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气息,还没睁开眼就知道是元贞,明雪霁急急问道:“怎么样,你没事了吧?”
没得到回答, 他抱她?在?怀里, 明雪霁睁开眼,看见他下?巴搁在?自己颈窝里, 脸贴着她?的脸, 微微闭着眼。
他好像累了,眉头低垂, 一缕头发钻出发冠,落在?耳边,明雪霁情不自禁地?,细细替他掖进发髻里:“你怎么样?”
元贞任由她?弄着,身上软洋洋的,连声音也软下?来?:“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他看起?来?那?么累。明雪霁紧紧皱着眉头:“杨姑姑说他们弹劾你,要不要紧?”
元贞有点想笑, 她?不怎么懂这些官场上的事, 弹劾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显得那?样生疏,然而她?的关切他听得出来?。这个脸皮薄得要命的女人,居然敢这样向他表达着关切。心里热得很,埋在?她?颈窝里深吸一口她?的香气, 又揉她?的头发:“没事, 我?这不是好好地?出来?了吗。”
宫里戒备森严, 偷着出来?一趟并不容易,但她?那?么实心眼儿, 若是得不到准信儿,她?肯定又吃不下?睡不着,说不定还会哭,所以必须出来?看看她?,亲口告诉她?一声,让她?放心。还好她?并没有哭,她?现在?,也比从?前?经得起?事了。元贞又想揉她?的头发,她?躲闪着,不肯让他揉:“弄乱了,让人看见。”
看见又怎么样,他巴不得让人看见。到底还是揉了一把,弄得她?云鬓松散:“居然没哭,不错。”
看她?有些懊恼,红红的嘴唇翘起?一点,孩子气的诱惑,心里蓦地?便痒起?来?,低头张嘴,瞄准了脖子要咬上去,明雪霁急急推开,双手都来?捂住:“别,不行。”
上次就差点被发现,铺子里买卖刚开始,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岔子,不能让他胡闹。
元贞低低笑着,试着从?别的角度,终归是玩闹的心思居多,被她?躲闪着,推搡着,便也没有真的下?手。突然发现她?其?实灵活得很,左躲右闪的,若是不用强,想得手也不那?么容易——越发撩得他心里热烘烘的,到处都痒了起?来?。
判断着她?躲闪的方向,忽地?拦住,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她?红红的唇近在?咫尺,像熟透了的莓果,甜而香软,握紧了,狠狠亲下?去。
裹住了,想咬又想舔,天知道唇舌之间,居然可以有这么多招数。眼睛不觉闭上了,听见她?慌乱的呼吸,喉咙里幽咽的声,心里火烧火燎起?来?,将人揉了又揉,狠狠往身上拢,想让她?的声再绵些,再软些,再多叫几声。
然而外?面有轻叩轿杆的声音,提醒他出来?太久了,得尽快回去。
到处都是耳目,他是不怕,但她?既然不肯闹开,暂且顾着她?吧,谁叫她?脸皮那?么薄。元贞克制着,慢慢松开。
看见她?蒙了一层绯色的脸,呼吸全都乱了,身前?起?伏着,轻颤。软得很,很想咬一口。一天也等不及了。元贞忽地?伏下?,隔着衣料,轻轻一咬:“我?走了。”
明雪霁低呼一声,睁开眼时?,他已经起?来?了,去掀轿帘,脱口叫他:“你……”
他停住,回头看他,明雪霁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急急拢着领口,羞臊得不敢睁眼,却还是嘱咐着:“千万小心。”
听见他松风般轻快的笑:“知道了。”
轿帘落下?,四?周一片安静,他走了。明雪霁蜷缩着捂着心口,隔着衣服,还能感觉到发着烫跳动的心脏。空气里残留着他的气味,让人闻到了,心里就发着软,身上也是。
不知不觉,走到了这一步,踩在?悬崖边上的每一步,让人羞耻,沉迷,又挣扎。
这天之后,一连几天都没再见到元贞,杨龄一直打听着,于?是明雪霁知道,弹劾的人越来?越多,连皇帝也捂不住,元持听说后带着伤在?早朝时?跪地?替元贞求情,越发让人感叹他兄弟情深顾全大局,恨怒元贞狂悖,于?是近来?的言论已经开始吵嚷着要夺了元贞的王爵,甚至判入牢狱。
明雪霁满心担忧,幸好近来?铺子里生意越来?越好,每天里从?早到晚都在?忙,才算稍稍能分神?。
这天又忙到日落之后才能打烊,刚要出门,明孟元来?了,堵在?门口叫她?:“姐。”
从?开张到现在?,近在?咫尺,他却从?不曾来?看过她?,道一声喜。明雪霁看他一眼:“怎么了?”
明孟元走进来?:“这铺子你别做了吧。”
明雪霁看着他,因为太没道理,反而不觉得惊讶:“为什么?”
“从?你这间店开张,勾得人们都往你这边来?,抢得我?那?边的生意一天也做不成,父亲每天都在?骂。”明孟元心里牢骚,沉着一张脸,“我?真不懂,我?才是你亲弟弟,你不帮我?,反而帮着外?人来?弄我??弄垮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帮你?”明雪霁原是要走,此时?索性重又坐下?,“你先前?何?曾开口要我?帮你?若不是这间铺子做起?来?了,你又何?曾看得上我??上次我?不让你以次充好,你又何?曾改过?如?今让我?怎么帮?”
明孟元答不出。这些天他一直偷偷看着,发现杨龄并不怎么插手生意,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明雪霁一个人张罗,在?此之前?,他绝想不到她?能有这个本事,又如?何?肯让她?插手生意?嘴里还是不服气:“这铺子无?非仗着王府和杨女官的关系揽客,换了谁都能做起?来?,我?便是不请你帮忙,你也不该帮着外?人挤兑我?的生意,说什么以次充好,谁家店不是这么弄?”
“我?这间店就不是,娘的店也不是,”明雪霁道,“娘一直说要诚信,你都忘了吗?”
“别跟我?提娘,娘死的时?候我?才五岁,我?能记得什么?!”明孟元烦躁到了极点,“这些年你在?乡下?躲清净,怎么知道我?的难处?父亲本来?就不待见我?,先前?因为就我?一个儿子,所以面子上才稍稍过得去些,后面赵姨娘有了仲仪,他后继有人,我?算什么?我?连条狗都不如?!若不是我?还有些能耐,若不是二妹肯帮我?说话,这铺子如?何?能到我?手里?我?若不顺着他,不能赚钱,早就被他打死了!你妇道人家只管在?家里享清福,你几时?知道我?受的什么罪?”
“我?躲清静,我?享清福?”明雪霁长长地?吸一口气。不生气,事到如?今,跟他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只问你一句,当初我?落了孩子捎信回来?时?,你知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帮我?一把?”
“我?……”明孟元结巴了。
明雪霁看着他。这件事她?想过很多次,明睿既收到了她?的信,明孟元不可能不知道。他连问都不曾问过。明睿不肯伸手,她?无?话可说,可明孟元,他们一母同胞,他不应该。
明孟元转过脸,不肯与她?对视:“你也为我?想想,你跟父亲闹成那?样,我?要是帮你,让父亲知道了我?可怎么活?”
明雪霁笑了下?。最后一次了,从?今以往,她?再不会为这个弟弟多花一丁点心思。“那?么这话,我?原样奉还给你。你我?同行,我?若是帮你,让杨姑姑知道了,我?可怎么活?”
“你!”明孟元气急。
转过脸时?,渐渐黑沉的暮色底下?,看见她?脸上淡淡的神?色:“等你铺子关张了,不妨来?找我?,我?愿意帮你跟杨姑姑说说,盘下?来?。”
明孟元拂袖而去,明雪霁定定神?,出门上车。她?还是不太习惯跟人争执,生气失望都是难免,但经此一回,这段血缘亲情,也就从?此断了吧。
车子离开,邵七从?墙后走出来?,望着姐弟两个不同的方向,目光深邃。
明雪霁到家时?,张氏等在?荔香苑门前?,苦着脸:“雪娘啊,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明雪霁点点头往屋里走,张氏便跟在?后面:“你什么时?候回来?管家呀?你那?个妹妹,她?真不是个好东西,娘被她?坑苦了!”
她?絮絮叨叨抱怨着,原来?这些天明素心凭着那?些委托书,逼着她?把先前?私吞的东西一样样吐了出来?,她?有心仗着婆婆的威风去闹,赵氏却天天过来?给女儿撑腰,那?是个极精明厉害的,她?说不过骂不过,苦不堪言:“雪娘啊,娘是真过不下?去了,你快回来?吧管家吧,咱们还跟从?前?那?样,啊?”
让她?们狗咬狗吧,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明雪霁道:“我?腾不开手,铺子那?边离不开人,相公也要我?先顾着铺子。”
张氏失望着,想了想又道:“你妹妹她?娘说你家生药铺现在?招股,入了股每月都给三成利,真有那?么高吗?”
明雪霁看她?一眼,她?满脸都写着贪婪,三成利,就算拿出去放高利贷,也不曾有这么高,她?听计延宗说过,生药铺近来?亏得多,明睿大概正着急抓钱填窟窿:“也许吧。”
若在?以前?,她?会提醒张氏,甚至苦口婆心劝住,但现在?,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氏走后,明雪霁洗漱完翻开记事本,原是想再理理近来?的事,只是看着看着,心思早已经飞了,许多天不见,元贞现在?,怎么样了?
院墙外?,邵七耐心地?等着。二更近前?,荔香苑值夜的暗桩会换防,他的人观察了许多天,总算摸清了规律。眼下?这换回去的人越过墙垣往别院去,邵七小心跟着,落在?远处,看见那?人进门后,交令时?找的是卫队长黄骏。
镇北王贴身卫队,无?论廖延还是阮凯都使不动,能够命令黄骏护卫明雪霁的,只有元贞。她?跟元贞,有关系。
观澜苑。侍卫一闪而入,向元贞回禀:“邵七今天去了独岭,给明夫人的母亲扫墓。”
给邵英扫墓。邵七,是她?要找的邵家人。元贞起?身。
第62章
邵七掠过一重重屋脊, 飞快往下处去。
街巷在夜色中异常安静,重九刚过,许多家门?前还插着应节的茱萸,远远望见高耸的门?楣, 邵七突地顿住脚。
黑暗中似有猛兽蛰伏, 让人心中一凛,邵七四下一望, 一切都安安静静, 暗中布置的手下也没有示警,可眼下的情形, 不对。
不动声色搭上腰间软剑,慢慢向前走去,夜色中有人不紧不慢走出来:“邵七。”
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面如冠玉,目似朗星,负手而?立时如出鞘之剑,凌厉纯粹。更让人惊讶的是,以他的目力, 竟然看不出对方?的深浅。邵七不动声色:“阁下是?”
“邵海是你什?么人?”来人没有回答, 继续发问。
带着上位者?的威压,语气不容置疑。邵七笑了下,四周还是静悄悄的,他那些?手下都不曾出现?, 看样子是被对方?拿下了。
这人有备而?来, 而?他现?在, 还不清楚对方?是什?么路数。邵七道:“乃是家祖。”
“邵筠之呢?”来人又问。
眼下,邵七知道他是谁了。镇北王元贞, 原来这样年轻英俊。
大半个月前邵家在海州的眼线送信到?浮洲岛,道是有京中来的人在找邵筠之,这是邵海的本名,海商生意多少会沾点黑,是以行走江湖时都会另取名号,这邵筠之的本名,除非是亲近人,没几个知道。
邵家合族都在浮洲岛,唯一在外的,就是早年随夫婿还乡奔丧,从此下落不明?的女儿,邵英。邵海接到?消息后立刻召回在外跑海的他,命他彻查此事,他先到?海州,几番试探后虽然没摸清对方?的路数,却从对方?身上查到?了明?睿,匆忙进?京来寻。
才发现?,邵英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香消玉殒,而?害她身死的罪魁祸首,就是她的丈夫,当年以明?仰峰的名字与邵英成亲的明?睿。邵七拱拱手:“原来是镇北王,幸会。”
只有与邵英有关的人,才叫得出邵筠之三个字。暗中派人护卫明?雪霁的是元贞,那么派人去海州找邵筠之的,也只能是元贞,他几番明?里暗里接近明?雪霁,如今找上门?来询问的,自然还是元贞。“多承王爷照应舍表妹。”
表妹。叫得未免,太亲热了点。元贞冷冷的:“邵筠之就是邵海?”
“不错。”邵七笑了下,“多谢王爷传信去海州,在下才能找到?表妹的下落。”
表妹。他要找的,就只有表妹么。元贞看着他,仔细看的话,他与明?雪霁的容貌有那么一两分相?似,不过这么多年都没上门?,让她独自吃苦受累,也是个没用的东西。“你找她做什?么?”
邵七觉察到?了他的敌意,可是,为什?么?脑中飞快地推测着原因,口中说道:“家祖很想她,命我接她回家。”
元贞想也不想:“她不走。”
走了,他去哪里找她。哪里来的狗屁表哥,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突然来了,就要带她走,做什?么梦。
邵七慢慢地,握紧腰间剑柄。脸上依旧带着笑:“明?家的情形王爷必定也很清楚,我还有账要跟明?睿算,等算清了帐,大约京城这边也就没有了明?睿这个人,表妹一个人举目无亲,自然要跟我回家。”
“算账可以,人必须留下。”元贞冷冷的,“否则,连你也一起?留下吧。”
他转身离开,身后传来邵七平静的声音:“是去是留,难道不应该听她的意思?王爷凭什?么替她做主?”
凭什?么?凭她是他的人。若是让她自己决定,她心肠软,多半要被哄着去了浮洲岛,邵家听起?来赫赫扬扬,连自家的女儿都护不住,有什?么用?做什?么要她去邵家。元贞不再理会,在夜色中一掠而?起?,向别院奔去。
在荔香苑内落下,弄开了门?。卧房里灯灭了,她已经睡了,元贞放轻步子来到?跟前,还没伸手,闻到?淡淡的香气,心底先已经漾起?软软的情思。
在床边坐下,伸手先在脸上试了试温度,漏夜赶来,手有点凉,便哈了一口气,暖热了,唇边不自觉地已经带了笑,忽地往她脸上一放:“醒了。”
明?雪霁猛然醒来。方?才梦中也是元贞,此时在黑暗里突然看见熟悉的轮廓,一时不知是梦是醒,听见他低低的笑,他拥抱上来,带着秋夜的微凉,还有他身上熟悉的灌木清气,他薄薄的唇蹭着她的唇,碾了几下:“睡糊涂了,被人轻薄了都不知道。”
羞臊着,明?雪霁想挣脱他,又忍不住问他:“你没事了?”
自然不会没事,皇帝好容易找到?这么个好机会,不咬下来他一块肉,怎么可能撒手。然而?她头一句话就是问这个,让他心里熨帖到?了极点。“皇帝想让我身败名裂,随便他,名声这玩意儿别人稀罕,我不稀罕,我到?如今凭的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本事,不需要那些?虚的。”
所以,还是有事?明?雪霁担心着:“杨姑姑说那些?人要求重重办你,怎么办呀?”
能怎么办,跟风弹劾的都是皇帝的人,这么一闹,局势倒是更清楚了。元贞伏低了身子,在黑暗中似笑非笑盯着她:“你很担心我?”
