,正是景色好的时候。”


    不可谓不失落,阿烟便让柳绿再跑一趟,订个旁的地方。


    谁成想,柳绿再次回来时候,说订到天月楼顶层的摘星阁了。


    “订到了?莫不是有人退了雅间?”


    柳绿神秘一笑:“是胡统领帮忙的,他还说天月楼往后就是姑娘的。”


    “天月楼是王爷的产业?”


    柳绿点头,本以为姑娘会很高兴,却不想姑娘的表情有点微妙。


    好啊,这么大的事情都没和她透露过丝毫。阿烟哼了哼,打算等见面之后好好和他聊聊.


    当手头有事情做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飞快,阿烟甚至觉得自己没休息,便来到了成婚当日。


    按照大历习俗,阿烟天不亮就起床了,有宫里的老嬷嬷过来为她上妆穿衣。


    “请姑娘褪衣。”


    屋里站着四五个嬷嬷,还有翠红柳绿彩霞姐等人,虽说都是女眷,但满满一屋子的人盯着她看,阿烟怎么也无法做到当众脱衣。


    所以阿烟转到了内室,有老嬷嬷跟了进来侍候她。


    待穿好喜袍后,阿烟觉得身上重了不少。


    “阿烟,你的喜袍可真好看!”


    不同于南疆的喜袍是上下两件样式,大历朝的喜袍是内里一件长裙,外面还套了一件,而且料子华美,样式也让人眼前一亮。


    腰肢处收紧,宽宽的腰封将新娘子的身段勾勒的越发窈窕,甚至让人忽略她喜袍上镶嵌的各类宝石。


    “那是,这是我们王爷请了全大历最好的绣娘,耗时几个月才缝制出来的,全天下也只有这一份!”


    柳绿嘴快,说这句话的时候与有荣焉。彩霞高兴的合不拢嘴,笑着凑到阿烟身边,道:“看来王爷很疼爱你。”


    “彩霞姐,”阿烟娇嗔,面红耳赤。


    彩霞捂嘴笑,原本提着的心放下不少。说实话,刚知道齐誉是大历王爷的时候,她和娘担心不已,生怕阿烟这个出自乡野的姑娘被王爷欺负,而且她远在他乡,他们这些娘家人就算想帮也没什么办法。


    但现在看,阿烟远远比他们设想的过的还好。


    而且,齐誉对阿烟当真是上心。


    阿烟坐在镜子前闭眼任由老嬷嬷们上妆,不止脸,手上也要涂抹东西,指甲染的漂亮,最后还涂了一层护手油,看起来水润润的。


    最后睁眼时,阿烟都要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了。


    “看我们的阿烟,漂亮的像是仙女!”


    彩霞不吝好话,一箩筐的赞美之言倾泻而出,旁边的柳绿也看呆了,她还从未见过自家姑娘上妆的样子,只觉得皮肤吹弹可破,眉眼如画中美人。


    “姑娘,真好看!”柳绿也忍不住跟着赞美。


    阿烟被她们说的怪不好意思的,同时也冲淡心头的那点惆怅。王婶子来了,她是看着阿烟长大的,觉得和嫁女没什么区别,所以掉了几滴眼泪,惹的阿烟也泪眼汪汪,被彩霞赶紧扯了旁的话题止住。


    “哎呦,好阿烟啊,可千万别哭,哭了妆就花了,来,吃点东西。”


    拇指大小的糕点,阿烟吃了两块,彩霞没让她喝水,怕行程繁复到时候不便。


    最后听见炮竹打鼓声,阿烟便知道他来了。


    “快快去堵门,不能轻易将新娘子娶走,哪怕他是王爷也不成!”


    彩霞自认是阿烟的姐姐,管他什么王爷什么皇帝,要娶走她妹子,总得让人看到真心才行。


    阿烟想站起来被彩霞按下,笑道:“放心吧,一会就能看见他了,翠红,快点将盖头取过来给阿烟盖好。”


    当殷红的盖头落下时,阿烟便只能看见自己脚下的方寸之地。她听见外面热闹,听见夹杂在其中的清冽声音,正在念着催妆诗。


    外面的热闹一浪高过一浪,最后她听见房门被打开,而她的手臂也被翠红和柳绿扶起。


    门口处站着长身玉立的青年,冷峻的眉眼在见到那身红衣的少女时,难得的染了几分温柔。薄唇勾起,面容更显昳丽,将满园的春色都压了下去。


    “阿烟,我来娶你了。”


    当红色丝绸的一端放入阿烟手中时,她甚至开始掌心泛潮,紧张的不知如何往外迈腿,透过红绸传来牵引的力量,她跟着一路往前走。


    “小心台阶。”他放慢了脚步,时不时的提醒一句。


    当阿烟最后坐入花轿里时,手心的汗意已经将红绸子打湿了。


    明明他是她最熟悉之人,今日便是二人成亲的日子,她为何紧张至此?


    花轿晃晃悠悠,阿烟觉得自己像是飘在云端,外头传来热闹的声音,还有沿途百姓们的祝贺之词。


    “恭贺王爷百年好合!”


    “王爷,永结同心!”


    摄政王辅佐朝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压垮百姓们的赋税减免了两成,百姓们不懂朝堂上的腥风血雨,他们只知道是这个人让生活变得轻松不少。


    因此知道摄政王今日成婚,百姓们兴致高涨,涌在路两旁喊贺词。后头王府的人边走边洒花生糖果,百姓们得了好,更是将新郎夸的天上有地上无,齐声高呼:


    “早上贵子!”


    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稳稳坐着新郎官,喜袍将他面色映衬的温润,一双深邃的眼眸荡漾起笑意,天边的曦光照在他脸上,当得一句风流倜傥。


    有看热闹的妇人咂咂嘴,小声嘀咕着:“咋才知道摄政王长成这样啊。”


    旁边有人拿她打岔:“就算早知道你能怎么着?”


    妇人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大喊道:“那我就去王府当厨娘,天天给王爷做饭吃!”


    说完,她还将双手拢在嘴边,大喊道:“王爷,早生贵子啊!”


    正巧她喊的时候花轿从身边而过,阿烟将这句祝福听的清清楚楚。手心更加潮腻,拿着红玉石榴都觉得滑了。


    阿烟赶紧取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汗,然后噗嗤一声笑了。


    王爷成婚,场面自然盛大,整个京城都因此轰动,而且花轿绕着半个京城走了一圈。百姓们看不出什么,只以为王爷愿意和他们分享喜气,但那些朝中官员们看出来了,王爷对这位王妃满意的紧。


    这不就是明晃晃的告诉天下人,他钟意王妃的意思嘛!.


    阿烟早上只吃了两块糕点,甚至连口水都没喝上一口,轿子晃晃悠悠的,时间长了她有点发晕困顿。但头上的凤冠沉实,压的她不敢乱动,就那么强撑着自己直到轿子落地。


    当轿帘打开后,轿内亮堂起来,再然后,她视线里便出现了一只手。


    “新娘子下轿!”


    喜婆高喊一声,之后又压低了声音道:“王爷,您将绸子给新娘子就成,不用扶。”


    按照大历的习俗,是要新娘自己下轿的,但王爷怎么还伸手扶了?说一不二的摄政王如此温柔?喜婆有点发懵,只能去提醒。


    但面容英俊的男人没理她,将新娘子扶下来之后甚至凑在她耳边道:“阿烟,再坚持一下。”


    这句话旁人没听见,喜婆听的清清楚楚,哎呦一声笑着道:“快快拜天地!”


    王府重新修葺过,面积扩大不少,而且门脸全部焕然一新,门口的石狮子威风凛凛,门口还有不少带刀侍卫,百姓们不敢靠近,只远远的观看。


    今日的侍卫比往常多了一倍不止,无他,只因为王府来了贵人。


    小皇帝一身便衣,如同寻常人家的弟弟似的,笑着看新郎新娘进门,看着他们拜天地。


    等三拜之后,见摄政王带着新娘朝他走来,小皇帝不想让他们行礼,刚要躲开就被大公主拽住了。


    “陛下,皇帝观礼,必须要拜。”


    小皇帝只能硬生生受了,但他随即想到了弥补的法子,让人将贺礼取来,他亲自交到齐誉的手上。


    “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小皇帝成长了不少,言谈举止隐隐有齐誉的影子,俩人本就长的像,如今更像了。


    齐誉双手接过,淡声道:“多谢陛下。”


    大公主和小公主也都送了贺礼,等到送新娘子入洞房后,两位女眷就跟了过去。


    阿烟还不知屋里有许多人,她被扶着坐在床榻之上,但根本不敢使劲坐下,只觉得硌得慌。


    盖头之下,阿烟见到金纹黑靴靠近,她视线往上移了移,只能看见男人劲瘦的窄腰。


    喜婆道:“哎呦,新郎官,快掀盖头,喝合卺酒!”


    旁边的翠红和柳绿分别端着玉如意和酒盘,齐誉拿过玉如意,轻轻搭在红盖头的边缘。


    阿烟紧张不已,袖子下的双手不停的搅动,等待他掀起盖头。


    她忽然想到,今日她上了浓妆,他会觉得好看吗?糟糕,一路上有些闷热,她大概流了汗,会不会将妆弄花了?


    正当阿烟胡思乱想的时候,忽地眼前一亮,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新娘子上妆之前要用细线净面,所以当红盖头落下的时候,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一张美玉无瑕的脸。


    少女闭着眼睛双睫颤颤,过了会,她才缓缓睁开眼眸,顺着眼前的一片红色往上看。


    他肩宽腿长,喜袍勾勒出他的身形,让阿烟意外的是,齐誉穿着这等鲜艳的颜色,竟然格外的好看。


    薄唇噙着笑意,双眸定定的看她。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热,阿烟被他看的脸红,赶忙错开视线。


    “看,新娘子害羞了!”


    大公主嫁过人,行事潇洒不羁,笑逗阿烟。阿烟这才发现屋里还有旁人,小公主正满脸好奇的盯着她看。


    喜婆道:“新人喝完合卺酒,就礼成了。”


    齐誉撩开袍子坐在阿烟身侧,取过酒盏,喜婆倒满两杯酒水,递给阿烟一杯。


    两只酒盏小巧精致,底座用红线连在一起,因着线不长,所以俩人必须挨着才不会让红线断开。


    阿烟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怪不好意思的,僵硬的动作,微微往齐誉身侧靠。


    谁成想齐誉半点不避嫌,索性拉过她的一只手,十指相扣。


    阿烟吓了一跳,赶忙挣脱,却听见喜婆道:“对对,新人用左手牵着,右手端着酒盏交杯而饮,要同时喝完寓意举案齐眉!”


    阿烟不动了,红着脸和齐誉喝交杯酒。


    只是她今日未进一滴水,冷不丁嗓子里进酒,辣的她眼眸发红。


    “哎,你看你三哥,故意等着你三嫂呢!”


    大公主捅了捅小公主,小公主仔细一看,果然见三哥喝的很慢,且长眸凝视着新娘,似乎在等她一起喝完。


    🔒99  ? 番外八


    ◎婚后日常(一)◎


    喝过合卺酒之后, 新郎官就要去前院招待客人,屋里剩下两位公主以及决明几个人。


    “三嫂,你今天好美。”


    小公主天真烂漫,说的全是肺腑之言, 弄的阿烟面颊绯红, 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大公主捂嘴轻笑:“等你过几年成亲时候,也是最美的。”


    “大姐姐!”


    小公主刚及笄, 还未曾定下婚事, 不过去年的探花郎样貌俊秀年岁也相当, 正考虑此人。


    阿烟也跟着笑,有了大公主打岔, 气氛活跃不少。眼见着新娘子放松下来,大公主拉着妹妹道:“行了,我们也得去前院了,让你三嫂休息着。”


    人都走了后, 阿烟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 按着自己的颈子道:“快快,翠红帮我把凤冠取下。”


    凤冠也是齐誉定做的, 上头镶嵌着硕大的珍珠, 还有一圈闪烁的红宝石,瞧着华美异常, 但有个缺点,就是太沉。


    发鬓也被放下来, 阿烟终于能长长的松了口气。她起身, 边脱喜服边看床榻, 问道:“被子里有什么?坐着怪硌人的。”


    柳绿笑嘻嘻, 当即掀开一角给阿烟看:“姑娘, 枣生桂子!”


    阿烟:……


    “不会是要我这样住一晚上吧?”


    翠红解释道:“睡前就收拾好,不会硌姑娘的。”


    阿烟放下心来,叫翠红取来一身胭红色的轻薄春衫。那头洗澡水已经放好了,阿烟便去将身上的黏腻洗干净,再出来时,浑身都透着舒爽。


    她看见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饭菜,翠红笑道:“王爷怕您饿,早就叫人准备了,都是姑娘爱吃的样式。”


    果然,红烧肉,红烧排骨,糖醋鱼……


    一众的肉食,还有几个看起来就爽脆的素菜。


    阿烟拉着翠红柳绿以及决明坐下,但几个人不肯,还是阿烟故意板着脸道:“这么多我自己吃不完,岂不是浪费了?”


    决明总和阿烟一起用膳习惯了,她率先坐下,翠红和柳绿对视一眼,这才也跟着坐下。


    现在已经过了晌午,阿烟饿坏了,当即用了一碗米饭,吃了不少红烧肉。


    桌子上还有一道她爱吃的菜,葱炒肉片,但阿烟一口都没动。柳绿知道她的喜好,将菜品往阿烟手边推,不解的道:


    “姑娘,我记得你爱吃这道菜来着。”


    里面放了辛辣的料,吃起来很是下饭,每次桌子上有这道菜,姑娘都能多吃半碗饭。


    只是……


    阿烟望着菜摇头,道:“今天不吃了,里面有葱。”


    葱啊,蒜啊,她今天都不可以吃。


    “对了,一会将花茶泡一壶,我漱口用。”


    想了想,阿烟又补充道:“用我之前晒好的梅花瓣,再放点花蜜。”


    甜滋滋的最好了。


    屋里四个女子,虽说决明是这里年岁最大的,但属她对这方面反应慢,她还在想,怎么就从菜扯到花茶了?


    而且方才洗澡的时候姑娘已经用细盐刷过牙齿了,怎么又要用花茶漱口?


    翠红最懂事,当即会意,笑着给阿烟夹了素菜,还小声道:“姑娘,这个菜没味道。”


    柳绿:“啊?有味道啊,我方才吃味道不错呢!”


    翠红神秘一笑。


    等吃完饭,翠红才拉过柳绿和决明,三个人分头行事,阿烟则是坐在屋里等着。


    正是春夏交替的季节,白日里热的人想穿薄纱,但一早一晚却是要多穿一些的。


    日头西下,阿烟将开着的窗子合上半扇,探出的掌心再收回来时,便多了一条碧绿小蛇。


    “一会将你放在旁的地方,只有你自己。”


    大将军绿豆眼,似乎不明白阿烟在说什么。


    “大将军,谢谢你陪我这么久。”


    阿烟点了点小蛇的脑袋:“今天我成亲了,这回打雷下雨再也不怕了。”


    在村子里的时候,每次打雷都是大将军陪着她,现在不一样了,她有夫君了。


    大将军还是不懂,阿烟将大将军放在竹篓子里,交给进来的决明:“放去隔壁房间,找个阴凉通风的角落放着就好。”


    这边翠红已经泡好花茶了,阿烟想了想,还是决定再刷一次牙,回来后茶水正好入口。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虽说不是第一次成亲了,但村里的酒席散的很快,可现在天都要黑了,齐誉还没回来。


    柳绿自告奋勇说去前院看看,阿烟点头允了。


    过了会,柳绿回来禀告道:“还有不少宾客在,他们似乎想灌王爷酒又不敢的样子,只能灌胡统领,哈哈哈哈。”


    阿烟笑了:“胡岩怎么样?喝多了吗?”


    柳绿道:“好像没事,胡统领高兴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成亲呢!”


    喝酒是一件不好说的事情,有些人喝一口就醉倒,有些人千杯不醉,还有些人喝完之后许久才显出醉意。


    胡岩显然是最后一种,直接醉成一滩泥。


    和他一比,站在那的齐誉就显得格外的清醒,但身上浓重的酒气彰显他喝的并不少。


    那些朝中大臣们都来了,平日里不敢说什么,如今可算得了机会,变着法的敬酒,誓要让新郎官今天圆不了房!


    可惜啊,有这贼心没这贼胆,而且大部分的酒都被胡岩挡住了,因此齐誉才剩下几分理智往后院去。


    汤伯没喝酒,跟着侍候道:“王爷,厨房的醒酒汤煮好了,您喝一碗再回房吧。”


    齐誉嗯了一声,脚步未停。


    抄手游廊里挂着灯笼,男人脚步不疾不徐,但后头的汤伯发现他还是醉了,落在地上的影子有点发飘。


    “汤伯,先沐浴更衣。”


    “是。”


    泡澡之前先喝了醒酒汤,等洗完澡后去了净房一趟,将醉意散了几分。


    “王爷,回房吗?”


    汤伯着急的很,寻思着人家都说四大喜事,今晚可是洞房花烛啊,王爷怎么半点不见着急?


    齐誉坐在那,慢条斯理的又喝了一碗醒酒汤,这才站起身淡声道:


    “回房。”


    汤伯高高的哎了一声,眼眶都红了。


    齐誉是汤伯看着长大的,能见到他成婚生子,汤伯比谁都高兴。


    这边齐誉还没进主院,消息就已经传到阿烟这了。阿烟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赶紧整理自己的衣衫,还问翠红:“看我的发鬓乱不乱?口脂还有吗?脸上有没有脏东西?”


    “不乱,姑娘美着呢,您别紧张。”


    怎么可能不紧张呢?虽说这是和齐誉第二次成婚,可却是真正意义上的圆房啊!


    “东西呢?”


    阿烟问的是一个灰色小包裹,里面有临出嫁前,彩霞姐给的东西,还说让她晚上再拿出来。


    现在时机到了,阿烟打开看,就见是几本小册子,以及一包类似于花茶包的东西。


    难道彩霞姐让她和齐誉一起喝茶?


    “翠红,将这个泡了,快。”


    “是。”


    齐誉身高腿长,很快就走到了主院,往里进的时候,见到卧房门口站着一位女子,乌发垂在肩头,笑眼站在门旁,手上还拎着一个灯笼。


    灯笼的光晕让女子看起来更加温柔,齐誉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脚步加快,俊逸的眉眼染了几分笑意。


    “晚上有风,”他上前揽住她的肩膀,阿烟被他带到屋内,笑道:“现在天气热了,不冷的。”


    说完,她打了个寒颤,齐誉似笑非笑的看她:“不冷?”


    阿烟身上的衣料单薄,自然是冷的,但她嘴硬,道:“当然不冷,只是你的手凉而已。”


    他的手放在她的肩头,确实有凉意。


    齐誉松开她,俩人就坐了下来,正好翠红将泡好的茶送来,齐誉挥挥手,几个人便都退下了。


    翠红最后一个走的,她将房门关好后赶紧嘱咐柳绿:“热水一直备着,晚上先别睡觉。”


    柳绿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我晓得,你都和我说了十几遍了。”


    虽然不明白为何姑娘要三番五次的洗澡,但听翠红的准没错。


    屋里,阿烟给齐誉斟茶,有淡淡的药味飘散出来。


    齐誉挑眉,阿烟解释道:“是彩霞姐送我的,估计是我们那里的习俗。”


    “上次在村子里成亲的时候你是晕着的,所以很多步骤都从简了。”


    提到这事,齐誉只觉得恍如隔世。


    “初识时你十七岁,如今你十九岁嫁与我。”


    少女刚喝过茶水的嘴唇红润润的,她歪了歪头:“是啊,春桃孩子都会跑了。”


    齐誉着实没想到她会说这么一句,片刻后,他眸色幽暗,长指抚上她的嘴唇,重重的按压了几下。


    “做什么?”


    男人的指腹粗粝,磨过带来酥麻感,而且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困了吗?”他问她。


    阿烟摇头,漂亮的眼眸里映出男人的影子。


    “我有东西要和你一起看。”


    齐誉有种不太妙的感觉,见她不知从哪里掏出来几个破旧的小册子,神神秘秘的指了指床榻,道:“走,我们拉下床帐再看。”


    齐誉心情稍显复杂,一时不知是让她看好,还是不看为好。


    最后,俩人还是入了帐内,轻纱帐放下,帐内顿时昏暗起来,带起了旖`旎的气氛。


    阿烟靠在床头,将小册子往齐誉的方向推,保证俩人都可以看见里面的内容。


    “我要打开了。”


    阿烟刚打开书籍一角,就被修长的手指按住。她侧头不解的望着他:“怎么了?”


    男人神色有些奇怪,他轻声道:“觉得可以不看。”


    “看看嘛,是彩霞姐送的,她千里迢迢带到这,我不看岂不是白带过来了?”


    彩霞姐就和自己的亲姐姐是一样的,阿烟觉得肯定自有其道理。


    男人的手指如竹节似的修长有力,见他不撤走,阿烟使了坏心眼,探头去咬他。未曾想被她咬个正着,阿烟松开口。


    “怎么不躲?”


    齐誉只是撩开帐子去取帕子擦手,并未言语,阿烟便也没说话了,而是打开手里的小册子。


    刚开始的一两页阿烟看懂了,简洁的小人在拜堂,然后入了洞房。


    “还挺有趣的。”阿烟看的津津有味,觉得比那些话本子好看多了。


    只是翻着翻着,事情开始不对劲了。


    阿烟猛的将书籍合上,脸红的像是煮熟的虾子。一转头,就对上男人探究的目光。


    “这个、这个好像也没那么好看,是、是吧?”


    阿烟动作迅速的将小册子放在枕头底下,但不知怎么回事,齐誉像是来了兴趣似的,竟然要来拿。


    “方才没看见,”他说的理所当然。


    确实没看见,因为他一直在看她。


    阿烟不让他拿,就挡着他,还耍无赖似的抱着他的窄腰,闭上眼睛装困道:“我困了,夫君。”


    男人的动作一顿。


    “叫我什么?”


    “夫君,我困了,睡觉吧。”


    虽说府里没有长辈,但还是要早起才是,她现在不是普通人,而是王妃,上了玉碟的人,一言一行都要多注意才是。


    阿烟还想再说什么,却视线翻转,直接变成在下。


    “今夜是什么日子?”


    齐誉用指腹去压她的唇,漂亮的长眸里翻涌着阿烟熟悉的雾气,像是远山青黛,让人沉溺其中。


    阿烟想要开口说话,却被某人的一些反应惊到。


    “这么快,你……”


    剩下的话被吞了下去,院子安静下来,外头守着的侍卫默契的离了远了一些,这才不会听见偶尔传出来的女子哭泣声.


    许久之后,屋里叫了水,翠红和柳绿进去侍候,脸羞的不敢抬头。


    柳绿胆子大些,偷偷摸摸的往内室看了一眼,可惜有屏风挡着,什么都看不见。


    这一夜,阿烟不知怎么睡过去的,等她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旁边之人眼神清明的将手里的书放下。


    “睡的好吗?”


    “你!”


    他竟然趁着她睡着,偷偷将那小册子拿出来看了!


    经过这晚上,阿烟自然明白夫妻之间那点事情了,也明白册子的作用。又羞又恼的过来抢,可是一动,腰就酸的厉害,阿烟嘤`咛一声。


    “是这里吗?”


    不知他手什么时候探过来的,照着腰按了一下。力道适中,又带着热度,确实缓解不少。


    阿烟转过去,任由他按。可过了会,渐渐觉得不对了。


    “天亮了,我们要起的。”


    “不急。”.


    到底还是起来晚了,也幸好府里只有他们两个主子。


    因为成亲所以齐誉可以在家三天,这三天的时间,让阿烟明白一个道理。


    有些人表面上看冷淡如山,内里说不定是怎么回事。


    他哑着嗓子唤她的名字,她便不忍心了,明明说好的每夜一次,就变成了不知多少次。


    二十几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且刚开了荤,即便克制如齐誉,也控制不了想要和心爱之人多亲近。


    帐内的女子香汗淋漓,湿发贴着她的鬓边,浑身乏力,早就随他去了。但他还是亲过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问:“可以吗?”


    阿烟本想说明日要上朝得早点休息,但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能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大历上朝的时辰早,此时天还没亮,齐誉就起身。外头汤伯恭候多时,如往常那般将水送进来。


    齐誉朝着汤伯摇头,汤伯会意,慈祥的笑了笑。


    所以阿烟睡的深沉,直到日上三竿,她才从睡梦中醒来。


    “王爷什么时候走的?”


    翠红过来收拾床帐,脸红的将床单换下,换了一床新的。旁边正在给阿烟梳头的柳绿回答道:“王爷走的很早,说不让我们叫您,让您多睡一会。”


    决明端来了早点,阿烟累的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碗素馅的馄饨。


    原本他在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偌大的王府虽然人不少,但总觉得空荡荡的。


    “对了,今天是回门的日子,东西都备好了吗?”


    王婶子和彩霞等人没走,说要等她回门之后再走,再当一次阿烟的娘家人。


    “早就备好放在马车里了,都是按照姑娘所说准备的。”


    “好,等晚上王爷回来,我们就回门。”


    齐誉身份特殊,阿烟自然不能让他不去上朝,所以白日里她就在家里研究方子,汤伯还送来府内的账本以及一大串钥匙。


    “王妃,这些交给您保管。”


    汤伯笑眯眯的,高兴的脸上的褶皱都多了不少,管家这么多年,总算等来女主人了,还是个救过王爷命的女主人。


    “汤伯,我不懂这些,还是放在您手里吧。”


    阿烟手里有漠城和京城两处铺子,这些就够她看管了,若是再加一个王府,她怕自己忙不过来做不好。


    “老奴可协助王妃,若是王妃有哪里不懂,尽可问老奴。”


    见推辞不过,阿烟只能收下了,但没去点库房。汤伯跟在王爷身边多年,她自然信得过。


    黄昏时分,齐誉总算是从宫里回来了,二人上了马车,直接回了阿烟的宅子。


    刚进门,便闻到熟悉的饭香,阿烟觉得亲切的紧,忍不住感叹:“婶子手艺还是那么好!”


    这些年她没少去王婶子家蹭饭,爱吃她做的南疆菜。


    “快进来,哎呀,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


    嘴上这么说,彩霞姐笑的见牙不见眼。


    在南疆,回门时候准备的礼物越多,表示夫家对新妇越满意。看这一马车的礼物,说明王爷对阿烟满意的很!


    大志作为阿烟娘家人,招呼齐誉,而彩霞则是拉过阿烟,小声问她:


    “怎么样?王爷疼不疼你?”


