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入阵曲》,在唐朝被唐玄宗所禁,到了宋朝已经彻底失传了。而《兰陵王入阵曲》被传到日本后,却被视为正统雅乐而长久传承着,一直到今天日本仍旧保留着这支乐舞,且在这首乐舞的传承中有一套非常严整完备的“袭名”、“秘传”制度。】
【在日本的重大节日,像相扑大会、赛马节会等都会表演《兰陵王入阵曲》,在一年一度的春日社上,这首舞曲更是被排在所有古典乐舞的第一位。】
【这首乐舞传到日本,肯定是要迎合他们本国人民大众的文化口味的,所以这首乐舞被改编了。现在我们所能看到的《兰陵王入阵曲》,在舞上,它的仪式感大于戏剧性,在乐上,缓慢凄凉代替了慷慨激昂。】
【除了那些唐乐之中会出现的羯鼓、笙、钲等乐器,还有独舞人冠顶的伏龙,以及赤色两裆的装束,我们很难从这首乐曲中找到本国的影子,在欣赏这首曲子的时候,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我们都很难有一种文化认同感。】
【因为这首曲子到了宋代已经彻底失传,所以很遗憾,尽管《兰陵王入阵曲》是从我们国家传入日本,但复原这首曲子的研究工作,我们还是只能依托于日本的文献资料。时至如今,我们再也听不到最初属于我们中国版本的《兰陵王入阵曲》了。】
【而造成这续的一切的起因,都是李隆基的那句“非正声”。】
【《旧唐书》记载:“歌舞戏,有大面、拨头、踏摇娘、窟垒子等戏。玄宗以其非正声,置教坊于禁中以处之。”】
【这其中的“大面”就是《兰陵王入阵曲》的演出形式,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解释,就是带着木制面具演戏。】
[!!我们国家的文化还要靠日本传承?]
[好的李隆基,我对你的讨厌又多加了一层。]
[这都是传统文化啊,说禁就禁,合着文化发展就必须是读书人的事情呗?]
[歌舞也是文化啊,痛心疾首。还不让我这种没文化的人找点乐子吗?]
[古代人好惨,识字的人不多,李隆基还要把他们这点乐趣给剥夺了。]
[不过唐朝的戏曲小说都还没繁荣起来。]
[就李隆基这态度,能繁荣起来也是真的有鬼。]
[非正声?那什么才是正声,李隆基你告诉我,什么才是正声?]
李隆基满脑袋都是:完了完了又被天幕骂了。
接着满脑子换成:赶紧做点什么补救一下吧。
最后满脑子空白:《兰陵王入阵曲》被禁了?我没有干过这个事情吧?
李隆基恍恍惚惚,让他操心的国家大事实在是太多了,禁一个小小的歌舞实在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事情。
他是真的没有找到和这个入阵曲有关的记忆啊。
既然他想不起来,想必他应当还是没有禁的吧?
是这样吧?
那只要后续他不犯这个错误就好了!
想明白的李隆基开心了。
但在他身后的高力士贴心提醒他:“陛下下过命令,散乐巡村,特宜禁断。如有犯者,并容止主人及村正。决三十。所由官附考奏,其散乐人仍递送本贯入重役。”
高力士不愧是李隆基的贴身秘书,李隆基不记不得的事情,他帮李隆基记着呢。
李隆基得意的笑就这么凝固在了脸上。
他还下过这个命令呢?
完全没有这个记忆了。
百官一时也说不清禁这舞曲究竟是好是坏,毕竟对他们来说,这样的舞曲禁或不禁,对他们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们没有和普通百姓并不处在同一个阶级,无法共情底层百姓。
就是保留了这个舞蹈,对大唐的发展好像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增益。
[我只是觉得很痛心,我们自己的文化,不能由我们自己弘扬和发展。]
[《兰陵王破阵曲》的研究真的很困难,史料十分难找。]
[我只想我自己国家的东西不要流落在外。]
[我懂文化交流,也懂各国友谊,但是我就是很生气啊。]
百官沉默。
原来陛下的一个举动,对后代的影响如此深远吗?
因禁此曲,所以此曲流落在别的国家。
像一个离开故土的孩子再也没有办法回到家乡那样是吗?
百官咂咂嘴,心里不大是个滋味了。
自己的东西到了别的国家这是什么道理。
天下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有感觉了,有点感觉了,已经开始感觉陛下此举不大妥当了。
[尤其还是日本啊,每一个国人都不会忘记的历史吧?]