她是担心的,夜夜乱梦,总梦见他出事,醒来时嗓子都是哽咽。可这些?,又怎么能跟他说。明?雪霁立刻否认:“没有。”
脸上一疼,元贞咬了她一口,他笑得惬意:“口不应心。我就不信你不担心我。”
明?雪霁一下子涨红了脸。
窸窸窣窣的响动,他抬腿上了床,明?雪霁一下子慌了,想逃,逃不开,他整个将她抱住,怕她冷,又给她裹了被子,明?雪霁感觉到?他不安分的手,极力阻挡着:“别,你还穿着鞋,你下去。”
哒哒两声,他蹬掉了鞋,甩在地上,他低了头,唇越来越近:“脱了,不就行了。”
他用力吻住了她。
那些?抵抗慌乱,脑子里密密的防线一瞬间全?都被击倒,明?雪霁瘫软着倒在他怀里,呼吸被夺走,一切都是模糊的,唯一清晰的,是他铺天盖地笼罩着她的气息,原来亲吻,这样让人沉迷。
元贞闭着眼睛,沉醉中蓦地想到?,他是决不能放她走的,什?么浮洲岛,什?么邵家,她有他就够了,只要他在,就没人能让她再有一丁点儿不痛快,她不需要别的任何东西,她只需要有他。
她越来越软,像水波像柔丝,他却截然相?反。欲望不可抑制,元贞翻身压下。
“别,”她似是突然惊醒一般,挣扎起?来,“不行,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他又不是计延宗,又不会负她。元贞低着头,擦着脖颈吻下去,兔子一般柔软暖和,恨不得扎进?去钉死了,让她再逃不脱。
明?雪霁激烈地挣扎着。先前令人晕迷的沉醉全?都消失了,惊恐,抗拒。怎么可以呢,她过不了自己这关。挣不脱,他太有力气,她连他一个手指都掰不开,他越来越紧,在撕扯中又来吻她,明?雪霁用力咬下去。
元贞一个激灵。不很疼,然而?足以让欲望暂时退缩,稍稍放开些?,她立刻挣脱,光着脚往下跳,元贞一把抓住:“回来。”
她不肯回来,拼命挣扎着往外跑,元贞起?身,强行抱她回来,她在他怀里发抖,挣扎着抵抗着,那些?汹涌的欲望被怜惜取代?,元贞拽过被子裹住她,放她在床里:“行了,我不动你。”
压制着躁动,隔着薄薄的衣物一下一下抚着她,她今天在亵衣之外又穿了寝衣,是怕冷,还是怕像上次那样突然被他带走?她这样小而?谨慎的心思,也怪有趣的。
明?雪霁紧紧裹着被子发着抖。第一次找他时她做好了付出一切代?价的准备,然而?他没动她,甚至连任何过分的要求都不曾提过,这让她抱了一丝侥幸,越拖越久,这份侥幸越来越深,便以为以他的品行,总是会等到?她和离,可近来几次,却让她越来越不确定。
“冷?”元贞觉察到?她在发抖,大约刚才跳下床逃走冻的吧。他热得很,可以用他的热,去暖她。探手进?被子里,她的脚冰凉,也是方?才冻的,鞋都不穿。要握住,她又拼命躲闪起?来,元贞不容她躲,握紧了,慢慢搓着,“说了不动你,就不会动,躲什?么。”
柔软,滑腻。不知道有什?么能相?比。小小的握在手心里,搓几下热了,小小一个一个脚趾,软软的圆圆的,怎么能这样可爱。
真想,吃掉。
明?雪霁缩着脚趾,又被他掰开,他揉捏着,让人羞耻,又涌起?模糊的热意。他们不能这样,她还没有和离,她必须尽快和离。断续着,压抑着问:“我外公?,他们,有消息了吗?”
元贞顿了顿,想起?邵七,想起?他平静地问:是去是留,难道不应该听她的意思?
有些?生气。无非仗着是她的亲眷,从前不闻不问,现?在突然就要带她走。然而?她那么惦记着邵家。她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坚持,他极少顾忌别人的心思,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然而?是她,他不能不顾虑。她会是什?么意思呢。元贞揉着捏着,忽地说道:“找到?了。”
“真的?”她惊喜起?来,靠近着问他,软软的脚踩在他的手掌里,“在哪里? ”
这样的欢喜,也让他生气。元贞攥紧了:“邵筠之就是邵海,说得那么厉害,连你跟你娘都护不住,你还惦记他们做什?么?”
“肯定有原因的,我爹改了名字,躲在京城,他们都没收到?信,又隔得那么远,”她辩解着,对从不曾见过面的人,偏偏那么亲热,“肯定有原因的,等我见到?外公?,问问就知道了。他们知道我了吗?”
知道,还派了人来,还想带走她。元贞冷淡着声音:“知道。”
她一下子欢喜起?来,带着笑凑在他怀里。她几时这么主动,对着他笑得这么开心过:“他们来找我了吗?我去找他们也行,有没有告诉我外公?我娘的事?要不先别说?我外公?很疼我娘的,我怕他老人家听见了难过。”
心里越来越不痛快,元贞低着眼:“如果他们来了,你准备怎么办?”
明?雪霁太欢喜,不曾发现?他的异样:“我要和离,然后把我娘的坟迁走,像你那样!我想去海州,我想了好久了,我想看看海,看看我娘的家……”
“然后呢?”元贞打断她。真是恼火啊,她想的这些?,竟然没有一件,跟他有关。
然后?明?雪霁思索着,因为太兴奋,脑子里乱哄哄的,许多事情也想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慢慢来吧,还有好多事情要做,还有茶叶铺子呢,才开始做起?来,等我和离了,更要好好做起?来。”
心里越来越恼火。连铺子都想得到?,唯独还是没有他。元贞沉着脸:“没了?”
没了,吧?虽然想过很多遍,然而?事到?临头,还是激动得不知所措:“没了,我外公?来了吗?他在哪里?”
所以,还是没他什?么事么。元贞猛地松开她。长腿一撩下了床,走出两步到?底又不甘心,回了头恶狠狠地盯着她:“我呢?”
明?雪霁猛地一惊,想要拉住,他已经走了,走得太快,带起?一阵凉风,幽幽地刮在脸上。他生气了。明?雪霁披着衣服追出来,外面黑漆漆的,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他生气了,从前他的生气总是很短,也从不曾对她发作过,可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气得走掉了。
明?雪霁裹紧衣服,一颗心沉下来。不是没有想,是不敢想。那是他呀,那么高高在上,只能仰望不能触摸的人。她算什?么呢,这么没用,还嫁过人。他从不曾跟她说过什?么,他们本来就是短暂的相?遇,她想过他会向她讨报酬,可从没敢想过在那以后,她和他还会怎么样。
可他现?在,逼着问她,以后,会怎么样。明?雪霁想得痴了,拽着衣襟,久久站着。
元贞踩着夜色回到?别院,心里一股怒气始终不消。她想的将来居然全?不曾有他,这个兔子一样柔软的女人,好硬的心肠!
可他,也绝不会让她就这么逃了。径直来到?廖延的居处,一脚踢开门?。
“王爷!”廖延猛地惊醒,翻身坐起?。
“把宫里的人手都撤回来。”元贞冷冷说完,转身就走。
廖延掩着怀追出来:“王爷还在宫里,撤了人手护卫上难免有疏漏,要么再等等?”
元贞没理会,径直往自己院里去,廖延紧紧追在后面,隔得老远,还能感觉到?他身上冰冷的怒意,深更半夜的,又是谁触怒了他?廖延想不通,眼看他踢开门?进?了屋,小跑着跟上:“王爷不回宫吗?”
“不回。”元贞甩了外衣,冷冰冰的,“出去。”
廖延没走,急急劝谏:“王爷擅自出宫的话陛下肯定会借题发挥,皇后殿下也不好做,那些?言官又要抓着把柄攻讦了……”
“我不出宫,他就不借题发挥了?”元贞没了耐心,“出去!”
廖延眼见他怒得很,也只得退出来,正想去找黄骏打听消息,黄骏已经来了:“王爷刚从明?夫人那里回来。”
所以是明?雪霁惹恼了他?廖延皱着眉头,这种事,却不是他这个长史能管的了。
砰,屋里一声闷响,廖延和黄骏同?时回头,没点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唯一能确定的是,元贞这次,是真的动了大怒。
屋里,元贞一拳砸在墙上,仍然止不住怒气。这个全?没心肝的女人!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竟然全?不曾想过跟他的将来!要去海州,要丢下他跑掉?做梦!
身上还残留着她的香气,手指还有她肌肤柔腻的触感,元贞垂着眼搓了下,他不会让她走,只要他不放手,她哪儿也休想去。
明?雪霁彻夜失眠,天快亮时稍稍眯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她起?晚了。急急忙忙洗漱了出来,门?口处张氏拉着赵氏正往里走,亲亲热热,根本没有昨天背地里说起?时的咬牙切齿:“亲家母,你昨天说的那个入股……”
财迷心窍,无药可救。明?雪霁自顾走着,赵氏看见了,斜着眼睛叫她:“大姑娘站住,我听素心说了,你近来威风得很呀……”
明?雪霁没停步:“姨娘有话,等我有空再说吧,忙。”
姨娘?赵氏气得咬牙,看见青霜跟着也不敢怎么样,张氏连忙拉着她往里走:“我手头还有点银子,我先入个股,利钱还能不能再高点?”
明?雪霁来到?铺子时,邵七早已等在里面,他没说话,深棕色的眸子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她,明?雪霁心里一动:“邵老板?”
“叫我表哥就好。”邵七走近了,声音轻柔,“我是海州邵家人,祖父命我来接你回家。”
眼泪一下子模糊了视线,明?雪霁哽咽着:“表,表哥。”
镇北王别院。
元贞歪在椅上,廖延在回禀:“处置下来了,罚俸三年,闭门?思过,兵权交由威远将军接管。”
半晌没得到?回应,廖延抬眼,看见元贞一直望着窗外,心思明?显不在这上头。他在想什?么?廖延也吃不准,提醒了一声:“王爷?”
“叫计延宗来见我。”元贞转过头,“告诉他,我知道那天下山的消息是他走漏的。”
听见隐约的脚步声,很急,很轻快。她来了。邵七去找她了,这个没心肝的女人,她总算还记得,过来跟他说一声。
明?雪霁飞快地往别院走着。若是以往,她是不敢来的,怕被发现?,可现?在她那么欢喜,她顾不得了。
表哥来了,外公?知道了,舅舅也知道了。表哥说能和离,会迁走母亲的坟,那些?坑害了母亲的人都会得到?报应。心里像烧着一团火,明?雪霁越走越快,她得告诉元贞,一直以来只有他推着她逼着她往前走,她终于看见希望了,她要头一个告诉他。
前面人影一晃,元贞出来了,一言不发,打横将她抱起?。
“你放我下来,”明?雪霁挣扎着抵抗着,小声央求,“我有正事跟你说,你快放我下来。”
元贞没说话,抱着她走进?书?房,掩上门?,又放她在躺椅上。
湘妃竹的躺椅,摇晃着,坐不稳,他按住她的肩,居高临下,低头吻她。
明?家宅院。
门?外的家丁撂倒了一地,明?睿搀着赵氏不停地往后退,哆嗦着:“你是谁?光天化日的,竟敢在天子脚下打劫?”
“我是谁?”邵七笑了下,“海州邵家,邵筠之孙,邵洵。”
明?睿脑子里嗡一声响,瘫倒在地。
计延宗匆匆赶到?别院,沿着宽阔的青石板路,往书?房去。
对元贞的处置下来了,很重,一是手足相?残,有悖纲常人伦,二是擅自离宫归家,欺君之罪,虽然没有夺王爵,然而?夺职赋闲,以后想起?来也难。
然而?对付他,还是绰绰有余,他必须想个法子,把这件事弥补过去。
快步走着,脑中急急思索。这消息是她告诉他的,如今他暴露了,她怕是也逃不掉,他倒没什?么,他总能想办法给自己开脱,可她那么胆小老实,若是王府的人去训斥问罪,必定要吓坏了。
她这么爱他,为他做了这么多,他总要护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他一向谨慎圆滑,从不舍得让名声受损,但这次哪怕背上瑕疵,也得把她摘出来。
计延宗来到?书?房门?前,双膝跪倒:“王爷。”
没有人回应,门?掩着,门?缝里隐隐约约传出声音,元贞应该在里面。计延宗跪着,又忍不住,从门?缝往里看。
第63章
一门之隔, 元贞听见了计延宗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现在,到了门前,窸窸窣窣的衣服声响, 他跪下了, 他开口,叫:“王爷。”
元贞立刻捂住明雪霁的耳朵。
捂得很紧, 让她一个字都?听不见, 这样她就不会知道计延宗,她的丈夫就跪在外面。她羞耻心太强, 若是知道了,接下来的事,他就不好做了。
门外,计延宗跪着,下意识地看向门缝。
门内,元贞松开捂着明雪霁耳朵的手?,压住她的肩,低头?吻她。
明雪霁慌乱着, 他站在躺椅背后, 这个位置她够不到他,更不好去推他,他压着她的肩让她动弹不得,一言不发吻着她。这个角度怪异得很, 他的态度也怪异得很, 强横霸道, 不容拒绝,像狂风骤雨, 抹去人心里的一切。
“王爷,”明雪霁在迷乱中挣扎着,努力想要阻止,“我、我还有正、正事要说,我表哥……”
她想说她已经找到了亲人,表哥来接她回家了,表哥说肯定能和离,说母亲受的屈辱虐待都?会讨回来,她想跟他分享她的欢喜,还想告诉他,她只是暂时?去海州看看,这边有铺子?,有他,她会回来的。
可?表哥两个字刚说出?口,唇上突然被他咬了一口,疼,他拧着眉似乎很不愿意听她说话,尖尖的牙齿咬住软软的肉,怎么都?不肯放松,明雪霁疼得叫出?了声,在间隙里,听见门外异样的响动,不知是有人经过还是什么,痛声卡住一半,拼命忍住,又来推他。
门外,计延宗心里突地一跳。他听见了女人的声音。书房里不止有元贞,还有个女人。是谁?中秋宫宴上被元贞抱着躲在山洞里那?个吗?可?为什么,听起来这样熟悉?
门内,元贞捏住明雪霁的下巴,逼她仰着脸,方便?他亲吻。心里带着恼怒,表哥表哥,她叫的好生亲热,真是让人生气。牙齿一合,再想去咬她,她怕疼,扭着闪着,极低声的央求:“别,别。”
她声音低得很,大约是听见了外面有动静,怕被人发现。她不知道,外面的就是计延宗。元贞带着恶劣的情绪,忽地别开脸向她耳朵上一咬,她猝不及防,终是叫出?了声。
门外,计延宗一下子?挺直腰,心脏疯狂跳动。这声音,太熟悉了,像她。怎么可?能!可?还是忍不住膝行向前,门缝太细,不敢扒开,只能极力凑近了去看。
门内,元贞抬眼,看向门缝处。是计延宗,他趴近了,从他特?意留出?来的门缝里,往里面看。躁动着,又恼怒着。她想丢下他跑掉,那?个狗屁的表哥,她才见一面就那?么亲热,他偏不让她如愿,今天就让计延宗亲眼看看他和她是什么关系,今天就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才是她的男人。
元贞吻下去,用唇堵住明雪霁的声音,她还在推他,挣扎着不肯,真是固执,兔子?一样的力气,还想跟他对抗。一伸手?扯掉她的裙带,将她两只手?攥紧了举过头?顶,绑在一起。
樱色的裙襟散开,绣着蔓草的花边,两手?对合,不松不紧绑住,从椅背垂下。现在,她挣扎不得,任由他采撷。元贞又看了眼门缝,低头?。
明雪霁怕到了极点。湘妃竹椅打磨得很光滑,露出?来的手?腕挨上去凉凉的,抬眼,能看见他一点点逼近的脸,他眼睛很亮,瞳孔深黑,带着她看不懂的恶劣情绪,明雪霁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从来不曾这么对她,挣扎着央求着:“你放开我,我表哥还在等着我……”
表哥表哥,又是表哥。元贞死死吻住,再不让她有机会说出?那?两个字,余光瞥见掩住的房门极细的一动,计延宗在推门。
沉重的门扇极慢地打开一点,计延宗控制着力度,浑身都?绷紧了。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如今他还触怒了元贞,他不该轻举妄动的,然而里面的声音太让人不放心,怎么听怎么像她,但?是不可?能,她绝不可?能在这里,更不可?能发出?这种声音。
这样软腻的,带着颤带着气音,让人一听见就热血上涌的呢喃,只有床笫之间,他曾听她发出?来过。又怎么可?能在这儿?,镇北王别院,元贞的书房里。
屋里,元贞盯着那?条细细的缝隙,慢慢扩大,但?还是不够大,不能够看见什么,计延宗的胆子?还有芥子?大,知道他在里面,就算听见动静,就算起了疑心,也不敢看。
真是,没用的东西。元贞收回目光,身下山峦起伏,她在挣扎中,柔软的身段刻进?他眼中心上,喉结动了下,元贞挑开领口一点,低头?吻下去。
明雪霁叫出?声,立刻又咬牙忍住,躲闪着,怎么都?不肯让他继续。元贞停住了,他依旧压着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簪子?。
是她掉的那?根簪子?,她要过几次,他一直没给她。明雪霁低低喘着:“给,给我。”
门外,计延宗心脏都?快跳出?腔子?。太熟悉了,这带着微喘的声。那?无数个深夜,肌肤相贴时?刻进?心里的声音,他充满理智和算计的人生里,为数不多的沉迷。她的声音。紧张,害怕,出?了汗,手?上粘津津的,想再推开点门,又不敢推,天知道里面是谁,天知道会不会是他不想看见的局面。
只要不推开,就不会是她。不可?能是她,她那?么贞洁,那?么爱他。
当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近前,计延宗情不自禁探头?,从极细的缝隙里,看见一根簪子?。
门内,元贞扔掉簪子?,低头?看着明雪霁。她的目光随着抛出?去的簪子?看见了那?条门缝,慌乱地挣扎起来:“会看见的,你锁门呀!”