    这话问的太直白,阿烟竟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就听彩霞嘿嘿一笑,视线扫过阿烟被衣领遮盖起的脖颈。


    “看来很疼我们阿烟嘛。”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柚柚宝贝 6瓶。失宠的大将军呜呜呜,醉倒在营养液里。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0  ? 番外九


    ◎婚后日常(二)◎


    齐誉是大历的王爷, 回门却全然按照南疆的习俗,他什么都没说,默默的接受。


    此时,他就站在门口, 任由王婶子用树枝蘸水, 洒在身上。


    “这是祝福,病症远离你。”


    阿烟怕他不懂, 立刻解释, 笑着道:“往后会一直平平安安, 健健康康。”


    身材高大的男人唇角微勾,模样更俊逸了。


    彩霞姐拽阿烟的手, 打趣似的道:“妹子,你捡到宝了。”


    阿烟莞尔一笑:“是。”


    仪式结束后,众人便都落座,席上一半是南疆菜, 还有一半是彩霞去酒楼点的菜式。


    “快尝尝, 是那日阿烟请吃饭的酒家,我觉得不错, 就要了几样招牌菜。”


    “天月楼吗?”阿烟看了一眼桌子上, 果然都是天月楼的菜式,她忽地想到了之前想要问齐誉的问题。


    天月楼是他名下?


    但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 阿烟将带来的酒水打开,起身给王婶子和彩霞以及大志倒满:


    “多谢你们不辞辛苦的来为我送亲。”


    阿烟举起自己的酒盏, 脸上的高兴的笑容掩盖不住:“有你们来, 我的婚事圆满了!这杯酒敬婶子, 姐姐和姐夫!”


    说完, 阿烟仰头一饮而尽, 旁边的齐誉默不作声的也跟着喝了一杯。


    如此夫唱妇随,看的王婶子越发满意齐誉。


    “只要阿烟过的好,就比什么多强。”王婶子感叹:“若是你祖父和祖母还活着,看见你成亲肯定欣慰。你刚来的时候才那么一点,现在都嫁人了。”


    王婶子说着抹了一下眼睛,酸的都掉眼泪了。


    她一哭,阿烟也想哭了。


    “若是祖母活着肯定会指导我绣盖头,祖母绣工好,小时候我的衣裙上都会绣花,春桃他们可羡慕我了。”


    提到祖母,阿烟又揉了一下眼睛,旁边齐誉递来一方帕子,阿烟接过后擦了擦眼泪。


    “大喜的日子,阿烟别哭,他们二老在天上看你过的幸福,定然也是高兴的。”


    “对,”一向沉闷的大志姐夫怀里抱着翠翠,小家伙什么都不懂,正抓着一条排骨在啃,见阿烟哭了,翠翠犹豫了一会,将啃了一口的骨头递到她面前。


    “看,翠翠将好吃的让给姨母吃,让姨母别哭了,对不对翠翠?”


    翠翠点了点头,像是狠下心似的,小胖手直接跨过她娘,将那块排骨放在阿烟的碗里。


    阿烟被她逗的破涕为笑,气氛又变得欢快起来。


    按理说该留宿一晚上的,但阿烟这个宅子小住不下,所以他们直接返回王府。


    “王爷,为什么帘子一直在动?”


    阿烟面颊坨红,一双杏眸紧紧等着马车帘子,说完这句话后她还伸手抓了一下。


    “抓到了!”


    外头赶车的胡岩见帘子掀开一块,便转头问:“怎么了?”


    很快,车帘被重新放下,胡岩听见阿烟嘀咕了一句什么,下一瞬,就传来清冽的声音:


    “马车直接进到主院。”


    “是。”


    车停好后,胡岩拉帘子,齐誉长腿一跨便下了马车,胡岩弯腰放矮凳,却听见齐誉说了句不必。


    醉酒的王妃身子摇晃从车内钻出来,男人长臂伸展将人打横抱起,她双臂顺势落在他脖颈上。


    齐誉抱着人直接往院里走,翠红和柳绿赶紧做准备。


    “出去吧。”齐誉淡声道。


    一看阿烟就醉了,柳绿担心她,于是道:“奴婢留下照顾王妃。”


    阿烟已经被放在榻上,齐誉就坐在床边,他抬眼看向柳绿。


    男人眼眸深邃,上位者气息压迫而来,吓的柳绿赶紧行礼,和翠红一起退了出去。


    “王爷叫走就得走,你多嘴做什么。”


    柳绿委屈:“我看王妃醉了,醉酒的人若是照顾不好第二日会头疼。”


    翠红恨铁不成钢的掐了柳绿一下:“平日里吃的肉都补到哪里去了?怎么想不通呢!王爷对王妃如此珍重,怎么会照顾不好她!走,准备热水去。”


    柳绿哦哦两声,跟着翠红离开了.


    夜深人静,更显屋内女子声音娇嗔。


    “不要。”


    床榻上的阿烟蹙着眉头躲开擦脸的棉巾,嘟囔着:“热。”


    用温水蘸过,温度正好,但阿烟醉酒脸上发热,就算是温的东西也感觉热的难受。


    “擦完就好。”


    男人坐在窗边,耐心的替她擦脸擦手,将她头上的珠钗取下,登时乌发如瀑布似的落在被子上,加之女子面色坨红眼眸流转,就像是盛放的花儿似的。


    齐誉看着她,忽地弯腰落一吻在她额头。阿烟觉得有些痒意,笑着滚到里侧去。


    “衣裳还没脱。”


    他起身,一只手撑在床榻上,另一只手长指一挑,就将阿烟的腰带解开,将外裳脱下。


    但,睡觉时是需要换寝衣的,齐誉去找来寝衣,本想让阿烟自己换,但见她已经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


    齐誉半跪在床榻上,神色认真的给她换衣裳。女子睡着后乖巧的样子,看的齐誉心头发软,动作又轻柔了几分。


    睡到半夜的时候,阿烟口渴醒来,不等她说话,头上便传来男子略带沙哑的声音:“要喝水吗?”


    “嗯。”


    阿烟闭着眼睛,动作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这时水也端过来,阿烟抬头就着他的手喝了半盏。


    “睡吧。”


    齐誉回到榻上,从身后将人揽在怀里,闭上眼睛.


    没过几天,王婶子一家便要启程回南疆了。阿烟舍不得他们,却也知道,不可能留他们一直在京城,回村子里生活他们会更自在。


    临别之际,阿烟忍着没哭,王婶子也没哭,倒是一直坚强的彩霞绷不住了,抱着阿烟嚎啕大哭,吓的翠翠也跟着哭起来。


    “我就是不知道何时再能见到你,一想到不能见你我就难受。”


    姐妹俩相拥而泣,阿烟答应彩霞姐,每年都回去一趟,这才让她止住眼泪。


    正是早上朝会的时辰,齐誉自然不能相送,但他让胡岩带人一路护送,除了坐人的马车外,后头还跟着一辆装货的车,满满登登都是齐誉准备的礼物。


    胡岩和阿烟等人摆手,露出一口白牙:“过几日我就回来了。”


    阿烟道:“知道的,你小心些。”


    胡岩看向决明,阿烟也看决明,弄的决明悚然:“怎么了?”


    胡岩嘿嘿一笑:“没什么对我说的?”


    决明反应过来,立刻抱拳行礼,大喊道:“胡统领一路顺风!”


    胡岩:…….


    日子一天天过,天气也越发的热起来,盛开的花儿更多,阿烟研制方子可供的选择也更多。


    京城百姓们多富裕,甚至三个月的收入就顶得上漠城铺子一年的收成。再加上阿烟人就在京城,因此愈发的上心。


    “王妃,歇歇吧。”


    翠红端来一盆水,阿烟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抬了抬发酸的胳膊,笑道:“不知不觉都晚上了。”


    指甲上被花瓣染上了绯色,阿烟认真清洗,翠红拿着布巾站在一旁,道:“您做事太认真了,这些活计交给我和柳绿做就成。”


    俩人算是阿烟的心腹了,自然信得过,且已经教过她们一些秘法了,有时赶货做不过来,就让翠红和柳绿以及画儿一起帮忙。


    “要不然我也没事做,忙起来挺好的。”


    齐誉天不亮就走了,每次回来都是天黑之后,阿烟心疼他,便总是让齐誉洗洗休息,导致明明俩人每天都见面,可总觉得像是好久不见似的。


    “王爷传话了,说今天回来陪您用膳。”


    “真的?”


    阿烟喜笑颜开,还去翻首饰盒子,坐在镜子前换了一对坠子。为了弄花瓣方便,阿烟将腕子上的镯子褪去,所以她又将那只玉镯子戴好。


    翠红知道这是王爷亲手做的,平日里王妃爱护的紧,时不时的就用手抚摸一下,足以可见对它的喜欢。


    这边阿烟刚收拾好,那头就有人传话,说王爷进府了。


    “快,翠红你去瞧瞧厨房做什么了,加一道醉鹅掌和酒酿圆子。”


    齐誉吃饭没什么喜好,什么都会吃一点,阿烟和他当了夫妻之后才发现,汤伯总会让厨房做这两道菜,而且齐誉用的会比旁的菜多一些。


    “哎,这就去!”


    “决明,你让画儿带着烈儿吃饭,今日就不一起吃了。”


    齐誉不在的时候,他们都会过来陪着阿烟,人多吃饭热闹,阿烟会留他们用晚膳。


    决明点头,也走了出去,这回屋里就剩下一个柳绿。


    “柳绿,来同我一起将桌子收拾出来。”


    阿烟刚将桌子收拾好,齐誉就已经进门了。他不习惯房里有人,柳绿端着东西默默离开,还将房门关好。


    “王爷怎么今天回来的这般早。”


    天色刚擦黑,比往日起码早了一个时辰,阿烟心里高兴,笑的眉眼弯弯。


    “陛下体恤,让我回来陪你。”


    “陪我?”


    阿烟没弄明白怎么就陪她了,就见齐誉从身后拿出来一个锦盒。


    “打开看看。”


    阿烟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打开,就见锦盒之中铺着丝绒布料,而布料之上,是一支垂珠蝶花簪。


    蝴蝶翅膀做的栩栩如生,甚至模拟了纹路,在最边缘处洒了金粉,当蝴蝶翅膀颤动时,便瞧着熠熠生辉。


    “好漂亮的簪子!”阿烟手指拂过垂珠,欣喜不已。


    “喜欢就好。”齐誉语气还是那般波澜不惊,但眼里带了笑意,定定的看她。


    阿烟踮起脚尖脚仰头,朝着男人脸颊重重的亲了一下,却在离开时被他拦住。


    暗色幽幽的双瞳,透着熟悉的危险感觉。


    阿烟挣脱:“还没用膳呢。”


    “我知道,”他将人揽在怀里,阿烟听见他胸腔震动,似乎是笑了。


    “你笑什么?”


    “没笑。”


    阿烟哼了哼,抱紧他劲瘦的窄腰问:“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又陪我用晚膳,又送我礼物的。”


    “你仔细想想。”齐誉俯头亲了亲她的发顶,声音轻柔的犹如三月春风。


    “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重要的日子?阿烟着实没反应过来,好半响之后才恍然大悟。


    “我的生辰!”


    祖母还活着的时候年年都会给阿烟过生辰,但祖母去了后,祖父整日浑浑噩噩,早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了。后来就剩下阿烟自己,就彻底不过了。


    “你是问的王婶子吗?”阿烟因为激动面色涨红,自问自答道:“一定是了,只有王婶子记得。”


    “阿烟,还有我,往后的每一年,我都会陪你过。”


    男人鸦羽似的睫毛垂下,更显他眸色深深。他看着眼尾泛红的女子,心疼的吻她。


    阿烟生辰具体是哪日,恐怕只有她的亲生爹娘知道了。老两口将捡来她的日子定位生辰,所以生辰这日其实没有太多的纪念意义,以至于她忘了。


    可齐誉不能忘,他早早的就准备这天,生辰礼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甚至过程比教小皇帝批改奏折还要难。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身为男人珍重自己的妻子,理所当然。何况,他年长她那么多,更该好好的照料她。


    夫妻二人温馨和睦的用了饭,阿烟高兴难免多吃了一些,齐誉便提着灯笼,陪她在王府里散步。


    “王爷,其实漠城的王府也不小,”阿烟走着走着突然想到:“每次吃完饭消食,只需要走一圈就好。”


    漠城贫瘠,土地也没有京城值钱,所以王府占地广阔,不比京城的小。


    提到漠城王府,阿烟不知怎么,想起来一件事。


    “当时我记得听见汤伯和你说赐婚的事情,明明圣旨已经下了,你用的什么法子让先皇收回成命的?”


    正好二人走到王府花园凉亭旁,齐誉便一手提着灯,一手握住娇妻的手,朝着凉亭走去。


    到了之后齐誉脱下自己的披风放在石凳上,这才让阿烟坐下。


    “当时就因为这个和我置气,离开王府?”


    阿烟嘟嘴:“不行吗?明明你都和我成过亲了,还要娶旁人,我生气也理所应当。”


    提到这茬,阿烟面上有点挂不住,嘴硬道:“再说了,是你理亏,怎么扯到我这了?快说,到底用的什么法子?”


    齐誉唇角漾起笑意,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


    “当时手握王家的把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只是将其中一部分亮给王皇后看,吓退她而已。”


    阿烟又问道:“那为何你当时不肯告诉我实情?说不定你说了,我就不会离开王府。”


    那他们也不会有分开的那段日子了。


    “本来也该由我承担且解决,不该让你担忧才是。”齐誉捏了捏她的作乱的手,轻声道:“而且你还小,很多事情不知道为好。”


    阿烟蹙眉:“我和你认识那年就已经十七岁了,如今更是十九岁,哪里小了?王爷,莫不是你一直拿我当小孩子吧?还是你觉得我不够成熟,所以压根就不想和我说?”


    也不知怎么回事,阿烟想起赵盈盈说的话来,她说她和齐誉之间差着不可弥补的八年。


    事后阿烟努力的让自己遗忘,但不得不承认,赵盈盈说的对。


    “八年的时间,确实无法弥补,可是我会努力成长的,会和你并肩而站。”阿烟扑到他怀里,半是撒娇半是威胁:“所以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告诉我,好吗?”


    齐誉一愣。


    如她所言,他确实觉得她还小,很多事情不想告诉她免得她担心。但没想到,这成了她心里越不过去的坎。


    “好,”他揽住人,轻笑着应了一声。


    “你是我的妻,自然要什么都告诉你,夫妻之间,合该无保留。”


    只是堂堂摄政王刚说过的话,夜里就打破了。


    床帐外的灯罩里烛火通明,透过薄薄的轻纱帐将女子的肌肤映的莹白。


    就听如莺啼似的娇嗔:“我也想看你。”


    “别。”


    他哑着嗓子,撩开帐子抬手一个掌风将烛火熄灭。


    “齐誉,你混蛋……”


    剩下骂人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入了夏季之后天气炎热,但雨水比往年多了不少,连日阴雨让阿烟心情不大好。而且齐誉过几日要出趟远门处理事情,阿烟被他闹的夜里睡不好,只能白日里补眠。


    嘴上埋怨着,但她还是允了的,只是她退一步,对方就强势的向前一千步,累的阿烟看账本时候都睡着了。


    “王妃,王爷回来了,说一会就启程。”


    阿烟被惊醒,愣了一会才赶紧吩咐翠红叫人把东西送过去,那是她早就为齐誉准备好的行李。


    “不必,”这时齐誉进门,丫鬟们识趣的都退了出去,他道:“一切从简。”


    阿烟不满:“路途遥远,若是夜里没有住宿的地方也好在马车里将就一晚。”


    还不是因为心疼他,本来在京城就很辛苦了,去到外面怕是会更累。阿烟比谁都盼着皇帝快点立事,免得齐誉这般劳累。


    “骑马来回更快,”他伸手抚上阿烟脸上的睡痕,动作温柔,最后粗粝的指腹按压住樱花瓣似的红唇。


    “可以早点回来见你。”


    🔒101  ? 番外十


    ◎婚后日常(三)◎


    本来以为齐誉走后, 阿烟夜里睡觉能消停安稳一些,毕竟不会再折腾到深更半夜才睡,亦或者睡了会被吻醒。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躺下快一个时辰了, 半点睡意都没有。


    他在的时候每次事后会给她洗澡, 身上擦的干爽之后再从后拥着她,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 让阿烟觉得无比安稳, 入睡极快。


    此刻阿烟翻了个身, 对着旁边空位发呆。成亲数月,这似乎是第一次二人分居。


    她伸手摸了摸旁边的枕头, 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阿烟睡不着,齐誉也没睡。


    胡岩打了个哈欠,对正在看资料的齐誉道:“王爷,夜深了快些休息, 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自打小皇帝登基之后, 齐誉比谁都累。胡岩有时候大逆不道的想,还不如王爷自己登基算了。


    “嗯, ”齐誉声音淡淡的, 道:“你先安置。”


    “是。”


    胡岩就住在齐誉的隔壁,他早就困的不行了, 打了个哈欠赶紧回房,胡乱的洗漱一番直接躺下睡着了。


    听见胡岩的鼾声, 齐誉捏了捏鼻梁, 索性也将东西收拾好。


    客栈伙计送来的热水已经变凉了, 但齐誉浑不在意, 直接脱了衣裳洗了个凉水澡。


    洗着洗着, 忽地想起家中的小娇妻。男人冷峻的面容霎时柔和,甚至唇角翘起,身子向后靠在木桶边缘。


    齐誉仰着头看屋顶,水珠顺着修长的脖颈往下滑落,最后没入水中不见。


    “阿烟,”他喃喃一句后闭上眼睛,轻笑了一声.


    连着三天,阿烟夜里都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她甚至想若是她跟着去就好了,哪怕露宿野外她也愿意的。


    “王妃,王爷来消息了!”


    柳绿捧着一只鸽子跑过来,咕咕的叫声唤起阿烟的生气,杏眸带了期待,腾的一下站起来。


    “快,快取下来我看看。”


    翠红上前来帮忙,手脚麻利的取下信件,赶忙交给阿烟。阿烟迫不及待的展开,看完后脸上露出笑意。


    短短几句话,慰藉阿烟的思念之情。


    晌午用膳的时候,阿烟破天荒的多用了半碗。大概是她总是带着笑意,李烈看她高兴,自己也傻笑起来。


    “烈儿乖,吃完饭下午还要读书。”阿烟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欣慰不已。烈儿已经六岁了,阿烟请了夫子来教他,发现这孩子天赋异禀,虽然不爱说话,但学东西很快。


    而且自打开始学习后,他性格开朗了不少,有时候会连着说很多句。


    “画儿,上午的课程学的怎么样?”


    烈儿怕生,只有画儿亲近才不排斥,所以就让画儿贴身照料着,同他一起去上课。


    画儿比之前丰腴了一些,头发也不再是枯黄如稻草,脸颊的肉多起来瞧着小姑娘水灵灵的。


    “回王妃,烈儿少爷学的很好,夫子还夸他了呢!”


    阿烟心里高兴,便让厨房做了几样糕点:“下午去的时候给夫子,辛苦夫子了。”


    画儿乖巧的应下:“好的王妃,奴婢会带到。”


    晌午吃完饭,阿烟叫翠红将云香阁的账本拿过来。“之前头晕脑胀的,怕是要再重新对一遍才行。”


    翠红笑吟吟的道:“不如我来吧,王妃小憩一会回回精神。”


    阿烟摸着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吗?”


    决明说话直来直往,认真点头道:“有,王妃,您眼下青色太明显,任谁都能看出来夜里没睡好。”


    阿烟红了脸,赶紧叫翠红拿来胭脂,她上了淡妆将黑眼圈遮住。


    “罢了,下午再对账,我睡会。”


    翠红要去收拾床榻,阿烟指了指窗边的小榻道:“睡那好了,把窗子合上。”


    躺床上更容易想起齐誉,反倒是睡不着。


    果然,躺在小榻上,阿烟很快就睡着了,翠红招呼柳绿和决明出去,将房门关好。


    “王妃今日得了王爷的消息,她心里高兴所以睡得着。”


    翠红叹气一声道:“就是晚上怕是又睡不好了。”


    柳绿挠了挠头:“要不然请府医来看看吧,说不定开个方子喝点汤药就好了。”


    决明面无表情的道:“可是王妃厌苦。”


    之前生病时能不喝药就不喝,为此王爷没少头疼。


    “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那怎么办?”


    柳绿看向翠红,决明也一同转过头。这三个人里面,就翠红主意多,都等她拿主意。


    翠红思忱片刻道:“正好初夏时节,天气没那么热,不如去庄子上呆几天散散心。”


    阿烟为了做胭脂水粉方便,用自己的钱在城外买了地,虽然算不上大,但是她自己的产业。后来成亲后,王府所有的产业都归到她手里,她才知道自己买的那块地就是齐誉的。


    是他授意汤伯将地便宜卖,让阿烟占了便宜。


    “行,正好庄子上的樱桃熟了,还能放风筝。”


    说干就干,等到下午阿烟醒来后翠红就提了此事,阿烟想着在王府也没事,便同意了。


    几个人收拾一番,护卫则是郝仁安排的,不过……


    翠红冷着脸问李四:“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李四一张黑脸透着红晕,他赶忙接过翠红手里的箱子:“这东西沉,我帮你拿。”


    翠红脸上闪过不自在,有李四帮忙后轻松不少,几乎都是他来来回回的跑。


    但翠红依旧没给他好脸色,只硬邦邦的说了句谢谢。


    李四很满足的哎了一声,看着翠红钻入前头的马车。


    “行了别看了,”郝仁拍了李四一下,“上马我们走。”


    外头发生的事情被快嘴柳绿告诉阿烟了,所以翠红上车之后,就发现车里的人都面带笑意的看着她。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翠红摸了一下脸。


    阿烟让她快坐下,马车启程。


    这辆马车是齐誉特意做给阿烟用的,全部都是最好的材料,比寻常马车宽敞不少,而且行进过程不会颠簸。


    “翠红,你为什么总是对李四横眉冷对呀?”阿烟觉得翠红对李四好像有好感,但不知为何,每次李四献殷勤,翠红都没好脸色。


    “我没有,”翠红低垂下头立刻解释道:“真没有。”


    柳绿哈哈笑:“有!王妃,我作证!翠红好像对李四有敌意,哈哈哈哈……”


    决明点头,认同柳绿的话,只有阿烟笑而不语,似乎看透了什么。


    柳绿这么一闹,翠红脸颊绯红,哎呀一声转过身不理柳绿了。


    两个小丫鬟打闹起来,阿烟捂嘴轻笑。


    出城之后又行了两刻钟,才到达庄子上。因为阿烟来的突然,庄子上的人没准备,管事哎呦两声,给阿烟行礼后道:


    “不知王妃到来,有失远迎,您这边请。”


    说完赶紧安排下去,庄子顿时热闹起来。


    “不必麻烦,叫人将屋里收拾出来就成,对了,鱼长多大了?”


    管事年岁不小了,是汤伯信任的人,也知道这位王妃乃王爷的心头肉,因此不敢怠慢,立即回答道:“禀王妃,鱼肥体壮,可以享用,不如晚上让厨房做一道红烧鱼?”


    庄子里有鱼塘,专门有人侍弄,长的膘肥体壮的鲜鱼会被送进王府。前几日刚送过一次,阿烟吃的尽兴,现下又有点嘴馋了。


    “做酱杂鱼吧,上次吃过味道不错。”


    “好咧,王妃请。”


    人多收拾东西也快,而且平日里房间也时不时的打扫,因此阿烟在外面侯了一会就进房了。


    翠红将窗子打开,洒上阿烟给的驱虫粉,笑道:“好像比城中凉快不少。”


    “是凉快,”柳绿端着茶壶回来,给阿烟倒了一杯茶水:“这是管事给的,里面加了樱桃肉。”


    王妃的喜好她们这些当下人的早就摸清了,平日里喜欢喝花茶,有时候鲜果时节,也会往里放些切成片的瓜果。柳绿学着阿烟,将刚摘来的樱桃切成丁放入茶水里,倒茶的时候有股幽香。


    后头的决明手里端着一盘带着水珠的樱桃:“王妃,刚摘的樱桃,尝尝。”


    “行了,你们别忙了,坐下来一起吃。”


    烈儿要读书,所以他和画儿没跟来。阿烟招呼三个人坐下,四人围着圆桌,边说话边吃樱桃。


    吃了一会,阿烟擦了擦嘴,道:“别吃太多,牙酸倒了一会没法吃晚膳。”


    刚说完,郝仁便敲门,说晚膳做好了。


    阿烟叫翠红去帮忙端一下,翠红一开门,对上一张憨厚的脸。


    “怎么是你?”


    方才敲门说话的明明是郝仁。


    翠红刚开始还面带笑意,看见是李四之后笑意收敛,如此大的反差让李四心里怪难受的。但他还是傻笑,下巴点了一下,道:


    “菜多,一个人送不过来。”


    翠红越过他往后看,果然见郝仁在后头。翠红侧过身,让李四进来,李四将托盘放在桌子上,柳绿帮忙端菜,等放好之后李四道:


    “王妃慢用。”


    说完,他低着脑袋往外走,路过翠红的时候只是顿了顿,没像往常那样和她笑着说话。


    阿烟坐在那看风景,没注意到门口这一遭。


    “酱过的鱼好吃,半点鱼腥都没有,而且肉质鲜嫩了不少。”


    一桌子菜,几个丫鬟坐下陪着阿烟一起吃,柳绿爱说话,一会说这个好吃,一会说那个好吃,喜的阿烟也多吃了不少。


    吃完饭,天色还没擦黑,阿烟便和她们出去庄子上逛逛。路过的人都笑着喊王妃,阿烟点头回以一个微笑。


    晚上睡觉的时候,阿烟才察觉出不对来。


    “翠红,你怎么了?”


    “奴婢没事。”翠红手脚麻利的将床榻铺好,还点了熏香驱蚊虫,她手里掐着一个烛台点亮之后放在院里床榻的桌子上。


    “王妃,留了一盏灯。”


    “翠红,你先别走,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翠红走过去,阿烟问她:“看你好似不大高兴,是因为李四吗?”


    翠红这回不说话了,只低着脑袋,两只手搅在一起,像是无措又像是紧张。


    认识翠红这么久,她向来成熟稳重,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模样。


    阿烟见她不答话,想了想道:“若是你对李四无意,那我帮你回绝他,免得给他留了什么念想,俩人见面也尴尬。”


    在阿烟看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那么多顾虑。


    翠红哦了一声,小声道:“多谢王妃。”


    阿烟在睡前还在琢磨,李四到底哪里招惹了翠红,让翠红这般不待见他。


    兴许是今天热闹心情好,再加上舟车劳顿,阿烟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清晨醒来,柳绿打开窗子让新鲜空气进来,阿烟伸了个懒腰,接过翠红递来的衣裳准备自己换上。


    只是每次避开的翠红,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愣在那没动,搞的阿烟怪不好意思的,手从腰间的带子上挪开。


    翠红回过神来,赶忙快走去了外室,阿烟这才脱下寝衣,换了一身浅青色的衣裙。


    等衣裳穿好,阿烟坐在梳妆台前,柳绿给她梳发。


    “柳绿,你一会去将李四叫来。”


    柳绿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说好。倒是在外室收拾的翠红身形凝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


    待用完早膳,李四也来了。


    “王妃,您叫我。”


    “嗯,有点事情想和你说,翠红柳绿,你们先出去一下。”


    柳绿福了福身子,便要转身往外走,见翠红没动,她还好心的拉了她一下。


    最后,翠红二人退了出去。


    “翠红,你怎么了,感觉心不在焉的。”柳绿抓了一把野果子,边啃边问。


    翠红不吭声,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房门。决明看了她一眼,说了句:“手帕都要被你搅烂了。”


    过了会,李四从里面出来了,他对着几人笑笑就走远了。翠红立刻快步进屋,砰的一声将柳绿和决明隔在外面。


    “王妃,奴婢有事和您说。”


    屋里阿烟正在看账本,闻言抬起头,笑吟吟的道:“什么事?”