[前几天刚去纪念馆,几乎所有人都穿着黑色衣服,还有人手里拿着白花悼念,所有人都没忘记。]
[这都不是交流不交流的问题了,仇恨buff叠满了。]
[南京大屠杀,万人坑,日本杀了我们国家那么多的人,手段之残忍触目惊心。]
[所以再问一次,为什么要把我们自己的文化给禁掉啊,就是因为并非正乐?这理由我跟本没办法接受。]
[呜呜呜呜,再也看不到原版的《兰陵王破阵曲》了,没有了,全没了,也不知道因为古代禁这个禁那个,到底失传了多少东西。]
百官震惊。
原来是是有血海深仇?!
那这样来说本国文化就更不能由外人传承了啊!
百官:更有感觉了,已经开始生气了。
他们虽然并不是很需要这个乐舞,但他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乐舞流落到其他国家去。
听后人的意思,他们好像很喜欢这首乐舞?
虽然他们没有明白后人为什么喜欢,但是,他们子孙后代喜欢的东西,一定要留下来给他们!
孩子喜欢,那就拿给孩子哄孩子开心嘛!
孩子想看兰陵王戴面具舞长剑,那就给他们看嘛!
所以现在再看看陛下把《兰陵王破阵曲》给禁了的举动是有一点不妥吗?
那是非常不妥啊!
这天幕既是来自一千三百年之后,他们的史册由这些人保管,他们的历史由这些人铭记,这就说明这些人是他们的后代!
现在,他们的后代被欺负了。
还挨打了,被摁在地上锤,被揍地那么惨。
一些血气方刚、脾气暴躁的武官已经开始想锤桌子了。
这是欺我大唐无人?
那些都是我们的孩子,岂是其他国家想杀就杀的!
此时一群武官焦急看着天幕,恨不得把把天幕扒开一条缝,自己带刀钻进去。
武官:我究竟得去看看是哪些不知死活的欺辱我的子孙!
[日本是什么啊,日本在唐朝是倭国啊。]
[日本在唐朝的时候从我们国家学了好多好多东西。]
倭国!
那个在白村口之战被打成瘫子的倭国?
后人是在跟他们开玩笑吗?
被倭国欺负了?
倭国者,古倭奴国也!这甚至都不配拿来跟他们大唐相提并论。
这这这,被那群小矮子欺负了?
现在不止武官,文官也坐不住了。
他们一个个气地脸红脖子粗。
李隆基把桌子拍地邦邦响:“欺我大唐无人啊!”
一时间,大殿沸腾起来。
“如何能输给倭国呢?”
“上啊,你们拿着刀枪上啊!”
“不要害怕!怕什么呢?”
“我的后代们如此脆弱了吗?”
“这一千三百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不能来一个后代给我讲讲!”
“我虽老矣,却仍有一战之力,孩子们不行,我提枪上马也要再给后代打下一片盛世!”
“怎么办,怎么才能帮助我的后代们?”
“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们被欺负啊!”
有武官问文官:“我把兵法和作战心得都写下来留给后人如何?”
“我觉得这是一个办法!”
“可是我文采不行,我怕后人笑话。”
“我执笔,你来说,我润色!”
更有些异想天开盼望神迹降临。
“既然天幕都能出现,那能不能把我们武将和士兵都带过去。”
“我们帮孩子们打完架就回来。”
[呜呜呜呜,看不了《兰陵王破阵曲》]
[呜呜呜呜,一个破阵曲还得靠日本研究。]
[呜呜呜呜,那是我们的文化,兰陵王是我们的历史。]
[呜呜呜呜,李隆基为什么要把它禁掉,我讨厌李隆基。]
[呜呜呜呜,第一次知道,哭了,好难受。]
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大老爷们,又硬生生安静下来。
“呜呜呜呜是什么意思,是哭声吗?”
“孩子们……哭了?”
“后人们会听到我们在说什么吗?”
“会不会听到我在骂他们?”
“哎呀,我这不是骂孩子们,我只是痛心,只是痛心啊。”
一群叱咤官场,一百八十个弯弯肠子的文官,还有一群骑马拿枪,不服就干的武将们齐齐麻爪了。
完了,不会真听到他们骂人了吧?
他们把后代骂哭了?