锁了,还怎么让人看见。元贞望着那?条门缝,取出?帕子?,忽地蒙住她的眼睛。
门外,计延宗浑身的血都?凉了。他认得那?根簪子?,她的,丢了很久,她说找不到了,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元贞的书房里?
扑上去贴在门上,使出?全?身力气,又极小心地推着,又突然停住,要推开吗?都?是他自己猜疑罢了,怎么可?能是她?
元贞盯着那?条门缝,一点点扩大又突然停住,许久都?不曾动,这让他失去了耐心。起身转到明雪霁身前,顺着散开的樱色裙襟,忽地攥住了她的脚。
她挣扎着,小小的脚蹬着,来踢他。他怎么可?能让她踢到。元贞一手?按她的腿,另只手?扯下了杏色的鞋袜。白白的脚,小小的脚趾,花瓣似的,一瓣一瓣淡粉的指甲。他一直都?很想咬一口。呼吸涩着,元贞弯腰低身,攥住了,咬一口。
她叫了一声,大约是忍不住。他也想叫,克制着,薄唇游移着,裹住淡粉的花瓣,又咬一口。
明雪霁叫出?了声。帕子?是浅灰色,并不能完全?挡住视线,隐隐透进?来朦胧的光。却能让触觉,在这一刹那?,敏感到极点。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再发出?那?羞耻的声音,脚上是凉的,被他亲住的地方又是滚烫,他到底,要做什么。
门外,计延宗的心脏,随着那?极低的,短促的两声叫,抽紧到了极限。那?样熟悉,让所有的安慰都?变成了自欺欺人。不可?能是她,她那?么贞洁那?么爱他,况且里面的,是元贞。高高在上的镇北王,怎么可?能跟个有夫之妇有瓜葛。
就算她那?么美那?么让人着迷,也不可?能。计延宗浑身发着软,却又忍不住膝行着又凑近一点,紧紧贴在门缝上。不可?能是她,声音相似的多了去了,他到底在疑心什么。
细细的门缝又推开一点,元贞看见了,松开了明雪霁。她喘息着倒在躺椅上,光裸的脚垂在躺椅前面,柔软,毫无抵抗能力,偏偏又那?么固执,总不肯顺从他的心思。元贞慢慢地走去椅背后站住,空出?身前的位置,方便?门外的人看见。
那?条门缝一点点大了,足够,看见了。
计延宗慢慢推着,手?上全?是粘汗,在门板上留下一个湿湿的印,门缝一点点大了,想看,又不敢看,里面没动静了,也许都?是他听错,这样子?实在可?笑,若是被人发现他在偷窥元贞的行踪,肯定就是大祸临头?,他到底要干什么。
松开手?,想要退开,突然又听见极清晰的,一声呢喃。
元贞吻着明雪霁的耳朵。他从不曾亲过这里,才发现是这样的滋味,舌尖裹着,吹着气,能看见她瞬间瘫软的痕迹,她微微张着嘴,那?么红,她极力忍着,终是忍不住叫出?了声。原来她这里,这样敏感。元贞移动着,舌尖探了下细小的耳朵眼儿?,看见门缝又推开一点,计延宗凑了上来。
眼睛紧紧贴着缝隙,现在,他看见了。
樱色的裙,裙边绣着连绵的蔓草,间或一个个小小的红色莓果?。她新做的裙子?,颜色花样他都?喜欢,眼下,出?现在这里。
裙子?往下,两只光裸的脚,白,软,滑。女人的脚除了自家夫婿,别人都?是不能看的,可?现在,那?双那?么熟悉的脚就那?么白生生的,不带一丝一缕遮掩,垂在裙下。
看得那?么清楚,连脚上陌生的牙印,都?一毫不差。
计延宗瘫倒在地,立刻又起身,拼命往前凑。不可?能,她那?么贞洁,那?么爱他,天底下相似的脚也不是没有,相似的裙子?也不是没有,怎么可?能是她!
却突然听见里面喑哑的,男人的声音,元贞的声音:“簌簌。”
浑身的嗡一下全?都?涌到头?顶,计延宗想叫,叫不出?声,死死扒着门。
门内,元贞看着门缝里露出?的一点身影,彻底失去了耐心。没用的东西,到这时?候,还不敢进?来。弯腰抱起明雪霁,门突然推开了,计延宗踉跄着冲进?来,一张脸煞白,伸手?来撕扯他:“你放开她,放开!”
元贞一脚踢开,砰!计延宗重重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明雪霁惊叫出?声。眼睛蒙着,看不见,却知道是计延宗。他发现了。这段见不得人的关系,终是暴露在天底下。她终是在和离之前,闹出?这样的丑闻,这辈子?都?洗刷不净了。极度惊恐之下,突然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便?这样吧。便?是人们指指戳戳又如何,她从前能活下来,现在,一样能活下来。手?还绑着,明雪霁举到元贞面前:“解开。”
元贞低眼看她。以为她会怕得哭,怕得发抖,可?她竟然这样平静。这兔子?一样胆小的女人,竟然有这么强韧的一面,让他意外惊讶。他从前,真的是太小看她了。
扯开绳结放开她的手?,她一把扯下眼睛上蒙着的帕子?,看他一眼,又瞥了计延宗一眼,穿上鞋袜走了出?去。
计延宗挣扎着爬起来,嘴角淌着血,追在后面:“簌簌,簌簌!”
元贞一脚踢开她,抢在明雪霁身前:“你去哪儿??”
明雪霁看着他,方才的一切此时?再清楚不过。他知道计延宗要来,故意设计了这一幕。绑住她让她无法挣脱,蒙住她的眼,让她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再逼她诱她,让她发出?声音,给计延宗听见。他是故意的,想把一切都?捅出?来。
如今,一切都?遂了他的愿。明雪霁闪身走过:“我去找我表哥,我娘的事情还没弄完。”
元贞紧紧跟着:“我和你一道。”
“不用。”明雪霁闪开,“不敢有劳镇北王殿下。”
她叫他镇北王殿下。分明方才在屋里他们那?样亲密,做的都?是最亲密的爱人之间才能做的事,这个没有心肝的女人,她的将来,丝毫没有给他留位置。元贞挡住,死死盯着她:“怎么,又要跟邵七回家?又没有我的事?”
明雪霁看着他,他黑眼珠很大,瞳孔深黑,便?有了孩子?般执着纯粹的神气。这让她蓦地想起昨夜,他愠怒着,拂袖而去的情形,从前只看见他高高在上,看见他算无遗策,他那?样厉害,一直让她仰望,可?现在她突然发现,他也有没把握的时?候。心底蓦地一软,明雪霁轻着声音:“这是我的家事,我得自己去办,等办完了,我再跟你说。”
“不行!”元贞一把抱起了她。
任由她挣扎推搡,只是抱紧了,大步流星往外走。她休想跑掉,什么海州,什么邵七,他要让这些人都?知道,她是他的人,他们休想绕过他,带走她。
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走远了,计延宗挣扎着爬起来。元贞这两脚丝毫不曾留情,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悍将,劲力何等可?怖,而他只是一介书生。此时?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血不停地从嘴角溢出?来,踉跄着追不上,眼睁睁看着元贞抱着她,消失在远处。
“簌簌。”计延宗叫一声,有更多的血从嘴角溢出?来。
她不是情愿的,她那?么爱他,方才的一切一定有原因。他刚刚亲眼看见,她手?被绑着,眼被蒙着,他亲耳听见她冷淡着拒绝元贞,是元贞强行抱走了她。一定有原因的,她心里,肯定还像从前那?样爱他。
是的吧?
计延宗捡起地上的簪子?塞进?胸口,胡乱擦了把嘴角的血,跌跌撞撞追了出?去。
明雪霁被元贞抱着,在门前上了马,他制住她的挣扎,加上一鞭,纵马往明家奔去。风迎面吹来,刮得脸上火辣辣的,明雪霁低着头?,极力不去看路上行人投过来的,一道道惊讶的目光。
一切都?是他算计好了的,他就是要这段关系大白于天下,他不肯让她悄悄地遮掩过去。
初时?的惊恐慌乱此时?散去大半,明雪霁默默在他怀里,事已至此,懊恼怨恨都?没有用,先和离,再处理别的事情。路还长着呢,总还要活下去,便?是人们指点议论又能怎么样呢?事情是她做的,她既走出?了这一步,她就认这个结果?。
元贞来到明家门前,纵马冲进?门内,偌大的庭院看不见什么人影,邵七把明家的那?些护院家丁全?都?收拾了,元贞催马冲到正房,在门前下马,抱明雪霁下来。
房门敞开着,邵七大马金刀坐在主?位上,明睿瘫在地上,赵氏缩在角落,明雪霁想进?门,又被元贞拉住,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起。”
他的手?指插进?她手?指里,与她十?指相扣,明雪霁定定神进?门,明睿和赵氏立刻看了过来,惊讶得张着嘴,他们都?没见过元贞,想不通她为什么跟不是丈夫的男人如此亲近。
邵七起身,向元贞拱拱手?:“王爷。”
元贞没理会,拉开椅子?让明雪霁坐下,自己挨在边上,明睿大吃一惊,想问,门外头?急急的脚步声,明孟元冲了进?来:“父亲,这是怎么了?”
他在店里接到家里出?事的消息,匆忙赶回,此时?四?下一扫,先看见了元贞,脱口叫道:“王爷?”
之前他曾在大街上远远看见过元贞一眼,认得他是谁,万万想不到此时?竟在家里见到,亦且还挨着明雪霁,紧紧握着她的手?。脑子?里怎么也反应不过来,明孟元迟疑着正要行礼,听见邵七冷冷开口:“明睿,是你杀了明仰峰?”
“邵老板?”明孟元又吃了一惊。
明雪霁也吃了一惊,明睿,难道不就是明仰峰吗?为什么邵七要这么问?
明睿也想不通,结结巴巴辩解:“我,我就是明仰峰啊!”
“还敢狡辩。”邵七起身,慢慢走到他身前,忽地一脚踩在他手?上,“明仰峰是衢州人,你是京城人,你们籍贯不同,名字不同,你怎么可?能是他?”
脚底使力,重重碾着指骨,明睿杀猪也似叫了起来:“不不,我就是明仰峰,我是衢州人,我改了名,冒了假籍贯!”
“杀人犯想逃避罪责,当然不肯承认。”邵七慢慢地,踩住另几根手?指,忽地使力一碾,“当年我姑姑嫁给衢州明仰峰,随他一道返回衢州老家奔丧,从此下落不明,如今我姑姑的东西都?在你家,必是你杀了明仰峰,贪了我姑姑的东西。”
明睿惨叫着,满头?上滚出?汗珠,嘶声叫着:“我就是明仰峰!我,我当年去海州贩货时?娶了邵英,后来我爹死了,我带邵英回家奔丧,再后面又来了京城,不信你让你爹邵宏昇,或者、或者让海老爷来看,他们都?认得我,我就是明仰峰啊!”
明雪霁到此时?,模糊明白了邵七的想法。他知道明睿就是明仰峰,但?他不认,他要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给母亲报仇。
“我父祖的名讳,岂是你这猪狗能叫的?”邵七又是重重一脚,踩在他另只手?上,“说,你怎么杀的明仰峰,怎么抢了我姑姑的东西?”
明睿疼得嗓子?都?喊劈了:“我没杀人!我一直都?想回家,你们不舍得邵英,不让我走,后来刚好我爹死了,我好说歹说,才哄着邵英跟我一起回衢州奔丧,一到衢州我就把她带的人都?打发回海州报信,又趁他们没回来搬到京城,那?阵子?朝廷禁海,收拾你们邵家,你们家东躲西藏的顾不上,我又趁机把她寄出?去的信都?截下了,所以你们这些年一直找不到她。大侄子?,我真是明仰峰啊,你家好多人都?认得我,你让他们来看,就是我呀!”
“是么。”邵七笑了下,脚上用力一拧,咔嚓一声,几根指骨硬生生被他踩断,明睿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姐,”明孟元吓了一跳,自己不敢劝,过来找明雪霁,“你好歹劝劝,怎么能让让他这么对待父亲?”
话没说完,元贞已冷冷骂了声:“滚。”
明孟元涨红着脸走了,明雪霁抬眼,看见元贞沉沉的脸,他在想什么,想他的母亲吗?心里一软,握紧他的手?:“没事了。”
手?上一紧,元贞更加用力,握住了她。
赵氏缩在角落里,魂飞魄散,突然看见邵七看了过来:“明睿是杀人犯,那?么你,应该就是共犯了。”
“我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也被他骗了!”赵氏分辩着,看见邵七冷冷一瞥,向手?下点点头?。
立刻过来两个汉子?,拧了她的胳膊,绑住往房梁上吊,赵氏尖叫起来:“孟元、大姑娘,你们说句话呀,这事跟我没关系呀!”
明雪霁安静地看着,心如止水。晕过去的是她生身父亲,可?她从不曾像现在这样恶心他,厌憎他。人伦纲常压着,她不能把他怎么样,但?她绝不会拦着邵七。
明孟元张张嘴,到底没吭声,赵氏被掉在房梁上,脚尖将将挨着地,手?腕子?被麻绳勒出?了血,嘴里还在辩解吵嚷,一个汉子?于是给她嘴里塞了块抹布。
邵七使了个眼色,明睿也被绑着吊上房梁,邵七四?下看了看:“先吊两天,后天送去官府,追查明仰峰的死因。”
两天,又怎么抵得过母亲那?么多年受的苦楚。明雪霁喉咙里发着哽,手?被元贞紧紧握住,他轻轻摩挲着:“没事了。”
于悲伤中,生出?一丝慰藉,至少,还有他。
“不行,不能送衙门!”明孟元急了,“把我爹弄进?衙门,让我以后怎么出?门见人?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关起门来咱们自家说,怎么能送衙门?”
邵七冷冷看他一眼:“是么?可?惜,你说了不算。”
他不再理会明孟元,吩咐手?下:“拿姑娘的嫁妆单子?,一样样对着找出?来。”
他带来的人立刻四?散行动,明孟元吵嚷着去拦,邵七看向明雪霁:“妹妹,眼下,去办你的事。”
明雪霁鼻子?发着酸,点了点头?。
大门外,计延宗前襟上沾着血,跌跌撞撞往近前奔。
第64章
披头散发, 狼狈不堪,迎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惊讶审视的?目光,计延宗有一刹那想起了三年前那个春天?。
那时候,计清突然被捕入狱, 抄家的?官兵上了门, 蒋氏掩护着他翻墙逃走,到处都?是追兵, 到处都?是认识他的?人, 他用锅底灰抹了脸,一路奔逃, 像条丧家之犬。
以为此生再不会有那种情?形,哪想到这么快,那场噩梦就又重现。
眼前是明家高大的?门楼,计延宗定定神,理理头发,又抚平衣襟,往里面走去。
他得去见?她?,去问问清楚怎么回事, 他不能太狼狈, 他是男人,男人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总要体面尊贵些才行。
走了几步,很快发现了异样, 奴仆都?不见?了, 有脸生的?男人四处走动, 看模样打扮并不是明家人,是谁?