    “其实我、我不讨厌李四。”


    “哦?那你为何对他没有好脸色?”


    翠红沉默了一瞬。


    过了会,翠红叹了口气,幽幽开口道:


    “王妃,柳绿是从小进的王府,但我不一样,我是王府的家生子。我娘是府里的洒扫女婢,我爹则是府里的侍卫。在我小时候,我爹出任务,再也没能回来,后来我娘郁结于心也早早去了。”


    阿烟愕然,她还是第一次知道翠红的身世。


    “那这么说,你是怕李四……”


    “是,李四不也是侍卫吗?王妃,奴婢是怕。”


    说着翠红眼眶发红,阿烟便没说旁的,只安慰她。待她冷静下来之后,阿烟语重心长的道:


    “其实我方才是让李四帮忙给王爷传信,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她不好插手.


    在庄子里逍遥了两天,阿烟不放心铺子,便收拾收拾回城。歇息了一下午之后,黄昏的时候带着人去往云香阁。


    云香阁还在那条南疆特色街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口碑和名声打出去,让阿烟的生意越发红火,还没走到跟前,便见门口排着长队。


    “王妃您看,生意真好!”


    阿烟也深感欣慰,道:“前几日送去的新品,卖的不错。”


    阿烟进入铺子,掌柜的要来招待,阿烟摇头示意他好好招待客人,她就坐在角落里看着,心里高兴。


    只见排队的人有序买东西,且如阿烟所猜测那般,买的就是她新研制出的香膏。


    这款香膏与之前的货品有很大不同,香味更加清淡不说,颜色也漂亮,呈现淡淡的樱红色,不止可以涂脸,还能当口脂用,涂上之后鲜嫩欲滴。


    也正是如此,生意才如此火爆,每天都要制作很多货品才供的上。


    正看着的时候,有个穿着细布衣裳的妇人进店里,将剩下的五十盒香膏都买了。


    掌柜笑的合不拢嘴,赶紧给妇人打包好。


    柳绿也高兴,小声道:“王妃您可真厉害,生意好成这样,京城里估计是头一份。”


    云香阁东家是阿烟的事情很少人知道,阿烟不打算仗着齐誉的势,她相信自己能做好。


    阿烟看着那妇人离开,漂亮的柳叶眉蹙了一下。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没过几天,赵老爷约阿烟见面,商谈货品的事情。赵老爷商队走南闯北,将阿烟的胭脂水粉也带去了不少地方,如今很多地方都知道云香阁这个名号了,为阿烟将来再开店打下了基础。


    但今日赵老爷却是又惊又怒,碍于阿烟的身份压着火气,他道:


    “东家,若是你不想合作尽管提就是,何必用这招!”


    “什么?”


    这两年阿烟一直都和赵家合作,没少赚钱,赵老爷是生意人自然头脑聪明,他将提货价格抬高了两成,同时提了一个条件,让阿烟只能供货给他。


    阿烟在合约下方补充了一条,保证若是将来自己在旁的地方开店,不损害自己的利益。


    “赵老爷说的什么话,我何时与旁人合作了?”


    赵老爷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桌子上,阿烟眼睛看过去,就见上头印着云香阁三个字。


    “这是我的香膏,怎么了?”


    赵老爷哼了哼:“实不相瞒,这是我儿在陵城买来的,本以为是赝品,但我验过之后发现不是,这就是东家的货。东家,你私下毁约,可要给我个说法!”


    就算她是王妃也得讲理吧,白纸黑字都写着!


    阿烟蹙着眉头检查香膏,确实是自己的无误。


    但是为何会在陵城售卖?


    赵老爷长吁短叹:“而且东家还提高了三成的价格,这……这让我如何做生意啊!”


    🔒102  ? 番外十一


    ◎婚后日常(四)◎


    赵老爷长吁短叹, 他见阿烟怔愣,便知道这里面有不对,于是他接着问道:“莫不是东家不知?”


    阿烟苦笑:“实不相瞒,若不是赵老爷来找我, 我确实还不知此事。”


    赵老爷到底年岁阅历在, 很快就想明白关键了,气也消散了不少。阿烟让他坐下, 吩咐翠红给赵老爷倒了一盏茶。


    “赵老爷喝喝茶先歇息。”


    “如赵老爷所说, 陵城那边出现我们云香阁的香膏, 且这盒就是我刚研制出不久的新品。”阿烟蹙着眉头,思索片刻道:“那就是有人从我的铺子买走货物, 然后在别的城池转手高价卖,不知赵公子是在哪家铺子发现这盒香膏的?”


    赵家都是生意人,自然精明,赵公子特意留心那家铺子。


    “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 我儿打听过, 并无特别之处,背后的东家就是普通的生意人, 兴许是知道云香阁的名头, 所以想了此办法。”


    阿烟问:“我的香膏卖的价格本就不便宜,他们在陵城售卖还提了价格, 卖的好吗?”


    赵老爷:“好,物以稀为贵, 虽然陵城百姓没有京城的富裕, 但总有手头富裕之人, 他卖的越贵, 那些人觉得越好, 尤其是东家的货品效果显著,更是抢手。这盒香膏还是我儿等了许久,才排队买到。”


    阿烟忽地想起之前在铺子里见到的事情,她压下没提,只说会尽快调查此事。


    “赵老爷放心,我们签订的合约有效,我不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货只会供赵老爷一家。”


    赵老爷和阿烟合作许久,知道她的人品,歉意的道:“抱歉东家,我也是气糊涂了这才如此。”


    “赵老爷说笑,没关系。也多亏你告诉我,否则我还蒙在鼓里。”


    送走赵老爷,阿烟叫来郝仁,吩咐他几件事。郝仁领命走了,同时将此事飞鸽传书告诉齐誉。


    王爷走之前曾说过,王妃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告诉。


    很快齐誉就收到京城这边发生的事情,胡岩扫了一眼,问道:


    “王爷,需不需要我们帮王妃解决?”


    齐誉出行前自然安排好了一切,只需要他下令,所有的问题将不费吹灰之力迎刃而解。但齐誉勾了勾唇角轻笑一声:“相信她可以自己办妥此事。”


    阿烟说过,不许他拿她当小孩子看。他相信云香阁的东家有独挡一面的能力,这次交给她自己.


    郝仁办事效率快,很快就带回来两个妇人。


    阿烟没在王府见她们,而是选择了酒楼的雅间,且隔着一道珠帘。


    两个妇人被抓过来后面带惊恐之色,赶紧跪地求饶:“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


    阿烟都被她们气笑了:“我还什么都没说,你们自己先招了?”


    有个紫衣妇人听见说话声音是个年轻女子,于是眼珠子一转,赶紧道:“不知道!真真是冤枉啊!我们姐妹还在逛街就被强行掳走,我们要报官!”


    决明皱眉,小声的凑在阿烟耳边道:“王妃,她们大概是会耍无赖。”


    对付这种人最好最快的方法便是亮出武器,甚至不用出手,她们就会自己招来。


    阿烟摇头,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心里有数。


    “说说吧,你们从云香阁买来的胭脂水粉,都送到哪里去了?”


    “什么云香阁,听不懂姑娘说什么。”另一个褐色衣裳的妇人嘴皮子厉害,她脑袋也转的快,觉得既然来这还挡着一道珠帘,说明对方就是不想暴露身份,于是她底气多了几分,厉声道:


    “听姑娘声音应当年岁不大,我年长你几岁,便奉劝你一句,赶紧将我们俩放了,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否则我们立刻报官,让官家来评评理!”


    见有侍卫还有丫鬟,想来是哪家富贵小姐,这种深闺之女最在意名声,若是报了官府不管事情如何,名声肯定会受损。


    妇人就是拿捏了这点,料定了对方会放她们走。


    只是她们没想到,珠帘后清脆的女声再次响起,说道:“极品阁出多少钱让你们做这件事?”


    二人俱是一阵,她怎么知道极品阁?


    但妇人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刚要开口胡搅蛮缠,就听那头又说话了。


    “我劝你们最好赶紧招来,否则我的人抓住接头之人后,你们半点用处都没有了。”


    阿烟声音悦耳,听着没什么杀伤力,因此两个妇人打算死不认账。阿烟又说了几句话,女子声音清喉婉转,犹如百灵鸟啼叫,两个妇人的注意力便全部放在珠帘上,等感觉到不对的时候,两条蛇已经游走在她们眼前,嘶嘶的吐着信子。


    “啊!”


    妇人惊叫一声后跌坐在地,另一个妇人也惊声尖叫,被郝仁一把捂住嘴。


    “本想慢慢和你们谈,但你们一直不配合,那就没意思了。”


    女子声音淡淡的,隐隐带了笑意。决明侧头看阿烟,她发现此刻的王妃和王爷有三分像。


    大概被吓破了胆,两个妇人知无不言,很快阿烟就知道全部真相了。


    郝仁将妇人送走,翠红担忧道:“王妃,若是她们去报官怎么办?”


    王爷不在,若是那些官员不长眼抓了王妃,这可如何是好。


    “放心吧,她们有什么证据?蛇?哪里有蛇?”


    阿烟道:“本来想好好和她们说,没想到她们耍无赖,那就不能怪我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阿烟又吩咐郝仁去做事,天黑之前郝仁回来复命。


    “禀王妃,确实是极品阁东家派的人和她们做交易,每个人买五十盒,两百盒为一批货,直接从京城运去陵城。”


    阿烟点头,翠红道:“王妃,我们怎么办?说不定货已经在路上了。”


    “放心,我叫李四带人去截了,这批货肯定不会到达陵城。”


    不过,怎么让这些人消停是一个耗费心神的问题。阿烟当天晚上很晚才休息,郝仁将此事传给齐誉。


    纸条上的几个字齐誉反反复复看了多遍,最后用桌子上的蜡烛点了。


    “胡岩,后日启程回京。”


    胡岩啊了一声:“可是,还有收尾的事情没办妥。”


    齐誉似笑非笑:“怎么,本王还要负责擦屁`股不成?”


    胡岩乐了,这不是完成任务想回去,分明是想念家中娇妻啊!胡岩咂咂嘴,实话实说,他也有点想决明了。


    “想说什么?”齐誉抬眼扫向胡岩,胡岩嘿嘿一笑,恬不知耻的道:“想决明了,王爷,你说我和决明怎么样?”


    “不怎么样。”


    胡岩道:“什么叫不怎么样?我们不合适吗?”


    齐誉收回视线,继续翻看手中的书籍,淡淡的道:“合适与否不在你或者她。”


    ?


    这番话云里雾里,胡岩着实没听懂。他凑上来讨好的笑了笑:


    “王爷,我年岁也到了,该成家立业了,不如你将决明指给我?”


    齐誉头都没抬:“决明是王妃的人,你该和王妃说。”


    胡岩心里哼了哼,心想王爷就是不想。罢了,等回京找阿烟,凭借多年的交情,她肯定乐得促成此事.


    翌日醒来,阿烟感觉不太舒服,嗓子有点发痒似的。翠红用花蜜冲了一碗水递过来,忧心忡忡:“莫不是睡的太晚了?王妃,叫府医过来给您瞧瞧。”


    “没事,可能是着急上火了。”


    喝了一碗蜜水之后好受不少,翠红叫厨房将早膳做的清淡一些,免得嗓子更难受。


    吃完饭,阿烟让人将云香阁的掌柜叫来。


    “趁着铺子没开门,我嘱咐你几句。”


    “东家,您说。”


    铺子里掌柜和伙计都是齐誉的人,信得过不说还能干,给阿烟省了不少力气。


    阿烟便将陵城的事情说了,末了说自己的解决方法。


    “东家的意思是,来我们铺子里买东西要限制购买数量?这……许多大户人家都是批量购买,若是限制怕得罪贵人。”


    阿烟点头,她自然想到这层了:“限制只针对到铺子里购买的人,那些高门大户一般都是我们送货上门,自然不用遵守这条规定。对外只说货品有限,所以每个人只能买五盒。”


    “五盒寻常人家完全够了,”掌柜的笑了,“如此一来我们也有个噱头,若是真想要多买送礼,自可第二日再来。”


    阿烟也是这样想的,如此多少能杜绝买断的情况。旁家的铺子若再想叫人买货,也只能一天买五盒,若是多派人买的话,成本还会继续增加,到时候货到手里怕是还要再往上加钱。


    “除此之外,还有一项措施要做。”


    掌柜的身体挺直:“东家您说。”.


    京城有一条街道极为有特色,这条街上所有的商家都是南疆人,卖的也都是稀奇古怪的南疆玩意儿,总是能吸引好奇的大历百姓过去一探究竟。


    吃食自不必说,感兴趣的可以买一块特色糕点尝尝,再往前走,有卖南疆饰品和布行,也进去看看,甚至有的小姑娘还会买一身成衣回去穿。


    走这条街上,能看出京城百姓们生活富足,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让人不觉也跟着笑出来。


    小皇帝一身便衣,进入这条街道上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身后跟着两个侍卫,每间隔一丈远便有暗卫守着,一旦有什么情况也能反应过来。


    “陛……少爷,眼看着日落西山了,不如早点回去吧。”


    小皇帝摇头,他好不容易才趁着三哥不在偷摸出宫一趟,怎么着也得玩够了才行。


    说起来,没当皇帝的时候还能时不时的出宫游玩,当了皇帝后反而处处不便。登基一年多,这竟然是他第一次出宫,看什么都觉得十分有趣。


    “前面铺子是卖什么的?为何都在排队?”


    贴身小太监探头望了望,回禀道:“少爷,是一家胭脂水粉铺子,排队的也多是女子。”


    小皇帝一看,果然都是女人。他心想这有什么值得排队的?还以为会是什么美食。


    “不如晚膳就在那家酒楼用,”小皇帝指了指前方,喜滋滋的往那个方向去。


    “少爷哟,”太监赶紧边走边苦口婆心的劝解,“安全起见,少爷还是别在外面用膳为好,再说,吃完饭天都黑了。”


    “没关系,旁人不知朕的身份,又如何下毒?你呀,杞人忧天。”


    没摄政王在身边督促,小皇帝明显放松不少,露出少年人独有的顽皮来。他着实好奇南疆菜色,想试试而已。


    太监自然拦不住他,于是只能跟着进酒楼。小皇帝财大气粗,当即将招牌菜点了一遍。


    他坐的位置是二楼雅间,从开着的窗户往下探头,正好能欣赏整条街的景色。


    小皇帝见那家铺子依旧在排队,暗自称奇,也产生了几分兴趣。


    “你去买几盒胭脂水粉回来,朕送给母妃。”


    小皇帝登基,他的母亲就成了太妃娘娘,只是不知为何,她突然说要在殿内礼佛,叫他少去她那。


    总不见母妃就罢了,小皇帝孝心不减,时不时的叫人送去精致的斋饭和衣物。


    “对了,不要带颜色的,母妃不用那些。”


    小皇帝想着,估计是父皇去的太突然母妃接受不了,所以才有了长伴青灯的想法。不过孝心还是要有的,很快小太监就拎着包裹回来。


    “朕瞧瞧哪里好,怎么那么多人排队。”


    几个瓶瓶罐罐,小皇帝也不知道都是什么,就随意的打开了一个,登时一股幽香扑鼻,还怪好闻的。


    小皇帝喜滋滋:“香气清雅,母妃肯定会喜欢。”


    吃完饭,小皇帝带着人准备再逛一圈就回宫,不想刚出酒楼就看见熟人了。


    “陛……”阿烟吐出一个字后迅速捂住嘴,快步朝着小皇帝方向来,小声的道:“陛下,您怎么在这。”


    小皇帝挥挥手,不甚在意道:“叫我七弟就可,三嫂,你是来买东西吗?”


    少年将话题岔开,阿烟竟顺着他的思路走。“不是,我开了间铺子,过来瞧瞧。”


    “哦?”小皇帝来了兴趣,他还是头一次知道三哥有产业在这。于是小皇帝问是哪间铺子,阿烟伸手一指。


    “真是巧了!”


    小皇帝拍了一下手,笑哈哈的道:“我方才叫人买了不少胭脂水粉,早知道是三嫂的铺子,报上三嫂名号还能便宜些。”


    阿烟知道他在逗趣,于是温柔一笑。


    兴许是知道他的身份后总是会多想,比如此刻,少年轻笑的样子和齐誉像极了,只是齐誉冷中带着暖意,而少年则像是太阳似的。


    齐誉不在,感觉小皇帝好像轻松不少,在宫内时他多少有些沉闷,但现在就如同普通人家的少年般鲜活。


    “还需要什么,我叫人送来。”阿烟笑道:“是回宫送给谁的?”


    如今皇帝十六岁,本来应当安排人侍候的,但是齐誉压着,说皇帝年岁尚小,合该再延后两年。所以后宫一直空着,他身旁也没有女眷,不知这些给谁。


    “我母妃,”小皇帝笑的开心,“我方才闻了,味道清雅大方,她肯定会喜欢。”


    他的母妃。


    阿烟愣了愣,小皇帝到底不是普通人,捕捉到阿烟那一瞬的不对劲。


    “三嫂,怎么了?”


    “没什么,我方才在想,还有个新品适合太妃娘娘,翠红,你去将那盒莲花香膏取来。”


    “是。”


    送走小皇帝,阿烟心情惆怅起来。


    小皇帝到现在都不知自己和齐誉的关系,看样子,齐誉也不打算告诉他。想到这,阿烟就很想齐誉了,算算日子,他离开半月有余,不知何时能归.


    坐在回王府的马车里,决明将做好的盒子给阿烟看,每个装胭脂水粉的盒子上都印着云香阁的字样,且写着京城二字。


    标志着这是京城云香阁的东西。


    “就算他们有办法买走我们的货品,上头的字样也会让买家存疑,而且他们成本增加,不见得会有人再买。”


    翠红点头:“王妃想的法子好,总能灭一灭他们的气焰。”


    阿烟叹气:“但怕他们丧心病狂依旧钻空子,为今之计,就只能是……”


    马车忽地停了下来,翠红撩开帘子出去查看情况,过了会她回来只进来半个身子,将决明和柳绿叫了出去。


    阿烟还在疑惑三个丫鬟有什么事情瞒着她的时候,帘子又重新打开了。


    外面天有些暗了,车里比外面更暗。


    因此男人像是沐浴在黄昏的余光里似的,带有柔和的光。


    一身玄色劲装风尘仆仆,他深邃的眉眼在看见车内女子时染了几分柔和,薄唇轻启道:


    “阿烟,我回来了。”


    🔒103  ? 番外十二


    ◎婚后日常(五)◎


    男人长腿一迈跨步进来, 直到他坐在阿烟的身侧,她才反应过来,登时扑到他怀里,声音颤颤道:


    “你终于回来了。”


    齐誉心里疼了一下, 将人抱住。阿烟贴在他胸膛上, 听见他嗯了一声胸腔微微震动,阿烟才敢相信是真的。


    也不知为何, 明明她不想哭的, 可是控制不住的眼睛发酸。


    “我回来了, 别怕。”


    齐誉双手环住人,将她提起来落在自己的腿上, 如此来一来,二人抱的更紧,像是要弥补他不在时的拥抱似的,齐誉闭着眼睛贴着她的脸颊, 掌心摩挲她的后背。


    “我不是怕, 我就是好想你。”


    多日以来的思念汇聚成河,嗅着他身上熟悉的香气, 阿烟鼻子越发的酸胀, 胸口也跟着难受起来,就像是受了委屈似的, 总算是有人可以倾诉了。


    “你不在家,我夜里睡不好。”


    她哽咽着诉说, 齐誉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静静的倾听。


    寻常女子大概只报喜不报忧, 会说:王爷, 你不在我也将王府管理的井井有条, 不用担心。


    但阿烟不同,她说自己管不好王府这么大的一家子,说自己能将自己的小铺子管好就不错了。


    女子说着还忍不住掉眼泪,惹的齐誉又是心疼的紧。


    当然,阿烟说的最多的就是,我好想你。


    说了许久,阿烟抬头看他,鼻子红彤彤的瞧着可怜巴巴。


    杏眸里还含着泪珠,随着她的动作划过她的脸颊,落在齐誉衣衫上,直直的往里去。


    明明不带温度,可齐誉像是被烫到似的,心里泛起酸涩,将人搂的更紧。


    “嗯,我也是。”


    阿烟瞪大了眼睛。


    她从未听过他说过这种话,于是连忙追问:“王爷,你也想我吗?”


    她迫不及待的看他的表情,就见男人眸色深深,却不肯开口了。


    “你说,是不是很想我。”


    刚哭过的姑娘,眼尾泛着红晕,衣襟也被她挣的松散,露出光洁漂亮的锁骨。那里曾是他的战场,他留下过很多次痕迹。


    齐誉抿了抿唇,下意识的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


    阿烟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仰着头承受。


    待一刻钟后到达摄政王府,胡岩识趣的叫人将马车直接驶向主院,还让丫鬟们都离开,偌大的院子只剩下孤零零的马车。


    许久之后,王府里的仆从们将灯笼都点亮,透过车帘映进来一点微弱的光,照亮女子洁白的肌肤。


    阿烟握手成拳打了男人的肩膀一下,被大掌握住,二人十指相扣。


    后来,齐誉用薄毯将人从头到尾裹住,直接抱进房间里。翠红和柳绿没敢睡觉,如翠红猜测的一样,一晚上叫了三次水。


    柳绿实在困的不行了,问翠红:“王爷还会叫水吗?”


    翠红摇头:“应当不能了,总要顾忌着王妃的身子骨。”


    以往也是最多三次,最少一次,总之不会让王妃太难受。


    帐内,阿烟累的不想动,她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于是说道:


    “今天碰见陛下了,他好像是偷跑出来的。”


    面带薄汗的男人动作没停,索性低头吻上她的唇。


    “唔……”


    “乖,专心些。”.


    被阿烟提及的小皇帝还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被三哥发现了,他正喜滋滋的往太妃娘娘宫里去。


    “母妃方便见面吗?”


    母妃礼佛之后,母子二人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每次都要等母妃不念经的时候才能说上两句话。


    老嬷嬷进去传话,过了会走了出来笑着将皇帝迎了进去。


    “给母妃请安。”


    “陛下,快来坐。”


    徐太妃面白慈目,衣着朴素,她手上还捏着一串念珠,身前放着打开的佛经,似乎方才正在念经。


    “母妃,朕是不是打扰你念经了?”


    “没有,”徐太妃叫人将佛经好好的放起来。


    “陛下,您来太妃娘娘高兴!”有个侍候多年的老嬷嬷说话,小皇帝闻言笑容更盛。“那朕明日还来。”


    徐太妃不赞同的道:“莫要耽误陛下的大事,陛下日理万机,想必忙碌不已。”


    小皇帝嗐了一声,道:“就这几天忙而已,那是因为三哥不在,若是他在宫里这些事情就全由于他处置便好。”


    说完,小皇帝才反应过来不可说这些,他看向徐太妃,果然见她笑容淡了一些。


    “母妃,三哥他真的没有半点二心,若是他有什么旁的想法,何苦辅佐朕一年多,不如当初就……”


    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怎么会不知道他权利滔天?


    可是他还知道,三哥他当真没有异心,全心全意都是为了大历好,都是为了他好。这样的三哥,他怎么能对他不信任?


    母妃的担忧他明了,所以每次来他都会说三哥的好话,可不知道是不是事与愿反,母妃越发的不满三哥。


    “陛下,皇位是你一个人的皇位,大历也是你的,不该让旁人来沾染。所谓利益熏心,就算再无欲无求之人,面对滔天的权势时间久了,也难免产生旁的念想。”


    徐太妃顿了顿,见小皇帝似乎有点不高兴,于是她话音一转,温柔了不少:“母妃也是担心你,只要陛下好,一切就好。”


    “朕知道,母妃放心。”


    小皇帝想将这茬岔过去,于是叫人将东西呈上来。小皇帝边说自己在宫外的经历边介绍东西:


    “母妃您看,这都是南疆的玩意,还有这个,莲花香膏,是三嫂铺子里卖的,这是最后一盒她特意叫人取来的。”


    徐太妃温柔笑了笑:“多谢陛下惦念。”


    母子二人又说了会话,小皇帝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娘娘,陛下亲近您。”


    老嬷嬷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准备找个地方放好。徐太妃礼佛之后就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了,什么胭脂水粉一概不用。


    “别动,将那个盒子拿来我瞧瞧。”


    “对,就是那盒莲花香膏。”.


    夜色正浓,王府主院里还点着微弱的灯火,直到很晚才彻底陷入黑暗。


    翌日,不出所料,阿烟起来晚了,齐誉早就收拾妥当去上朝了。


    翠红过来打开床帐,一股莫名的味道扑鼻而来,翠红脸红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将帐子归拢好侍候阿烟起来。


    “哎哟。”


    起身的时候阿烟捂着后腰叫了一声,都怪他,也不知这一趟回来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像是要将她拆骨入腹吃掉。


    从锁骨处开始,全身上下都留下暧`昧的痕迹,看的柳绿这个傻丫头都不好意思了,只有决明依旧一脸木然,如往常那般将角落里的大将军放出来。


    碧绿小蛇一点都没长大,不过动作敏捷不少,就这么一会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没事,大将军自己知道回来。”阿烟捂着腰,翠红心疼的道:“王妃,拿热毛巾给您敷一敷吧。”


    阿烟浑身酸痛,只能让翠红帮忙换衣裳,腰间的手印也被翠红和柳绿看见了。


    “好,”阿烟应声,索性重新趴下等待。


    敷过之后又涂了药,瞧着好了不少,阿烟也没那么难受了。


    柳绿偷摸问翠红:“你说王妃腰间的手印,为何是倒着的?”


    柳绿当然知道那是因为王妃皮娇肉嫩,王爷不小心留下的,但是她不明白为何拇指在腰内侧,四指朝上,瞧着倒像是从后面掐住人似的。


    翠红被她闹了个大红脸,食指点在傻丫头的额头道:“这些不是你该知道的,赶紧去泡茶,早膳也叫人送来。”


    “好嘞!”