孩子哭了怎么办。
孩子哭了都是塞给奶娘,他们没带过孩子啊。
天幕上这些哭了的后代塞给谁啊?
第一次,李隆基在被背刺后没有产生什么恼怒羞愧的情绪。
“哭了,好难受。”
“呜呜呜呜,李隆基为什么要把它禁掉,我讨厌李隆基。”
他看着后人的眼泪快要溢出天幕,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唉,怪他,不就是《兰陵王破阵曲》吗,他虽然确实没有感觉到有哪里好看的,但是孩子们喜欢,留给他们就留给他们吧。
讨厌他就讨厌吧,应该留给自己孩子的东西,被其他孩子拿走了,是他不好,是他做的不对。
《兰陵王破阵曲》不禁了。
先前只是禁止公开演出,但是仔细找找,这舞曲肯定还是保留下来了的。
【在文学理论上,文学被分为三类,通俗文学、严肃文学和纯文学。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阳春白雪的文化,更需要下里巴人的文化,普通大众的文学趣味也是需要满足的,无论是哪种文化,高雅的也好,通俗的也罢,只要是好的,是带有我们民族特色的,都应当去传承。这种传承的断层,或许是我们遗憾至今的原因。】
李隆基静下心来,仔细思考天幕说的话。
普通大众的文学趣味也是需要满足的。
无论哪种文化,高雅的也好,通俗的也罢,都应当去传承。
此时李隆基依旧不太明白那些通俗文化传承下去的意义。
但是那些文化要是不传下去,后人们又该哭了。
满天幕的呜呜呜,吵地他头疼。
那便传下去吧。
【从这方面来说,盛唐的文治并不是彻底意义的文化全面发展,唐朝的文化发展着眼在上层的知识分子。但无论是怎样的发展,那个诗香四溢的盛唐在这里已经有了雏形,台子已经搭好了,下面只需要等待那些诗坛的重量级人物,在历史潮流的推动下一个个走上这个舞台了。】
【最后我们评价一下张说在这军事、政治以及文化三个方面的成就。】
张说放下闷闷的苦酒,并停止因为孩子挨打而和武官义愤填膺的交流。
天幕说到重点了。
他嗅到了夸他的气息!
张说像幼儿园周五放学等老师发小红花的小朋友,坐地端端正正。
【张说在这个时期做的事情,实际上是可以跟开元初姚崇的“十要事说”对比的,姚崇在开元初给出了一个明朗的发展方向,而到了张说这里,这个方向就更加精细化了。张说从三条路出发,改正了这十年来大唐发展出现的一些弊端,从而把大唐引到了一条更加繁盛的路上。】
【在唐朝走向繁盛的道路上,张说这个宰相不可替代。】
张说心里无限感怀。
天幕又说起了姚崇。
可在这次和姚崇的对比中,他张说第一次没有落于下风。
他和姚崇斗了一辈子啊,没回都是以他摔跤作结。
他以为自己这一生或许没有机会能超过姚崇的成就了。
现在……也没超过。
但是持平也是很好的!
他是一个懂得感恩和知足的人。
若是他后期能保持住现在的状态,更努力一点,或许有机会超过姚崇也不一定啊。
张说美滋滋地想。
【若是他后期能保持住现在的状态,更努力一点,后世评价也不至于急转直下。】
天幕一句话,打醒了美滋滋的张说。
这一巴掌把张说给打蒙了。
天幕这是什么意思?
是他以后不努力的意思吗?
什么叫后世评价急转直下,天幕你说清楚啊。
【至于张说为宰相后期都干了什么,这个问题就留到下个视频再为大家解答。我们下期见。】
天幕说完这句话就缓缓消失了。
留下张说一个人呆愣坐在那里。
清醒过来后,张说着急地不行。
天幕你回来啊,你说清楚什么叫后世评价急转直下,你快告诉我,后面我都做了什么事啊?
你跟我说,我改还不行吗?
我会改啊,你快回来!
你回来!
随着张说在心里歇斯底里的呐喊声,天幕最后一丝光晕也消失了。
百官齐齐看向张说,没有别的意思,全是同情。
李隆基站起来活动活动自己发麻的双腿,然后走到张说那里,郑重其事拍了拍他的肩膀,饱含深意看了他一眼,然后离开了。
张说一向没有姚崇会猜李隆基的心思。
他险些哭了。
天幕不给个准话也就罢了,陛下您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也不说话?