心里突然紧张起来, 明家可?能出事了,她?呢?忍着疼跑起来,一路往正房冲。她?是被元贞强行掳走的?,她?是被迫。也许她?不肯顺从元贞,所以元贞收拾了明家?心里紧张到了极点?,扬声?叫道:“簌簌!”
正房里,明雪霁听见?了,皱眉抬头,看见?门外计延宗飞跑着,越来越近了。
元贞沉着脸挡在前面,邵七又挡在他前面:“和离乃是家事,王爷一个外人名不正言不顺,还是我来处理吧。”
家事,外人,名不正言不顺?元贞看着邵七,总觉得他平静的?神色里含着讽刺,冷冷开口?:“滚。”
手被握住了,明雪霁柔声?劝着:“你别这样,他是我表哥。”
他当然知道是她?表哥。狗屁的?表哥。然而?她?话里的?意思,似乎对他更?亲近,又让他不平的?心绪稍稍平复些。元贞压下火气:“我知道。”
计延宗终于奔到了近前,一步跨进来:“簌簌!”
他看见?了,她?的?手被元贞紧紧攥着,元贞还搂着她?的?腰,挑衅似地看着他。被踢到的?心口?还在疼,那是镇北王,虽然暂时失势,但碾死他,还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他从来理智,从不做以卵击石的?事情?,但此时,他顾不得了。
她?是被迫的?,他得救她?回来。计延宗看着明雪霁,直直地往她?面前走:“簌簌别怕,一切有我,我会替你做主。”
她?一定是被迫的?,元贞知道是他给?皇帝传信,她?为了帮他,才被元贞那样。她?真傻,他其实不怕的?,皇帝现在很看重他,还说有空就过问下当年父亲的?案子,有皇帝在,怕什?么元贞?计延宗伸手,想去拉明雪霁,她?却只是冷冷地叫他:“滚开。”
计延宗彻底愣住。血液凝固,呼吸凝固,耳朵里一个字一个字,她?冰冷的?话往里钻:“我要和离。”
不,怎么会?肯定是听错了,她?怎么可?能可?能跟他和离?她?那么爱他,全心全意都?是为了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是他强迫你的?对不对?你别怕,他现在自?身难保,我可?以去求见?陛下,我马上就去!陛下会为我做主,你不用怕他……”
“没有人强迫我,是我要跟你和离。”明雪霁看着他,厌憎从不曾像现在这样强烈,“计延宗,你真让我恶心。我早就想跟你和离。”
像劈开顶盖骨,兜头浇下一大盆冰水,计延宗脑中一片空白。
“签了。”有人拿着两张纸走来,摆在他面前。
计延宗看见?纸上“和离书”三个大字,抬头,这人是邵七。他来做什?么,这些事跟他有什?么相?干?迟钝的?脑子转不动,四下一望,看见?吊在房梁上的?明睿和赵氏,看见?那些打扮得跟邵七有些相?似的?男人,看见?明孟元徒劳地劝阻那些人去翻金银细软,计延宗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恐怕是邵英的?娘家人。
先?前她?说外祖叫邵筠之,让他帮着去找,后来明睿偷偷给?了他许多好处,他便没怎么上心,她?难道是为了这个恼怒,要跟他和离?颤着声?音试图弥补:“簌簌,我一直有帮你找你外公……”
“别叫我的?名字,”明雪霁再次打断他,“真让我恶心。”
恶心。她?一而?再,再而?三,用这样的?词来说他,她?的?丈夫。脑子里嗡嗡直响。到这时,那些替她?想出的?理由,那些一厢情?愿的?推测全都?推翻,一切不过是他自?欺欺人,她?是铁了心厌憎他,要跟他和离。
计延宗在前所未有的?震惊恐慌中,看着明雪霁。她?跟从前完全不同了,从前的?她?是石头压住的?草,姿势里透着胆怯瑟缩,如今她? 站在他面前,不害怕不退缩,她?眼睛里带着光,像一株蓬勃向上的?新芽。她?完全变了,可?笑他一直蒙在鼓里。
那支簪子,山洞里元贞抱着的?女人,她?脖子上暧昧的?红痕。可?笑他一次次在真相?边缘徘徊,却总因?为对她?的?信任,被她?骗过。
“签了。”邵七拿着和离书,敲了一下。
计延宗慢慢转回目光,看向那薄薄的?两张纸:夫妻离心,均愿和离。和离。做梦。她?一直在骗他,践踏他的?真心,让他蒙受如此奇耻大辱,他怎么可?能让她?如愿。“不。”
看向明雪霁:“你想和离,想跟你的?奸夫逍遥自?在?没那么容易。这和离书我不会签,我虽位卑言轻,也是堂堂状元,天?子近臣,你们的?丑事我会昭告天?下,我要你这一辈子都?休想再抬头做人!”
看见?她?微微颤动的?眼睫,她?是怕了么。三年里点?点?滴滴的?时光突然涌上心头,一时间心乱如麻。她?那么爱他,一时犯错,只要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境地,是不是也可?以饶她?一次?计延宗深吸一口?气:“你跟他,还没有……吧?如果你还是干净的?,我可?以原谅你这次。”
他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他对她?,从来都?是仁至义尽。
明雪霁听见?了,有点?惊讶,更?觉得可?笑,冷冷说道:“我宁可?受千人指万人骂,也绝不回头。”
像钢针戳破气球,所有的?底气一下子泄个干净,计延宗抖着手,看见?明雪霁昂着头,纤细的?颈子挺直着,分明是决绝。她?从前那么爱他,为什?么现在这么绝情??
余光瞥见?元贞在笑,讽刺轻蔑,就好像他是条狗。心中一霎时涌出强烈的?恨意,都?是他,他好好的?妻子全让他毁了!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他一定要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签了。”邵七等得不耐烦,一把?拧住他的?胳膊,来蘸印泥。
习武之人,手劲大得惊人,计延宗疼得头上冒了冷汗,满腹智谋此时比不过一身蛮力,然而?想用强逼他?他也从不是什?么软骨头!拼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口?中威吓:“我是朝廷命官,你敢对我动手,立刻就是牢狱之灾!”
咯嘣一声?,骨头一声?脆响,手指怪异地扭过去,不知是错位还是断折,计延宗疼得钻心,又死死忍住不肯求饶,看见?邵七平淡的?神色:“报官?那也得你有命走出这个大门才行。”
嗤一声?,元贞在笑,对着邵七:“你就这点?本事?要是用强就能解决,还轮得到你动手?”
又见?明雪霁红着脸,拉元贞的?袖子:“你别这样。”
心里又酸又怒,连疼都?不觉得了。当着他的?面,她?竟敢这样跟别的?男人亲近?他才是她?的?丈夫!
邵七忽地松了手,计延宗踉踉跄跄往明雪霁跟前去,伸手拉扯:“我还没说休了你,你怎么敢跟他……”
话没说完,元贞又是一脚,计延宗飞起来重重摔在地上,噗一声?吐出一大口?血,再没力气爬起来。
邵七走到房梁下,拽掉明睿嘴里的?抹布:“你说这婚,离不离?”
“离,离!”明睿嘶哑着嗓子,手腕被麻绳勒出深深两道青紫,这会子无论他说什?么都?答应,“我给?大姑娘做主,离!大侄子,我真受不住了,你放我下来行不行?求你了。”
邵七笑了下:“计延宗不肯,怎么离?”
“他不肯也没用,当初定亲的?是素心,他跟大姑娘根本没有媒聘,这婚本来就不算数!”嘴巴一松开,越发觉得疼得要死,明睿喘着气,“大侄子求你了,放我下来,大姑娘你行行好,你跟他说说,放我下来成不成?”
明雪霁一言不发,由着邵七又把?那块破抹布塞进明睿嘴里,转向计延宗:“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又如何?谁不知道她?是我计延宗的?妻,便是上公堂评判,只要我不松口?,这婚也离不掉。”计延宗吐着血,断断续续说道。
他不离,便是拖,也要拖死她?。虽然没有媒聘,但当初他跟明素心定亲时,婚书也只写了明睿之女,只要他一口?咬定就是她?,便是到了官府,她?也还是他的?妻。想抛下他跟元贞?做梦。
明雪霁心里一紧,元贞握住了她?:“别怕。”
他抚着她?的?手背,温存安慰的?语气,明雪霁心里安定下来,看见?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丢给?邵七:“看清楚了。”
明雪霁下意识地想凑过去看,又被他拉回怀里,计延宗从地上挣扎着抬头,看见?纸上墨色泛旧的?婚书二字,这是当初他跟明素心定亲的?婚书,几时到了元贞手里?他们拿着这个,要做什?么?
邵七匆匆看过,目光停在定亲双方的?姓氏上:计清之子,明睿之女。瞬间明白了元贞的?意思。原来如此。
拿着婚书:“计清是谁?计清之子,又是谁?”
计延宗极力想要起身,又爬不起来:“住口?,先?父的?名讳,岂是你随便乱叫的??”
嗤一声?笑,元贞懒洋洋的?插了一句:“你早就给?别人做了儿子,计清几时是你爹?”
计延宗一下子涨红了脸。羞耻,愤怒,不甘:“就算是过继,血脉也割不断!”
“是么?这婚书是计清儿子的?,你不是他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有这明睿之女,我表妹乃是明仰峰的?女儿,跟明睿又有什?么关系?”邵七慢慢说着,“什?么婚书,废纸而?已。”
他丢在地上,踩住了,碾了碾:“凭这个就想诓骗我表妹,计延宗,你简直痴心妄想。今天?你就算是死,也得先?离了这个婚再去。”
婚书被靴底碾着,皱成一团,计延宗拼命往跟前爬着去拽,又不敢用力,怕给?拽破:“你拿来,还给?我!”
心里开始发虚,他也清楚律条,姓名都?对不上,这婚如何能成?不是没想过重新写婚书,只因?为她?太老实,从不懂得这些弯弯绕,以至于他内心深处隐约觉得这样不给?她?倚仗,也许更?方便拿捏,谁知如今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从没听过外公能做主的?!还给?我,不然就上公堂!”
“行啊。”邵七笑了下,“我正要上公堂,浮洲岛邵家,还从不曾怕过谁。”
浮洲岛邵家,难道是邵海?计延宗吃了一惊,他也听过邵海,虽不是王侯,但盘踞一岛,隐隐有海外天?子的?架势,她?竟是邵家的?女儿?
“我表妹金尊玉贵,你算个什?么东西?”邵七踩着婚书,居高临下,“贪赃犯的?儿子,到处认人当爹,你也配!”
心底最见?不得光的?伤口?突然被戳破,血肉模糊,计延宗失去了冷静,疯了也似叫了起来:“你胡说!我父亲不是贪赃犯,他是冤枉的?!我迟早会给?他昭雪,你们这些污蔑他的?人,我要你们都?付出代价!”
“是吗?”听见?元贞轻蔑的?笑,他搂着明雪霁,冷冷瞧着他,“我查过计清的?案底,他死得一点?儿也不冤,活该极了。贪赃犯生出来的?狗屁玩意儿,你也配!”
你也配,你也配。脑袋里嗡嗡作响,从来都?是他高高在上,从来都?是她?配不上他,如今他们却说,他不配。“你胡说,胡说!”计延宗大口?喘着气,血沫随着呼吸往外喷。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他夺了她?,要了他半条命,如今他还要拿走他剩下半条命,“我爹是冤枉的?,他是冤枉的?!”
然而?自?己突然也没了底气,元贞虽然狂傲,却从不打诳语,他说看过案卷,难道父亲真的?不是冤案?
多年来支撑着他的?信仰突然坍塌了一半,计延宗浑身发软,拽着婚书的?手也使不上力气,胳膊突然被拧住了,元贞拽着他蘸了印泥,在和离书末尾,重重按上指印。
红彤彤的?手指印,触目惊心。不,不行,他不离,他不离!计延宗拼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可?又哪里是元贞的?对手?按完一个,又拽着他在第二张按上,随后一脚踢开他。五脏六腑都?似被踢碎了,计延宗蜷成一团,看见?元贞拿了按着他手印的?和离书交给?明雪霁,语气温存:“收好,防着万一有变故。”
恨到了极点?,凭什?么?凭什?么!
“计延宗,”邵七开了口?,“想告官?我奉陪。”
他脚尖一勾,拈起那张不成模样的?婚书:“索性让你死个明白。”
计延宗已经听不见?了。手印按了,和离书生了效,她?从此,再不是他的?妻。
那些温存呢喃的?日日夜夜,那些相?依为命的?一天?又一天?,寒冬酷暑,添衣加饭,从此再不会有了。瘫在地上,模糊的?视线里看见?明雪霁接过和离书,她?在笑,那样温柔,那样畅快。她?骗了他,她?早已经不爱她?了。
可?他从不曾像现在这样,爱着她?。
哪怕到这个地步,只要她?流露出一丁点?回头的?意思,他也能忍下耻辱,接纳她?。
“簌簌,簌簌。”计延宗喃喃地唤着。没有人理会他,明雪霁她?走了,和元贞十指相?扣,带着明媚的?笑容,跨过门槛……
连头都?不曾回过一次。夫妻三年,镜花水月,她?丝毫不曾留恋。计延宗咳着血,蜷缩在地上,她?好狠的?心肠。
可?为什?么,他还是这样,想着她?。
明雪霁在院子里碰见?了明孟元,他急急忙忙拦住:“姐,无论如何不能送父亲去衙门,你我都?知道他就是明仰峰,他的?罪过最多不过是骗婚而?已……”
“骗婚,而?已?”明雪霁打断他,“母亲受了那么多年的?苦楚,在你嘴里就都?是而?已吗?”
明孟元结巴了:“都?,都?是一家人,何况子不言父过,你也好好想想,要是父亲下了大狱,你怎么办,我怎么办?以后还要不要见?人?”
“我不在乎,我也不怕见?人。”明雪霁平静地说着。她?早就不怕了,犯奸也好,有个下狱的?父亲也好,她?都?能熬过去,好好活着。
明孟元眼看说不动她?,只得又转向邵七:“表哥,这事得从长计议……”
“没什?么可?计议的?。”邵七抬腿就走。
明孟元呆了呆,忙忙地又追上了:“还有我娘的?嫁妆,你都?要搜出来是做什?么?这是我家,我娘的?东西就是我的?,你是要拿走吗?也没这个道理吧!”
邵七停住步子:“嫁妆是邵家给?我姑姑的?,她?个人的?私产,跟明睿没有一分一毫关系,如今姑姑不在了,自?然归邵家处置。”
“那怎么行?”明孟元分辩着,“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我娘的?东西,当然是我的?!”
邵七神色温和,语气却是冰冷:“明大公子,我已经写信禀明祖父,姑姑所有的?嫁妆都?归表妹所有,跟你没有半文?钱关系。”
明孟元愣住了,眼见?他带着明雪霁又往外走,追上去,又被他的?手下拦住,气得直跺脚。怎么能这样?他辛辛苦苦,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到头来怎么能什?么也没落下!
明雪霁走到门前,车马在门外候着,邵七低头,轻声?说道:“妹妹,我住在城东花神庙,你跟我一起过去吧。”
好字还没说出口?,已经被元贞拦腰抱起,他紧紧搂着她?:“她?跟我走。”
第65章
车子往别院驶去, 邵七催着?马跟在车旁,明?雪霁犹豫着?。
她不该跟元贞走的?,从前她阖家住在那里?,倒没什么, 如今她已经?和离, 与元贞非亲非故,再去他的?住所, 很不妥当。
然而他根本不容她拒绝, 一把抱她上了车。
窗外,邵七紧紧跟着?, 平静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明?雪霁知道,他必是顾虑到这点,所以才不肯离开。咣一声,元贞撞上了窗,他沉着?脸来抱她:“看他做什么?”
