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又冷了几度,听说护城河上的冰都能开坦克了。李苏见严灿灿整日拖着严胜喜做的溜冰车瞎跑,就与严猛商议带孩子去护城河上溜一溜。
严猛见媳妇侄女都有兴致,哪有不应的道理。
他骑上自行车,严灿灿坐在前面大杠上,李苏坐在后头,一手搂着严猛的腰,一手提着溜冰车。
他们出发的时候,正好碰着宋清和韩超出门,夫妻二人垂头耷眼,无精打采,手上还拎着昨日新买的呢大衣。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严猛骑车从韩超宋清身边经过,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韩超摸了摸脑袋,看向宋清道:“都让你别说别说,你非找他们要房子。好了吧,将人得罪死了。”
能让猛子哥生这么大气,他媳妇也是牛掰!
韩超忍不住在背后给宋清竖了个大拇指。
护城河在金鱼胡同南侧,骑车约莫三十分钟。这儿的护城河不大,河宽不超过五米,两岸种了柳树,枯枝静静垂落,冰雪之下显得有那么几分萧条。但若将眼神落在河面上,刚才萧寂之感霎时间会消失的一干二净,不为别的,只因滑冰的人实在太多了。
夫妻二人推着车往前走了一里地,才找了个人相对少的地方。
严灿灿蹲在岸边,用小手轻轻点了点冰块,不确信道:“叔叔,婶婶,真的不会碎吗?灿灿会不会一站上去,然后砰咚一声掉下去啊?”
灿灿是在南方长大的孩子,第一次见这么大范围的冰场。
“你看小哥哥小姐姐掉下去了吗?”严猛指着河上滑冰的孩子问道。
严灿灿摇了摇头,最后在李苏的搀扶下,小心翼翼上了冰。严猛见小侄女走着八字步,忍不住卡着她的腋窝将她提了起来,然后放进了溜冰车上。
严猛和李苏换上冰鞋,一左一右推着严灿灿慢慢往前面滑。
严灿灿乐得直拍巴掌,她左看看小叔叔,右看看小婶婶,而后骄傲得看向孤零零自己溜冰的小朋友。
虽然他们滑得跟飞一样,可她有叔叔婶婶呀。
也才滑了一小会儿,就遇着熟人了。
“晓得你家灿灿出来溜冰,我家臭小子躺家里打滚呢。我和他爸实在没法子,只好把他带了出来。”汤岚瞅了李苏一眼,笑着说道。
只见李苏穿了一件红色高领毛衣,显得她脖子修长,皮肤白皙。到底年轻也没生过孩子,她脸颊上的肉饱满而紧致,瞧着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光滑且有弹性。不像她,自从生了胡进,肉也松了,脸也垮了,身材更是丑到没眼看。哪像李苏,胸是胸,腰是腰的。
“那感情好,可以让胡进教灿灿滑两下。”李苏好笑地看着胡进道。
胡进这孩子也是可爱,见了灿灿,真跟小狗见了主人似的,大老远就开始喊灿灿的名字,到了跟前,更是寸步不肯离。
“嗯,李苏婶婶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灿灿妹妹的。”
“哼,我是花木兰,我保护你才对。”严灿灿连忙说道。
爸爸说了,灿灿是花木兰,是女将军,应该让她保护人民。
胡进挠了挠脑袋道:“不是,你叫严灿灿,不叫花木兰。”
胡敏听不下去了,对着严猛道:“看来年后得找老师谈谈,这小子上课是不是都在打瞌睡?灿灿都晓得花木兰,他却不晓得。”
两家人说了会话,严猛和胡敏先去溜两场,待会儿再换人陪孩子。
“猛子,咱哥俩比一场啊?”