突然拍我的肩是何意,是告诉我办错事就吃不了兜着走的意思吗?
百官收拾收拾自己的笔记,从张说身边走过的时候,都给张说的肩膀来了同情一拍。
张说表示自己不需要。
他心里苦。
又苦又害怕。
为什么天幕和陛下都不给他一个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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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说因为天幕说话说一半,已经接连几日愁眉苦脸了。
但此时宇文融的状态比之张说也好不到哪里去。
此时的宇文融眼底的黑眼圈已经要拉到下巴了。
他头发乱糟糟,没有认真打理的模样,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气息不仅让生人不敢接近,和宇文融熟悉的人看了也要绕道走。
但总有人避不开这个连路过的狗都想踹一脚的宇文融。
比如他手底下那十个劝农判官。
宇文融闭了闭眼睛,陛下的话犹在耳畔。
三十日之内处理好清查黑户留下的隐忧。
三十日之内,哈哈。
真当他能连轴转。
他不好过,手下那群给他惹事的劝农判官,也不能好过。
此时宇文融已经忽略了自己默认同意他们数据造假的行为,他满心堵着一口气,每天都想找出气筒子。
今天掌管幽州的劝农判官是他的第一个出气筒子。
“幽州已经处理好了?”
劝农判官哆哆嗦嗦:“之前被拉进黑户名单的白户已经放出一半了,不算他们的新税税收,剩下的一半约莫两日就可完成。”
宇文融把眼睛睁开,像是看透了他一般幽幽开口:“出了什么问题?”
劝农判官腿一软,跪下来:“但是因为百姓看到了天幕,已经知道了多收新税的事情,尽管我们把白户放出来,依旧有百姓抱怨。我怕……”
“怕什么?”
“我怕引起民愤。”
宇文融头顶的怨气更重了。
民愤民愤,天天就想着民愤。
“这该是那些刺史关心的事情,你只需要做好交给你的任务。”
劝农判官低头不敢说话。
他本来也没想把这件事说出来,但刺史总在他耳边念叨。
且,现在各地方的刺史都心生不满了……
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来。
但无论有谁不满,担心的闹出的民愤也没有闹出来,宇文融并不把各地方刺史的好恶放在眼里,仅仅三十日就要把之间那弥天大坑给补上这件事已经让他心力交瘁。
但完成这件事后他尚且还不能休息,他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去。
宇文融只在心里默默祈祷着陛下不要听天幕之言而在此时就降罪于他。
想到天幕,宇文融的牙就开始痒。
妖言惑众的东西,他就不信他宇文融已经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还会走到被流放那一步。
天幕出现就是说明盛唐不该灭,他宇文融一世英名也不该落得如此的结局。
他身在官宦之家,却因为祖父之罪被牵连至深,年轻的光阴全蹉跎了。
那种被瞧不起的眼神,他再也不想看到了。
想着,宇文融更快地赶路了。
一些错被上了黑户的百姓抱怨归抱怨,但到底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损失,民愤最终没有酿成。
但没有损失不代表他们没话说,他们还是要说。
此时全国各地的抱怨不仅仅来自于那些被误上了黑户的白户们,还有另一批抱怨之声也甚嚣尘上。
在各地设置的募兵处,愤然之声此起彼伏。
“什么?我不能进,我一顿吃五碗饭,我单手举一口缸,我为什么不能参军!”
孙六原本是游手好闲的小混混,靠着当打手、霸凌弱小抢钱过日。
但这钱毕竟拿不稳当。
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了募兵处。
听说这募兵处给天子雇兵,是为皇帝干活儿的。
只需要能打架就行,不需要自己买兵器,也不需要自己带干粮,只要能过他们的检测,每月还有月俸拿。
孙六搓搓手,想想每月的月俸,哈喇子都快淌出来了。
打架,可以,打架他在行!
套麻袋,大棍棒,这流程他很熟悉。
这不简直就是为他孙六量身定做的好事儿吗?真是天上掉馅饼,只为砸他孙六啊。
要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往上爬,能混个什么官儿当当也未可知啊。
孙六拍了拍魁梧的胸,雄赳赳气昂昂往募兵处去了。
坐在那里登记的是一个看着手不能拎肩不能扛的文官儿。
孙六上前,用手敲敲他的桌子,颐气指使:“报名。”
文官看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
但奔着自身的职业道德,还是问了他:“姓名,户籍,祖上三代姓名,都报一下。”
孙六脸上不耐烦。
是他来当兵,又不是他爹来当兵,闹呢?