明?雪霁躲着?,躲不开,车厢明?明?是宽敞的?, 他高大的?身量压过来, 顿时又?变成?逼仄,他抱她在膝上,抚着?她的?头发,揉得乱了, 他总是这样, 不是弄乱头发, 就是咬个牙印,就好像非要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才行。
明?雪霁窘迫着?, 鼓足勇气:“王爷,我不能跟你回去,这不合适。”
王爷。这会子她倒是不你呀我呀叫他了,她娘家人来了,她就跟他这么生疏。带着?气恼,元贞紧紧搂住:“有我在,谁敢说什么。”
“可他们心里?会说。”明?雪霁坚持着?,“这样太不妥当,我还是去我表哥那里?吧。”
表哥,表哥,在他怀里?,还念着?表哥吗?元贞一下子沉了脸。
明?雪霁能看出他很不高兴,他脾气总是变得太快,时常让她摸不住头脑。然后有些话,即便害怕,也不能不说:“名不正言不顺的?,我再过去不合适。”
下巴突然被捏住了,他盯着?她,两只眼睛直望到她心里?去:“方?才大街上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还有什么名?”
明?雪霁脸上火辣辣的?,他果然打的?是这个念头!
周遭有片刻寂静,听见外面邵七的?马蹄声一声一声,紧紧跟着?车轮声,元贞紧紧搂着?明?雪霁,却还是觉得不实?在,不痛快,总觉得一个不留神,她就会跑掉。她到现在,还不曾想过任何跟他有关的?将来。揉着?她凉凉的?头发:“和离了,遂了你的?心了,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明?雪霁思忖着?:“我想先去看看外公和舅舅。”
外公和舅舅。好得很,随便一个没见过的?人,都排在他前头。元贞压着?情绪:“然后呢?”
明?雪霁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然而,她又?能跟他说什么呢。犹豫了一下:“然后,好好经?营铺子,养活自己?。”
所以,还是没有他的?事吗。可她躲闪着?不肯看他的?模样,分明?是心虚。元贞捏紧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我呢,你就从来没考虑过我?”
考虑过,又?怎样。她这样的?人,又?怎么敢想跟他得将来。明?雪霁垂着?眼皮不肯看:“眼下弹劾什么的?都是暂时的?,王爷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她突然被抱下去,丢在角落里?。元贞伸着?腿挡在边上,天然便是一个小小的?监牢,将她牢牢圈住。他冷冷地看着?她。
明?雪霁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低着?头不做声。
元贞很生气。暂时的?,是说弹劾,还是说他们?她当他是什么,用完就扔的?吗。“我再问一遍,我呢?”
他呢。她又?怎么敢想任何跟他有关的?将来。转过脸不肯看他:“王爷想要我做什么,我,我都答应。”
她和离了,她会报答他。其他的?,她不敢想。
耳边听见一声冷笑,他压下来,一直问到脸上:“你是不是觉得,我就只想着?那种事?我跟你,就只有那种事?”
脸上火辣辣的?,明?雪霁垂着?眼皮不敢看他。
“还是你觉得,跟我这样,都只是交易?”便是不敢看,余光里?还是瞥见他怒气腾腾的?脸,薄薄的?唇一张一合,毫不留情的?言语,“我帮你,你让我睡,就完事了?”
明?雪霁低呼一声,羞耻得待不住,伸手来捂他的?嘴。
手被抓住了,他灼热的?唇一点点吻过去,吻完手心又?吻手背,又?用牙齿咬,不疼,然而鼻子酸酸的?,想哭。还能怎么样呢。他那样厉害,高不可攀,她算什么呢,一个和离的?女人,曾经?嫁的?,还是那样不堪的?丈夫。除了交易,除了付给他报酬,她还敢想什么。
“没良心的?东西?。”元贞亲吻着?,低低地抱怨。没良心的?女人,他要的?是将来,她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口口声声只说那种事。肉身的?欢愉固然让人沉迷,但还不至于让他那样沉迷,假若先前他还不确定,那么近来,他一天比一天确定,他要的?是她这个人。
要她完完整整属于他,要她跟他的?将来。“我娶你。”
明?雪霁猛地抬头,太惊讶,说不出话,只是怔怔地看他。怎么可能呢。那可是他呀,他怎么可能娶她,她怎么可能配得上他?
“这样,”脸被捧住,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就能跟我回去了吧。”
还是说不出话,头脑中一片空白,看见越来越低的?脸,他似乎有点失去耐心:“说话。”
明?雪霁下意识地张张嘴,发不出声音。
元贞等待着?。他的?耐心从来都不很好,像这样等人给他回答,还是头一次。然而她犹豫得也太久了,有那么难吗?嫁给他而已,难道需要考虑那么久。“说话。”
离得很近,所以能看见她湿漉漉的?眼角,她哭了吗。他已经?很久不曾见她哭了,为什么在这时候,哭了呢。元贞压着?眉,拇指的?指腹滑过去抹掉:“哭什么。”
明?雪霁也不知道哭什么,只是心里?酸得厉害,欢喜,害怕,还有迷茫。怎么可能呢,他要娶她。像她这样没什么用处的?女人,嫁过人的?女人,怎么可能呢。
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却又?像有个听不见的?声音一直在说,不行。
不行啊,她这样的?女人,只会成?为他的?污点。嫁过人,还在没有和离的?时候跟他在一起,做过那么多不该做的?事。计延宗全都看见了,计延宗不会放过她的?,她若是嫁给他,只会害了他。喉咙哽得厉害,只是默默摇着?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不同意?元贞压着?眉,不能相信:“说话,行不行,都要说话。”
她能说什么呢。眼泪滑下来,明?雪霁哽咽着?:“不行。”
她肯定会连累他,成?为他的?污点。她又?怎么能这么做。他万人仰望,天神一般的?存在,从来都不是她这样卑微的?人可以想的?。摇着?头“不行。”
元贞一下子沉了脸。现在,他确定她是说,成?亲不行。“为什么不行?”
明?雪霁掉着?眼泪看着?他,想说自己?不配,想说他那么好,值得更?好的?女子,可怎么也说不出口。她不能连累他,可她总还是有私心的?,她不能嫁他,也不能亲口说要他娶别人。
元贞耐着?性子,一条条推测着?可能的?原因:
“你怕计延宗找事?有我在,他不敢。”
“怕别人说三道四?有我在,也没人敢。”
她还是不说话,哀哀地看他,于气恼之?中,疑心越来越重,元贞握紧她:“说话!到底为什么?”
明?雪霁一个激灵。他在发脾气,昨夜她见过他发脾气,其实?有点吓人,可此时更?多的?,却让她心软。这么长久以来,第一个这么关切她的?人,亲手拉她出火坑,如今还说,要娶她。喃喃的?,那么卑微,那么低哑的?声:“不行,我,我……”
我不配。
笃笃,窗户敲响了,邵七在外面唤:“妹妹,怎么了?”
他听见了元贞突然抬高的?声音,担心出事,所以来问。咣!元贞一脚踢开车门。别院大门就在前面,元贞跳下车,又?探身抱出明?雪霁,大步流星往里?去。
她说不行,又?不说为什么,他从来都是没什么耐心的?,今天一定要她的?答案!
明?雪霁紧紧抓着?他的?袖子,邵七一言不发跟在后面,元贞快步走着?,穿过仪门,走过内院,又?穿过西?花园。假山横在道旁,他在那里?遇见她,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畏惧懦弱的?女人,如今会成?为他心里?最深的?羁绊。
她不肯答应,多半是怕人议论,她一向脸皮最薄。
元贞穿过角门,一声令下:“把计家人赶出去!”
侍卫立刻涌进去赶人,元贞放下明?雪霁,又?搂住她的?腰站定。她既怕人议论,那就让她看看,有他在,谁敢议论。
里?面吵嚷哭叫,不多时明?素心被侍卫驱赶着?,踉踉跄跄跑了出来:“你们做什么?我是王爷请来的?客人,你们怎么敢这么无?礼?”
后半截话噎在喉咙里?,她看见了明?雪霁,还有元贞与她亲密的?姿势,惊得眼睛瞪得老大:“你?你们?我要告诉英哥!”
张氏第二个出来,手里?还抱着?个匣子,大约是金银细软:“这是怎么说啊,不是王爷请我们住的?吗,好端端的?怎么赶人?”
后面的?话也噎住了,她也看见了明?雪霁和元贞:“雪娘,你,你怎么跟王爷?”
最后出来的?是蒋氏,高傲冰冷一张脸,死死盯着?明?雪霁腰间元贞的?手:“无?耻!有夫之?妇,居然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
“掌嘴。”元贞冷冷下令。
侍卫一个耳光立刻上前拿人,明?雪霁急急叫住:“慢着?。”
她并不是滥好心,但蒋氏年纪大了,又?曾经?是她婆母,若是元贞因为她打了蒋氏,传出去必定会污损名誉:“王爷,你让我跟她说。”
元贞嗤一声:“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
然而也并没有拦她。侍卫都停了手,明?雪霁定定神:“我跟计延宗,已经?和离。”
“什么?”几个人都愣住了。
明?素心怔了半天,盯着?明?雪霁和元贞亲密的?姿态,又?是欢喜又?不甘,从此后再没人跟她抢丈夫了,可为什么一个什么都不如她的?女人,和离之?后还能攀上元贞?真是太不甘心了!
张氏惊讶过后反应过来,忙着?谄媚:“雪娘啊,就算离了咱们也是一家人,我一直都把你当亲闺女看,你以后上去了,可别忘了娘呀!”
“住口!”蒋氏怒斥一声:“你巴结她做什么?计家门风清正,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我们计家不要!”
“是吗?”明?雪霁反问,“那么这三年里?,我供养计延宗读书科举的?时候,你为什不说不要?你从岭南回来,我日夜伺候你,照顾你生病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不要?你丈夫死在大牢里?,我变卖首饰赎他尸首,给他置办坟地,送他入土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不要?”
蒋氏语塞,半晌:“你的?钱,我会还!”
“那就等还清了,再来说嘴。”明?雪霁看了眼,邵七身后跟着?三四个汉子,是邵家的?人,她不方?便使?元贞的?手下,但是邵家的?人,她还是能使?的?,“表哥,赶他们出去。”
邵七点点头,几个汉子立刻上前拖拽,蒋氏沉着?脸走在最前面,明?素心还想回去取东西?,又?被侍卫拦住,张氏一叠声叫着?明?雪霁,到底被拖了出去,又?有个汉子把他们的?东西?提出去扔在大门外,单婆子胡乱收拾了一包细软跑出来,心里?到底还是不服:“大姑娘,你这么对二姑娘,就不怕老爷知道了?”
话音未落,啪!汉子一耳光甩上去,打得她跌倒在地,牙都磕掉了一个,明?雪霁没说话,单婆子还不知道明?睿和赵氏也完了,等她知道时,大约更?精彩吧。
元贞冷冷说道:“拖出去掌嘴,掌到说不出话为止。”
单婆子哭嚎着?被拖了出去,元贞看着?明?雪霁:“看见了吧,没有人敢说三道四。”
如果有,那就打到说不出话。
明?雪霁看着?他,他低着?头:“说,嫁不嫁?”
第66章
明雪霁走进?别院客房, 推开窗户。
默默望着元贞院子的方向,心里刀割一样的疼。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元贞。一直都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但?当他向她问出那个问题时,她才知道, 她竟如?此卑微, 连一丁点儿可能,都不敢想。
墙头人影一晃, 邵七无声无息落了下来。
明雪霁吃了一惊, 连忙迎出去:“表哥,你怎么从这里来了?”
邵七笑了下, 他被元贞安排在?别院最偏远的角落,里外都派了卫士把守,他命手下引开卫士,这才能脱身出来找她。快步进?门,顺手掩了门:“镇北王的事,你怎么想?”
明雪霁脸上?一红,低了头没说话。
以她如?今的处境,以她的身份, 她从来, 什么都不敢想啊。
邵七默默看着她。她才刚刚和?离,与元贞瓜田李下,按理说不该留在?别院,可元贞也从来听不进?去别人的劝, 是以他坚持留下来, 一来有什么事可以照应, 二来有他陪着,也好堵堵外头的流言。
同是男人, 他知道元贞为什么要这么做。若不是情根深种,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又怎么会如?此患得?患失,一刻也不肯放她离开,又怎么会连他这个表兄跟她走得?近些,都要拦着。可明雪霁怎么想?邵七一时还猜不出。
又等了一会儿明雪霁还是不说话,邵七试探着问道:“妹妹?”
明雪霁回过神来,低着头:“不行的。”
不行。她跟元贞,也只是这么说,元贞是个急性子,问了几次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恼怒得?很。邵七思忖着:“你不喜欢他?”
明雪霁羞臊得?厉害,涨红着脸。从不曾有人问过她这些问题,更何况是个男人,虽然?是表哥,世上?她最亲近的几个人了,然?而这些女?人家曲曲弯弯的心事,又怎么能跟他说。
“你若是不喜欢,我来想法子,让他再不能纠缠你。”邵七道,“镇北王虽然?了不得?,咱们邵家也从来没怕过谁。”
“别,”明雪霁脱口说道,“不是。”
声音小得?蚊子一样,头更是低到不能再低,邵七看着她通红的耳朵,咂摸出了一点滋味。只怕,她不是不喜欢元贞,而是因为别的。海边民风开放,男女?之间要如?何便如?何,但?这些天接触下来邵七也明白,她是个脸皮薄心思细的,必是有别的原因,才会这样古怪。
邵七思忖着:“是不是镇北王不考虑你的意思,惹你不高兴?”
这么强梁的男人,说如?何就如?何,听不进?去别人一句话,像她这样温柔的性子,只怕平日里相处,没少受委屈。
明雪霁摇着头,越来越羞臊,心里酸酸涨涨的。这么多年?,从来不曾有人这么耐心地问过她的心思,一心一意为她考虑,有家,有亲人,真好啊。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呢?邵七继续猜测:“你怕别人议论??这点倒不用担心,我看镇北王是个能镇得?住场子的。”
下手狠辣这一点倒是对他的脾气,海上?跑船从来不是什么世外桃源的好事,平日里要对付的不仅有各处口岸的敲诈勒索,还时常要跟海盗海匪搏命,是以邵家的男人也都强横,要是有什么流言蜚语,他也头一个不会放过那些人。
却见明雪霁还是摇头。邵七疑惑着,忽地想起?那人说的,女?人家的心思,你们这些臭男人懂什么?要是她在?就好了,她肯定会喜欢这个温柔可亲的小表妹,肯定能问出她的心事。
心里涌起?一阵惆怅,邵七细细观察着明雪霁。她低着头,细细的颈子像被风吹弯的花枝,不堪重负的柔弱,她手缩在?袖子里,又捏着袖子一点边边,揉过来,揉过去,心里突然?一亮,邵七迟疑着:“你,是害怕吗?”
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明雪霁转过脸,没说话,只是慢慢的,点了点头。
她竟真的是害怕。邵七起?身,想安慰,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多年?她孤苦伶仃的,吃了太多苦,是不是怕像姑姑那样,以后孤零零的没有娘家依靠?柔声安慰着:“不要怕,如?今我们找到了你,我们就是你的娘家,不管什么事都有我们为你做主?。”
可她的问题,又岂是有娘家就能解决的?眼泪越来越多,明雪霁哽咽着:“我,我这个样子,怎么能配得?上?他?”
邵七恍然?大悟。
心里生出强烈的怜惜和?愤怒。海州邵家,放眼沿海一带也是响当当的存在?,莫说她这样嫡支正派的姑娘,便是旁支的邵家姑娘,也绝不会像她这样自卑,连别的男人求娶,都会觉得?自己配不上?。
明睿和?计延宗那两个狗东西,他们这些年?到底怎样虐待她,竟让她如?此看轻自己?邵七走近,轻轻拍拍她:“你很好,这么多年?这么艰难你都扛过来了,你能跟计延宗那狗东西和?离,还能自己支撑起?一家铺子,天底下没有人比你更好。”
明雪霁泪眼模糊地看他,不敢相信。她一直以来都是没什么用处的人,除了母亲,从没有人夸过她,她真的有他说的那么好吗?