    昨晚消耗太大,阿烟早上用了一碗肉馅馄饨,还吃了两块糕点才饱。胡岩敲门送来一盒子糕点,说是路上买的。


    阿烟打开看,果然是没见过的样式,便让翠红柳绿和决明几个坐下一起吃。


    “胡岩,你也别站着,过来吃。”


    胡岩挠头,眼神扫向决明。


    圆桌很大,能坐下将近十人,决明离胡岩最近,她还以为对方要让她让地方,于是决明腾的一下站起来,比划道:“胡统领,请。”


    胡岩连忙摆手:“不是,我不是要吃糕点,哎呀!”


    哎呀两声后他走了,屋里几个人面面相觑。


    决明不解:“胡统领怎么了?”


    柳绿手中拿着糕点脸颊鼓鼓,含糊不清的道:“不知道啊。”


    只有翠红看了阿烟一眼,阿烟回以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吃完东西在王府里走了一圈,阿烟回房看账本。像陵城那种事情,以后怕是时有发生,想要根本解决这种现象,那就只能主动出击。


    阿烟打算在陵城以及其他京城周边的大城池开铺子,至于那些小城池,就不必管了。


    不过开铺子需要本钱,她手里的钱暂且只能支撑一家铺子,想要开那么多家是不可能的。


    用齐誉的钱?他肯定会愿意,不过阿烟心里不太自在。


    想起自己开铺子的初衷,阿烟笑笑。


    那时候她觉得挣钱俩人一起花,不想对方家里有金山银山。


    看了会账本,阿烟捏了捏额角,觉得不能这样下去,还得继续研究新品才行。


    于是让人将工具都取来,阿烟直接开始做胭脂。


    李烈来的时候,阿烟正陷入困局,她本想做出带有光泽感的口脂,但总是不成功,虽然也多少带了润唇的效果,但远远达不到她想要的程度。


    “姐姐,”李烈走进来,乖巧的朝着阿烟行礼,阿烟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午后了。


    “烈儿乖,今天上课都学什么了?”


    小家伙现在愿意开口说话,只要阿烟问他都会一一作答。李烈摇头晃脑,将夫子教的背了大半,阿烟高兴的捏了捏小孩的脸颊:“烈儿真聪明!”


    画儿在一旁接话道:“王妃,烈儿少爷学东西很快,今日夫子还夸奖他了呢!”


    阿烟一听更是心花怒放,将方才的气馁赶到一旁,笑着让翠红上糕点和零嘴。


    她手上沾了东西,便起身去洗手,桌子旁就只剩下画儿和李烈。


    李烈不错眼珠的看着木碗,碗里正是方才阿烟研究的东西。过了会,李烈动了,直接一把抓起桌子上的芝麻,朝着碗里扔去。


    “哎,烈儿少爷,你干什么?”


    画儿想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见阿烟走过来,忙替李烈求情:“王妃,烈儿少爷不是故意的,他、他还小,玩心还重,以为那是好玩的东西,所以才捣乱。”


    阿烟当然不会怪烈儿,笑道:“无事,左右那些也不用了,都是失败品。”


    做不出来,当然不能要了,阿烟叫柳绿将东西撤走扔掉。


    “别扔。”李烈忽地开口,盯着木碗看。


    “烈儿是想要玩吗?那我给你找个干净的碗好不好?”


    这个碗里都是被搅拌成泥状的材料,瞧着颜色也不好。


    “就这个,”小孩手指着,阿烟便只能依着他,但告诉他不可以弄手上,李烈点头,捧着碗去窗下玩去了。


    等糕点和乳茶端来后,阿烟叫人:“烈儿,来,这里有好吃的糕点。”


    烈儿捧着碗进来,手中还捏着小杵子,有模有样的在学着阿烟做东西。


    “洗洗手我们吃好吃的。”


    小孩手上沾了污渍,衣摆也沾了一些,不过阿烟没生气,倒是柳绿有点不乐意,寻思王妃对李烈真好,像是亲姐姐似的,不过李烈什么都不懂,也不懂事。


    “姐姐。”


    烈儿举起手中的碗,阿烟不明所以:“是要给我吗?”


    烈儿点头。


    阿烟接过来,寻思着给自己做什么,她视线落在碗里,随后瞪大了眼睛。


    本来浑浊的材料变得柔和,上面泛着透明的光泽。


    画儿见阿烟没动还以为闯祸了,赶紧找补道:“王妃,烈儿少爷只是玩性大而已,他……”


    阿烟剜了一小点放在手背上涂抹开,明显感觉到比之前滋润不少。


    “是芝麻的作用?”


    阿烟凑近闻了闻,但只能闻到花香。


    “烈儿,你是将芝麻都捣碎了吗?”


    李烈点头,目光纯净。阿烟喜的抱住他:“谢谢烈儿,让我有了一个好的想法。”


    既然想要的光泽做不出,那就放入油性物质,比如芝麻油。当然,这个量要把握好,免得涂抹上像是吃完饭没擦嘴。


    阿烟茅塞顿开,一下午的时间都在研究口脂。


    “好了,这些拿去阴凉地方放好,等成型之后试试就知道成不成。”


    解决完一个心头大事,阿烟一身轻。她的云香阁得隔一段时间就推出新品,否则没法吸引京城百姓们,尤其是那些兜里富裕的客人。


    “今天王爷那边传话了吗?要不要回来用晚膳?”


    虽然大多数时候齐誉都在宫里用膳,但都会派人说一声,阿烟看了眼天色,心想传消息的人该来了才是。


    翠红摇头:“还没呢。”


    话音刚落,阿烟透过窗子就见李四脚步匆匆的过来。“这不就来了。”


    翠红红着脸不说话,等房门被敲响之后,李四进来,却不像往日那般先看翠红,而是急色道:“王妃,出事了。”


    阿烟白了脸:“王爷出了什么事?”


    李四摇头:“不是王爷,是宫里的太妃娘娘出事了,她中毒了。”


    阿烟松了口气:“哪个太妃娘娘?中的什么毒?现在可解开了?”


    李四快言快语回答道:“是陛下的母亲徐太妃,本来这事不会传到前朝来,但徐太妃身边的人堵住王爷,正巧几个朝中大臣也在。徐太妃的人说,她是用了云香阁的香膏才会中毒,一口咬定是王爷谋害她!”


    “什么?”阿烟站了起来,“关王爷什么事?那是我的铺子,若是她想栽赃诬陷,该诬陷我才是。”


    阿烟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我知道了,一定是王家的人干的,就是想害王爷,翠红,快点将我的箱子拿来,我们进宫。”


    李四摇头,似乎难以启齿,阿烟皱着眉头:“都这时候了,你有话赶紧说!”


    “不用您进宫,王爷那头传来消息,说会很快解决好此事,叫王妃别担心。”.


    皇宫里,郝仁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叹了口气。


    “王爷,我们要被关到什么时候?”


    这件事直接闹到赵相爷以及几个阁老面前,当时还有几个朝中重臣,齐誉没法压下去,只能先听赵相爷的安排留在宫里。


    小皇帝倒是相信齐誉,但他也没什么办法,反而是尽快调查此事才能还齐誉的清白。


    “很快。”齐誉淡淡的道。


    郝仁转过身叹气,心道都这时候了,主子还有闲心自己下棋。


    “王爷,本来您可以不将这件事告诉王妃的,瞒着她好像更好一些。”


    阿烟姑娘心思单纯,没见过这么多尔虞我诈的事情,郝仁想若是王爷不说实话,只说在宫里陪着皇帝,她可能会没那么担心。


    正在下棋的齐誉顿了一瞬,随后落下一枚黑子,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男人声音清冽,眼神深邃的盯着残局,声音比方才柔和几分。


    “她是本王的妻子,与本王荣辱与共,合该知道这些。”


    大婚那日,她也曾说过,往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骗她。


    “王爷,那王妃担忧可怎么办?我们又出不去,哎,这如何是好?也不知道静柔怎么样了,会不会担心我。”


    齐誉抬眼,似乎有些诧异。


    郝仁脸色涨红,难得的扭扭捏捏:“就是胡岩的妹妹,叫胡静柔,上次胡岩护送王婶子一家回南疆的时候路过漠城,正好将妹妹接过来了。”


    齐誉将棋子捡回棋篓里,用帕子将手指挨个擦干净,然后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


    郝仁不解:“王爷,您这是……”


    “想办法出宫去,免得你担心你的静柔。”


    说完齐誉唇角翘了翘,他也担心他的阿烟。


    🔒104  ? 番外十三


    ◎婚后日常(六)◎


    徐太妃被太医及时抢救, 算是保住了一条命并无大碍,但她脸上和手上都泛起大片的红疹,瞧着甚是吓人。


    小皇帝一直陪在徐太妃的身侧,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紧握着她的手, 视线一直在徐太妃身上。


    “太医说母妃一会就该醒来,为何到现在都没醒?去, 将外头的太医叫进来。”


    深更半夜本该是休息的时辰, 但太医署所有的人都在殿外候着, 听见召唤,立刻进到屋内为徐太妃把脉。


    “陛下, 太妃娘娘脱离危险了,但身子骨弱,还需要再将养着。微臣认为,最晚明天早上, 太妃娘娘一定会醒来。”


    先皇在世时皇子皇孙众多, 七皇子虽然受宠,但还是和母妃更亲近一些。后来七皇子登基为帝, 那些朝臣们还曾惧怕他母妃垂帘听政。


    约莫母妃怕给他惹麻烦, 所以才信佛修养身心。


    小皇帝感恩母妃为他做的,因此越发的孝心, 从宫外买来适合母妃用的东西,却不想就是这东西害的母妃中毒。


    “陛下, ”贴身老宫人上前低声禀告道:“王爷要见您。”


    徐太妃就是涂了那莲花香膏之后才中毒, 这事被内阁老臣们知晓后, 当即要按照大历律法将摄政王关起来, 甚至要去王府抓王妃。


    还是三哥和老臣们交锋, 最后变成三哥押在宫内等待事情真相解开。


    凭心而论,小皇帝相信三哥三嫂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现在证据摆在这,他也无法松口放人。


    “好,朕这就去。”小皇帝起身,刚要放开徐太妃的手,就感觉好似动了一下。


    “母妃?”小皇帝激动的叫人,就见徐太妃眼皮动了几下后缓缓睁开眼睛。


    “陛下。”


    “母妃,您终于醒了!”


    徐太妃刚醒,小皇帝自然无法离开,因此宫人只能复命道:


    “王爷,陛下说稍后再来。”


    齐誉什么都没说,只嗯了一声后坐下等着,期间还叫人换了两壶热茶,外加夜宵。


    郝仁沾光,跟着吃了一顿丰盛的宵夜后抬眼看向窗外。


    “王爷,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本来王爷说要出去的,但没见到皇帝的面,自然出不去。


    齐誉抬眼,压下戾气,忽地说了句:“本王给过机会了。”


    郝仁:“什么?”.


    宫内有人不眠,宫外也有人彻夜守在桌边,半点困意都没有。


    阿烟一双眼眸红肿,能看出哭过一场。但此刻她没有泪意,正忧心忡忡。


    她本想进宫,但李四不让,还说王爷叫她在家等就好。


    可她又如何坐的住?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屋里来回踱步。


    这件事她分析了,估计又是王家从中作梗,想要谋害齐誉。幸而宫里传来消息,说太妃娘娘毒解了,暂时没有大碍。


    可是事情真相呢?什么时候能查清,齐誉又何时能回家?


    跟齐誉在一起这么久,阿烟想事情也比之前更加全面,她分析这件事怕不会轻易善了。


    越想就越焦急,只觉得心跳的厉害,连带着身上也跟着难受。


    翠红是个懂眼色的,赶紧过来为阿烟倒了一盏温水,小声劝解道:“王妃,锅里还热着鸡汤,给您下碗面吧。”


    阿烟摇头:“吃不下。”


    心里堵得慌,什么都不想吃。


    翠红劝解:“王爷在宫里也定然担心您,王妃,您保护好自个儿的身子比什么都强,相信王爷有办法解决此事,很快就能回府见您。”


    大概劝说起了点作用,阿烟总算点头了,翠红让人将油水撇去,一定要清淡一些,另外还备了几样爽口小菜,总算是让阿烟胃里垫了点东西。


    “翠红,什么时辰了?”


    “禀王妃,寅时刚过,天快亮了。”


    这是他们夫妻二人成亲后,第二次分离,却难捱到她无法入睡。


    “天快亮了,可宫里还是没消息传来。翠红,你叫李四等天亮后立刻去宫门口探探情况。”


    现在宫门关着,李四去也没用,只能等。


    阿烟也束手无策,想要救齐誉却没什么办法。


    她再一次打开箱子,里面正是她叫人去店铺取来的所有莲花香膏。


    府医已经来验过了,全部都没有问题。


    阿烟明知这是陷害,可暂时没有解决的法子,只能尽最大努力去自保。她不休息,几个丫鬟自然也没法睡觉,都陪她在屋里熬着。


    “行了,你们快去睡吧。”


    “没事,奴婢不困。”柳绿刚说完这句话就打了个哈欠,阿烟坚持让几人去休息,翠红觉得她现在需要静静,所以嘴上说去睡觉,实际上几个人就在院子里候着。


    翠红一夜未睡,眼下一片青色,李四凑过来小声问她:“困吗?”


    翠红摇头,李四便也没说什么了。


    天色大亮后,李四出去打探消息了,阿烟坐不住,索性起身去王府门口等着,她想早点知道他的消息。


    街道上人来人往,有人时不时的朝着这个方向看上一眼,阿烟便转到影壁后的岔口站着等。


    听见脚步声,翠红道:“王妃,应当是李四回来了。”


    话音刚落,却见阿烟忽地提起裙摆就往外跑。“王妃,您慢些。”


    翠红和柳绿跟在后头跑,刚转过来就见王妃扑进一人怀里。


    “王爷!”


    身材颀长的男人抱紧娇小女子,揽着人往府内走来,还低声安慰道:“阿烟别哭,我回来了。”


    阿烟还是哭,被齐誉抱着去了主院。


    后头柳绿一股脑的跟着往里冲,被翠红拽住:“王爷回来了,王妃就不需要我们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柳绿这回学聪明了:“那用不用备水?”


    “备什么水,快点睡一会就得起来了。”


    不过小丫鬟们收到消息,今日就当给她们放假了,不必去主院侍候。柳绿笑嘻嘻,赶紧脱衣裳:“快,我要睡到晌午再起来。”


    翠红点了点她的额头:“行,睡吧,等晌午吃饭我叫你。”


    主卧里,夫妻二人坐在桌子旁,阿烟从上到下打量他,还上手摸了一遍,确定他没事后才松了口气。


    “王爷,事情圆满解决了吗?是不是王家人陷害?”


    怀里的娇妻一双杏眸肿的像是核桃,齐誉心疼的亲了亲,将人放在自己腿上,他抱紧她。


    “都处理好了,阿烟,别怕。”


    阿烟点头,双手揽着他的脖颈,凑在他颈子处闭上眼睛,道:“王爷,我觉得自己没用,在你出事的时候什么忙都帮不上。我想进宫,可是进不去,我就在王府里干等着,没办法做任何事。”


    这是头一次,阿烟生出迷茫和恐惧的情绪,比当年祖母祖母双双不在时更甚。


    “对不起。”


    齐誉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他从未夜不归宿过,想着若是不告诉她怕是会让她彻夜难眠,而且成婚的时候已经答应过她不会骗她,所以才将此事告知于她。


    想过她会担心,但此刻见阿烟抱着他默默流泪,齐誉无比后悔这个决定。


    他就该独自揽下的。


    “王爷,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你记得都要告诉我。”阿烟抬头,蹭了一把眼泪后接着道:“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想知道你的动向,我是你的妻子,所谓夫妻共进退,对吗?”


    齐誉薄唇微张似要开口,阿烟捂住他的唇,生怕他说出什么自己不想听的。她接着道:


    “如今我是王府女主人,不说独挡一面也该稳住府里的人,王爷,我不是小孩子了。”


    回想刚认识时,阿烟就是个天真烂漫又有点小心思的少女,而如今,她手里握着王府中馈,将自己的两家铺子也打理的井井有条,早就有当家主母风范。


    阿烟还是没松手,看着男人深邃的眸子,她笑了一下:


    “谢谢王爷愿意告诉我实情,我很高兴。”


    齐誉眸色深深,点了点头后,阿烟才松口手,他则是身子前倾,吻上她的唇.


    一夜没休息,齐誉陪着阿烟躺下,在确定身侧之人熟睡之后,齐誉才轻手轻脚起身,换了一身衣裳后走出房门。


    外头决明抱臂靠在树旁,胡岩正和她说着什么,决明一脸不耐。“王爷,”决明赶紧行礼,胡岩转过身跟了上来,“王爷,现在就走吗?”


    宫里还有收尾的事情需要齐誉去做,齐誉吩咐决明道:“让她好好休息,不许吵她,若是她醒来告诉她本王去宫中,晚上归来。”


    “是。”


    去往皇宫的路上齐誉一言不发,稳坐在车中似乎在闭目养神。对面坐着胡岩,外头赶车的则是李四。


    眼看着快到了,胡岩小声的叫人:“王爷,到了。”


    齐誉一夜没合眼,从宫中回到王府后更是忙着哄阿烟,自然没休息,所以他睁开眼后,眼中的红血丝格外明显。


    胡岩看在眼里不由得劝解道:“王爷,左右事情真相已经查明,不如先歇歇再处置徐太妃。”


    这句话是斟酌许久之后胡岩想到的,他想那位徐太妃毕竟是小皇帝的娘,王爷不好做的太过,怕伤了兄弟二人之间的感情。


    不过徐太妃也是,竟然敢拿王妃当靶子,王爷不可能轻饶了她。


    哎,此事难解。


    “夜长梦多。”齐誉说完这句便下车了,胡岩只得跟上。


    到的时候毫不意外的看见了小皇帝,小皇帝欲言又止,齐誉则点了点头,大步朝着内殿而去。


    徐太妃刚解毒身子还虚着,所以齐誉只是让人将其看管在她的殿内,并没有旁的动作。小皇帝紧随而来,眼见榻上的母妃面色惨白,小皇帝咬了咬牙,拽住齐誉的衣袍。


    “三哥,我有话同你说。”


    床榻旁徐太妃的贴身老嬷嬷一脸紧张,小皇帝个头不矮,但和已经成年的摄政王相比还是差了一头。


    不,不仅仅是个头的问题,还有气质。


    摄政王眯了眯眼,久居上位者的气势显现,犹如山中的万兽之王,慵懒又危险。


    而小皇帝则像是被束缚的小兽,惧于威严但又不得不伸出爪子求饶。


    “三哥。”小皇帝又喊了一声。


    曾经齐誉告诉过小皇帝,当着旁人面要叫他王爷,小皇帝便理解成,私下里可以叫他三哥。


    齐誉倒是不曾阻拦过,所以就变成当小皇帝有事求他时,就会唤他一声三哥。


    现在的这两声三哥,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徐太妃。


    齐誉往床榻上看去,徐太妃正闭眼休息,她面目慈祥,完全看不出这些事情都是她做的。


    齐誉到底动了,二人走到外室,小皇帝驱散屋里的人后急着道:“三哥,这件事是母妃不对,但是她年纪大了难免糊涂,三哥,能否算了?”


    齐誉长眸扫过小皇帝,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小皇帝明白他的意思了。


    此事若没有被调查清楚,不止是摄政王,就连王妃也要受到波及。经此一事,小皇帝越发明了:那位三嫂乃是三哥不可触及的逆鳞。


    可是小皇帝又不肯眼睁睁看着母妃被处罚,父皇去了母妃便是他的依靠,他只能低下头,接着求情道:


    “三哥,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


    “不能。”


    齐誉声音冰冷,他看着小皇帝道:“臣不能让臣妻蒙受不白之冤,请陛下恕罪。”


    如此强硬的态度,看样子此事不能动善了。


    小皇帝不由得有些失望,一面是他的母妃,一面是他敬爱的兄长,他要如何抉择?


    半响之后,小皇帝直起腰杆,难得的在齐誉面前摆皇帝的阵势,他故作深沉的道:“摄政王,朕认为徐太妃虽有过错,但幸而祸事未酿,且徐太妃中毒是真,已经得了惩罚去了半条命。所以,此事就交由朕处置,将徐太妃关在此殿软禁,从此之后不得外出,如何?”


    说这话的时候小皇帝手心冒汗,自打登基以来几乎所有的决定都是摄政王与内阁共同商议,摄政王于他是兄又如父,小皇帝第一次如此行径不免有些紧张,定定的看着齐誉。


    齐誉也在看他。


    不知为何,小皇帝在他的眼睛里竟然看出了欣慰。


    但一转眼齐誉转过头,小皇帝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了。


    “陛下所言甚是,”齐誉看向烛火,声音淡漠又疏离,“就如陛下所言,但没有下次。”


    小皇帝立刻接话道:“保证没下次。”


    齐誉走了,临出门前看向内室的方向,与此同时,床榻上的徐太妃睁开眼眸,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老嬷嬷凑过来小声道:“娘娘,都按照您说的来了。”


    徐太妃和老嬷嬷会心一笑,觉得就算遭了罪这一切也都值得了。


    中毒之后摄政王妃身上的嫌疑重大,自然也牵扯到摄政王。如果没人查出真相,那摄政王在皇帝心里将不再是尊敬的兄长。


    如果像现在似的查明是她做的,徐太妃也赢了。


    出宫的路上,胡岩忍不住问齐誉:“王爷,徐太妃弄这么一手到底是为什么啊?她能获得什么好处啊?”


    齐誉捏着额角,淡声道:“好处已经得到了。”


    “啊?是什么?”胡岩琢磨了一通,但着实没想到。


    正值晌午,街道上人流交织熙熙攘攘,热闹的景象驱散人心头的那点惆怅之意。


    齐誉长指挑开车帘,看向外面。恰巧有一妇人牵着两个孩童,正言笑晏晏的说着什么。


    大一点的是哥哥,小一些的是妹妹。哥哥见妹妹手中的糖人吃完,他主动将自己的糖人递了过去。


    母亲欣慰的摸了摸哥哥的头,说了几句话似乎在夸赞他。


    看了一会,齐誉将帘子合上,双目紧闭后才缓缓的道:


    “已经挑拨了本王和皇帝的关系。”


    “若污蔑下毒之事成,本王不至于地位不保,但皇帝总会心怀芥蒂。如今真相大白,皇帝就算知晓是徐太妃不对,也想要留下她一命,那就难免要和本王开口求情,这嫌隙早晚都要有。”


    胡岩大惊:“既然王爷知晓徐太妃用意,那我们为何不想对策?”


    齐誉端坐在那,一身玄色长袍用金线绣着暗色如意纹,更显男人矜贵。面若冠玉眉目如画,端的是英姿俊逸。


    他缓缓开口,半点不见慌张之意,像是早已洞悉一切。


    “皇帝早晚有长大的一天。”


    皇室多薄情,就算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会有同室操戈那一天。


    胡岩明了,王爷的意思是,就算没有此事,小皇帝和摄政王之间早晚也会有嫌隙。不过王爷既然这样说,估计是做好打算了。


    回到王府,齐誉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熟悉他之人能看出他心情不好。


    一路朝着主院去,还没到便碰上翠红送府医出来,齐誉心中一紧。


    “可是王妃身体不适?”


    翠红行礼,犹豫了一下道:“也不算是。”


    府医欲要说什么,翠红咳嗽两声,府医便不吭声了。齐誉见此蹙起眉头,快步朝着屋内去,连旁人的行礼都不理会,直接跨步入内,却没在外室看见阿烟的身影。


    “阿烟,你哪里不舒服?”


    快速的转过屏风,就见女子正坐在椅子上,面带甜笑看着他。


    “王爷。”


    “阿烟,”齐誉上前,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哪里不舒服?府医如何说的?可有开药?”


    他呼吸乱了一分,难得的情绪外泄。


    “我没生病,哎呀,你先冷静一下我和你说。”


    齐誉被她拽到一旁的椅子上,长眸凝视着她:“什么?”


    阿烟一脸喜气,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齐誉视线随之过去,忽地想到了什么全身都紧绷起来,眼中带着不可置信。


    阿烟笑了:“王爷,我们有孩子了。”


    “阿烟,”男人忽地紧张无措起来,嘴唇嚅动却说不出话。


    认识他的时候起,他便是沉稳如山的男人,从未这般失态过。兴许是觉得他的表情好玩,阿烟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就在这,我们的孩子。”


    阿烟察觉到他的手都颤了。


    “阿烟,我……我要当爹了?”


    🔒105  ? 番外十四


    ◎婚后日常(七)◎


    “胎儿月份尚浅, 王妃不必紧张。”


    自打知道怀孕之后,府医日日都来请脉。府医捋了捋胡子,心道这都可以理解,毕竟王妃第一胎, 难免紧张一些。


    紧张有, 但不是阿烟,而是她身侧的男人。


    方才诊脉时他目不斜视直直的看着府医, 搞的府医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 脑门冒汗。还是阿烟开口, 和齐誉说了几句话,这才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开。


    “好, 需要喝安胎药吗?”阿烟摸了摸肚子,依旧平坦。


    府医笑了,“王妃身子骨健康,饮食多注意些便好, 暂时不用喝。”


    等人走了, 齐誉点头道:“是药三分毒,还是不喝为好, 而且你怕苦。”


    阿烟笑了, 一双杏眸带了几分戏谑:“是怕我苦,还是怕毒到你孩子?”


    齐誉想也不想立刻答道:“自然是担心你怕苦, 生病难受的时候都不喜喝药,更别提现在。”


    阿烟满意了几分, 勾着他的手掌道:“我确实不喜苦, 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我愿意为了孩子吃苦。”


    听她这样说, 齐誉心紧了一下, 将人抱住安抚道:“我不会让你和孩子受罪。”


    阿烟笑了:“我知道。”


    自打知道这个喜讯之后,全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王爷宣布从本月开始到王妃生产,所有人的月银涨三番。


    三番月银啊!喜的柳绿连着好几天都笑的见牙不见眼,被汤伯打趣:


    “小丫头走路可得睁眼看着!”


    柳绿笑嘻嘻:“知道的汤伯,我还等着照顾小世子呢!”


    汤伯也高兴,当天晚上激动的一晚上都没睡,一会感叹王爷二十余岁终于有后,一会又笑着拍巴掌,嘴里念叨着什么。


    第二天阿烟膳食就全变了,其中她最爱吃的红烧肉少了许多,只有可怜的一小碗。


    阿烟表示抗议,齐誉则是边给她夹菜边轻声道:“是汤伯安排的,老人家一份心意。”


    齐誉自小汤伯就在身边侍候着,说汤伯是长辈也不为过,所以很多时候一些小事他会任由汤伯做主,比如一日三餐的事情。


    翠红正在一旁布菜,闻言笑着道:“王妃您不知道,汤伯特意问了府医还找府外的老大夫打听,熬了好几天才弄出一份食谱交给厨房,说往后您的餐食乃是府中重中之重,一切都做好准备为您的膳食让路。”


    其实汤伯还说了,一切都紧着王妃,王爷那里若是不急可以先放放。


    不过王爷在,翠红不好说这话。


    “这样啊,”阿烟略显沮丧,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自己胃口不太好,连两块红烧肉都吃不完,倒是爱吃汤伯安排人做的一些爽口小菜。


    “这道是南疆菜!”阿烟激动的指着盘子道:“王爷,你还记得吗?我曾经给你做过!”