但他虽然限入日后飞黄腾达的臆想,却也还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或许是个官儿,而自己还不是。
于是他老老实实把交代了。
接着,他脸上的不耐就变成了目瞪口呆。
只见这瘦弱的文官儿报了厚厚一沓的书上来,不知道根据什么精准翻到某一页。
书上那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地他头疼。
但这文官显然是不头疼的,他还津津有味。
“孙六,孙二蛋,孙大虎……嗯,没撒谎,是的。”
孙六嗤笑,他当然没有撒谎。
但这文官的下一句话让他怒火顿生。
“你条件不符,不能进去,走吧。”
孙六想砸桌子:“为什么!”
文官看他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模样,把档案上的内容字字句句读给他听。
“孙二蛋,也就是你父亲,天授元年触犯大唐律例第六十八条,被关了两年。此后仍不知悔改,依旧犯法,太极元年又进去了,这回就出不来了。”
“你,孙六,六年前偷窃进了大牢,第一次偷的是个平头百姓,关了不久就被放出来了。三年前又偷,这回踢到铁板,被关了整整三年,刚被放出来,是也不是?”
孙六怒了:“不是说了只要会打仗就行吗?你管我进不进大牢!”
文官笑了,指指一旁拓印下来的告示:“你再看看,现在添新要求了,祖上三代不可有犯法记录。”
孙六不识字,现在更恼火了,他抡起拳头就想往这弱鸡般的文人身上砸,结果那拳头被牢牢握住。
孙六抬头一看,一个比他魁梧一圈的武将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似笑非笑看着他。
孙六的身形在他的对比之下显得格外渺小。
“你打朝廷命官?我看你刚出大牢,皮子又痒了吧?”
武官晃着拳头磨着牙。
孙六当那还敢说话,也不敢把文官当弱鸡了,瘟鸡一般夹着尾巴就跑了。
武官看着他的背影哼哼两声:“摆威风摆到你爷爷头上了,不知死活。”
我都不敢对他脸红脖子粗,你还敢给他脸色瞧。
文官瞟了一眼卷宗:“他爷爷孙大虎,因为杀人也蹲大牢了,死里头了。”
武官当即傻眼:“呸呸呸,俺乱说的。”
“陛下加了募兵要求,来的人是不多的,但我瞧着各个都是好的。”
武官看了一眼名册:“人不多,但也够用了。”
接着能有两个文官那么大的武官脸上难得露出羞涩的模样:“那个兵书,俺昨天又想了很多打仗的计策,你帮俺写上去。”
说着,羞答答从胸口掏出一本小巧的册子。
文官拿过,就这旁边砚台里的墨,根据武官的描述开始润色。
武官边说边碎碎念:“俺们的后代可真不行,小小的倭国都给他们打趴下了,那怎么能行,得给他们留点东西,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用,反正先写。”
一个在战场把大刀耍地虎虎生风的武官现在像个啰嗦的老妈子:“那些小娃娃都哭了,那哪成,那不成,一点没有俺们的风范,也不知道他们那会发生了啥……”
“唉,俺这人啊就看不得别人哭,那些小孩儿在天幕哇哇乱叫。”
“不知道陛下能不能把那什么破阵曲给放出来,还是别禁了,不然那群小娃娃又哭。”
此时坐在长安大殿中的李隆基早已拟好诏书。
《兰陵王入阵曲》不禁了,那些和《兰陵王入阵曲》一块禁了的曲目也一起放出来。
自己家的东西,好的不好的都得留给自己孩子。
让别人家孩子拿走,真不是个事儿。
李隆基看着拟好的诏书,心里有种莫名的快乐。
或许有朝一日,这些本没有流传后世的舞曲能重现千年之后。
一千三百年后,所有人都能看到《兰陵王入阵曲》最初的模样。
“陛下,宋宰相求见。”
宦官的声音打碎了李隆基的好心情。
宋璟怎么又来了!