“你很好,真的,如?果?姑姑还在?,肯定也会以你为荣。”邵七柔声安慰着,“在?我看来,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配得?上?你……”
咣,虚掩的门被一脚踢开,元贞闯进?来:“你说谁配不上??”
他浑身上?下冒着冷气,沉着脸看他,邵七此时心如?明镜,他是妒忌。所以每次看见他都没什么好话,防贼似的防着他。若是从这点来看,他对明雪霁,倒是真心。
然?而男女?之间,从来不是有了真心,就够了的。
元贞一步走近,来扒他的手:“拿开!”
“你别这样,”明雪霁急急拦住,“表哥说的不是你。”
表哥表哥,狗屁表哥。元贞压不住怒气,她在?哭,眼睛红得?桃子似的,满脸都是泪。她已?经很久没哭了,他都不舍得?让她哭,该死的邵七到底跟她说了什么,让她哭得?这么厉害?冷冷看邵七一眼: “滚。”
他干嘛要走?原本留下来是为了她的名誉,如?今看来,还有更多的事需要跟元贞说清楚。邵七索性坐了下来:“镇北王连我妹妹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都要拦着吗?我妹妹性子温柔,时时让着你,我可不是这么好性子,若是再这么把她当成件东西霸着占着,丝毫不问她的意思,咱们就得?好好说道说道。”
把她当成件东西。明雪霁心里突地一跳。想起?书房里绑着的手,蒙住的眼,想起?他刻意抛出去的簪子,他故意留下的门缝,她知道他是想逼她公开,然?而他,也从来不曾问过她的意思。在?他心里,也许真的只把她当成物件,是不需要问的吧。
“狗屁。”元贞冷冷说道,“她是我要迎娶的王妃,不是物件。”
明雪霁心里又是一跳,看见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独占欲,方才那点疑惑顿时变成了酸楚。那是他呀,她早就知道他脾气不怎么好,他总是凶巴巴的不问她的意思,可他却是这些年?里,唯一一个伸手拉她出泥潭的人。
又让她怎么忍心苛责。
邵七笑了下:“是么?我不知道京城什么规矩,但?在?浮洲岛,想要求娶女?子的话,不是这么干的。”
“不知道就少管。”元贞抬手擦掉明雪霁脸上?的泪,“从前那么多年?怎么不见你们邵家的影子?这会子蹦出来放什么屁。”
“王爷,”明雪霁徒劳地阻拦,“你别这么说。”
“从前是我无能,”邵七眼中闪过一点锐光,“但?是今后,谁也休想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不管镇北王还是谁,都不行。”
气氛有一时凝滞,元贞冷冷盯着他,心中无数猜测。她说不行,会不会是受了邵七的蛊惑?邵七对她,只是表哥对表妹吗?
寂静之中,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廖延来了:“王爷,陛下急召。”
元贞慢慢松开明雪霁。来了,还挺快。
明家宅院。
明素心望着满院子的狼藉,望着吊在?房梁上?的赵氏和?明睿,想闯进?去解救,又被邵家的人死死拦住,只能叫嚷:“你们干什么?我要去报官!”
没人理他,一拨一拨的人到处翻东西,连她拉回来的东西都打开了翻,明素心拦不住,又怕又急,终于看见明孟元从后面出来,连忙一把拉住:“哥,到底怎么回事?”
“邵家人找来了,要算账,算了,一时半会儿跟你也说不清,”明孟元焦躁着,“他们在?找我娘的嫁妆,你嫁妆里也有我娘的东西,他们还说当年?的东西利滚利,利息也要付,什么都完了,全?都让他们拿走了。”
“啊?”明素心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边上?张氏叫了起?来:“我的钱呢?我早上?才给了你娘三?百六十一两银子,把钱还我,还给我!”
“没了,”明孟元冷冷看她,“都让邵家拿走了,你有本事就问他们要。”
张氏哭天喊地叫了起?来,明素心这会子终于反应过来了,急急问着:“英哥呢?我去找英哥,他们这是打劫!我让英哥去找陛下!”
“他么。”明孟元微哂,“那边。”
明素心终于看见了计延宗,拄着杖从后面一步一挪地走来,衣服全?都皱了,沾着土沾着血,他脸色煞白,像最白的纸张,一丝血色也没有,明素心愣了半天,连忙迎上?去:“英哥,你就由着他们这么抢我家的东西?你不管吗?”
计延宗冷冷看她,这个愚蠢的,浅薄虚荣的女?人,到这时候,还在?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门外銮铃声,内侍在?门前下马:“计翰林,陛下急召。”
第67章
祁钰独自坐在清砚堂, 把玩着案上?的水晶镇纸,眼中淡淡的笑。
果然被他猜中了,元贞和计延宗的妻子,有奸情。
可笑计延宗还蒙在鼓里, 那天还当成机密事给他禀报, 说什么?元贞抱着个女人在山洞里。那女人,分?明就是他的妻, 居然当面都不?曾认出来。这些天对元贞的弹劾都是围着人伦纲常, 虽说暂时处置了,但也一直有声?音说元贞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亡母, 亦不?失为尽孝,可男女私情不?一样,道德,从来都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好?刀。
只要计延宗肯出首,如果能?让那个女人反水就更好?了,这样,元贞就是万劫不?复。兵权从来不?止是看兵符在谁手里,更重要的, 是人心所?向。私德有亏, 上?位者强占弱小者的妻子,军中汉子粗莽,最见不?得这种恃强凌弱的事。
到时候兵权人心,就都能?攥在自己手中, 甚至还能?以此说动?钟吟秋, 拿到代国?公的兵符也说不?定。
“陛下, ”内侍在门外禀奏,“计翰林来了。”
“让他进来。”祁钰道。
来得正好?, 也该他先来,提前交待一声?,到时候才好?用对力气。
计延宗拄着杖一瘸一拐进来,先把杖放在边上?,这才躬身行礼:“臣计延宗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祁钰亲自扶他一把,上?下打量着,他脸色青白,唇边还有干涸的血迹,衣服皱得不?成样子,衣襟上?也沾着血。必是元贞打的,元贞性子强梁,从前在宫里时,明明是低人一等的质子,每每还不?肯受气,哪怕被打得头破血流也绝不?认怂,这脾气这么?多年都不?曾改过。“爱卿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了伤?快传御医!”
内侍急急出去通传,计延宗心里明镜一般。祁钰赶在这时候召见,只能?是全都知道了,甚至祁钰想要他做什么?也猜得出来几?分?。脸上?带着感激惶恐的神色:“臣卑微,怎敢劳陛下召唤御医?况且这些伤,臣也不?准备医治,要留着明日早朝弹劾一个人。”
“哦?”祁钰只当不?知道,“爱卿要弹劾谁?”
“镇北王,元贞。”计延宗慢慢说道,“弹劾他仗势欺人,无?故殴打朝廷命官。”
祁钰点点头:“爱卿这伤,都是他打的吗?朕也是突然接到奏报,说是爱卿跟镇北王起了争执,朕放心不?下,所?以急召你们过来,没想到伤得这样重。究竟是为什么?闹成这样?”
他看着计延宗,计延宗顿了顿:“今日镇北王召见臣,之?后突然翻脸殴打,致使臣当场吐血,为着什么?缘故,臣并不?很清楚。”
这不?是他要的答案,祁钰松开手:“爱卿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么??”
计延宗低着眼。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也知道皇帝想要什么?答案,但他现在,很犹豫。
抖出一切报复元贞,报复她,让他们身败名裂固然解恨,但那样一来他也要顶着一顶大?大?的绿帽子,一辈子被人指指戳戳,嘲笑是活王八。他堂堂状元,清贵翰林,若是背上?这个名声?,今后的仕途也就有限了。计延宗含糊着说辞:“臣听见议论,镇北王可能?是因为臣向陛下透露了他的行踪,是以迁怒于臣。”
同样是指证元贞,也能?让皇帝明白他是因为忠心才遭到报复,争取点同情,况且这样也给她留了余地,毕竟她跟元贞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元贞那样的身份地位,她连个妾室都未必摸得到,到时候她后悔了必定还会来求他,只要她还是干净的,只要她不?曾让元贞得手,他未必不?可以考虑收留她。
祁钰看他一眼。到这时候还想保全体面,还想含糊过去么??可他不?肯失了体面,这指证,又有什么?力度。淡淡开了口:“是么??朕怎么?听说,镇北王今天骑着马带着个女子招摇过市,那女子,是计爱卿的妻子。”
计延宗脑子里嗡一声?响。原来自己知道,和从别人口中听说,完完全全两种感受!像是被重重抽了一耳光,眼睛花着,嘴里涩着,不?想回答,却不?得不?回答:“臣,臣当时重伤,没,没看见。”
怎么?会没看见,便?是没看见,也想象得到。嘴唇哆嗦着,眼前不?断闪过那赤着的脚,浅浅的齿痕,他竟如此羞辱他,她竟如此背叛他——可是,他要告发,要毁掉她吗?
堂中一片寂静,祁钰没做声?。计延宗偷眼望过去,他捏着那枚山形水晶镇纸,漫不?经心摆弄着,那镇纸不?大?,在他手里只是个玩物?,他忽地望过来,计延宗连忙低头,听见他凉凉的声?音:“爱卿前些日子提起当年的旧案,朕正说看看呢。”
所?以,如果他回答得让他不?满意?,就不?管父亲的案子了吗。三年里心心念念的期盼,他此生最大?的执念,元贞说,父亲死得一点都不?冤。喉咙里泛起腥甜的血气,眼前是那双赤足,那属于别的男人的齿痕,计延宗如同泣血:“臣看见了,镇北王和……”
再不?能?回头了。他很清楚有夫之?妇犯奸的下场,游街沉塘,千人指万人骂,她将万劫不?复,他也绝不?可能?再收容她,从此,就是桥归桥路归路。三年恩爱,镜花水月,再不?能?回头了。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出来:“镇北王是和臣,臣的……”
“陛下,”有内侍在门外回禀,“镇北王到了。”
祁钰顿了顿,没让他再说下去,计延宗停住,如同劫后余生,腿发着软眼发着晕,几?乎站不?住。
门外重重的脚步声?,元贞进来了。“陛下。”
“松寒来了。”祁钰带着笑,“朕召你来,是为了你与明氏的事……”
“知道,”元贞不?等他说完便?已?打断,“臣要娶她。”
如同当头一棒,砸得人眼冒金星,几?乎死过去。计延宗脱口叫道:“不?行!”
怎么?可能?,堂堂镇北王,怎么?可能?娶她?她一定会答应的,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再不?可能?回头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明氏是臣的妻子,镇北王逼着臣和离,强夺了她,求陛下为臣做主!”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祁钰气定神闲,抬眼看向元贞:“松寒,这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元贞道,“她跟计延宗半点关系也没有,也从不?是谁的妻子,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两情相悦,有什么?不?对?”
“你胡说,胡说!”计延宗嘶哑着嗓子叫了起来,喉咙里血腥气越来越浓,“我跟她拜过堂成过亲,她父母亲口许嫁,我们还曾有过一个没出生的孩子!天底下谁不?知道她是我的妻子!”
那个孩子,他生命中头一个孩子,他从不?曾对任何人说过,甚至对她也不?曾,可他也曾像她一样,那样期盼着那个孩子。假如那孩子没有掉,现在也该两岁了啊。计延宗重重叩头,磕得金砖地面咚咚作响:“明氏是臣的发妻,求陛下为臣做主!”
余光里瞥见元贞淡漠的脸,他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就好?像他不?值得花费半点心思。恨怒压在喉咙里,杀人诛心啊,他夺了她,还要抹去他们曾经的所?有,他绝不?答应!今天就算是死,也必要他付出代价!
“朕知道了。”听见祁钰平静的声?音,“兹事体大?,你们两个又各持一词,不?如明天早朝之?时传齐了人证物?证,一起评判吧。”
“不?用。”元贞打断,皇帝一心只想闹大?,他又怎会让他如愿?掏出那张踩得皱巴巴的婚书,“物?证在此,人证都已?候在宫门外,陛下想审,立刻就能?。”
门外有太监奏报,钟吟秋来了,祁钰笑了下。她是为元贞来的,每次元贞有事,她总是头一个赶来,实在让人如鲠在喉。
门开处钟吟秋走了进来,祁钰看她一眼:“计翰林状告镇北王强夺他的妻子,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朕与皇后今天就做一回断案的青天,替他们辩辩是非。来人,传唤人证。”
“镇北王,”钟吟秋蹙着眉,忧心忡忡,“若是有什么?误会就早些跟陛下解释清楚,不?要由着性子。”
“没有误会。”元贞道,“事实清楚得很,陛下不?可能?断不?清。”
“是么?。”祁钰笑了下,“松寒这么?信任朕,那么?朕就更要好?好?审审了。”
门外有许多脚步,人证来了,计延宗跪在地上?,又忍不?住向外张望。是她吗?才刚分?开没多久,就恍如隔世?,又怎么?能?想到竟会有一天,他会对她可望而不?可即!
脚步声?越来越近,计延宗忍不?住膝行着往前挪,看见邵七走在最前面,接着是明睿和明素心,甚至张氏也来了,但是没有她,他竟然想见她一面,都不?可得。失望着,又隐隐觉得庆幸,她没有来,至少他不?用当面指证她的奸情,推她下地狱,这个卑微懦弱的女人,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牵着他心脏的一根弦。
稍稍一拨,剜心的疼。
“都来了吗?”祁钰打量着,“明氏呢?”
“不?需要她来,事实清楚得很。”元贞看了眼明睿,“你先说。”
“草民叩见陛下!”明睿挣扎着磕头,吊了大?半天,胳膊几?乎不?能?动?,两条腿都肿了,东倒西歪跪不?住,“当初跟计延宗定亲的是草民的二女儿,草民的大?女儿跟他没有婚约,他们没有关系。”
计延宗咬着牙。明睿怕元贞,怕邵七,所?以才这么?说,他真是无?能?,三年前让明睿摆了一道,三年后竟又来了一次!
“民妇的儿子跟明氏没拜过堂,”张氏急急忙忙接口,“他们不?算夫妻。”
这个是爱财的,也许元贞给了她钱。
跟着是明素心:“民女叩见陛下。”
她低头福身,姿态优雅:“民女可以作证,当初与计延宗定亲的,是民女,不?是民女的姐姐,他们既无?媒聘,又无?父母之?命,做不?得数。”
她是为了独占正妻的位置。很好?,一个二个,在利益面前,都盘算得清清楚楚,也只有她那么?傻,那三年里什么?都不?要,全心全意?为了他。他们明明可以很好?,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心里刀割一样,听见邵七沉稳的声?:“陛下请看婚书,上?写着计清之?子与明睿之?女,计延宗不?是计清之?子,草民的妹妹也不?是明睿的女儿,计延宗与明雪霁,没有半分?关系。”
“听见了吧?”元贞冷冷添上?一句,“一不?曾定亲,二不?曾迎娶,三没有媒聘,四没有父母之?命,她是自由身,我与她男婚女嫁,谁也休想干涉!”
“不?,她是我的妻,我们夫妻三年,谁也休想抹掉这段事实!”计延宗挣扎着,辩解着,“元贞,有胆子你就让她过来,我与她当面对质!”
来吧,至少他能?看看她,至少在变成仇人,你死我活之?前,他还想问问她,为什么?。
“本主不?到,这案子审不?清楚。”祁钰带几?分?玩味,“来人,传明雪霁。”
“不?,”元贞冷冷看他,“她不?来。”
第68章
气氛有一时凝固, 祁钰把玩着?手中的镇纸,笑意幽微。
很好,元贞这脾气,竟是从来不曾改过。从前他?不是皇帝, 他?这般不恭敬也就罢了, 时移势迁,他?对他?还是这么个态度, 未免就很让人不痛快。
九五之尊, 需要的是万人仰望,而不是对他?昔日狼狈情形知根知底的人, 还像昔日那样不知高低,对他?毫无敬畏,尤其又是个战功卓著,足以震主的存在。他?还怕他?突然识了时务,做好表面功夫对他?恭敬了呢。这样更好,御前失仪,抗旨不遵这条,他?跑不掉。
“为什么不呢?”祁钰平静着?, “审案从来都要人都齐全才?行, 明氏不来,朕又如何还你清白?”