    鲜果用粗盐腌过,水分少了后果子变得带有韧性,再洒上特制的梅粉和椒粉,滋味变得奇特起来,叫人一口难忘。


    齐誉点头,但他记得那时候阿烟用的是林子里的野果子,吃起来特别酸。


    “这个好吃,开胃。”阿烟又吃了一块,觉得胃口都好了不少。待吃完饭,齐誉去上朝,阿烟让人将汤伯叫来。


    “汤伯,辛苦了。”


    虽说阿烟把持着中馈,但人情来往全部都是汤伯过手,最忙的就是他。现在老人家还要为了她的事情操心,头发感觉都白了不少。


    “王妃说的哪里话,”汤伯笑眯眯,“庄子上刚送来一筐樱桃,已经交给翠红了,一会给您上一盘。”


    “樱桃啊,”阿烟嘴里开始冒口水了,“总想吃这等酸爽的东西,翠红,洗一些过来,汤伯,您也拿走一些。”


    汤伯笑的开心,赶忙摆手道:“都留给王妃吃。”


    这批樱桃下来的晚,个头也比之前大了不少,红彤彤的有人拇指大小,咬下去脆爽酸甜让人欲罢不能。


    阿烟知道自己怀着身子,不管多喜欢吃也总要收敛,于是只吃了一半就叫翠红撤了,剩下的叫几个小丫鬟分着吃了。


    下午的时候李烈下学归来,他比之前懂事不少,乖巧的行礼,阿烟叫人拿糕点给他吃,顺道检查他的课业。


    画儿时不时的在一旁给阿烟讲解,末了说好话道:“夫子夸赞烈儿少爷聪慧,说待初秋便可入书院学习了。”


    京城有不少书院,但最好的书院需要考核方可进入求学。阿烟放在心上,当天晚上问齐誉道:“烈儿学东西本就比旁人晚,加之他性子腼腆内向,若是考中还好,考不中的话怕孩子心里不舒坦。”


    她说话时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男人的胸膛,齐誉喉结微微滚动,抓住作乱的手。


    阿烟倒也让他牵着,因为她在想事情所以没注意他的异样。


    齐誉问她:“所以你是想让我出面?”


    女子眼眸亮的惊人,翻过身将下巴放在他胸膛上:“可以吗?”


    齐誉:“不可以。”


    阿烟娇嗔:“哎呀,王爷,就帮个小忙嘛,这对你来说只是抬抬手的事情,帮帮忙嘛。”


    每次有事求他都会撒娇,而每次齐誉也都会应下,这招百试百灵。


    不过今天,阿烟失策了。


    “阿烟,不是我不想帮忙,”他大掌拂过女子如绸缎似的乌发,耐心的给她讲解其中的道理:“是,一句话便可让李烈入学堂,可你想过若走后门的方式进入学堂,他会不会被同窗孤立?会不会在心里留下印记?亦或者根本就跟不上进度?”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阿烟有点发懵。


    男人如劲松般的手指缠绕着女子的乌发,语气温柔至极:“所以阿烟,让李烈自己去闯,你要学会放手。”


    “王爷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阿烟承认是她没想那么多,光想着进最好的书院让李烈接受最好的教育,反而忽视了李烈这个人。


    “王爷,将来孩子的管教要靠你了,我什么都不懂,怕教不好孩子。还是你来,你文武双全,一定可以将孩子教导成才。”


    提到孩子,阿烟眼神都温柔了几分,畅想将来有孩子的生活。就听头顶上的男人似乎轻笑一声。


    她抬头看他:“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自然不对,”齐誉和她对视,于昏黄的烛火里一字一句的道:“阿烟什么都做的很好,不管是管理王府还是经营商铺,你都做的很好。”


    被人夸赞自然是高兴的事情,阿烟笑吟吟抱紧他:“还有呢?”


    “你还是好妻子。”


    他似乎有些感慨,半响之后,他道:“阿烟,谢谢你。”


    三年之前,他绝对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成亲,甚至有了自己的血脉。如今所拥有的幸福,都是她赐予。


    “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妻,愿意为我生儿育女。”.


    有了身子后生活确实发生了改变,但也可以说没什么变化,阿烟本人察觉不到,可是翠红柳绿几人却是实打实的忙碌起来。


    尤其是翠红,她作为阿烟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几乎事事都要她过目。


    柳绿端着几碟子糕点要往屋里走,被翠红赶紧叫住,问道:“这是什么?”


    柳绿不明所以:“是糕点啊,都是王妃爱吃的,你看这个是芙蓉酥,这个是甜圆子,这个是……”


    “停停停,”翠红一个头两个大,“这几天王妃食欲不好,不喜吃这等油腻之物,全部撤下,只留这道桃花乳酪。”


    柳绿挠头:“那好吧。”


    这头刚解决完,那头决明刚从演武场回来,拎着长剑就要往屋里去,翠红急的都破音了:“决明!”


    决明吓的一哆嗦,差点将武器落地。


    翠红走了过来,满脸不赞同:“剑鞘呢?剑怎么不放剑鞘里?”


    决明哦了一声解释道:“是王妃说让我从演武场回来就找她来,给她舞剑看,所以我就直接拿着剑来了。”


    翠红拍了一下脑门:“王妃怀着孩子,你这剑上头有戾气,还是不接触微妙,这样,你换一柄木剑过来。”


    木剑啊?决明觉得用木剑耍不出飒爽来,但想到王妃的身子,于是点头同意转身走了。


    就这样忙碌了一天,翠红嗓子明显哑了不少,吃完晚膳后总算有时间歇息,她觉得腿酸于是坐在院里的石凳子上歇歇脚。


    余光瞥见一双黑靴出现,翠红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


    “喝这个会舒服一点,我刚从府医那里要的。”


    “多谢。”


    翠红难得的没拒绝李四的示好,李四黑脸有点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一溜烟的跑了,只剩下桌子上一碗清嗓子蜜水,慢慢泛起涟漪。


    翠红为阿烟梳头时,镜子里出现女子不自觉轻笑的脸。阿烟看的稀奇,问翠红:“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翠红垂眸嘴硬道:“没有。”


    阿烟看着朝她挤眉弄眼的柳绿,会意后点点头就没说什么了。趁着翠红去取水,柳绿赶紧告诉阿烟:“王妃,我昨晚看见翠红姐去给李四送吃食。”


    王妃心肠好,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给她们,柳绿当场就吃了,翠红则是用帕子包好说晚上回去吃,可是她看见翠红拿着帕子去给李四,李四吃的开心。


    阿烟笑了,扇扇子的手轻晃:“好,我知晓了,你就当没看见,千万别说此事,免得翠红面皮薄脸上挂不住。”


    之前是翠红自己说不喜李四的,现在又这样,怕她自己不好意思。柳绿嘿嘿笑:


    “我懂。”


    天气愈发的热了,阿烟也越来越没胃口。膳食一天比一天精致,但阿烟吃的越来越少,急的汤伯整日围着厨房团团转,就琢磨怎么能让阿烟多吃些东西。


    府医日日来诊脉,等诊完今日的平安脉后被汤伯截住,询问相关事宜。


    等汤伯说完之后,府医沉吟片刻,道:“王妃脉象平稳,身体健康,没食欲只是暂时,过些日子就好了。”


    汤伯急了:“不说孩子,光是大人不吃东西也不成啊,你想想办法。”


    府医苦着脸:“要是没身子还能开汤药调理,但王妃怀孕在身,不好再吃药了。要不让厨房做些酸汤?”


    汤伯摇头:“做了,可王妃还是食欲不振,这可如何是好。”


    府医又提了几个法子,全部被汤伯否定,最后府医也没招了,随口说了句:“说不定出门散散心就好了。”


    没成想无心的一句话,汤伯眼前一亮。


    “对啊!”


    王妃除了去铺子就是在王府里,而且因着有孕后精力不济,这几天都没出府。兴许是在府中憋闷也说不定!


    很快阿烟这边就收到消息,问要不要去城外散心,正是夏季好时节,可游山玩水。


    阿烟来了兴趣,不过觉得有些可惜,齐誉太忙只能她自己去。


    却不想当天晚上齐誉就说他明日无事,可以陪着她去。


    “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不会骗你。”.


    齐誉在城外有一大片庄子,阿烟还曾经去游玩过,不过这次她却被带向另外的方向。


    “不是去庄子上吗?”


    齐誉回道:“是,不过是另外一处。”


    阿烟没多想,齐誉名下产业众多,谁能想到京城最为出名的天月楼竟然是他的呢?


    有了身子之后总会觉得乏累,阿烟坐马车里没一会就睡着了。


    车内宽敞,长椅上够她躺下睡觉,不过齐誉还是将人放在自己身侧,用自己的腿给她当枕头。


    一个多时辰的路,阿烟就这样无知无觉的睡了这么久,等她醒来后担忧的揉他的腿:“是不是麻了?”


    女子的手柔软的像是一团云朵,开荤之后又被迫素了许久的齐誉不敢让她触碰,哪怕夜里睡觉时也让她老老实实,免得自己遭罪。


    这次照旧是抓住她的手,却不想被她发现了异样。


    夏日衣衫单薄,一些不同也无所遁形。


    阿烟惊讶的张大嘴巴,齐誉耳根子红了一片,别过头不看她。“到了,下车吧。”


    阿烟脸也有点臊的慌:“还是等一会再下车好了。”


    他这个样子下车就得被人瞧见,哎,有时候过人之处会让人觉得苦恼。


    俩人不下车,赶车的胡岩还挺好奇的,隔着帘子再次道:“王爷,到了。”


    就听里头淡淡的声音道:“你先去歇息,叫人将房间打扫出来。”


    胡岩还以为阿烟在睡觉,所以没多说,赶紧去安排。翠红柳绿几个也帮忙,将屋里收拾的一尘不染,还摆放了新鲜的水果。


    “王妃还没睡醒吗?”柳绿道:“白日睡的久了,怕晚上睡不着。”


    翠红道:“没关系,王妃最近嗜睡。”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眼看着就快晌午了,才见到王爷揽着王妃走过来。大概是刚睡醒,就见貌美的女子面上带着薄红,秋水般的眸子横了王爷一眼。


    王爷王妃乃是神仙眷侣,二人感情深厚,平日里在王府也总是这样所以并没人察觉出不对。


    阿烟小声的凑在齐誉耳边,气哼哼的道:“下次再也不帮你了。”


    齐誉轻笑,握住她的腕子轻轻揉捏,阿烟这才觉得手没那么酸了.


    这处庄子明显比旁的庄子景色更好,主要都是果树,空气中都散发着甜意,让人心旷神怡。


    “王妃,这里有山泉水!”


    柳绿咋咋呼呼的捧着水壶进来,说道:“这是管事给的,说是山上的水,甘甜好喝,王妃尝尝。”


    阿烟入口的东西全部有府医检查过,所以她直接喝了一口:“果真不同,滋味甘甜。”


    京城是繁华,但是缺了几分野生美。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没觉得景色有多好,但是当只能在京城里时,阿烟有时候会梦到村子,想念美不胜收的风景。


    齐誉似乎看破了她的想法,他牵过她的手,低声问道:“还有力气走路吗?”


    阿烟实话实说:“没力气了,早上只吃了一口粥水。”


    齐誉点头,起身站在阿烟面前,劲瘦的长臂伸展开:“那我抱你。”


    屋里柳绿识趣的避了出去,阿烟倒也没害羞,直接揽住他的脖子,直接被他轻松抱起。


    “是不是变重了?”


    “轻的很。”


    齐誉抱着人从门口出去,后头呼啦啦跟了好几个人,被胡岩拦住,只让决明和翠红跟着,一路随着往山上去。


    “王爷,我们要去哪里?”


    山路不好走,他还要抱着她。“王爷,我自己也能走。”


    “无碍,你很轻。”


    他抱着人也健步如飞,后头的胡岩和决明还好,翠红跟了一会就彻底跟不上了,眼前失去几人的身影。


    翠红喘着粗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咬咬牙索性跑着追人。


    “哎,你不累吗?”后头李四忽地发问。


    翠红摇头:“不累。”


    可话音刚落,她就哎呦一声。


    “脚崴了不能走路,要不然会越来越肿。”李四走到翠红身前蹲下,“我背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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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6  ? 番外十五


    ◎婚后日常(八)◎


    翠红摇头说:“不用, 我自己能走。”


    可是刚走出一步就哎哟一声,幸好李四眼疾手快扶住她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李四道:“要不我陪着你在这等着,一会主子们就下来了,免得你上去。”


    翠红还是不肯, 想着上去能侍候王妃。李四指着她的脚道:“你将自己照顾好就成了, 上去也是给王妃添乱,再有, 王爷和王妃不是那等计较的人, 若你实在不放心, 那我上去和主子们说一声。”


    翠红觉得他说话在理,同时自己的脚确实走不了, 便坐在树下阴凉处,让李四帮忙跑一趟。


    李四来的时候,齐誉带着阿烟独自离开了,胡岩摆摆手:“脚崴了就赶紧下去抹药, 我和王爷说。”


    李四笑着行礼, 胡岩:“行行,等成亲的时候敬酒就中。”


    李四一张黑脸通红, 生怕胡岩再说什么赶紧跑了。胡岩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百无聊赖的站在那,时不时的看不远处的决明一眼。


    决明依旧是一身衣裙, 不过她的裙摆比寻常女子的略短一些,估计是为了方便她行动。


    她手上拎着一把木剑, 正在那全神贯注的耍剑花。


    咯噔——


    是小石子落地的声音。


    看着滚在脚边的小石子, 决明停下动作抬眼:“胡统领有事?”


    这一句话里连个情感起伏都没有, 胡岩忽地牙疼, 觉得道阻且长。


    “没什么, 怎么换木剑了?”


    决明:“王妃最近喜看我耍剑,翠红说我的剑戾气重,所以换了桃木剑。”


    胡岩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但眼神一直注视着决明。刚开始决明还不懂,过了会她明白了。


    “胡统领是想切磋切磋?”


    胡岩:……


    并没有那个意思。


    很快俩人就打了起来,闹出的动静在山顶上也能听见。阿烟吓了一跳,还是齐誉安抚道:“他们在切磋,别怕。”


    说完,继续为妻子褪去鞋袜。


    阿烟怎么也没想到,山顶这里竟然有处温泉。虽然不大,但两个人洗正好。


    齐誉已经将衣裳都脱了,只剩下亵裤,正神色认真的脱她的鞋子。


    乳烟色绣花鞋脱下,又轻手轻脚的将袜子也一并褪下,女子的肌肤白皙若凝脂,被握住的时候泛起一层粉色。


    “我还是不下去了,万一泡温泉对胎儿不好呢?”


    自打有了孩子后,阿烟也会更加注意,这是她和齐誉的孩子,她很期待到来。


    阿烟说着就缩回脚,被齐誉握住。


    “没关系,”他索性泡进池子里,将她的脚也放入水中,“泡泡脚也好。”


    阿烟想着只泡脚应当没关系,于是就坐在齐誉的外裳上,两只脚放在水中,时不时的撩起一串水珠,洒在齐誉的身上。


    他上半身都是伤痕,原本还不想让她看,但阿烟撒娇,他便将衣裳脱了,如此也能更舒坦一些。


    夫妻二人都舒服的喟叹一声,阿烟道:“这地方好,若是冬日里来泡一泡,观赏满山雪景,想必一定是美事一桩。”


    齐誉轻笑:“好,今年入冬后就带你来。”


    他弯腰抓过她的脚,阿烟挣扎:“你做什么?”


    带着薄茧的手指粗粝,按压在脚面上的时候触感很是独特,让阿烟想起一些令人脸红耳赤的画面。


    “捏一捏,能舒服一些。”


    他本来力气很大,但特意收敛轻轻捏着她的脚趾,让阿烟觉得确实放松不少。


    怀着身子,她时不时的就会腿肿,齐誉从小腿处帮她揉捏,过了一会果然消肿了。


    “好受一些吗?”


    “嗯!”阿烟重重点头,凑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甜甜的道:“谢谢夫君。”


    “要不要再给我按一下手腕?手指也好酸呢。”


    齐誉被她这句话弄的红了脸,脖颈上的水珠顺着往下滴落,划过紧致的腹肌,没入湿漉漉的裤带里。


    因着裤子也湿了,因此更方便阿烟看清某些东西。她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凑过来似要闹他。


    齐誉闭眼不动,但过了一会后还是叹息着将人压在一旁亲了许久.


    山上景色好,加之齐誉悉心照料,阿烟一身轻,心情也好了不少。回来路上齐誉没让她自己走,而是抱着人下去。阿烟埋头在他颈子处,眼睛朝后看。


    阿烟:“王爷,你说李四和翠红怎么样?”


    翠红脚崴了,本来决明要背着翠红,但胡岩说了句什么,就变成李四背人。


    翠红脸颊绯红,低声和李四说话,瞧着态度比之前好了不少。都是跟着自己的人,阿烟自然希望他们幸福,所以才有了这一问。


    “你是当家主母,这些事你定就好。”他回答道。


    晌午的吃食都是最新鲜的,还有一道油炸小河虾,通红的虾子吃起来嘎嘣脆,还有新鲜捕捞的鱼,直接清蒸,鱼肉细嫩清甜。


    阿烟碗里是齐誉挑过刺的鱼肉,堂堂大历王爷,此刻还在一丝不苟的给她挑刺。


    “够了,你也吃,”阿烟夹了一筷子排骨放在他碗里,齐誉嗯了一声,来者不拒全部吃掉。


    齐誉太忙了,只有晚膳才能一起吃,难得的午膳时光阿烟多吃了半碗饭。


    吃多了就容易困,没一会就睡着,庄子里所有人都像是被封了口似的,没人发出一点声响。


    翠红腿脚不便,她指使柳绿将甜瓜洗干净后放在井水里。


    待阿烟醒来后,便有一碟子切好的水果,吃起来凉爽赶走燥意。


    大约是来了新环境心情跟着也愉悦,下午的时候阿烟带着人出门放纸鸢。


    午后的日头有些晒了,阿烟就拉着齐誉躲在树下,看着几个丫鬟边放纸鸢边笑。


    翠红负责指挥,柳绿和决明放纸鸢,小丫头们渐渐玩的高兴,嘻嘻哈哈的笑起来,欢快的气氛让阿烟也跟着心情好,吃了两块齐誉递到嘴边的糕点。


    只是今日风向有点怪,一会朝东一会朝西,不一会就将那只纸鸢吹的东倒西斜,最后直直的坠下。


    柳绿大惊:“哎,我的纸鸢!”


    决明属于话少的行动派,直接脚尖一点朝着纸鸢过去。只是来了一阵邪风,直接将纸鸢吹向茂盛的树冠,最后如同果子似的挂在了上头。


    决明快步朝着树去了,后头传来脚步声,决明侧头,就见是李四。李四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决明,交给我。”


    决明想起胡岩的提点,于是她停下脚步,让李四将纸鸢取下,上翠红面前献殷勤去了。


    几个人的反应全在阿烟眼中,她心里有了定论。


    下午返回王府,齐誉自然要去忙公事,阿烟懒散的靠在小榻上,笑着问翠红:“考虑的如何?”


    李四来找阿烟,提出想要娶翠红的想法,阿烟没直接应下,只说要考虑考虑。


    寻常人家都是主母随手一指便将丫鬟配了,阿烟深感翠红几人的不易,想问她们自己的意见。


    之前翠红提过,说不想嫁给侍卫了,说怕像她爹似的回不来。但今天翠红神色松动了,低垂着眼眸红透了一张脸。


    “王妃,我……”


    难得让伶牙俐齿的翠红说不出什么,阿烟笑道:“我替你说,你是愿意的,对不对?”


    李四对翠红一片真心,任劳任怨,之前翠红冷脸对他时,他也依旧对她好。就算是石头也该被捂热了,何况翠红本就对他有意。


    翠红点头,阿烟拍了拍她的手道:“那我就做主帮你安排?”


    翠红行礼后小声道:“全凭王妃做主。”.


    八月份时,王府里添了一件喜事,李四和翠红喜结连理,府里众人摆了宴席热闹一番,二人拜过堂入了洞房,婚事便成了。


    成了亲的翠红梳起妇人鬓,依旧在阿烟身边侍候着,有时候看见阿烟锁骨上的红痕,翠红意味深长的替阿烟整理衣襟,将其盖起。


    日子一天天过,阿烟食欲好了不少,府医每天都来诊脉,说胎儿很健康。


    阿烟心里越发的高兴,算算日子已经三个多月了,这胎儿算是稳妥,所以阿烟写信给南疆的王婶子一家告诉这件事。


    没过多久就收到回信,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喜的阿烟看了好几遍。


    京城铺子暂时交给翠红帮忙打理,她能力出众就算阿烟不插手也将铺子管理的井井有条,甚至账本都会对好,阿烟只需要最后过目便好。


    秋日时分,正是蔬果成熟的季节,每日庄子都会送来鲜果,阿烟吃的都是最好的。


    这天阿烟正在啃一颗桃子,就听见外头喊王爷。


    “王爷,今个回来的怎么这般早?”


    阿烟看了一眼窗外,竟然还天光大亮。


    齐誉将官服换下,过来揽住女子的腰:“嗯,晚上想吃什么?”


    阿烟食欲还算不错,晚上照旧吃红烧鱼和一些爽口青菜。齐誉嘴不算挑,她吃什么他就跟着吃。


    待吃完饭,夫妻二人便在府里散步消食,待天黑之后一起休息。


    不过连着几天都是如此,饶是阿烟也察觉出不对来。


    这天吃完晚膳后齐誉去了书房,阿烟叫郝仁过来。


    “朝堂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郝仁摇头:“没有。”


    阿烟蹙眉:“那为何这几日王爷都回来的如此早?之前忙的不可开交,这会竟然闲暇下来,且回来的一日比一日早。”


    郝仁吞吞吐吐似乎想要说什么,阿烟威胁道:“你说不说,不说我可不让胡岩理你了!”


    郝仁看中胡岩的妹子了,但胡岩死活不同意,阿烟拿捏着这点做文章,果然让郝仁变了脸色。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想办法打听到,不如你告诉我,也免得我费心思。”


    说着阿烟抚自己的肚子,道:“你也不想我太累吧?”


    王妃是王爷的心头肉,只要她想知道,就没有打听不到的。郝仁想通了这一点后只能开口说出实情:


    “最近王爷放权,很多事情都让陛下自己亲自处理,所以轻松不少。”


    这话没明说,但阿烟明了,意思就是小皇帝已经开始收权了。


    这就是齐誉早早回家的原因?


    晚上入睡的时辰,齐誉额上浸了汗,他先是抱着阿烟入水,为她清理好之后才清洗自己,床单换了新的,二人身上的衣物也换了干爽的,这才躺下睡觉。


    阿烟手指在男人紧实的胸膛上打圈,思忱片刻后道:“你能早点回家陪我也算是好事,将来我们的孩子出世,更要你这个父亲在身边好好教导。”


    齐誉是聪明人,自然听出她的话外之音。


    “放心,是我让陛下开始全面处理政务的,阿烟,我想有更多的时间陪你和孩子。”


    其实齐誉心里早就有了一个打算,只不过暂时不能告诉她。


    听齐誉这样说,阿烟放心了,她乐得如此,这样能和他多相处。


    有齐誉的陪伴,很多事情便可以忍受了。十月末时,阿烟的肚子已经盖不住了,加之日子越发的冷衣服增多,有时候坐下都得让人扶着。


    齐誉照旧早早回来,有时候甚至只去早朝,下朝之后即刻返家。


    原本那些害怕齐誉的朝臣们还想借此做什么文章,雪花般的折子往小皇帝的案桌上飞,全部被他压下。


    十一月,京城下雪了。


    “过了这个年,朕十七岁。”


    明明年纪尚轻,但已经是一国之君了,且愈发的有帝王风范。有宫人来送吃食,说是徐太妃娘娘亲手做的。


    送进来之后老宫人打开,就见是一碟子绿豆酥。


    老宫人笑着道:“陛下,您爱吃的绿豆酥。”


    这道糕点用料简单,但做工复杂,是小皇帝的心头好,隔几天就要吃上一碟。后来当了皇帝,便不可让旁人揣摩他的喜好,因此这东西也不怎么吃了。


    如果是以前,小皇帝大概会兴高采烈的吃完,然后叫人告诉徐太妃他很喜欢,但现在……


    小皇帝捏着鼻梁,脸上带了矛盾之色:“撤走。”


    老宫人惊愕。


    陛下这是怎么了?好像从上个月开始,陛下就对太妃娘娘不甚亲近,莫不是母子俩闹了别扭?


    老宫人想了一会也想不明白,便依照小皇帝的意思,将那碟子糕点撤走。


    皇帝不吃或者剩下的东西,就全部便宜守在御书房外的宫人了。老宫人有个义子,他将糕点给义子吃了。


    义子名叫孙小福,是老宫人给起的名儿,背靠大树好乘凉,没少沾老宫人的光。


    糕点细腻美味,孙小福一口一个,喜滋滋的边走边吃。待一盒糕点吃完,孙小福才快步往前去,办自己的差事。


    他走的急,一个没注意撞到了一个老嬷嬷,孙小福赶紧弯腰作揖道歉,生怕得罪哪尊大佛。


    老嬷嬷耷拉着嘴角,一看就不好相处,她视线扫过孙小福的唇角,忽地问了句:“方才吃了什么?”


    孙小福不傻,可不敢说吃陛下不要的东西,生怕惹了旁人的红眼。他撒谎道:“旁人给的糕点。”


    那老嬷嬷问:“什么糕点?瞧你嘴边有残渣,莫不是绿豆酥?”


    什么酥不酥的,孙小福不懂,只知道好像是绿豆做的,于是胡乱的应付几句赶紧跑了。


    这头老嬷嬷原路返回,直接禀告徐太妃道:“娘娘,陛下没吃绿豆酥,赏下人了。”


    原本丰腴的徐太妃清瘦不少,瞧着尽显老态。她拧着眉头,面相瞧着更老。


    “不是一次两次了,陛下好似有意疏远本宫。”


    老嬷嬷劝解,道:“陛下渐年长,兴许是不喜吃那等甜食了。”


    徐太妃点头,有些心不在焉的道:“兴许吧。”


    自打那之后,徐太妃又叫人送过几次旁的东西。有时是炖了一晚上的鸡汤,有时是一碟子她亲手做的卤菜,但毫无意外,全被老嬷嬷瞧见陛下赏人了。


    徐太妃无法出宫,老嬷嬷也处处受限,抬出皇帝的名头才能出殿送东西,长此以往,俩人不免都有些泄气。


    夜深人静,本来该敲木鱼的徐太妃心烦意乱,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你说,会不会是陛下知道了什么?”