“成。”
说罢,两人就跟离弦的箭似的,嗖的一下窜出去好远。严灿灿小嘴张的老大,拍着巴掌大叫道:“小叔叔加油,小叔叔加油。”
胡进看了一眼严灿灿,也拍着巴掌道:“严叔叔加油,严叔叔加油。”
汤岚看着儿子,好气又好笑。
“呼,老严,厉害呀,这么些年,我就没赢过你一回。媳妇,你跟李苏比一场,给咱家把面子挣回来。”胡敏大口喘着气,而后看见儿子围在严猛腿边拍巴掌,就一把将他提起来架在肩膀上,脚下一溜滑了好远。
严灿灿羡慕,眼巴巴看着小叔叔。
严猛二话不说也将她扛在肩上,嗖得往前追。
李苏和汤岚立即急道:“滑慢点,别跌着孩子。”
前面两人的脚步缓了下来,汤岚和李苏也跟了上去。她们没比试,而是随意滑着玩儿。滑冰这个技能是李苏这辈子新学的,她滑得不快,但很稳,也很丝滑,风吹在脸上,眼前是白茫茫冰面,耳旁全是欢声笑语,她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正滑得忘我之时,突然听见有人哭嚷着,李苏仔细一听,原来有孩子溜冰的时候吃糖,不小心跌了一跤,然后被糖卡着喉咙了。
这可是要命的大事,李苏连忙往人堆处滑。
此时小孩已经被大人倒提了起来,背也被拍得咚咚响,可弄了半天糖果也没出来,眼瞅着小孩面色不对,倒提的大人急道:“不行,得赶快送医院。”
这儿可是郊区,去医院哪里来得及。
“我来试试。”李苏边说边挤进人群,她让孩子站着,双手从背后抱其腹部,掌心捂住拳头,快速向上挤压,几下之后糖果就吐了出来,紧接着就是孩子害怕的啼哭声。
围观众人都松了口气,他们忍不住给李苏拍巴掌。
孩子奶奶更是不停道谢,还要上门送礼放炮。
李苏哪好意思要这些,忙说不用,然后推开人群回到严猛身边。
“这不是老李的小闺女么?”有人认出了李苏,不由说道。
“谁家闺女?”
“老李,杀猪厂的老李。头个老婆叫刘丽的,我就不信你们不认识。”
“刘丽,我认识,不是纺织厂一枝花么。闺女随妈,长得真不赖。喲,那高个子是她男人?长得也端正。”
“是她男人,接亲的时候我见过,车船厂的司机,一年拿好钱。”
南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拐着弯儿总能找出一个熟人来。
李苏也没当回事,又陪着灿灿滑了会儿冰,而后才与胡家三口一道回家。
到家之后,张翠蓝将手伸进严灿灿衣服背里,还好汗不多,也不怎么湿。
“疯丫头,玩爽了呗?”张翠蓝给孙女灌了一杯生姜水后道。
“没玩爽,叔叔,婶婶,明儿还去,后儿也去,天天去。”
“去去去,你搬冰上住去得了。”
“哼,搬就搬!”
祖孙俩没说两句就又干了起来。
正吵着呢,就见一大爷手背腰后走了进来。
“老张,有空么?跟你说件事儿。”
李苏看了一大爷一眼,见他面色凝重,眼神严肃,不免心下疑惑,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严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夫妻二人将严灿灿带到了卧室。
厨房里头,一大爷也没喝张翠蓝倒的热茶,开口就道:“老张,你大儿子是烈士,你这个当妈的可不能给他抹黑啊。”
这话太过严重,让严胜喜和张翠蓝心下一拧。
“一大爷,瞧你说的,我们普通老百姓一个,能做什么坏事啊?”张翠蓝忍不住辩解道。
一大爷也不跟他们拐弯子,直接从兜里掏了个肉包子放桌上,用下巴示意他俩看一看,并道:“这包子包得不错,褶儿跟花似的,眼熟不?”
张翠蓝仍是不承认,狡辩道:“包子不都长这样?我可不觉得眼熟。”
一大爷真是无语了,气道:“行,随你们承不承认,我就是过来跟你说一声,别以为过年就查得松了。曹教授那儿一直有人盯着的,谁去过她家,都有人悄悄记录。这次我替你们摆平了,后面再出事别跑我家里哭去。老张啊老张,你说说你,有胆子做,怎么没胆子承认啊。曹教授现在是个什么境地,人家儿子学生都跟她划分界限,你倒好,巴巴凑上去。你是疯了么?”