“臣本来就是清白的,不需要还,”她一向脸皮薄, 胆子比兔子也大不了多少, 这些事有他?出面办理就行了, 又何须让她过来担惊受怕。元贞淡淡的,“人证物?证俱在, 陛下?据实判案就是。”
“是么。”祁钰凉凉的目光一一看过地上跪着?的人。所有人在皇帝面前都得?跪下?,元贞不用,当年他?拼死斩杀狼王,以重伤濒死和随时可能发作的严重头疾为代价,换来边境的安定?,那一战过后,他?亲口下?诏从此?镇北王见君不拜,他?并不是不慷慨,可元贞太不知进退,他?对他?优容,他?就该越发守礼才?对,可他?却心安理得?,从此?再不曾跪拜过他?,全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从不曾听说人不到就能断案的,也许是朕孤陋寡闻了。”
“陛下?,”计延宗膝行着?上前,“镇北王公然抗旨,不敬君主,臣请陛下?严惩!”
期间的暗流涌动,他?看得?清清楚楚,皇帝想扳倒元贞,他?更是恨不得?杀了元贞,这人如此?张狂,全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他?正好借力打?力,不信撕不下?他?一块肉!
“陛下?,镇北王,”钟吟秋心里一跳,忙道,“此?事关系重大,若是顾忌明氏声誉的话,不如召她来臣妾单独问问,如何?”
当然不能单独问,正是要计延宗在场,他?必定?抓到过许多把柄,等那女人到了,一条条咬出来,不信今天?按不实元贞的罪过。祁钰摇头:“只?怕这样,有失公正。”
“她不需要来,证据都摆在眼前,何必多此?一举。”元贞也道。他?能解决的事,又何必让她来担惊受怕。
钟吟秋看看祁钰,又看看元贞,她不傻,今天?的剑拔弩张,她也能看出彼此?的目的,分明是结拜弟兄,最?难的时候相依为命的人,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内侍匆匆走来:“陛下?,皇后殿下?,杨女官求见。”
“宣。”祁钰道。
片刻后杨龄出现在堂前,她不是一个人,身后跟着?明雪霁。
她默默进来,目光向他?一望,元贞吃了一惊。他?分明交待过不让她来,她为什么不听?明明是一场腥风血雨,她一向柔弱,又何必出来受这个气!快步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明雪霁没有多说:“没事。”
上前行礼:“民妇叩见陛下?,叩见皇后殿下?。”
祁钰慢慢看过,很好,这下?,人都齐了。
计延宗跪着?,又仰着?头看明雪霁。她从进来到如今不曾分给他?半点眼神,她不卑不亢,在帝后面前也是从容舒展的态度,再没有比此?刻更清楚,她跟从前,完完全全不一样了。
从前他?对她连自己都没有深想过的轻视,刻意的掌控和打?压,如今,她全都挣脱了,曾经那么卑微不起眼的人,如今便是在皇后面前,也并不逊色多少。从前他?总觉得?遗憾,总觉得?以自己的人物?才?干,有这么一个无知无识的妻子实在可惜,如今她变了,他?们却走到了尽头,甚至从今天?开始,就是不死不休。
“明氏,”祁钰开了口,“朕一直都知道你是计翰林的妻子,为什么与镇北王纠缠不清?”
元贞抢先开了口:“她从不是计延宗的妻!”
“王爷,你让我说。”明雪霁轻声拦住。
元贞看见她温柔的眉眼,内里是他?熟悉的坚持,她总是这样固执,明明他?可以替她办好的。犹豫一下?,没再说话。
明雪霁看向祁钰:“陛下?容禀,民妇从来都不是计延宗的妻。”
“你怎么能这么说?”计延宗再忍不住,嘶哑着?声音,“我们整整三年夫妻情分,我们还有过一个孩子!你难道能把这些全都抹掉?”
她那可怜的,没机会出生的孩子。明雪霁心里一痛,抬起了头。便是为了那个无辜的孩子,她也要与他?,与过去的一切彻底割断!定?定?神:“六年前计延宗,那时候他?叫做计士英,与民妇的妹妹定?亲,三年前计清因贪赃下?狱,计延宗到民妇家中求援,民妇的父亲设计诬陷民妇与他?有私情,赶民妇出家门,民妇无处投靠,也因此?与计延宗有三年夫妻之实。”
元贞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线。他?大致猜到了当年的真相,只?是从她口中说出,让人心中分外愤怒怜惜,冷冷瞥一眼明睿,这个账,他?会跟他?算。
那边邵七也看了一眼,明睿哆嗦着?,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
计延宗死死盯着?明雪霁,心里疼着?,直觉告诉他?,她这话是要跟他?彻底决裂,但贪恋又驱使他?拼命想要抓住一切可能:“陛下?听到了吧,她千真万确是臣的妻子!”
祁钰现在有点明白,元贞为什么能看上这个不起眼的女人。敢于把这些隐私阴暗,女人最?难堪的事情当众说出,并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这个女人很有些不顾一切的狠劲,像元贞。“既有夫妻之实,那就该是夫妻。”
“不是夫妻。”明雪霁咬咬牙,当众说出这些藏在内心最?深的痛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她现在,不怕了,“民妇虽然愚昧,也听说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民妇的母亲早逝,父亲从不曾许婚,没有媒聘,没有婚书,即便有夫妻之实,也绝不是夫妻!”
即便有夫妻之实,也绝不是夫妻。祁钰有点失望。若是强行扣上犯奸的罪名也不是不行,但经不起推敲,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才?能入罪。“计爱卿,你说呢?”
“怎么不是夫妻?臣与她拜过堂,喝过合卺酒,还有过一个孩子!”计延宗嘶哑着?声音,“是夫妻,是夫妻!”
她背叛他?,让他?遭受如此?奇耻大辱,如今还想把从前也一并抹掉,他?开始恨她了,她不该这么狠心的。
那个孩子。明雪霁红了眼睛:“别跟我提那个孩子!计延宗,你真让我恶心,看你一眼,听你说一句话,我都想吐!”
“你知道我有多爱护那个孩子,你却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拿孩子让我愧疚,逼我屈服!你让人恶心透了,你不配做孩子的父亲,你不配有这个孩子!”
不配,不配么。脑子里嗡嗡响着?,计延宗红着?眼,悔恨掺杂着?爱念,更有汹涌的恨。他?难道不心疼吗?如果不是三年前那桩冤案,他?又怎么会那样落魄,失去他?们的孩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飞黄腾达,到那时候,他?可以补偿她的,为什么她不肯多等等,为什么她要背叛他??“三年夫妻,就算没有媒聘,天?下?人也都知道你是我的妻,你休想蒙混过关!”
“天?下?人都知道,又如何?”明雪霁冷冷的,“不是,就不是。”
计延宗喘着?粗气,反驳不了。她几时这么伶牙俐齿了?为什么她所有可爱可恨的,都是对着?他??
所以,就这点能耐了吗。祁钰失望着?:“计爱卿,还有别的证据吗?”
“有!”计延宗看着?明雪霁,我不想走到这一步的,都是你逼我。“中秋宫宴那夜,臣亲眼看见元贞在蔷薇花门附近的山洞里抱着?臣的妻子,她当时穿一件雪青褙子,臣参奏元贞与明氏秽乱宫闱!”
明雪霁心里一凛,下?意识地看了眼元贞,他?的手隐在袖口处,向她摆了摆。他?是要她别怕。明雪霁定?定?神,默默听着?。
祁钰稍稍振奋一点。有这件,也够了,哪怕不是与有夫之妇犯奸,只?要计延宗咬死了,秽乱宫闱这条跑不了,一样可以治罪。
“陛下?,”杨龄上前一步,“中秋宫宴那夜,明夫人从偏殿更衣出来便与微臣待在一处,不曾去过山洞。”
很好,又一个护着?元贞的,分明小?时候,杨龄对他?们两个都很亲近,可这些年里,她却越来越偏向元贞。祁钰顿了顿:“是么?”
“那天?臣犯了头疾,陛下?知道,”元贞淡淡开口,“头疾发作时神智不清,还会影响行动,这点陛下?也知道,陛下?觉得?,以臣那时候的情形,还能秽乱宫闱吗?”
祁钰看了眼计延宗:“计爱卿,你可看清楚了?”
“臣看清楚了,是元贞,还有臣的妻子!”计延宗叫着?。是她,他?绝不会认错,那梦魇般的雪青色,他?曾经怀疑了那么久!
“陛下?,”钟吟秋开了口,“把那天?在附近伺候的宫女都叫来问问,应该就清楚了。”
祁钰看着?她:“宣。”
几个宫女很快进来,一个道:“那天?是奴婢带明夫人去偏殿更衣,出来时奴婢一回头,就找不到明夫人了。”
“在哪里找不到的?”祁钰问道。
“在往露台去的路上。”
那里,已?经过了蔷薇花门。祁钰沉吟着?,听见杨龄说道:“那时候微臣也刚从偏殿出来,明夫人迷了路,在露台附近的岔道上徘徊,微臣便与她聊了几句,后面与她一起回到露台,见到了计翰林。”
她必定?是向着?元贞的,这些话是真是假很值得?商榷。祁钰看向那些宫女:“计翰林去山洞时,有谁与他?一道?”
“也是奴婢,”先前那个宫女忙道,“奴婢发现明夫人不见了,连忙到处去找,半道上遇见计翰林也在找明夫人,于是一道穿过蔷薇花门往偏殿去,在山洞前计翰林进去了,奴婢提着?灯笼等在外面,并没有看见镇北王和明夫人,计翰林出来时也说山洞里面没人。”
“有人,里面是元贞!”计延宗急急分辩,“元贞还骂了臣,让臣滚,臣心里惊怕,所以才?谎称里面没人,但里面确确实实,是元贞抱着?臣的妻子!”
“是么?”听见元贞凉凉的语声,他?瞧着?他?,嘲讽的笑,“如果你当时亲眼看见我和她,你会替她遮掩,还是会替我遮掩?你会心安理得?住在王府别院,一直不曾搬走?难道说你心甘情愿当个活王八?”
活王八。全身的血都涌到头顶,计延宗一张脸涨得?青紫:“你,你欺人太甚!”
“是么?”元贞轻嗤一声,“想诬陷,也得?装得?像点,没用的东西。”
明雪霁默默吐一口气。他?都算好了的,他?看似任性,其实心思缜密,在他?身边,不管怎么惊险,心里总还是隐隐知道,他?会办妥的。真是让人贪恋,安稳的感觉啊。
计延宗恨极了,浑身都发着?抖。蠢,真是蠢透了,当时既然疑心,就该闹出来的,何至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落到这个地步!
“陛下?,这么看来那夜镇北王并不在山洞,明夫人也不在,”钟吟秋道,“必是误会。”
“不是误会,是诬陷。”元贞冷冷说道,“陛下?既然想查,那么臣也参一本,参计延宗以下?犯上,诬陷本王!”
真是,没用透了。看来秽乱宫闱这条,也指望不上了。祁钰看了眼钟吟秋,当夜当值的宫女那么多,她说了要找,立刻就找到了这几个人,可真是厉害呢。她必定?也跟杨龄一样,一心一意给元贞脱罪。她们全都偏向元贞。转向计延宗:“你还有什么证据?”
计延宗一阵绝望,说不出话,只?是喘气。
“陛下?想要什么证据?”元贞笑了下?,直直望着?他?,“现在的这些,还不够吗?”
祁钰沉默着?,半晌,笑了下?:“够了。”
明明是死局,居然让他?翻了盘。都说他?任性妄为,其实他?这人,心机深得?很,想想也是,战场上凶险万分,若是个没算计的,又怎么可能战无不胜。可恨他?天?天?装作一副坦荡的模样,也许就因为这点,才?分外让人忌惮吧。
这次注定?,无功而返了。祁钰平静着?神色:“既如此?,那么……”
内侍匆匆走来:“陛下?,燕国公求见。”
知会了两个,只?来了一个,那一个呢。祁钰点头:“宣。”
明雪霁下?意识地望过去,看见元贞突然绷紧的脸。
第69章
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响, 元再思走了进来。
明雪霁偷眼看着,比起圆山陵园那次,眼前的元再思明显带着紧张,不等走近就?已经向祁钰行下礼去:“陛下, 犬子若有什么不是, 都是臣教导无方的缘故,请陛下罚臣吧!”
明雪霁有些意外, 一直以为他们父子不和, 然而这话听着,似乎元再思又是一心一意护着元贞了。
听见元贞嗤一声冷笑:“陛下都没有给我定罪, 父亲倒是着急得很?。”
元再思顿了顿,迟疑着:“你……”
“国公莫要?焦急,”钟吟秋开口?说道,“之?前有些误会,陛下已经亲自?审理,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么,他可从?来不曾这么说过。祁钰点点头:“朕还在审理,暂时?没出结果。”
元再思松一口?气?, 目光转动, 看过明雪霁,又落在元贞身上:“你还不快向陛下认错?”
“没有错,认什么?”元贞冷冷的,“既然你来了, 就?跟你说一声, 我要?成亲。”
他向她望过来, 明雪霁心头一荡,红了脸。私下里他这么说, 和如今当众说出来,全然不同的感受,羞臊着,甜蜜着,心底那点沉重越发压得人透不过气?。她怎么配呀。若不是她,他今天又何须站在这里被这些人指指戳戳,他那样骄傲的性子,不知道怎么忍了又忍,才忍得下去。
元再思大吃一惊,连忙又看明雪霁一眼:“你要?跟谁成亲?家里还在给你议亲。”
“不议,我选定人了。”元贞走过去,与明雪霁并肩站着,“我娶她。”
“这,这……”元再思惊讶到?了极点,老半天说不出话。
“这事松寒刚刚跟朕提了,”祁钰笑了下。有时?候他还真有点羡慕元贞这种不管不顾的性子,一个嫁过人的女人,甚至还怀过孩子,便是普通人也要?再想想,他竟毫不犹豫说要?娶。他从?前怎么不知道他是这么个情种呢。做臣子的就?有这点好处,不需要?像皇帝这样事事周全,每走一步都得有千万种盘算,“朕要?恭喜国公,得此佳儿佳妇。”
佳儿佳妇,怎么听,都觉得是讽刺。明雪霁涨红了脸,一直以来抬起的头,此时?也不由自?主低了下去。元贞必是佳儿,可她,绝对称不上佳妇。
她只会带给他麻烦,成为他的污点。
下意识地?往边上挪开点,又被元贞抓住,他握住她的手,冷硬的语气?里带着不易觉察的亲昵:“躲什么。”
她该躲开的,可此时?他温暖的大手握着她,纷乱压抑的心境突然像是找到?了出口?,明雪霁鼻子酸着,默默看他。
他霸道强势,很?少问她愿不愿意,可他又这样让人安稳,多么怪异复杂的感觉啊。
“你,你,”元再思咕哝着,嘴里含含糊糊,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啊,真是,真是,连我都不知道,总要?跟家里商量商量吧。”
“你弄错了,”元贞冷冷说道,“我是知会你,不是跟你商量,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元再思怔住了,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松寒,”祁钰沉着声音,“不得如此顶撞国公。”
元贞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陛下,”内侍再次走来禀报,“燕国公世子求见。”
总算来了。祁钰颔首:“宣。”
余光瞥见元再思突然转为懊恼的脸色,祁钰霎时?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今天的事,他暗中让人通知了元再思和元持,原是想让他们一齐来的,可元持来得这么晚,元再思眼下又是这副神色,看来之?前是元再思拦住了元持,不让他过来。
看起来,元再思也忌惮着元持。门?外有笃笃的动静,祁钰抬眼,看见元持拄着拐,慢慢走了进来。
本就?是极消瘦的身材,此时?越发瘦得伶仃,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胸前包扎着,隐隐透出血迹。他受伤是十来天前的事了,这些天精心调养,再怎么也不至于还在出血,可眼下他看起来,倒比刚受伤时?还严重了。是个妙人。祁钰点点头:“世子伤得这么重,赐座。”
“臣不敢,”元持不肯坐,放下拐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特?来替兄长请罪!臣愿意替兄长承担所有罪责,只求陛下开恩,饶恕兄长!”