“就说朕不在!”李隆基本能回避。
宦官应了一声,准备出去通知宋璟。
但又被李隆基叫住。
“回来回来,让他进来吧。”
李隆基气鼓鼓坐直了,但还是整理了一下衣着。
穿着仪态这些小地方可不要再被宋璟抓小辫子了。
他也不想让宋璟进来,但既然宦官能进来通传,那就说明他在这里头。
宋璟又不是傻子他肯定能猜到。
让宋璟知道了,等到他下次再来见他,又要唠唠叨叨。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还是让宋璟赶紧唠叨完吧。
宋璟一脸正直进来了,先是惯例汇报工作。
公事公办,这期间李隆基不赌气,拿出皇帝应有的智慧,有问有答,一切都是那样相得益彰和完满。
但汇报完工作之后,宋璟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已经摩到起毛的纸。
他一丝不苟将其展开,开始了他的念经:“天幕所言,陛下约莫十年后或有违纲常伦理之举,天幕称其为“占儿媳”,此举恐酿大祸。臣既为陛下臣子,自当时刻劝谏……”
这样的劝谏李隆基已经听了多回了。
他知道,宋璟展开的就是他在天幕出现之时做的笔记。
李隆基双眼无神,直直看向前方,有一种不知生是何意义的迷茫。
这个杨贵妃到底是谁啊?
他真的不会占儿媳,怎么他说什么都没人信呢,天幕不相信,要邦邦给他来两棍子,他的好爱卿也不信,也要时时刻刻给他拧紧脑袋上的弦。
他感觉头上的弦已经很紧了,已经要把他的眉眼给吊起来了。
也许他的发际线也已经后移了。
他是不是已经不如曾经那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了?
这也许是后宫众位嫔妃都不爱搭理他的原因吗?
在李隆基感觉度过了漫长一个世纪那样久的时间后,宋璟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念经。
他往李隆基的头顶看看,似乎能看到那根无形的弦又紧上不少。
他很满意,行礼告退后潇洒离去。
李隆基喝了口茶,像是经历的一场大战。
唉,潇洒都是留给他的臣子们的,狼狈都是留给他这个做皇帝的。
他要去后宫,去温柔乡里醒醒神,再来处理政务。
李隆基心里想的很美好。
这回出现的天幕到底还是夸他居多,在讲文治的时候,提到了他许多的事情。
比如他作《霓裳羽衣曲》,又比如他多才多艺,会羯鼓会琵琶会笛子,再比如他马球打的也很好,还有他文采也是相当不错。
后人将他类比同时代的人,说他会很受欢迎,很得大家的喜欢。
李隆基摸出自己的笔记,翻到与之有关的那一页,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得意又满足。
啊,这才是令人愉悦的味道,这才是让人快乐的气息。
李隆基得承认,后人的这些话大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重点是这些夸他的话可不仅仅是他李隆基一个人看到啊,他后宫的妃嫔们也都能看到。
或许这能大幅提升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和形象,毕竟后人们无法看到他,无法听到他作的曲,无法听他吟诵诗,更不能听到他吹笛子打羯鼓弹琵琶,更更不能目睹他在马上打马球的英姿。
但是这些殊荣,他后宫的妃嫔们都会有!
李隆基是信心满满去后宫的。
可后宫这个“温柔乡”并没有给他想要的温柔。
赵丽妃久病未起:什么,陛下来找我?不见不见,病入膏肓,马上归西。
王皇后客气疏离:小心点儿吧,再不小心提前丢了后位。
刘华妃气若游丝:实在不是很想看陛下会弃城而逃的“英姿”。
李隆基心里郁闷,最终决定还是去武惠妃那里。
武惠妃聪慧机敏,很得他的喜欢。
但李隆基刚到武惠妃的宫殿,就被质问了:“占儿媳?我的儿媳?”
李隆基惊恐摆手:“不是这样的,你不要听天幕乱讲,她瞎说的,我怎会干如此有违纲常伦理之事,我不会的,爱妃你要相信我。”
武惠妃把李隆基的解释一手丢掉:“天幕至今还未出现过什么差错,那是神迹,那是预言。”
李隆基依稀记得天幕最初出现的时候,彼时他尚且不知道天幕是怎样会背刺人的东西,听着天幕讲他泱泱大国,看着天幕之上那一幕又一幕壮阔宏伟的画面,曾张臂喟然叹曰:这是神迹,这是预言。
李隆基为了哄武惠妃开心,什么好话都愿意说:“呸呸呸,什么神迹预言,爱妃可不要相信,等下次天幕,下次天幕一定会出现些言不其实的事情,以证朕的清白!”