一大爷这话说得小心,还刻意往外瞅了瞅。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张翠蓝只能承认,但她也不觉得自己错了,只道:“曹教授以前救过我妈的命,是我家里的恩人,我送两个包子怎么了?倒是看管的那些人,一个个的不给国家做贡献,把时间全用来盯梢老人,浪不浪费?”
一大爷跟张翠蓝说不清楚道理,直接对着严胜喜道:“老严,如今是个什么风头,你心里也有数。老张这事儿搁过去,叫知恩图报,重情重义。搁现在,就是思想觉悟有问题。你们还有儿子孙女呢,仔细想想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我话摆在这儿,听不听随便你们。我运气好帮你们一次,下一次可就不好说了。”
一大爷也觉得曹教授不容易,但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哪能敌得过大流?
一大爷走后,严胜喜叹道:“该注意点儿的。”
“我哪晓得他们让曹教授扫厕所不说,还一天到晚派人盯着她啊?你说说,这不是浪费生命么?”
张翠蓝可惜得看了一眼包子,想着曹教授怎么不赶紧吃了呢。
下了肚,不就没证据了么。
就算找事,好歹填饱肚子了呀。
屋外,严猛和李苏偷听了一耳朵,两人想半天也没想出曹教授是谁来。
以前也没瞧着妈跟什么教授有来往啊。
“妈胆子怪大的呀,我看你这点随了妈。”
“我妈不仅胆子大,做事还虎。”严猛悄悄道。
“放你娘的屁,我什么时候做事虎了?”张翠蓝进屋就听了这句,冷不丁出声反驳道。
“妈,那个曹教授,到底跟咱家什么关系啊?”
“嘘,不关你俩的事儿,别瞎打听。”
张翠蓝不肯告诉儿子,严胜喜则私下告知了严猛。自己儿子什么本事,严胜喜心中门清,他说完又道:“曹教授是个好人,以前你姥姥看病没钱,你妈急得在医院门口哭,曹教授看到后给了你妈五十块。很多年前的事儿了,没有那五十块钱,你姥姥得少活十年。”
“以前人家日子过得好,我和你妈也没什么能报答的。如今人家遭了难,你妈能帮不帮,她怕是一辈子也睡不安稳了。这样,你后面打听打听,那边实在遇着困难的时候,得伸把手。”
严猛没拒绝,但是他提了个条件,只听他道:“爸,我帮你一回,你也得帮我一回。”
“你先说说看。”
“爸,我想每个月给家里二十块伙食费,其余工资交给苏苏。要是由我提,妈肯定会瞎想。你提就不同了,你们是夫妻,好说话。”
“这是你媳妇的意思?”
“那不是,苏苏什么性子,你们还不清楚么。我就是想让她高兴高兴,这点也是跟爸你学的。”书中,他媳妇连个馒头都吃不起,这事儿就跟一根刺似的扎在严猛心上。
所以严猛就想让李苏掌钱,万一真有什么事情,也算是个保障。
严胜喜笑了笑,不过儿媳妇李苏是个过日子的人,儿子的工资给她也不碍事,就道:“成,这事儿我来弄。曹教授那儿的事情你弄,记住了,别让你妈晓得了。”
“知道,老规矩,功劳是爸的,妈的夸赞也是爸的。”
严胜喜被儿子调笑,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没大没小。”
父子俩私下达成协议,张翠蓝和李苏是一点儿不知情。
反正次日张翠蓝宣布由她管理小家工资的时候,李苏是真的惊着了。
就怪突然的。
“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张翠蓝是个利索人,决定了的事情就懒得再掰扯。
不过院里其他人得知这个消息就意见不一了。
老一辈都觉得张翠蓝脑子有坑,竟然一点儿不防备儿媳妇,这不是傻缺么?
万一儿媳妇有了异心,亏不死她!
年轻小媳妇则羡慕到不行,谁不想当家做主啊?谁愿意买个针线也跟婆婆打申请啊?
果然长得漂亮就是好,瞧李苏把严猛迷得,啧啧,以前多孝顺的小伙子,如今真是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了。
严家这事儿,当妈的乐意,当儿媳妇的也乐意,偏院里大多数人不乐意。
也是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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