    老嬷嬷安慰道:“不可能,这件事只有先皇和……,先皇没告诉旁人,陛下又如何得知?”


    徐太妃心里乱的很,她道:“那若是摄政王知道?”


    随后她自己否定这个说法,如果摄政王知晓,他早该告诉皇帝才是。


    尽管老嬷嬷一直说好话安慰,可徐太妃总觉得不调查清楚心里不安稳,便让人注意皇帝的动向。


    几天之后,总算查出些眉目来。


    “你是说,陛下叫人传唤过荷叶?”


    徐太妃大吃一惊,连杯盏都拿不稳,滚烫的茶水倾斜而下,顿时烫的她凄惨一叫。


    “娘娘!”屋里众人赶紧围了上来。


    徐太妃被烫伤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小皇帝的耳朵里,老宫人问道:“陛下是否要过去瞧瞧?”


    徐太妃被禁足,但是皇帝可以随意进出探望母妃,之前皇帝还隔三差五去一次,但上个月开始,不知为何许久不曾去过了。这次徐太妃受伤,老宫人想,陛下怎么也得过去看看才是。


    谁料小皇帝眉眼平静,淡声说了句:“叫太医过去就好。”


    老宫人张了张嘴,只能说句:“是,陛下。”


    “对了,摄政王可还在宫中?”


    🔒107  ? 番外十六


    ◎婚后日常(九)◎


    皇宫外的王府没修建好时, 齐誉就是在皇宫里住,小皇帝给他分了一个宫殿,离小皇帝的宫殿很近。


    后来王府修建好,齐誉下朝之后也会去宫殿处理公务, 而小皇帝更是时不时的过去, 俨然将那里当成他的地盘了。


    但近些日子开始,摄政王有意无意的疏远他。小皇帝想, 也不算是疏远吧, 曾经手把手教他东西, 现在全部让他自己一个人处理,不得加以他人之手。


    也可以说成是历练。


    上手之后进步的更快, 而他的好三哥,放手的速度也越发的快了,现在更是将所有东西交给他自己处置。


    原本小皇帝不觉得当一国之君难,但现在每天有看不完的奏折, 处理不完的政事, 若是一个不妥当,还会让朝中那群吹毛求疵的老臣们不满, 动不动就要死谏。


    自打全盘接手之后, 小皇帝再也没休息好过,这才多久, 他衣裳就宽松了一寸。


    当然,他也知晓摄政王的不易了。


    有时候他想, 先皇做的这个决定可真英明, 毕竟他那些皇兄里只有三哥最靠谱。但有时候他又思索, 为何三哥任劳任怨呢?


    直到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想到这, 小皇帝捏了捏阵痛的额角, 老宫人回复道:“禀陛下,王爷在的。”


    “好,朕去找他。”


    小皇帝到的时候,就见窗子半开着,而窗边立着齐誉,正低垂眼眸收拾书桌。


    初冬时节,男人一身玄色长袍,明明老气横秋的颜色却被他穿出深沉稳重之感来。


    细细想来,好似他有记忆起,三哥就是这般沉稳,随着时间变得愈发难以琢磨。


    走了几步,窗边的男人听见脚步声,侧头看了过来。


    小皇帝一时不知该如何表情,讷讷的喊了声:“三哥。”


    三哥,摄政王,两个称呼分别用在不同的场合,但是此时此刻,在满园萧条之景下,他想喊一声三哥。


    齐誉挥挥手,殿内众人识趣的退了出去,只有小皇帝抬脚迈步进内,看着满室收起来的东西,忽地升起慌乱之感。


    “三哥,你……你收拾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他办公之所,也是三哥教导他批改奏折之处,可谓承载了皇帝的成长和回忆,于小皇帝来说有特别之意。


    现在,原本堆满奏折的桌面变得整洁,屋内所有摄政王的东西都被收拾好,忽地变得空旷起来。


    心里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但小皇帝压着唇没说,等待齐誉回答。


    “臣妻再有几个月就要生产了,想着多陪陪她,往后这里不常来,所以将东西收拾一番。”


    “这样啊,”小皇帝松了口气,露出几分笑意来,“三哥,那晚膳留在宫里吃,我们兄弟二人喝一杯。”


    怕齐誉拒绝,小皇帝赶紧道:“三哥,你已经许久不曾留在宫内用膳了。”


    算算日子,起码有几个月了。


    小皇帝期待的看着他,半响之后,齐誉淡淡的嗯了一声。


    晚膳就设在宫内,菜色十分丰盛,不过小皇帝没有吃饭的心思,有些话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三哥,这杯敬你。”


    一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兴许是喝的太急,小皇帝剧烈咳嗽起来,用衣袍捂住口鼻,过了会平静下来,才面带歉意的道:“喝的太急了。”


    齐誉没说什么,只默默的为二人斟满酒水。


    皇宫里的酒自然都是佳酿,香气扑鼻满口余香。温和的酒液顺着喉咙流入,就像是给人注入勇气一般。


    兄弟二人都沉默了,小皇帝又连着喝了几杯,脸色涨红一片,说话也含糊了一些,握住酒盏说句什么。


    齐誉神色未变,但他喝酒的动作顿住一瞬。


    “陛下从何处听来的?”


    “这你别管,总归是经过调查之后确定了这件事,三哥,你告诉我,这件事是真的对不对?”.


    冬日时节,时不时的就会飘上一场雪。


    细小的雪花落地为整个皇宫镀上一层银白,像是将那些肮脏之物都洗涤干净似的,只剩下明面上的雪白无瑕。


    黑靴踩过皇宫的青石板路,雪地里便留下一串脚印,寂寥又萧瑟。


    直到出了宫门口上了王府的华盖马车,齐誉才淡声吩咐道:“先去茶楼坐坐。”


    胡岩问:“王爷,需要告诉王妃一声吗?”


    这些日子齐誉总是早早回去陪着,今日天色这般晚他还没回去,估计王妃会惦念。


    “已经着人告诉了。”


    车内都是酒气,熏的齐誉越发觉得头痛。


    等去酒楼在雅间坐上一会,喝完一壶浓茶,这才觉得酒意散了。


    不过回到王府,还是被某个鼻子灵活的人发现,凑在他面前嗅了几下道:“你喝酒了?”


    回府之后还在花园里坐了一会,确定身上没有味道后才回屋,却不想阿烟的鼻子竟然这般灵敏。


    “嗯。”齐誉没打算隐瞒,便将和皇帝喝酒的事情说了,末了他晦涩难辨的说句:“他已经知道了。”


    没有多余的话,阿烟直接抱住他,柔声道:“事已至此,陛下知道也算是好事,兄弟之间隔阂消了才是正事。”


    这也是齐誉所想。


    既然小皇帝已经调查得知了真相,那便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出来时小皇帝喝醉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拉着他喊三哥,说什么也不让他走。


    “已经告诉宫人不许再让他饮酒了。”


    阿烟轻笑:“好。”


    不过随后她就干呕了两声,吓的齐誉立刻弹了起来,朝着外头喊:“叫府医过来!”


    “没事的,”阿烟拦住大惊失色的男人,道:“就是闻不得浓重的味道,可能是被你身上的酒气熏的。”


    齐誉低头嗅了嗅,他倒是没闻出来。


    不过这天夜里,齐誉连着洗了三次澡,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最后确保身上气味散去才回房。


    床账散着,屋里烛火昏暗,依稀能瞧见帐内女子闭着眼睛。齐誉愈发的放轻脚步声,上榻之后将床帐放下。


    “回来了。”熟睡的女子声音低低的,她凑过来要抱他,齐誉用枕头隔住。


    “我身上凉。”


    屋里有地龙,刚入冬的时候便开始烧了,她似乎比之前更加怕冷。


    腹部隆起,夜里睡觉时候有些难受,齐誉总是能及时醒来,耐心温和的给她按压腿亦或者倒口温水.


    过了一个春节,阿烟的肚子越发的大了,汤伯有些担忧,问府医道:“为何王妃的腹部比寻常妇人的更大?”


    汤伯琢磨着,会不会是双生子?


    府医捋了捋胡子,笑道:“王妃穿的太过厚实而已。”


    不止穿了棉衣,外面还被齐誉披了大氅,只露出一张小脸,瞧着比怀孕之前圆润了几分,倒显得更加娇俏可爱了。


    眼看着临盆在即,齐誉甚至连早朝都不去,只在家专心陪着她,按照府医的嘱咐,日日带阿烟出来散步。


    若是她不想动,齐誉便亲自给她揉腿,让她能舒坦一些。


    南疆王婶子他们也会时常给阿烟来信,还送来不少南疆人坐月子用的东西以及吃食。


    “王妃,这是吃的?”柳绿捏着一截像是树皮的东西,寻思这能吃?


    阿烟面色红润半躺在小榻上,屋里地龙烧的暖和温暖如春,甚至她穿着单衣都不觉得冷。手边是宫里赏赐的新鲜瓜果,阿烟吃了一块后笑着道:“是,熬汤用的。”


    柳绿凑着闻了闻,惊讶道:“哇,还挺好闻,翠红姐,你闻闻。”


    说着将东西放在翠红鼻子底下,却不想翠红面色一白,捂着嘴往外跑。


    “翠红姐!”柳绿懵了,决明也一脸不解,倒是阿烟若有所思,吩咐柳绿道:“你去看看翠红,决明,你去将府医请过来。”


    一刻钟后,本来在演武场的李四飞奔而来,满脸喜色的抱住翠红:“媳妇,你有了!”


    翠红打他肩膀:“你快放我下来,小心孩子!”


    府医笑呵呵:“月份尚浅,是要多注意些。”


    李四这才将人放下,随后不错眼珠看着翠红,一直傻笑。


    既然翠红有了,阿烟便让她先好好养胎,翠红不肯,说什么也要侍候着,府医说平日活动无碍,相反多动动对胎儿有好处。阿烟便没让翠红走,不过总是让柳绿多干活。


    柳绿也不说累,她高兴的紧,觉得着偌大的王府添丁进口是好事,还整日琢磨替翠红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


    一说到名字,阿烟想起来,他们孩子的名字也未曾定下。夜里阿烟和齐誉提了此事,齐誉道:“已经想好了几个名字,待明日你挑挑,选出两个。”


    阿烟不解:“为什么是两个?”


    齐誉道:“因为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所以各选一个。”


    阿烟侧头看他:“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我们的孩子我都会喜欢。”


    阿烟咂咂嘴:“还是男孩吧,我怕小女娃被我教歪了,那可就糟了。”


    南疆和大历不同,大历女子更喜文静婉约之流,若是她当真生了个像她的女儿,到时候怕是不好找夫婿。


    毕竟,像齐誉这样合意优秀的郎君,天底下独一份。再有,她怕旁人欺负她女儿,若是男娃娃吃点苦倒是正常,女娃娃不可以。


    怀着这样的心思,阿烟等来了临盆这日。


    其实毫无征兆,阿烟还正在吃糕点,就觉得底下一热。


    她低头,还以为自己失禁了,半响之后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当阿烟进入产房时,齐誉也要跟着进去,直接被稳婆拦住:“哎哟,王爷呀,产房不可入!”


    齐誉冷着脸,那稳婆还有点怕,还是汤伯过来小声劝慰几句,齐誉才点点头退了出去。


    只不过他就守在门口,连坐下都不肯,急的胡岩抓耳挠腮,寻思着女人生孩子一家子着急。


    翠红有了身子,李四不敢让她一直站着,便扶着她坐下,还安慰道:“你别担心,王妃定然会顺利生产。”


    听见产房里的声音,翠红眼睛都红了:“我能不急吗?王妃是头胎,府医说生产会困难一些,听声音就知道王妃在遭罪。”


    越想越急,李四也跟着着急,到最后全府上下,竟然只有决明最为冷静。


    胡岩凑过来:“别一直站着了,坐下歇歇,等王妃出来还得留力气好好侍候。”


    说完不见决明回应,胡岩在她眼前比划了一下,这才发现决明早就害怕的懵了!眼睛眨都不眨!


    屋外众人各异,屋内的稳婆们则是告诉阿烟呼吸节奏,告诉她如何使劲。


    在阿烟感觉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忽地听到了一声婴儿啼叫。


    “生了,生了!王妃生了个小郡主!”


    外头齐誉看见门开了之后立刻往屋里去,连汤伯都拉不住,最后只能任他闯入。


    齐誉没敢直接往内室进,而是隔着屏风叫人:“阿烟?”


    “王爷,快来看看小郡主。”稳婆将包好的小孩往齐誉面前递,齐誉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感觉身上被烤的没那么凉了之后,他大步朝着里去。


    内室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可还有浓重的血腥气。齐誉皱着眉头看向床榻上已经昏睡的女子,莫名的觉得心里发紧。


    他什么都没说,静静的坐在床边。


    稳婆将孩子抱过来放在床榻上,小孩子哭的声音格外响亮,将阿烟震醒。


    “王爷,”她睁眼便看见男人抱着小孩子,一脸的无措。


    “阿烟,她哭了。”


    本来身体觉得疲惫不堪,但是见到父女俩都在她身边,阿烟生出一股无边的幸福感。


    “应当是饿了,王爷,给我吧。”


    府里请了多位奶娘,夜里能让阿烟睡个好觉。齐誉问府医许多事项,让阿烟坐了一个舒心的月子。


    不过出了月子,齐誉依旧不许她出去。


    “现在正是最凉的时辰,阿烟,等晌午暖和一些我陪你去花园里逛逛。”


    已经春分时节了,外面春红柳绿一片盎然景象,就该出门踏春赏景,而不是像她似的憋在屋里。


    “府医说若是吹风怕往后会头痛。”齐誉叫柳绿取来带有帽兜的披风,道:“一个时辰后我们就出去。”.


    小孩子长的快,几乎一天一个样。从刚开始皱巴巴变成粉雕玉琢,阿烟越发喜欢自己的小孩。


    “芝芝乖,吃饱了就去睡觉。”阿烟奶水少,索性就让乳母喂着,她也轻松不少。


    孩子取了名字,小名叫芝芝,大名叫芝兰,是阿烟和齐誉共同选的。


    按理说王爷之女想要郡主这个名头也得请封,但孩子刚满月,宫里就来了旨意,直接册封郡主,赏赐宝物无数。


    汤伯每天都乐的见牙不见眼,对芝芝极为宠爱,甚至阿烟觉得若是她不在府里也不碍事。


    等芝芝五个月大的时候,阿烟已经可以一整天不在府中了。她手头的铺子多了几家,每日要处理的事情不少。


    齐誉心疼,捏着妻子的手道:“又瘦了。”


    阿烟怀孕之后胖了不少,后来坐月子又大补,身材比之前圆润了两圈。后来忙碌起来,这才重新恢复婀娜的身段。


    “才没有,这样好看。”阿烟转了一圈,笑着道:“你看,是不是和没成亲的时候一样?”


    齐誉想起初见时的事情,那时她身穿南疆服饰,身上的银铃叮当作响,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忘却。


    “嗯,都好看。”


    阿烟受用但嘴上不说,只道:“油嘴滑舌。”


    怕阿烟太辛苦,翠红又怀着身孕不能帮忙照看店铺,所以齐誉叫汤伯拨了几个得力人手,帮阿烟照料铺子的事情。


    和之前一样,阿烟觉得用女子更方便一些,毕竟她做的是胭脂水粉的生意。


    几个人来了之后阿烟询问一番直接安排活,等适应一段时间后,阿烟发现确实让自己松快,还能多在府里和女儿相处。


    小家伙长的愈发还看了,一双大眼睛像是葡萄似的,还是个爱笑的性子,可爱的让人觉得心都化了。


    原本阿烟以为齐誉那等冷淡的性子不会有多喜欢孩子,可是她发现只要女儿在,他的视线总是在女儿身上,甚至不自觉的翘起唇角。


    见他喜欢芝芝,阿烟松了口气。


    真怕他是个严父,更怕怕芝芝长大后像她爹似的.


    芝芝会走了,府里所有人脑袋都大了。


    翠红生孩子,李四在家照顾她,阿烟身边就只剩下柳绿和决明,还有照顾芝芝的三个奶娘。


    小家伙虽然人不大腿也短,但不知怎么回事,走起路来速度极快,奶娘们得小跑着才能追上她。


    这天芝芝又咋咋呼呼的追大将军,嘴里还喊着什么,阿烟没太听清。


    “芝芝,你放过大将军吧,它都要被你捏死了。”


    自打看见过大将军之后,芝芝就总会到处找碧绿小蛇的身影。可是小孩子手没个轻重,若阿烟没看见,大将军怕是就要被芝芝弄死了。因此大将军总是躲芝芝,阿烟也好几天没看见它了。


    芝芝追着碧绿小蛇跑,可是跑着跑着,小蛇不见了。


    芝芝十分疑惑,大大的眼睛充满不解,还吱吱呀呀的说着什么。


    过了会,眼前出现一双金线黑靴。芝芝觉得有点眼熟,顺着往上抬头看。


    “啊~”芝芝喊了一声,随后就被面前的人抱起来。芝芝变高了,能看的更远,高兴的她拍手哈哈笑。


    “芝芝,叫爹爹。”阿烟走过来引导小家伙说话。


    也不知怎么回事,芝芝会喊娘,但就是不曾叫过一声爹。每当芝芝喊她时,阿烟发现齐誉眼里都会闪过艳羡。


    可惜,阿烟教了一会,小家伙索性转过头不理她了。


    “脾气还挺大。”阿烟假装打她的小手,结果还没落下就被男人的大掌握住。


    男人面容冷峻,可是眼眸里是化不开的温柔,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妻子。


    黄昏余光洒在一家三口的身上,就见男人侧头对着女子说了句什么。


    女子笑的眉眼弯弯,小女孩也跟着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爹~”


    忽地小家伙奶声奶气喊了一句。


    阿烟激动的不得了,齐誉虽面色如常,可身子紧绷到声音发颤:


    “芝芝,再叫一声。”


    “爹!”


    作者有话说:


    计划写平行番,给少年的齐誉一点糖。宝贝们还想看什么番外可以说哦,么么


    🔒108  ? 平行番


    ◎三皇子和小宫女◎


    夜半时分本该是休息的时辰, 可宫殿内灯火通明,太监宫女们低眉敛目垂首在一侧,听着屋内时不时传出来的痛苦声音。


    哗啦一声响,似乎是殿内什么东西打破在地, 但没人敢动, 只有门口站着的一位上了年纪的宫人揪心不已,来回的踱步。


    “殿下怎么了?”


    一只瘦弱的小手拽住宫人的衣袖, “义父, 您不进去看看吗?”


    台阶下有个胆子大的宫女悄悄抬头, 看见那个刚来没几天的小宫女胆大包天,竟然还敢拽汤公公的袖子?


    汤公公可是三皇子身边的大太监, 所有人都要听他的调遣,可谓位高权重。这样的人,那瘦弱的小丫头片子也敢这般放肆?


    头发枯黄面颊凹陷,也只有那双眼睛还算水灵。


    就在宫女还在疑惑时, 就见汤公公微微弯腰, 对那小宫女说了句什么,小宫女重重点头, 还接过汤公公手里的水壶, 一脸严肃的抱在怀里。


    汤公公走下台阶,偷看的宫女立刻低头生怕被人瞧见。


    “你们几个去取热水过来, 你们几个,随我去小厨房走一趟。”


    三皇子中毒之后汤公公便亲自处理很多事情, 恨不得三头六臂将所有事情都自己干了, 生怕再发生不利于主子的糟糕事儿。


    他走了几步后回过头, 就见黄毛丫头还如方才似的守在门口, 一副门将的架势, 甚至小丫头还挺了挺胸脯,将水壶紧紧抱在怀里。


    汤公公点头,心道刚捡回来的女儿还算乖巧。


    这深宫大院处处都是歌舞升平,又处处如这冬日雪景似的,皑皑白雪下全是腐朽。


    那日他碰巧遇见有人欺凌一个小宫女,救下孩子后瞧着着实可怜,便将她要了过来带在身边。


    几天过去,他发现这孩子心性单纯,像是白纸似的,一问才知刚入宫没多久。也是,在皇宫这样的大染缸呆久了,不可能还这般单纯。


    想着自己膝下无子,这孩子又和他有缘,就将其收为自己的义女,带着她一起上值。


    身为三皇子身边的大太监,自然是要以三皇子为重,所以汤公公耳提面命,告诉小丫头道:“阿烟,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侍候好殿下,事事以殿下为重,知道吗?”


    “知道,阿烟一定好好侍候殿下!”


    此刻,阿烟嘴里还在念叨着:“侍候殿下。”


    瘦弱的小丫头抬起眼帘,大大的眼睛看向房门,不明白为何殿下将自己关起来。


    不过义父说了,殿下聪慧过人,不管做什么决定都有其自己的考量。阿烟像是应和自己似的,点了点头。


    过了会,屋里又传来瓷器被打碎的声音,吓的阿烟缩了缩脖子,赶紧退后几步,杏眸里带了恐惧和困惑。


    她见过三皇子几次,可是从未说过话,义父说殿下和善,但这是真的吗?


    难道殿下不是像那些主子似的,打砸东西然后欺负她出气吗?


    阿烟又惊又疑,等屋里没声音后,她动摇了一下。


    义父不会害她,若不是义父出手相助,说不定她已经被冻死在雪地里了。


    小丫头本来后退一步的脚又朝前迈了几步,重新站回去替义父看着门口。义父说了,要让她看紧,不让旁人进去,若是殿下出来她就去给殿下倒水。


    只是等啊等,等到汤公公回来,阿烟也没瞧见那扇门打开。


    黄毛小丫头立在柱子旁,安静的像是一簇花,看着宫人们忙来忙去,准备热水吃食。


    待天色黑了下来,汤公公脸色愈发难看,时不时的凑近房门处,将耳朵贴上听里面的动静。可惜,半点声音都没有,若不是三皇子应了他一声,汤公公甚至以为出事了。


    “义父,”阿烟端着一盏热茶过来,双手恭敬的递给汤公公,“夜里起风了,您喝点热茶暖和肚子。”


    小姑娘乖巧懂事,汤公公甚感欣慰。“好孩子,夜深了,你回去歇着吧。”


    汤公公平日就住在偏房,阿烟来了后汤公公让她住耳房,虽然小了些,但是住她这样的小孩子正好。


    阿烟明明都困的打哈欠,可是她却摇头,嘴硬道:“义父,阿烟不困,阿烟等着进去侍候殿下。”


    汤公公摸了一下小孩的头:“好孩子,那你回去换件厚实衣裳。”


    在外面站着久了腿脚冻的发麻,汤公公这样的大人都有点受不住,更别提这样的小孩了。瞧她冻的脸蛋红红,汤公公于心不忍,没让阿烟跑,而是招手让一个小太监回去取来厚实棉衣。


    阿烟人长的小,身上披着汤公公的大氅都拖地了。她回头看,觉得像是自己长出来了尾巴。


    “暖和吗?”汤公公问。


    阿烟点头,笑的可爱:“暖和。”


    正当俩人说着话的时候,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响,汤公公立即起身凑在门口,恭敬的道:“殿下?”


    从门口开始,一直到宫殿门口,早就挂起灯笼烛火通明。但主屋却黑漆漆的,像是隐藏在暗处的野兽。


    “沐浴。”


    透过紧闭的房门只传来这两个字,阿烟听出来声音不大对,但具体哪里不对她却不知。房门开了,宫人们有条不紊的往里端水,阿烟穿的太多走路不便,她吭吭哧哧的跟在后头,在快进去时被拦住。


    “阿烟,你先在外面等。”


    “好吧。”


    屋里已经点亮了,阿烟视线往里扫了一圈,只见内里陈设奢华,金碧辉煌。


    但她没瞧见三皇子,想必是在内室。


    等了一会后有小宫人传话,说让她进去。


    宫里的规矩阿烟懂,要时刻低头,不可直视主子的容颜。因此进去后她就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直到耳边听见水声。


    水声?


    “阿烟,过来侍候殿下沐浴。”


    不等阿烟作答,就听一道疲惫且略显沙哑的声音:“说了不用,汤伯,你们都出去,我自己来便好。”


    屋里水汽蒸腾,阿烟悄悄抬头,但没看清人。不远处的汤伯接话道:“殿下,阿烟才十岁,人小什么都不懂,正好侍候。”


    三皇子今年十五岁,早就不用宫女了,偶尔会让汤伯进来为他搓背。


    小小年纪就如此清冷,不像旁的皇子沾花惹草其实不是太好的事情。


    皇室子孙拥有大历最好的东西,自然也可以拥有美人。按理说十七岁就该安排暖床丫鬟了,甚至有十五六就安排的。可是三皇子不一样,他似乎对于男女之事不热络,或者说,他不大喜欢和女子相处。


    汤公公想来想去,觉得阿烟是个合适的人选。


    她还是孩子,不算姑娘。


    汤公公一再坚持,三皇子大概被他说的烦了,勉强人留下,不过剩下的人都要出去。


    汤公公临走前小声嘱咐阿烟:“一定要将殿下侍候好。”


    阿烟点头:“好的。”


    屋里点了炭盆,加之热气散开,暖和的像是春天。阿烟把身上的大氅脱掉好好放在一旁,然后撸起袖子朝着和她一样高的木桶走去。


    待走近了,她才瞧见,三皇子正闭眼靠在木桶边缘,一张洁白无暇的脸俊美非凡,眉眼深邃鼻梁挺拔,是阿烟见过最好看的人。


    阿烟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不免看呆了去,所以当那双黝黑的眸子睁开时,她竟然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殿、殿下。”


    阿烟赶紧弯腰行礼,吓的她都结巴了。


    水声哗哗,三皇子往木桶里沉了沉,保证只露出脑袋。长眸扫向那个缩成鹌鹑的小孩,他有些不耐烦。


    汤伯大概是这世上最关心他的人了,他不忍让汤伯伤心才留下这个小孩,但她能做什么?长的又瘦又小,像是一颗豆芽菜。


    “豆芽菜”缓缓伸出脚,朝着木桶的方向移动,明明害怕的肩膀颤抖,可她还是小声的道:“殿下,我要来好好的侍候你。”


    三皇子抬眼,总觉得小孩这话听着怪怪的。


    “不用。”他无情的拒绝了。


    阿烟觉得有点挫败感,义父吩咐她一定要侍候殿下,她必须要做到。而且在宫里腰板挺直的宫人都有主子,主子越厉害,他们也就越吃香。


    阿烟的想法很简单,三皇子就是她的主子,所以她一定得体现自己的价值才行。


    想到这,阿烟鼓起勇气,小手紧张的搓了搓,道:“殿下,我会搓澡。”


    刚遭受过毒发,浑身都是痛的,三皇子头痛欲裂,泡在水里才觉得舒坦一些。他捏了捏鼻梁,压着怒气道:“若你实在没事做,那就去打扫床铺。”


    看出来她想要做事了,念着她年岁小不懂事,三皇子并不想为难这根豆芽菜。


    “好!”阿烟握紧拳头,再次道:“我会侍候好殿下的,我要一辈子都好好侍候殿下!”