李隆基举手赌咒发誓,心里却叫苦。
就是为了这话,他也不能按照天幕说的那个“昏君”的路子走。
他得走出一条明君的道路,走出一条和天幕所言不同的路。
武惠妃心里到底还有一丝余情,也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帝王,就是使性子也不能太过了。
最后到底还是作出一副被他哄好了的模样。
李隆基虽然哄好了武惠妃,但心里依旧是苦的。
他的后宫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一丝丝的改变。
天幕说的那么多夸他的话,真的没有一句入到那些嫔妃的耳朵里吗?
她们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李隆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开始狐疑。
难不成,真的是发际线的问题?
朕老了?也秃了?
李隆基在后宫里也没有找回应有的快乐,他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前朝。
封禅……天幕说封禅呢,天下太平,实现真正大治才会封禅。
站在泰山顶峰的滋味应当是相当美妙的吧?
但这时有其他人打断了李隆基对封禅的设想。
这人是黑眼圈没有最黑之后更黑的宇文融。
风尘仆仆的宇文融回到长安,在洗漱沐浴过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面见李隆基,和李隆基汇报工作。
这回李隆基学聪明了,他深知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的道理。
更何况他派了去监督宇文融工作的人呢。
光听宇文融一个人的汇报算什么,他要听两个人的。
于是,在宇文融慷慨激昂念完了准备许久的台词之后,有人进来了。
“此次白户黑户混杂问题基本解决,岁因时间仓促,每地都存在少许遗漏,但在臣的督查之下,已全数清算完毕。”
宇文融咬牙。
少许遗漏……真是鸡蛋里挑骨头。
他跟陛下汇报的是完全解决,完美解决,懂什么叫完美吗?
是没有一丝纰漏!
这是砸我的场子。
督查官继续:“但在幽州、青州、黄州……等地,百姓怨声不断,对此,幽州、黄州两地刺史不作为,对此宇文御史一视同仁。”
宇文融狐疑看向督查官。
张说选出的人能说好话?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有哪只母猪能上树了?
督查官微笑补充:“对这种或引起民愤之风,宇文御史一视同仁地,坐视不理。”
宇文融握了握拳头,牙更痒了。
他就知道,张说怎么可能不给他下绊子!
而他跟陛下说了什么,他跟陛下说的是,百姓十分满意,欣然接受。
这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李隆基故作恍然看着宇文融:“原来是这样。”
宇文融马上跪下:“臣戴罪之身,抵罪心切,请陛下治罪。”
他看出了李隆基眼底的晦涩,心里凉了半截。
本想着这次办完事能重得陛下欢心,现在看来,不降职已然是万幸。
本以为陛下说的监督之人只是一时气急,因为他并未看到陛下派给他的随行人员。
谁知道这些督查官是在他离开之后翻的卷宗档案!
自从天幕出现之后,陛下越发不好糊弄了。
宇文融想着,汗掉下里了。
李隆基估算着让宇文融跪下的时间差不多了,亲自走上前将他扶起,不轻不重说了一句:“没有下次。”
李隆基亲自扶他,这更让宇文融惶恐了。
他一边惶恐,一边在心里狠狠记了张说一笔。
要说宇文融到底是冤枉张说了,张说现在被天幕吓得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再三思量。
他是想踩宇文融一脚这不假,但他仔细斟酌,总觉得他把事情做的太过分,天幕又要说他了。
这可不行。
于是张说只是安排了监督的人选,并没有暗中嘱咐什么。
这督查官说的也是实话,只是那视同仁和坐视不理之间的停顿是临场发挥。
无他,他在后头听到宇文融的工作汇报了,吹的可太过了。
那得意的嘴脸,让人看着心生不爽。
此时的张说站在自己办公的地方,看着牌匾上的诗。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他很喜欢这首诗。
残夜未消,但太阳已经从江边升起了。仍是旧年,可春天的气息却已扑面而来。
气象浩大,孕育新生。
最重要的是,这诗摆脱初唐之气,已初具盛唐应该有的开阔之气。
这才是盛唐该有的诗句。
而诗句中,那轮江上旭日冉冉升起,就像是即将到来的盛唐。
牌匾上的两句诗在张说视线中模糊起来,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九天闾阖,万国来朝的盛大场面。
山峦巍峨秀丽,长安繁华熙攘,这是大唐的江山,这是大唐的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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