“你胡说什么?”元再思急了,“你大哥有什么罪?还不赶紧闭嘴滚回家去!”
真是个,妙人呢。祁钰慢条斯理:“不错,镇北王有什么罪?说来听听。”
“臣听闻兄长今天公然带着个有夫之?妇纵马闹市,其中或者有误会,也或者那女子并没有丈夫,但百姓并不知道真相,都道兄长是强夺别人妻子,秽乱纲常,此时?京中沸沸扬扬,都在议论此事,就?连臣深居养病都听说了,可见影响何等恶劣。”元持重重叩头,情词恳切,“陛下,臣的兄长是性情中人,但身居王位者必当谨言慎行,他犯下如此大不敬的过错,臣愿代他受罚,只求陛下开恩允准!”
不错,果然是个妙人,他都没想到?这条过错,愣是给元持找出来了。祁钰点点头:“还有这么一说?倒是朕疏忽了。”
“大雍律职制篇第三条,有爵位者行为失当,致使物议沸腾,属大不敬,当夺爵、降爵,”角落里计延宗阴森森地?开了口?,“杂律第十六条,闹市纵马伤人者以殴伤论罪,纵马未伤人者,以寻衅滋事论罪。”
他冷森森的目光慢慢看过明雪霁,看过元贞。从?父亲冤死之?后,他就?将整本大雍律全背了下来,三年里日夜钻研,只求能找到?洗冤的法子,却没想到?用?在了这里。向着祁钰叩头:“镇北王两?罪并罚,罪当夺爵,臣恳请陛下严惩!”
元贞瞥他一眼,他青灰一张脸像地?府里游荡的鬼,耳边听见祁钰沉吟的说话:“竟这么严重吗?这可如何是好。”
“简单,”元贞轻嗤一声,“元持兄弟情深,一心想替臣受罚,陛下就?成全他吧。”
明雪霁看见他唇边一闪即送的笑意,冷而嘲讽,又看见御座之?上,祁钰摇头:“世子虽然兄弟情深,但这代人受过的事从?不曾有过,朕却是不能答应。”
“大哥,”元持膝行着来抱元贞的腿,又被元贞一脚踢开,扑在地?上呕血,“我虽有心替你受罚,奈何律条不可通融,为了你的事父亲昼夜忧心,头发都白了一大半,只求大哥今后三思而后行,再莫连累父亲担惊受怕了!”
“殴打亲弟,使生父昼夜优思不安,属不孝忤逆,”计延宗慢慢说道,“大雍律户婚篇第一条,忤逆不孝,夺职杖责。”
当一声,元贞掷出一个匣子在御案上。
祁钰垂目,看见匣子上精巧的小锁打开了,里面四四方方的羊脂白玉,伏虎钮气?势磅礴,底面上古朴的篆书?,镇北王印。元贞的王印。
抬眼,迎上元贞洞彻的目光:“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他睨他一眼:“拿去。”
祁钰迎着他的目光,一时?间脑中纷乱翻腾,竟这么容易吗?他是真的认怂了?还是有别的阴谋?
明雪霁怔怔看着,又被元贞一把拉住,他低了头:“走。”
明雪霁身不由己?,被他带着快步向外,嘈杂纷争统统都抛在身后,头顶上秋日的天空高而深蓝,到?处都是开得灿烂的菊花,他越走越快,她跟不上了,只能小跑着,他突然停下来,拦腰将她抱起,吻了下来。
抵挡着,眩晕着,余光瞥见宫女侍卫惊讶的脸,明雪霁闭上眼睛,就?这样吧。还能怎么样呢。是他呀,在他身边,永远不会有风平浪静的时?候。
清砚堂前,元持拄着拐跟在元再思后面,脚步声突然停住,元持下意识地?抬头,元再思转身扬手,啪!重重一耳光打了下来。元持摔倒在地?,习武之?人手劲大,嘴角打破了,鲜血流下来,元再思恶狠狠地?瞪着他:“逆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是为了元贞呢。他算计了元贞,元再思很?不高兴。他这个父亲从?来都偏心得厉害,当年为着元贞一句话,就?能逼得娘亲去死。元持抹掉唇边的血:“父亲息怒,儿子也是为了大哥好。”
身后脚步虚浮,计延宗走出来,弯腰扶起他:“世子无碍吧?”
“无碍。”元持笑了下,“让翰林见笑了。”
“当是在下更可笑。”计延宗也笑了下,“再会。”
他越过元持向外走去,极远处还能看见明雪霁和元贞纠缠的身影,最初的震惊痛苦过后,如今更多只剩下麻木,夹杂着迟钝的恨怒,身后明素心跟着,经过元持时?还不忘停下来行礼招呼,很?好,他当了一次活王八还不够,还要?看明家另个女人穿花蝴蝶一般,到?处招摇。
“英哥。”明素心终于跟了上来,眼泪汪汪,“眼下怎么办?我家里都是邵家的人。”
“东大街不是还有房子吗?”计延宗自?顾往前走,“眼下你们除了我,还能靠谁?你最好想清楚点。”
明素心听他前言不搭后语,有心想问,看见他的脸色又不敢问,抹着眼泪跟上走了。
明睿被邵七拖着走在最后面,小声央求:“大侄子,我都照你的说的办了,饶我这回吧!”
没人理会,邵七自?顾向前走着,明睿想着吊起来的痛楚,腿软得挪不动,又被他拖着,连滚带爬地?走了。
宫门?外,明雪霁被元贞抱上马车,他低头看她:“这下我什么都不是了,还肯嫁给我吗?”
第70章
车子慢慢向前?走着, 明?雪霁湿着眼睛。
以为他?不知道,却原来?他?还?是猜到了。猜到她在?怕,觉得自?己?配不上。哽咽着:“王爷。”
“什么王爷,眼下我无官无爵, 说不定还?要治罪, ”元贞抱她在?膝上,揉着她的头发, “连计延宗都不如。”
嘴被捂住了, 她急急分辩着:“别这么说。”
元贞低头看她,她眼睛里带着水汽, 睫毛上颤颤的,也沾着水,她微微仰脸看他?,认真到稚气的神情:“你比计延宗好千倍万倍,你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好千倍万倍。”
“是么?”心里涌起一股缠绵的柔情,元贞双唇微合,轻轻啄着她的手心,“比你表哥也好千倍万倍?”
明?雪霁有?片刻迟疑, 掌缘一疼, 他?不轻不重咬了一口:“没?良心的东西。”
就知道她会迟疑,该死?的邵七。
笃笃,窗户敲了两下,邵七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妹妹, 王爷。”
明?雪霁想开窗, 又被他?制住, 他?紧紧箍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自?己?隔着窗子问:“怎么?”
“我得接我妹妹走。”邵七不紧不慢。
“她哪儿也不去,”元贞向明?雪霁手上又咬一口, “她跟着我。”
不怎么疼,因为他?会用舌尖轻轻舔一下,安慰似的,明?雪霁红着脸,颤着声:“你好好跟他?说。”
“谁要跟他?说。”元贞搂紧了,胳膊拐过来?,捏捏腰间的软肉,“你只?管跟我走,不用听他?放屁。”
“王爷自?己?还?在?风口浪尖上,是想要她跟着你担惊受怕么?”隔着窗户,邵七平静的声音传进来?,“今天这场还?不够?”
明?雪霁心里一紧,看见元贞突然收紧的下颌,他?猛一下推开了窗:“你说什么?”
“王爷此时四面楚歌,下一步要如何还?未可知,王爷见惯了风浪不怕,但我妹妹不是,她以后还?得活下去,就这样不明?不白跟着你,到时候唾沫星子淹死?人,世人对女人从来?都更苛刻。”邵七看着他?,“还?要我继续说吗?”
明?雪霁看见元贞绷紧的脸,许久,他?冷哼一声,放她下来?。他?没?说话,只?是揉揉她的头发,把她的发髻弄得凌乱,然后推开车门。
邵七知道,这是同意了,连忙下马来?到车前?,正要伸手来?扶明?雪霁,元贞一把推开他?,自?己?跳下来?,牵过随从手里的马匹:“送她去花神庙。”
他?翻身上马,猛地?加上一鞭,马儿扬起四蹄飞奔出?去,带起大道上腾腾的土灰,明?雪霁从车中探身出?来?,想叫他?,又不知道叫住了该说些?什么,怔怔地?望着,他?奔出?去一阵,猛地?又勒住马,回头。
马儿一声长嘶,高扬着前?蹄,他?在?暮色中望住她,千言万语此时只?是说不出?口,明?雪霁心头酸涩着,下一息,他?转回头重重加上一鞭,马儿飞也似地?走了。
越走越远,消失在?大道尽头,看不见了。他?去了哪里?明?雪霁怔忡着,此时分明?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分明?四下里围满了人,然而他?这一走,又好像世界突然冷寂下来?,孤零零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走吧。”邵七替她掩上门,“先去安置了,再说别的。”
邵七的下处在?城西花神庙,以前?是庙宇,如今已经成了赶庙会放社火的所在?,挨着矮山溪流,连绵一带都是客舍,车马在?一处洁净的小院前?停住,邵七扶着明?雪霁下车,穿过几层吴豫,正中一座精巧的小院是为她准备的住处,内里仆妇丫鬟齐全,明?雪霁刚进门,早看见红珠笑着迎了出?来?:“大姑娘回来?了!”
她领着她进门,絮絮说着茶叶铺子这两天的生意进项,明?雪霁惆怅的心绪一点点安稳下来?,暮色四合,后院里升起炊烟,飘来?饭菜香气,邵七推门进来?:“妹妹,吃饭了。”
小桌对坐,红珠打横相陪,桌上摆着许多鱼虾菜色,又有?一些?明?雪霁不曾见过的海味,邵七一样样介绍着,给她夹在?碟子里:“都是海州风味,妹妹尝尝合不合口味。”
碟子堆满了,饭碗上也堆得冒尖,明?雪霁努力吃着。已经很?久了,没?有?人在?吃饭时给她夹菜,从前?在?明?家?,她和丫鬟一出?吃饭,后面到计家?,是她服侍一家?人吃饭,像这样亲亲热热,总有?人惦记着她爱吃什么没?吃过什么的情形,多少年不曾有?过了。
有?家?,有?亲人,真好。眼睛涩着,明?雪霁夹了菜往邵七碟子里:“哥哥也吃。”
“好。”邵七含笑咬了一口,“这个是带籽乌,这边存不住,所以拿的干货,等妹妹将?来?去海州,给你做新鲜的,滋味又不一样。”
“海州是什么样?海,很?大吗?”明?雪霁问着,反应过来?,脸上又是一红,“我问的问题都很?可笑吧?”
杨龄给她的笔记上有?写过海,道是烟波浩渺,无边无际,海必定是很?大的,她问的都是什么可笑的问题呀。
“没?有?。”邵七笑着,夹过来?一条刺参,“海很?大,虽然我生在?海边长在?海边,但每次看见还?是会觉得心旷神怡,万虑皆空。”
那是母亲出?生长大的地?方啊。明?雪霁悠然神往:“外?公和舅舅,是什么样子呀?”
“祖父今年六十七了,身子还?很?硬朗,一根白头发都没?有?,如今岛上的大事还?是祖父决断,日常的事情是父亲决断,他?们已经很?多年没?回海州了。”邵七不紧不慢说着,带着点上翘的海州口音,调子悠扬,“朝廷当年突然禁止私人跑海,邵家?手底下十几条海船,船工和护卫上千,不能出?海就都没?了生计,浮洲岛是祖父年轻时发现的一座孤岛,上面有?淡水,所以祖父处理了一批家?当,带着合族老小和不肯离开的船工护卫上了岛,到如今已经二十几年了。”
母亲就是在?那时候,被明?睿骗着,来?了京城吧。明?雪霁心里酸涩,又知道不能露出?来?让邵七担心,含笑岔开话题:“哥哥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
“爹娘膝下就我一个,不过邵氏光是嫡系近支就有?三房,我这辈的兄弟加起来?足有?十一个,姐妹却一个没?有?。”邵七笑起来?,明?朗的眉眼,“我捎信回去说姑姑膝下是个妹妹时,家?里人都高兴坏了,说盼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个姑娘,等妹妹回家?时,我都能想到他?们会怎么抢着拉着,要妹妹去家?里玩,只?怕妹妹回去后光是各家?吃席,都要吃上一个多月轮不够一遍呢。”
“真的?”明?雪霁忍不住也笑,晕乎乎的,有?点不敢信。这么多年了,她突然有?了家?,没?人嫌弃她,所有?人都把她当成宝贝,她真的,会这么幸运吗。
“真的。”邵七笑着,“邵家?一直都是姑娘少,上一辈的姑娘也只?有?姑姑一个,几房都把姑姑当成掌上明?珠,比公主也不差什么。”
他?的笑容突然淡了:“我听父亲讲过,当年为了给姑姑择婿,可说是遍海州的青年才俊都挑了一遍,那时候明?仰峰读书不成,跟人去海州贩货,与邵家?商号有?些?生意往来?,因此认识了姑姑。年轻时候的明?仰峰,有?点像计延宗那种做派。”
明?雪霁突然就明?白了,年轻英俊,儒雅风流,他?们姐弟几个相貌都不差,年轻时的明?睿,必定也有?一幅好皮囊吧。
“海州崇商,没?多少读书的,明?仰峰在?其中就显得很?特别,他?刻意做小伏低,接近姑姑,再加上他?在?经商方面有?点能耐,终于得了祖父首肯,与姑姑成亲。”邵七慢慢说着,“邵家?势大,明?仰峰孤身在?外?,吃穿住用都是邵家?供应,与入赘也差不多。”
世俗多以赘婿为耻,所以明?睿的不甘愤怒,大约从那时候就有?了。他?盼着翻身,盼着自?己?作威作福。之后恰巧朝廷禁海,邵家?动荡,便借着奔丧的名义诓骗母亲进京,又把母亲身边的人都弄走,一步步陷母亲入绝境。明?雪霁低着头,想哭,又极力忍住,如今一切都水落石出?,明?睿会得报应,她要迁走母亲的骨灰回海州,是好事,不能哭。
“妹妹,”邵七低着声,“关于如何处置明?仰峰,你怎么想?”
明?雪霁没?有?犹豫:“我都听哥哥的。”
邵七打量着她,许久,点了点头:“我说送交官府是吓唬他?的,邵家?如今半黑半白,与官府打交道并不方便,我想先把他?弄回浮洲岛,附近多的是零星孤岛,就让他?一辈子在?岛上给姑姑守灵,还?有?那个赵氏,她也一道去吧。”
若不是有?明?雪霁,明?睿必死?无疑,如今却是投鼠忌器,不好下手,送去孤岛比坐牢更难受,一辈子只?能困在?巴掌大的地?方,环境恶劣,吃喝必须依靠外?面来?船投放,四面都是海,逃都逃不掉。
“我听哥哥的。”明?雪霁道。
“好,那我待会儿就去安排。”邵七想了想又道,“至于明?孟元,就让他?留在?京里吧,明?家?的财产我会尽数带走,今后让他?一个人自?生自?灭。”
明?雪霁点点头,觉得无比讽刺。明?孟元最怕的就是失了明?睿的欢心,以后不得继承家?产,又怎么能想到机关算尽,最后明?睿完了家?产没?了,他?什么都没?落到呢。
这餐饭谈谈讲讲,吃了一个时辰才罢,邵七自?去办事,明?雪霁吃多了有?点积食,裹着披风在?小院里走动散步,突然觉得身后一凉似有?风声,回过头时,元贞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低着头垂着眼,默默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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