    三皇子闭眼沉入水中。


    得了主子吩咐,阿烟赶紧往内室去,果然见床铺微乱,但很干净,半点异味都没有。只是上前后阿烟发现,被褥湿了一大片,像是有人倒了一盆水似的。


    阿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她将被褥全部换了新的,又将其叠整齐,还将床帐也都归整好,甚至将衣柜收拾了一遍。


    等一切弄好后,阿烟欢快的往外走,赶紧汇报自己的工作进度:“殿下,都收拾好了,还需要阿烟做什么?”


    等她过来才发现,三皇子竟然还泡在水里,明显面颊泡的绯红了。


    长时间泡澡不会难受吗?阿烟有点困惑。


    三皇子确实难受,皮肤泡的皱了,可是他不能出来,因为……


    视线朝着远处看,屏风下的凳子上摆放着干净的衣物。


    他够不到,屋里又有人。


    “你出去。”三皇子干巴巴的道。


    豆芽菜眼睛眨巴了几下,她记得义父让她侍候殿下洗漱睡下。


    可是殿下还没洗完呀。


    “殿下,要等你睡觉我才能离开。”


    小豆芽菜睁着一双大眼睛,一本正经的模样。三皇子脑袋发胀,不明白这孩子怎么就不怕他。


    想了想,三皇子板着脸:“既然你说侍候我,那就要听我的话,现在要求你出去,你听不听?”


    说的好有道理啊,阿烟陷入了挣扎当中,一张小脸皱的像是苦瓜。


    三皇子借机再次说话:“想侍候我就要听话,懂吗?”


    阿烟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总算是往外走了。


    等听见关门声,三皇子缓缓喘了一口气,看向水面。


    原本清澈的水染了一层粉,水里有一丝丝像是红线飘着,很快冲散化为淡红。


    他随意摸了一把,将那点血迹清理干净.


    自那之后,阿烟好几天都不曾见过殿下,因为三皇子要去读书,天不亮就走了,每日天黑之后才回来。


    阿烟得了义父吩咐,整天就在屋里呆着,无所事事。时间长了觉得太过无趣,便自己给自己找事做。


    院子里的积雪有宫人扫过,阿烟就跑去树下堆雪人,一个两个三个,堆了一圈小雪人,还用厨房的红豆给雪人安上眼睛鼻子。


    这天三皇子回来的早,身后跟着才四皇子,一进来四皇子就拍手大笑:“没想到三哥还保留着童趣呀!”


    三皇子闹个没脸,不用想就知道是小豆芽菜弄的。


    等四皇子走了后,三皇子叫人将阿烟叫来。


    十几天没见,小豆芽菜似乎变了不少,头发变得有光泽,一张小脸圆润了许多,看着就讨喜。


    尤其是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喜庆的红衣裳,穿上后像是年画娃娃似的,两个小发啾上还系着红绸子。


    本来责怪的话在嘴边,他却说不出去了,只是问她:“哪里弄来的衣裳?”


    皇宫里的宫人们都是穿着统一的衣服,宫女们全部都是藕荷色,发鬓也都是一样的。


    阿烟低头扯了扯衣摆,憨笑着道:“是义父送的,义父说要过年节了,得喜庆一些才是。本来我压箱底没舍得穿,但是殿下召唤我,我就想着穿的好看让殿下高兴。”


    反正她每次看旁人穿的好看她都觉得赏心悦目,因此自己穿的好,殿下也一定开心。


    所谓童言童语就是如此,三皇子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半响之后,他才嗯了一声,阿烟趁热打铁,询问道:“殿下叫阿烟,是想要阿烟侍候吗?阿烟一定会侍候好殿下的!”


    豆大的小孩,总是说这样的话,听起来怪怪的。


    他很少用宫人侍候,许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唯一亲近的人只有汤公公。不过……


    视线扫过小孩,她还不到自己胸口,比小公主还小,兴许是吃的不好,身量比正常孩子矮小,瞧着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小孩子而已,三皇子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告诉她,不可以在院子里堆雪人。


    小孩眉眼耷拉下来,似乎有点不高兴。


    让他丢了面子,她还敢不悦?


    少年身量挺拔,坐在那像是雪山翠松,修长的手指叩了叩桌面,紧抿着的唇昭示着他心情不大好。


    可是阿烟看不懂,她还在争取,怯生生的道:“殿下,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少年叩桌面的手一顿。


    昨夜他睡不着出去闲逛,因着身侧无人所以难得的露出孩子气一面,随手堆了一个小雪人,但走之前已经毁坏了。


    难道她看见了?


    三皇子道:“不许和旁人说。”


    宫里谁都知道,自打三皇子母妃去了后,他脾气变了许多,内敛沉稳不似年少之人。


    心中苦闷无法诉说,全被他压在心里,唯有夜深人静之时,他才会展露一角心底的情绪。


    他不想被旁人知道,但转念一想,小孩是自己宫里的人,自然不会对旁人说。


    果然,小豆芽菜郑重点头:“我嘴严着呢,我要一辈子侍候殿下,殿下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又来了。


    三皇子捏了捏额角,心道一会告诉汤伯一声,不要给小孩灌输这样的想法。


    总觉得怪怪的。


    不过,她侍候他确实理所应当。


    心思转过,三皇子随手指了指桌子上,道:“糕点喜欢吃吗?都给你。”


    他素来用的少,厨房每日都会做新花样,他只吃了一块而已。


    “可以吗?”阿烟眼眸放光,看向糕点时下意识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小孩长的可爱,心思单纯,惹的三皇子轻笑了一声。


    “可以,都拿走吧。”


    阿烟高兴的凑了过去,小手去拿糕点。就在这时,出去取东西的汤公公返回,见状赶紧呵斥一声:


    “阿烟,怎么这般没规矩!”


    三皇子看见小孩吓的手一缩,不巧碰上旁边的茶壶。茶壶是刚上的,里面滚烫的热水。


    细嫩的手背当即红了一片,她咬着唇没敢说话,大眼睛里含了一泡泪。


    “无事,”三皇子阻止汤公公,解释道:“我吃过了,这些都是剩下的。”


    主子们吃完的东西,可以分给底下的人吃,汤公公面色舒展不少,但还是说了阿烟几句,让她守规矩。


    小孩背过手,低头听训,三皇子转了话题,问汤公公:“那个异兽鎏金香炉可找到?”


    汤公公点头:“殿下,找到了,正叫人收拾着,马上就端上来。”


    三皇子点头,视线又忍不住飘到小孩身上。


    绯红的衣裳被洇湿了几块,她哭了。


    “汤伯,烫伤膏可还有?”


    “殿下哪里烫伤了?”汤公公急的不行,赶紧凑过来。三皇子摇头,下巴抬了抬。


    “是小孩烫伤了。”


    阿烟抬头,对上三皇子的视线。不知为何,他怎么觉得小孩好像哭的更凶了。


    🔒109  ? 平行番


    ◎三皇子和小宫女(二)◎


    阿烟她们是宫里年岁最小的宫女, 她身量比旁人小,心思又单纯,所以总是会被人欺负。


    汤公公碰见时已经算是轻的了,阿烟在来到三皇子身边前从未吃过饱饭, 更别提被旁人关心。


    汤公公是第一个关心她的人, 三皇子是第二个。


    小孩豆大的泪珠往下掉,已经有收不住的架势, 汤公公哎哟了一声, 走过来看她的小手, 果然手背处通红,且小孩皮肤娇嫩, 都烫出水泡了。


    “阿烟啊,你怎么弄的,哎哟,疼了吧?”


    小孩子就是这样, 当无人在意时疼也不说, 但当有人关心,她情绪就会控制不住。


    小孩嘤嘤的哭, 本来三皇子该觉得烦躁的, 但她哭的声音小,时不时的还朝着他的方向看一眼。


    三皇子抿唇, 让旁的宫人取膏药来。


    汤公公本想带阿烟走的,但见主子叫人取药, 他便没动。拉着小孩的手, 慢慢的给她涂药。


    “疼不?”汤公公问。


    阿烟明明哭的眼睛都肿了, 可是还在摇头, 甚至唇角扯出笑来:“义父别怕, 阿烟不疼。”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可是阿烟哭给谁看呢?时间久了,也就忍着了。


    三皇子看着她笑中带泪,不由得想到自己。


    罢了,可怜的孩子,若是有逾越之处就当看不见算了。


    涂完药,汤公公要送阿烟回去,三皇子叫她将糕点拿走,小孩过来朝着他拜谢。


    “嗯。”十五岁的少年淡淡嗯了声.


    三皇子在宫殿的时候不多,阿烟本就不用侍候他,这下手伤了,更是成日在屋里养着。


    小孩皮肤嫩好的也快,没几天就不痛了,但汤公公还是让她绑着布条。


    这些日子,总有宫人来送糕点,说是殿下那拿来的。阿烟还傻乎乎的问:“是殿下特意给我的吗?”


    宫人本就瞧不上她,觉得她狐假虎威仗着汤公公的势,所以那小太监嗤笑:“你想的倒是美!自然是主子吃剩下不喜欢的赏给你罢了。说不定,还有掉在地上的。”


    说完小太监离开了,阿烟取过碟子,认认真真的观察。


    “没有呀,都是干净的。”


    再说,就算掉在地上的只要清理一下也能吃。她毫不在意的捻起一块绿豆糕放在嘴里,唔,太好吃了。


    殿下怎么这么好呢!阿烟吃的笑眯眯,心想她要一辈子都侍候殿下。


    吃完一块,阿烟擦了擦手。


    托盘里有六个小碟子,每个碟子里有三两块糕点,阿烟人小自然吃不完,挑着看起来好吃的包好,颠颠送给汤公公吃 。


    阿烟懂事乖巧,汤公公十分满意,不好拂了她的心意,所以汤公公笑眯眯的接下,然后将自己房里的新鲜果子给了她一个。


    要知道冬日里只有皇宫的主子才能吃上瓜果!


    阿烟推辞,汤公公让她拿好,说道:“长者赐不可辞,阿烟,拿着吧。”


    阿烟扬起一张笑脸,汤公公也跟着笑。


    宫殿里欢声笑语,但是学堂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所有人都屏息不敢言语,夫子更是将位置让出来,正坐着身穿龙袍之人。


    皇帝正值壮年,样貌方正不怒自威,学堂里除了皇子外还有肱股之臣的孩子来当陪读,此时又惊又喜。


    惊的是没想到皇帝会亲临,喜的是这乃绝佳的表现机会。


    方才课堂上夫子出题考试,他们写好了答卷刚交上去,皇帝正饶有兴趣的翻阅,时不时的笑一下,像是得了什么乐子似的。


    能来当伴读自然有几分真才学,当然,一些侯爵之子也是真草包。


    皇帝翻到一位侯爷之子交来的答案,上头洋洋洒洒写了一通,但半点都没说到点子上。


    这些豪门世家出来的孩子难免恃才傲物,皇帝可以理解,毕竟自己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早已为太子,更是目中无人。


    连着翻了几张试卷,皇帝点了点头,这些孩子们正是想象力丰富的时候,回答也都从不同的角度,让人眼前一亮。


    不过,到底年岁小了些,考虑事情不够周全。


    底下座位上的学生们都神色紧张,尤其是坐在前两排的皇子公主们,更是目不斜视看着父皇,生怕自己答的不好惹父皇不快。


    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坐着一个瞧着和三皇子年岁差不多的少年,不过他衣裳料子瞧着虽朴素,却是今年初冬江南纺织送来的最好的布匹,统共就五匹而已。


    少年是这些学生里最为紧张的,甚至桌子下的双手搅在一起,牙齿紧咬,既期待又忐忑。


    能坐在这个位置,当然不是一般人,他是中宫皇后所生的五皇子。


    五皇子看见皇帝的动作顿住,然后捡起书桌上的卷子仔细观看,还连连点头,似乎极为满意的样子。


    他方才查了顺序,这张似乎就是自己的!


    五皇子深吸一口气,面上的喜色压不住。旁边四皇子瞧见后,偷偷摸摸的给了五皇子一个赞赏的眼神。


    不用想,东宫太子之位定然是落在这位五皇子的头上,毕竟皇后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平日里大家都会巴结老五,以他为中心。


    但……四皇子又转向左侧最角落里,那里坐着神色淡然的少年。


    明明年纪都差不多,可四皇子觉得老三瞧着就是比他们更为稳重,有种置身事外之感。


    当然,他也讨厌老三这样,好像就他是聪明人,剩下人都是傻子似的。


    三皇子表现优异,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就连夫子也时常夸赞他。所以此时五皇子朝着三皇子投去一道视线,含着挑衅。


    只是三皇子垂着眸子,也不知在想什么。


    五皇子觉得无趣,便又坐直身子,等着父皇夸奖。


    过了会,皇帝勾唇笑出来:“不错。”


    五皇子挺了挺胸脯,一脸骄傲和期待。


    “三皇子这篇文章写的很好。”


    五皇子微笑,刚要说什么就反应过来不对,他瞪大了眼睛。


    什么?父皇刚才说谁?


    皇帝站起来,将那张笔迹遒劲的文章展示在众人眼前,欣慰的笑道:“与民同心,知民之所想,解民之所惑,这便是文章的主题。”


    “做的不错,往后的日子也要继续努力。”皇帝这话是和三皇子说的,于是三皇子站起来恭敬的行礼:“多谢父皇夸奖,儿臣定再接再厉。”


    皇帝没多逗留,起驾回宫。


    夫子去恭送皇帝,叫学子们先休息片刻,一会再接着上课。


    等皇帝轿撵走远之后,屋里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还是三皇子厉害,不止夫子喜欢他,陛下也喜欢。”


    “那是,宫里最受宠的就是三皇子,看来我要和三殿下打好关系了。”


    这样的声音不绝入耳,烦的五皇子气血翻涌,一脸怒气。


    他才是未来的储君!这些人脑子塞了棉花不成?


    五皇子腾的一下站起来,椅子倒地发出一声响,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全都看他。


    五皇子抿唇走出去,四皇子见状也跟着出去,还有几个世家子弟赶忙紧随而上。


    三皇子只是抬了一下眼,随后又垂眸看向自己的书籍.


    一天的课业结束,已然到了黄昏时分。累了一天其他人都会选择赶紧回去,但是三皇子却总是留在最后,将夫子交代的作业写好再走。


    偌大的屋里静悄悄,只闻少年奋笔疾书之声,他全神贯注并未注意到窗边一闪而过的人影。


    “快点。”门外有人小声说话。


    屋里的三皇子写完之后收拾好东西,起身准备回去。只是他推门发现门不动,似乎被人锁住了。


    外面天色擦黑,只有莹莹烛火,透过缝隙映在少年的脸上,他依旧镇定自若,像是早已习惯这种事情。


    三皇子转了个身走向窗户处,大力之下发现窗户也被人从外面堵住了。


    走了一圈,竟然没有能出去的地方。


    “汤伯快到了。”


    他今日比往常早了一些,所以汤伯还没来。果然,没过一会就听见汤伯在外面喊人。


    “我在这。”


    “殿下!”汤伯看见房门上硕大的锁,吓的魂都要没了,着急道:“怎么回事,是谁将您锁在屋里的?”


    当务之急不是找凶手,而是出去。三皇子吩咐汤伯去找人开锁,汤公公立刻哎了一声。


    等人走了,三皇子才发现不远处有个小豆丁,正好奇的朝着这边看。看着看着,小豆丁走了过来,透过门缝和他说话。


    “殿下你别怕,阿烟在这陪着你。”


    小孩声音软乎乎的,她的眼睛干净清澈,不含一丝杂质。


    人小手指纤细,竟然能从门缝里塞进来两根手指,还动了动。


    三皇子满脸困惑,不明白她这是做什么。


    就听小孩一板一眼,神色极为认真的道:“殿下可以握住我,这样就不怕了,阿烟会一辈子都侍候殿下,永远和殿下在一起的。”


    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话,因为从未有人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三皇子抬眼,复杂的神色看阿烟。


    阿烟还以为不够,于是努力又伸进去两根手指,她想着四根手指够了吧。


    “殿下,握住阿烟。”她道。


    “我不怕,”少年垂眼,“收回去。”


    学堂里虽然点了炭盆,但因为无人照料早就灭了,屋里屋外一个温度,若是手脚长久暴露在空气中,怕是会冻伤。


    可小孩执拗,认准了他会害怕。


    “我自己在房间里没人说话时就会害怕,尤其是打雷的时候,殿下,你怕打雷吗?”


    大约年岁太小了,这么会就扯到了旁的话题,细弱的手指还夹在门缝里,三皇子抿了抿唇,到底伸手将她的手指推了回去。


    小孩的手冰凉,三皇子蹙了一下眉头,透过缝隙看她的衣裳。


    是宫女统一的藕荷色衣裙,按理说棉衣不会冷才是。


    “你冷吗?”


    “我?殿下,阿烟、阿烟不冷。”


    她打了个寒颤,却嘴硬的说不冷。三皇子见状什么都没说,恰好汤公公带人来了,门锁开了之后一行人往回去。


    阿烟就跟在众人身后,汤公公则是在三皇子身边嘘寒问暖,主要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可是三皇子似乎不愿多说,汤公公便也没再问了。


    走着走着,三皇子感觉有人拽他的衣摆,侧头看过去,就见是那颗小豆芽菜。


    她脸蛋圆润了许多,大大的眼睛怯生生的,容易让人想起在森林里见过的小鹿。


    “殿下,”她指了指三皇子身后,“这里有脏东西。”


    汤公公看了过来,哎呦一声:“这是谁弄的墨迹哟!”


    一大滩墨迹在他后背处,这件衣裳不能要了。


    汤公公长吁短叹,三皇子平静如常,嗯了一声接着往前走。


    阿烟觉得他好怪,像是无所谓的样子.


    汤公公怕他冻坏,便准备了热水沐浴,里面还放了不少姜片。


    洗过之后果然舒服了不少。


    从木桶里出来擦洗干净后,他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屋里点着好几个炭盆,温暖如春。


    取过桌子上放着的茶盏,温热正好入口。三皇子喝了半盏后,有宫人进来送晚膳。


    六菜一汤,满满一桌子。


    摆膳的宫女容貌出众,豆蔻年华。原本刚分来三皇子身边时还存了几分旖旎心思,毕竟她长的好看,若是被主子看上也是常事。可没想到三皇子是个冷静禁`欲的主子,甚至从未正眼看过她。


    慢慢的,那点心思就没了。


    摆放好菜品后,宫女行了礼便准备退出去,却不想上首处的三皇子出声道:“等等。”


    宫女大喜,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芙蓉面。


    “殿下。”


    🔒110  ? 平行番


    ◎三皇子和小宫女(三)◎


    屋里的宫女早就退了出去, 只有琉光被三殿下出言留在屋内,这惹的外头的宫女浮想联翩。


    算算日子,待过了这个年节,三殿下就十六岁了。


    按理说, 这个年岁寻常人家早就定下亲事, 甚至那些豪门大族会给公子安排暖床丫鬟,让其通人事。


    那三殿下?


    几个丫鬟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都艳羡的口吻道:“看来琉光熬出头了。”


    虽说只是晓事儿的丫鬟, 但将来殿下开府当了王爷, 说不定能混个名头当半个主子,总是比当奴婢要强上许多的。


    若命好再生个一男半女, 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是啊,”有个宫女应和道,“谁让人家琉光容貌身段都好呢!”


    这句话既是醋,也是事实。琉光今年十七岁, 正是如花儿似的好年纪, 身条出落的婀娜多姿,比后宫的嫔妃都不遑多让。


    琉光能被选中, 似乎并不出乎意料, 但总会让人心生羡慕和嫉妒。因此当琉光出来后,几个宫女围了上去, 好奇的问她: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难道不需要在房里过夜吗?而且瞧着琉光衣衫整齐,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


    琉光面色不大好, 没好气的道:“不出来还留在里面?!”


    说完白了那个宫女一眼, 快步走了。


    “这人, 我就问了一嘴, 还问出毛病了?”


    “行了, 她好像心情不好,别说了。”


    “我又不是她娘,凭什么让着她。”


    几个宫女唧唧喳喳,直到屋里的汤公公走出来,她们才安静下来,目送汤公公远去。


    这边,汤公公去找阿烟,敲了好一会的门,才听见小孩一声弱弱的进。


    “阿烟,怎么了?”


    床榻上小孩将自己捂的严实,只露出一张发红的小脸,汤公公走近时她还阿嚏一声。


    汤公公拧着眉头:“哎哟,这孩子,你病了!”


    手探上小孩的额头,果然烫的惊人。


    汤公公叫人去熬姜汤水,还叫来一个宫女过来帮忙照看她。


    “义父,不用的,我一会就好了。”


    “好什么好,烫成这样子,若是我来晚了,你岂不是要烧傻了?”


    阿烟傻笑,说了几句好话,生怕汤公公担忧自己。


    先是喝了热乎的姜汤,胃里舒服不少,随后又用了一些易克化的膳食,睡前喝了一碗汤药。


    来侍候的宫女年岁也不大,名叫兰竹,夜里幸亏有她在,才没让阿烟烧的太厉害。


    一夜过去,阿烟高热总算是退了。她睁开略带疲惫的眼,瞧见兰竹衣裳都没脱,直接倒在床上睡着了。


    大概担心她所以睡不安稳,兰竹很快醒来,赶紧摸了摸阿烟,随后松了口气。


    “幸好不热了。”


    阿烟笑了一下:“多谢兰竹姐姐。”.


    小孩恢复的快,两天后就已经活蹦乱跳了。正好已经腊月二十七,学堂放假,三皇子在殿内,所以阿烟站在门口等通报,想要进去拜谢。


    汤公公开门走出来,笑眯眯的道:“殿下让你进去。”


    几天没见,小孩脸上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肉下去不少,瞧着可怜巴巴。尤其是那双大眼睛看人的时候,让人心生怜爱。


    “多谢殿□□恤,阿烟好多了,已经可以侍候殿下了。”


    三皇子正在喝茶,闻言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这小孩,怎么老说这样奇怪的话?


    “不用你侍候,将自己照顾好就成了。”


    小孩身上的衣物已经换过,从袖口处就能瞧出来厚度,比之前那件厚实许多,足以抵御严寒。


    汤公公欣慰不已,觉得殿下是个心细的主子,还特意叫人给阿烟换厚实的衣裳。若不是殿下,他甚至都不知道阿烟这孩子,竟然穿着抽条过的棉衣。


    冬日这样冷,阿烟还是小孩子,怎么可能不生病?


    “阿烟会照顾好自己的,也会照顾殿下。”小孩神色认真,三皇子不想和她计较,便挥了挥手,示意她起身。


    阿烟直起身子,起来的太快,喉咙处发痒,没忍住咳了起来。她捂住口鼻避开三皇子的方向,生怕过了病气给三皇子。


    汤公公满意的点头,三皇子翘起唇角,觉得孩子傻乎乎。


    病好之后,阿烟自然想要侍候三皇子,被她念叨的次数多了,三皇子就随手指了指屋里,让她去收拾房间。


    汤公公知道后,笑着摸阿烟的脑袋,道:“殿下是信任阿烟,那阿烟要怎么做?”


    “阿烟会认真干活,侍候殿下。”小孩一板一眼的回答,心中牢记,一辈子都要侍候殿下。


    刚开始三皇子还不适应房里有人,阿烟捏着小抹布在屋里蹭来蹭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总是引的三皇子朝着她看过去。


    既然屋里不安静,他便起身去往书房,等到小孩收拾好后再回去。


    后来,小孩似乎看出来了什么,她干活越发的小心,走路像是小猫似的,轻轻踩在地毯上,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三皇子这回聚精会神坐在书桌前,习惯小孩在房里了。


    他写完字后将狼毫笔放在笔架上,守在屋里的汤公公见状端来温水,三皇子净手后抬眼就瞧见一抹红。


    那是放在不远处花瓶里,开的正艳丽的梅花。


    汤公公顺着他视线望过去,笑着道:“是阿烟折的,说多看美好的事物心情好。老奴生怕扰了殿下,便没让她放在书桌上。”


    瓷白的花瓶更显梅花绯红艳丽,果然让人心情愉悦。


    三皇子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几日的时间过去,到了除夕这天,皇宫里到处张灯结彩,三皇子觉察出这年的除夕比往日更热闹。


    因为他房里喜庆的东西不少,甚至还贴了窗花。


    那个小孩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衣服,头顶两个小揪揪还簪了漂亮的绢花。


    脸颊恢复了肉嘟嘟的状态,笑起来的样子和年画娃娃一模一样。


    “殿下,看。”


    小孩指着窗户旁的小桌,桌子上本来摆放了一个假山盆景,就像三皇子这个人一般高冷清正。


    但现在,盆景里被放了几个小泥人,正围在一起,像是在聊天似的,为盆景增添几分人间烟火气。


    小孩手指也圆润了不少,又短又可爱,像是一根根小萝卜。


    三皇子的视线从小孩手上挪开,嗯了一声,问道:“哪里来的泥人?”


    小孩胸脯挺了挺,颇为自豪的道:“是我做的!我要好好侍候殿下,一辈子都侍候殿下,让殿下高兴!”


    很多时候,当一句话说的次数多了,三皇子便也不计较了。反正童言童语而已,她这么小,干活都干不明白,就当哄着她算了。


    “嗯。”三皇子嗯了一声。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阿烟知道三皇子其实是个脾气好的主子,所以她胆子大了不少。


    也可能是所谓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她竟然凑了过来,扬起笑脸,似乎在看他高不高兴。


    除夕夜,本该是家人团圆的日子,可他没有母妃了。


    该高兴吗?他甚至忘了以前的除夕是如何过的了。


    三皇子揉了揉小孩的脑袋,低头看她,和小家伙黑葡萄般的眼眸对上。


    他到底没说什么,皇帝派人来传话请三皇子去用膳,等主子走后,他们这些仆从便松懈不少,也开始过年节。


    “阿烟,你看这个!”


    此时正是晌午用膳的时辰,小厨房给这些宫人加了菜,每个人都有一大碗肉菜。兰竹笑着将一个鸡翅夹给阿烟,还道:“你多吃些。”


    阿烟摇头,又将菜夹了回去:“兰竹姐姐,我这里有,你看,还有鸡腿呢。”


    大概是因着阿烟乃最小的宫女,亦或者她身为汤公公义女的身份,厨房宫人对阿烟很好,还时常给她开小灶。


    所以她和兰竹领的饭里,肉菜是最多的,还偷摸得了一把糖炒栗子。


    吃完饭后,兰竹躺下睡觉了。


    这屋里不大但也不小,所以兰竹索性搬过来,正好俩人做个伴。


    阿烟没睡,她趴在床榻上,手指头一颗颗数过栗子。


    总计有二十颗,她吃五颗,剩下十五颗给殿下吃。


    小手将栗子分成两堆,她托着下巴神色认真的想了想,殿下是大人,大人胃口大,所以吃的多。


    她将那五颗又分出去两颗。


    最后,阿烟满意的笑了.


    除夕,皇家子孙自然也要过的,但和普通人家不同,宴席奢华精致,全部都是大历朝最好的食材,寻常人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


    上首处坐着皇帝和皇后,底下依次按照年纪排排坐,三皇子排行老三,自然离皇帝更近一些。


    不过,五皇子坐在最前面的位置,正言笑晏晏和皇后说着什么。


    ?


    酒过三巡,三皇子觉得微微发晕,左右没人注意他,他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他没看见,身后的五皇子也随之起身,紧随而至。


    皇帝说是家宴,但宴席上各位皇子使尽浑身解数来讨好皇帝,皇帝龙颜大悦,给皇子公主们不少赏赐。


    却不想,得到赏赐最多的是三皇子,且得了皇帝几声称赞。


    称赞比赏赐还重要,在五皇子看来,这是脸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不就是给他没脸吗?


    为此,五皇子越发的讨厌三皇子,故技重施想要教训他一顿解解气。


    也是巧了,他发现三皇子并不是去净房,而是朝着御花园去了。冬日里的御花园只能看看雪景,就连湖水都冻了一层薄冰,没什么看头。


    湖水?


    五皇子脑子里闪过一个好主意.


    到处都挂着喜庆的灯笼,昏黄的烛火下能看到纷飞的雪花,犹如蝴蝶似的,上下飘动。


    雪花落在三皇子的脸上,这个过了年后十六岁的少年轮廓锋利,眉眼越发的昳丽。


    为了解酒,三皇子没披大氅,汤公公跟在后头担忧的道:“殿下,天冷,不如早点回去,免得染了风寒。”


    一身青色衣袍,既矜贵又内敛,身姿挺拔的少年像是翠竹似的,肆意生长,早就超过汤公公了。


    汤公公微微仰头看三皇子,见他站定之后不动了,视线落在湖面上,便明白主子的意思是不想回去。


    “殿下,老奴去给您取过来?”


    三皇子点了点头,汤公公便转身往回走。


    因着过年节,外面又冷,所以在外的宫人不多,都聚在宫殿门口屋檐下避风。见到汤公公,宫人们行礼,汤公公点头,朝着屋内去了。


    夜里风小,雪花飘飘洒洒,落在手心上很快就化成水滴,带来阵阵凉意。


    三皇子看着手心的水珠,像是看愣了神似的,一动不动。


    他正好站在湖边的位置,若是有人伸出手推他一把……


    ……


    “噗通”一声后,太监尖细的声音响彻皇宫。


    “来人啊!救命啊!五皇子落水了!”.


    除夕夜是要守夜的,阿烟打了个哈欠,寻思着三殿下估计很晚才会回来,她不能睡着,要等他回来才行。


    各个宫人房里只有一个炭盆,阿烟前阵子大病初愈,所以汤公公叫人多分给她一个,小屋烤的暖和和的,兰竹打着哈欠眼看着就睡着了。


    兰竹看小孩揉眼睛,困的眼泪都出来了,于是柔声道:“阿烟,你睡会吧,待殿下回来我叫你。”


    “晚上吃的太多了。”阿烟摸摸自己鼓起来的肚子,笑的天真可爱,“烧鸡真好吃。”


    兰竹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道:“你才吃了一个鸡腿而已,小孩就是吃的少。”


    本来今日是除旧迎新的大喜日子,按理说殿下宫内的人该聚在一起热闹用膳才是,但不知那个叫琉光的宫女怎么回事,阴阳怪气一通,将喜庆氛围冲散,大家便都各自捧着饭菜回房吃了。


    阿烟人小听不出琉光的言外之意,但兰竹却听明白,琉光在嫉妒阿烟,说她人小干活少,却得殿下的宠爱,无非是因着汤公公的关系。


    琉光白了阿烟一眼:“狐假虎威。”


    阿烟当时心思都在栗子上,自然没注意这些。


    兰竹摸了摸小孩毛茸茸的脑袋,心想没注意是好事,外人发疯就发疯,何必在意那些。有本事,她琉光也找个义父啊!


    正想着,就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兰竹问是谁,门口答:“琉光。”


    兰竹蹙眉:“她来干什么。”


    阿烟人小心善,觉得琉光应当是有事,所以起身开门。便见琉光视线缓缓扫过屋里,像是找什么东西似的。


    “琉光姐姐,有什么事情吗?”


    琉光下巴高高抬起,面带轻蔑的看小孩。可惜的是,阿烟根本没看懂她眼里的神色,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气的琉光心里堵得慌。


    “我丢了东西,”琉光索性不啰嗦,“看看是不是在你这。”


    这回阿烟听懂了,大眼睛眨了几下,不解问道:“可是琉光姐姐你不该去外面找吗?为何要来我房里?”


    琉光气的脸绿,兰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琉光视线看过来,又开始不咸不淡的道:“说不定就是丢在你房里了。”


    “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觉得我们偷了你东西不成?”兰竹站起来走近,直接和琉光对上,同时将阿烟拽到身后,一副保护的姿态。


    琉光哼了哼,左右汤公公也不在,她更加肆无忌惮了。


    “我丢了东西当然要找,其他人房间都去过了,怎么不能来你房间?都是当奴婢的,莫不是你比旁人尊贵不成?”


    琉光这话将其他宫女扯了进去,若兰竹不让,倒伤了其他姐妹的心。反正东西也不在这,让她进来看看也没什么。


    不过兰竹还是低头问了阿烟的意见,阿烟说好。


    琉光进来后四处翻动,刚开始阿烟没反应,后来见琉光随手拿起一颗糖炒栗子,像是要放在嘴里吃,阿烟立刻阻止。


    “不好意思,那是我的东西。”


    琉光回头。


    小孩才到她腰而已,却气势十足,一副护食的模样。


    “栗子而已,至于吗?”琉光不甚在意,阿烟却飞快上前一把抢过。


    “哎呀!”琉光尖叫一声,捂住左手背,不可置信道:“你竟然伤我?”


    一条指甲划出来的伤口,泛出点点血迹。


    疼痛让琉光失了理智,她想都不想,抽手就给了阿烟一巴掌。力道大的让小孩直接跌倒在地,细嫩的小脸当即留下指痕。


    “你疯了!”


    兰竹反应过来,赶紧将阿烟扶起,琉光哼了哼,转身要走被兰竹拉住,说什么也要让她给阿烟道歉。


    俩人拉扯之间,听见外面有人喊道:“殿下回来了!”


    门口的人呼啦啦的往外去,琉光趁机挣脱往外去,到了殿下眼皮子底下,谁都不敢放肆。


    果然,琉光余光瞧见兰竹牵着那个小孩的手出来,低眉敛目的站在路旁迎接三殿下。


    本该晚些回来的三皇子疾驰而过,汤公公挥挥手,让众人散去。


    屋里,汤公公担忧的上下打量三皇子:“殿下,您没事吧?”


    少年面带风雪,冷峻不已。他淡声说无碍,推门入内。


    温暖如春的室内散发出阵阵的花香,他视线扫过,就见桌子上,花盆里,全都别着盛开的鲜花,将沉闷的室内增添了几分人气,散去寂寥。


    “谁放的?”他问。


    见三皇子愣在那,汤公公还以为他不喜,加之方才发生了那事,怕三皇子越发心里不快。于是他赶紧过去要将花儿取走,还找补道:


    “殿下,阿烟也是一片好心,老奴这就收拾好。”


    “不必。”


    “啊?”


    三皇子撩开袍子坐下,还随后拿起一支花儿欣赏,脸上露出笑模样。


    “阿烟呢?叫她过来。”


    汤公公确定三皇子是在笑,当即松了口气,高高的应了一声:“哎,这就去叫她。”


    很快,一身喜庆衣裳的小孩就来了,低垂着脑袋行礼。


    往日小孩话多的很,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竟然不说话。


    三皇子扣了扣桌面,道:“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寻常人家晚辈拜年,长辈都会给一个红封。


    小孩手里握着一个帕子,鼓鼓囊囊的像是裹了什么。她依旧低头,走上前后将帕子放下,打开后是油亮红澄的栗子,铺面而来的甜蜜味道。


    “殿下吃。”


    三皇子粗粗扫过,大约有二十颗。


    “吃不完,”他指了指凳子,想让她像之前那样坐在一旁。可是小孩没动,汤公公推了小孩肩头一把,“阿烟乖,去给殿下剥栗子。”


    这回她动了,朝着不远处的凳子走去。


    “等等。”


    三皇子突然发声。


    汤公公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三皇子声音微冷道:


    “谁打的你?”


    直到三皇子说话,汤公公才反应过来,果然见小孩的右脸上有红痕,细嫩的小脸肿了起来。


    “过来,”三皇子抓着她的肩膀将人拉过来,仔仔细细的查看。


    小孩衣襟都洇湿一片,想必方才就已经哭了,此刻更是蓄满泪珠,强忍着不哭而已。


    “汤伯,传我的话,叫那人来道歉。”


    “哎!”


    主子过问,谁敢不说实话?汤公公没问几句,兰竹就如实说了情况。


    琉光还想狡辩,汤公公没甚感情的道:“这话你和殿下说吧。”.


    当琉光自打耳光的声音传到屋内时,阿烟瑟缩了一下,被三皇子按住了肩头,轻声道:


    “往后再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和我说,明白吗?”


    有些人,不给些教训,永远不知收敛。


    三皇子看着阿烟,又像是在看别处,眼神锋利,上位者气息散开,压迫感十足。


    阿烟吓了一跳,心里有些害怕。


    她点点头,眼睛泛红,小声的道:“谢谢殿下,阿烟会好好侍候殿下的。”


    说完,小孩手心里出现两个剥的干净的栗子。


    “嗯。”三皇子捻起一颗放入嘴里,甜糯散开,冲淡心头的惆怅。


    明亮的烛火下,少年指尖夹起一颗放入小孩嘴里,轻笑道:


    “馋的都要流口水了。”


    小孩也笑了,她想殿下对她可真好。


    她要一辈子都侍候殿下。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明天最后一章,芜湖~


    🔒111  ? 平行番


    ◎全文完◎


    “阿烟, 阿烟!”


    兰竹一把掀起被子,叉着腰道:“已经办完及笄礼,那你就是大姑娘了,不可再睡懒觉!”


    如果是在皇宫, 那宫女这个时辰还不起便是大错。但她们随着三殿下出宫开府, 殿下也被赐封号为秦王。


    王爷素来不喜旁人进他房里,平日打扫房间的活计都只有阿烟一个人做。今天一早, 汤公公过来说, 王爷在府里, 所以让阿烟晚些再过去。


    这导致阿烟一睡到天亮,现在还没醒。


    兰竹视线扫过床榻上的少女, 香鬓雪腮,身姿玲珑。光是穿着素色的寝衣,也能看出是个美人。


    即便和阿烟认识了这么多年,兰竹还是没忍住低吸一口气。


    当年那个小孩, 竟出落的如此貌美。


    “好阿烟, 快起来。”兰竹又叫了几声。


    床榻上的少女模糊的应声,但不见她睁眼。


    兰竹眼珠子一转, 凑在阿烟的耳边道:“王爷那里还没人收拾呢!”


    本来熟睡的少女立时有了反应。


    浓密的睫毛颤颤, 缓缓睁开眼眸。


    她不动时是一副美人图,睁眼后慵懒的展开身体, 便又是一方春景。


    兰竹笑着给她叠被子,道:“你夜里睡觉蹬被子, 现在天气还冷, 万一染了风寒就遭了。一会起来多穿件衣裳。”


    搬到王府里后, 这些侍候的人都跟着自由了不少, 毕竟这里是秦王府, 只有秦王一位主子,再也不怕走在路上碰见别的皇子公主,不用同那些人行礼。


    阿烟打了个哈欠起来,杏眸流转像是含了一汪春水似的。


    她转头看了一眼天色,随即弹起来,快速穿衣裳,着急道:


    “都这个时辰了!糟了!”


    赶紧穿上衣服洗漱,顾不上许多,阿烟提着裙摆朝主院跑。


    路上碰见几个丫鬟,阿烟笑着和她们打招呼。


    “阿烟,你跑慢一些。”


    “知道啦!”


    等阿烟跑过去后,有个刚进府没多久的丫鬟问道:“阿烟姑娘为何敢在王府里这般不知礼节?”


    跑来跑去的,像什么样子。


    “你刚来,所以不知道阿烟姑娘在府里的地位。就这么和你说吧,府里只有一位主子,那就是秦王殿下。但阿烟姑娘背后站着的就是主子,所以她地位超然,不是普通的婢女。”


    那个丫鬟似乎听懂了一些:“阿烟姑娘是王爷的贴身婢女?”


    贴身婢女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众人轻笑几声,打闹道:“别瞎说,让主子听见了非得割了你的舌头不可。”


    这头阿烟不知道身后之人的议论,她一路跑进主院,那些守门的侍卫将其拦住,通报之后才放她入内。


    门口汤公公笑眯眯:“阿烟来了。”


    “义父,我是不是来晚了?王爷在吗?”


    汤公公道:“不晚,王爷昨夜睡的晚所以才起来,去吧,收拾好后我去传早膳。”


    这些年都是阿烟打扫卧房,所有人都习惯了。


    就连秦王他自己也习惯少女轻手轻脚的进来,脚步落在地毯上,像是猫儿走路声音似的。


    阿烟探头看向屏风,她想知道王爷是否醒了。


    不过屏风隔住她的视线,倒是什么都瞧不真亮。罢了,阿烟收回视线,那她就先打扫外室好了。


    日日都擦过的桌椅自然没什么灰尘,阿烟打扫好之后朝着旁边耳房走过去。


    王爷不喜人侍候,因此将耳房打通,放了木桶,用屏风隔开当净室用。阿烟调好水温,等待主子醒来洗漱。


    “阿烟。”


    这时有人叫她,声音沉沉带了点刚醒来的沙哑。


    少女转过头,高高的哎了一声回应。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脸颊绯红,眼神都变得温柔不少。


    既然王爷醒来,那她就得进内室收拾。走到屏风旁,阿烟低着头问道:“王爷,我可以进来吗?”


    在几年前,阿烟刚十二岁的时候,有一次以为王爷不在,她闯入内室,却看见十七岁的殿下正在换衣裳。


    十七岁,已经算的上是男人了。


    肩膀宽阔,肌理紧绷,锋利的眉眼因着她的到来而眯成一条缝隙。


    侵`略感铺面而来。


    殿下倒是没说什么,但阿烟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画面,甚至昨晚还梦见过。


    想到那时候,少女红了脸。


    所以当秦王走过来时,就看见一身草青色长裙的姑娘低垂眼帘站在屏风后,粉面桃腮,芳姿妩媚。


    她也长大了。


    “阿烟,”秦王叫人。


    “殿下。”阿烟福了福身子,“热水备好了,殿下。”


    头顶上传来男人淡淡的声音,阿烟看见眼前的黑靴没动。


    他怎么不走?


    阿烟缓缓抬眼,正对上他的视线。


    二十又一的秦王,早就和十几岁时不同了。亦或者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身材颀长,面容冷峻。


    光是站在那,就有压迫感袭来。


    尤其是深邃的眉眼看人时,像是一汪深不可见底的泉水,要将人溺在其中。


    少女红唇微张,心跳快了几分。


    纤细若葱白的手指捏着袖口,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


    喉咙处发紧,想要说话却说不出,脸颊热度攀升,烤的她站立难安。


    “脸怎么这么红。”


    他上前一步,铺天盖地的冷香袭来,像是藤蔓似的将阿烟包裹住。


    心如鼓声,跳的阿烟越发无措,傻傻的定在原地。


    直到额头贴上微凉的手,掌心的粗粝感磨过,让愣住的阿烟回过神,立即别开脸,躲过他的手。


    “我没事,殿下,我、我去收拾内室。”


    说完,她绕过男人,快步朝着内室去了。


    留在原地的男人唇角紧绷,碰触过少女的右手握紧.


    秦王自小就喜洁,阿烟掀开床帐后没闻到半点异味,反倒是有他身上的气息。


    清冷的,却让人忍不住靠近的味道。


    阿烟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果然热的惊人。


    糟糕了,她好像越发控制不了自己。


    快速的收拾好,阿烟换了新的床单被罩,将被子抱出去晾晒。


    等再回来时,秦王已经坐在那用膳了。


    长眸抬起,视线落在门口少女的身上。


    阿烟被他看的不自在,生怕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吃饭了吗?”他忽地发问。


    “回殿下,吃过了。”阿烟答完后将抹布和水盆端出去,在院子里清洗好晾晒起来。


    秦王没说什么,倒是汤公公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秦王已经划分了封地,待过完这个年就会离开。


    现在陛下给他分了官职,每日早出晚归。


    所以,休沐这日就显得格外珍贵,府里上上下下都低声交谈,厨房更是忙的脚不沾地,想要好好给王爷滋补。


    之前王爷去上值时,阿烟会在他房里收拾,有时候还会胆大包天的多坐一会,左右他不在。


    但现在,他就在房里,阿烟总觉得不自在。


    春日里的花儿开的正艳丽,阿烟像以往那般在花园里摘了几朵,细心的摆弄多余的枝叶,最后放入花瓶里,还放了水。


    她背对着秦王,但总是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后背上似的。


    会是王爷看她吗?


    阿烟手指拂过花瓣,内心纠结不已。


    应该不是吧?总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其实这些年,她嘴上说着侍候王爷,但更多的时候是他照顾她。


    那时候自己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现在不一样了,二人的年纪到了,不可再像之前一样。


    冷面王爷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唯独对她……


    阿烟晃了晃脑袋,不对,一定是她多想了。


    王爷素来冷静自持,怎么可能对她不同?若是照顾的话,估计也是因为义父的关系。


    阿烟没回头,自然没看见男人眸色深深,半响之后才重新翻开一页书籍,轻叹一声。


    夜里,阿烟照常端着热水去找汤公公。汤公公年岁到了,腿脚不比之前,总会浮肿。府医看过,说泡药浴会好很多。


    所以阿烟每日都会先将草药煮好,再放入水盆里,给汤公公泡脚。


    “好孩子,放那就成。”


    “义父,试试水温合不合适。”阿烟蹲下,要亲自给汤公公洗脚。


    汤公公当然不让了,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像亲闺女似的侍候他已经满意了,怎么能让她干这个。


    汤公公让阿烟坐下:“有事和你说。”


    “你年纪也到了,我想着从府里管事里挑个好的,待年底就将亲事办了,这样免得跟王爷去漠城了。”


    漠城在大历的最边上,虽占地辽阔,可乃是苦寒之地。再有,路途遥远,阿烟这样的娇娇小姑娘怕也受不住。


    再三思量下,汤公公决定让她成亲,就留在京城好了。


    “不要。”


    却不想小姑娘想都不想,直接一口回绝。


    “义父,我、我暂时不想成亲。”


    “为何?阿烟,不是让你马上成亲,是先将亲事定下,等年末时候再办喜事。你年岁到了,该成亲了。”


    可阿烟还是摇头,却说不出个什么。最后她咬着牙道:


    “义父,阿烟不成家,要一辈子侍候义父和王爷。”


    “你这丫头!”


    汤公公虽是阉人,但他年岁摆在这,怎么会不明白少女的心思?


    “王爷乃天潢贵胄,不是普通人。阿烟,义父也是真疼你才和你说的直白,当下人的要认清地位,不要心存妄想。”


    阿烟身子一僵。


    “我、我没想旁的。”


    汤公公也是真为了阿烟好才点破此事。


    秦王乃皇家血脉,虽说之前的婚事几经波折还是告吹,但将来王爷依旧会定下高门贵女。


    阿烟是可以成为王爷的女人,可是通房一类,着实不是良处。汤公公想若是嫁给管事,当个正头娘子是最好的出路。


    兴许是这番话点醒了阿烟,自那天后,秦王房里就很少见到少女的身影了。


    每日天不亮秦王起身,阿烟低着脑袋进来收拾,待床铺整理好后立刻出去,决不停留。


    晚上秦王回来,也都是汤伯近身侍候,更是见不到她。


    时间久了,秦王察觉出不对来。


    仲夏时分,即便早上也带着暑气。


    阿烟整理好床铺之后,将凳子上放着的寝衣收好。王爷爱干净,寝衣每日都要换套干爽的。


    许是夏日里流汗,这次衣裳带了淡淡的汗味,但不难闻。阿烟捧着衣裳,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想了想,她将衣裳叠好,用一只手夹在腋下。


    往外走的急,想着趁他吃饭时候离开。却不想刚转过屏风,便撞上一堵墙。


    “急什么?”


    头顶上传来男人低低的声音,明明日日都相见,可算算日子,已经许久不曾说过话了。


    晨曦微亮,屋里的灯盏点燃,照亮男人半张脸。


    长眸幽暗,薄唇微抿,似乎有些不悦。


    练武之人,胸膛硬的像是石头,撞的阿烟七荤八素,鼻子发酸,没忍住落下两行清泪。


    少女垂泪,目光盈盈,便是铁石心肠也该软了。


    “王爷。”她小声的喊人,而后低下头,悄悄擦了一把眼泪。


    心里懊恼着,自己未免太容易哭了些,怕惹得主子不快。


    “撞疼了?”


    俩人身高差的多,他微微弯腰,凑在她眼前,看向少女挺翘的鼻子,红彤彤的。


    冷香袭来,一如梦里那般。


    可阿烟不敢像梦中那般放肆,也怕自己泄露一丝一毫不该被他发现的情绪,于是摇头,错开步子就要离开。


    却不想,他也跟着挪了一步,就挡在她面前,让她无处可逃。


    小时候那个少年早已成长为危险感十足的男人,他定定的看她,半响之后笃定的道:


    “你在躲本王。”


    不是询问,是确定。


    少女顿时慌张起来,像是被野兽锁定的猎物,瑟瑟发抖。


    “我没有,王爷,一会您上值要迟到了。”


    她不想如此被动,所以引了旁的话题,却不想他挑眉道:


    “今日休沐。”


    阿烟真真切切慌了神。


    正在此时,汤公公敲门来送补汤,秦王应了一声后让开地方,阿烟送了口气,快步离开了.


    整日忙碌,自然察觉不到时间过得飞快。但阿烟数着日子,距离王爷离开京城,还有三个月。


    汤公公再次提了订婚的事情,阿烟犹豫过后,说给她两天时间好好想想。


    阿烟当然知道汤公公是为了她好,了却这段不该发生的情。


    可,很多事情不是想断就断的。越发的克制,她就越发的想看见他。


    察觉到自己情根深种后,阿烟也知这样不是办法,于是借口生病,让兰竹替她的活计。


    本以为王爷会不同意,毕竟有时候她不舒服,都是汤公公收拾他的床铺。但这次,兰竹顺利的干完活回来了,还拎着食盒,说是王爷赏赐的。


    兰竹没注意到少女神色失落,她兴冲冲的道:“正好你不舒服,多吃点好的,很快就能恢复了。”


    阿烟接过兰竹递来的糕点,淡淡的嗯了一声。


    就算不是自己,他也不在意。


    那她还坚持什么呢?


    心里最后那点坚持被冲散,第二天阿烟就找到汤公公,说愿意嫁人。


    汤公公十分欣慰,不过婚事乃人生大事,得好好商议才行。尤其是阿烟这孩子心性单纯又生的好,所以得找个靠得住又能保护好她的夫君才行。


    没过多久,汤公公就借着庄子送菜的由头,想看各位管事。


    府里到也有管事,但要么年纪不合适,要么为人太过圆滑,汤公公怕阿烟嫁过去吃亏。


    到时候自己跟着王爷在漠城,孩子被欺负了也不知道。


    庄子上的管事来了不少,其中一个引起汤公公的注意。年岁二十,阿烟十七,正好相配。而且他念过书会写字,模样也生的周正。


    问了几句话,男子一一作答条理清晰,且礼貌有加,让汤公公又满意了几分。


    不过这是给阿烟相看,还是要问问她的意见才是。


    于是汤公公着人去请阿烟过来。


    小厮快步朝着后院去了,途中遇见秦王,行礼之后不敢再跑,只能尽量快步走。


    “对,汤公公叫姑娘过去,哎呀,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阿烟跟着小厮往前院走,路上还好奇的问,小厮得了吩咐不敢说,只说到了便知。


    路过花园时,阿烟脚步慢了下来。


    “王爷。”她规规矩矩的行礼。


    凉亭里的男人坐姿慵懒,一派风流模样。


    他朝着阿烟勾手,阿烟犹豫后还是过去了。


    “王爷,可是有事?”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上下打量,阿烟脊背僵硬。


    “身子好了?”


    “嗯。”


    那个传话的小厮还站在不远处,秦王将他也叫了过来。


    “汤伯在做什么?”


    小厮敢瞒着阿烟,却不敢骗主子,于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不知怎么回事,小厮感觉周身的气温降了许多,头皮冷的发麻。


    “告诉汤伯,她不过去。”


    阿烟抬眼看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那小厮惧怕秦王,赶紧脚底抹油跑去传话。


    凉亭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一个坐在那目光肆意,一个站在那胆战心惊。


    “就那么着急嫁人?”


    七年过去,小豆芽菜长大了。


    当年小孩身子干瘪,头发枯黄。但如今,像是旱苗得了甘霖似的,身姿窈窕婀娜,头发也如绸缎般乌黑亮泽。


    阿烟垂眼,心里五味陈杂。


    秦王身子前倾,更靠近她几分。


    “不是说,要一辈子侍候本王?”


    【阿烟喜欢殿下,阿烟要好好侍候殿下,一辈子都侍候殿下!】


    她说过的话还响在耳边,转眼就要另嫁他人妇了。


    阿烟说不出话,心里涌动着奇异的情绪。


    “嫌整理房间累的话,那就叫旁人做,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王爷,不是因为这个。”


    她低着头,没看见男人洞悉一切的神情。


    他勾了勾唇角,诱哄似的问:


    “那为什么要嫁给别人?”


    为什么?


    自然是因着不能嫁给喜欢的人。


    阿烟倔强的不肯说话,见她这样,秦王叹息一声道:“你又怎知,他不想娶你?”


    风声停了。


    阿烟却听不到任何声音,脑袋发空,让她反应都慢了一拍。


    待她缓过神时,才察觉到自己泪流满面,而面前站着心仪之人,正用自己的帕子为她拭去眼泪。


    “原本想着到漠城安排好一切再告诉你,但现在看来,你却是等不及了。”


    他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轻笑道:“要去漠城那等人烟稀少之地,说不定还要吃苦受罪,你可愿意?”


    在他身边呆了七年,竟然还看不懂他的心思。


    阿烟抽了抽鼻子,傻乎乎的问:“可是你是王爷,我、我只是婢女。”


    “既已答应了你,自然已想到万全之策。”他弯下腰叹气道:“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


    嘴上这样说,可他动作温柔的给她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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