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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 31 章


    31/渴求-


    没有灯光的环境下, 裴矜揣摩不出他的情绪变化,一时之间只觉得懵然。


    站在原地滞留了一会,听到他平静说:“过来?。”


    裴矜犹豫几秒, 迈开脚步缓慢靠过去。还没走近,被他握住手臂。


    轻易一拽, 刚好可以让她顺势坐在他腿上。他的呼吸裹着热气,匀速喷洒在她的耳侧。


    原本还在等他率先开口。裴矜后知后觉, 发现?他似乎没有想讲话的意?思, 于是主动?找了个话题:“我以为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见到你。”


    沈行濯无端笑了声, “是吗?”


    很?轻的一声笑, 无故予人一种?微乎其微的悚栗感。


    裴矜不由多了几分警觉,想起身, 却被他单手掐住后腰。力道不轻不重, 禁锢意?味明显。


    “怎么了吗?”裴矜挤出一抹笑, 轻声问他。


    沈行濯没言语, 摊开掌心, 大手覆在她的腰身, 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动?作轻柔,像在抚.摸质地柔软的丝绸。


    亲昵举止下的一言不发着实叫人难捱。裴矜下意?识放缓呼吸,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的手上。


    几分钟过去, 沈行濯忽地发问,语调一如既往的和缓,同她聊起家常,“我不在的这几天都?做什?么了。”


    裴矜讷讷回答:“……和往常一样。”


    “具体。”


    “上课、兼职,期间跟妤妤出去吃了顿饭。”


    “还有呢。”


    “……没了。”


    裴矜作不出太?多思考, 他问什?么,她便?机械答什?么。


    明明他没说什?么其他的话, 可她莫名?有种?预感,隐约觉得他话里意?指的不止是这些?表面?问题。


    “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沈行濯掀起眼皮,去看她融进夜色的面?部轮廓。


    裴矜背部倏地僵得笔直,心中警铃大作。结合此情此景,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天早晨她动?他手机这件事。


    她不知道是她太?心虚,还是他真的察觉出了什?么。


    短暂纠结,心里已经作出定夺。裴矜干涩扯了下嘴角,“沈行濯,我好像是有话想对?你说。”


    “说说看。”


    “这几天我真的很?想你,经常会想到跟你相?处时的一些?画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自己更长久地待在你身边。”


    冷场。沈行濯不咸不淡地总结:“你想说的只有这个。”


    裴矜无声吸了口凉气,“……你希望我对?你说什?么。”


    他存心试探也好,单纯闲聊也罢,她不能也不敢主动?去摊牌。一旦承认,会死无葬身之地。


    沈行濯的手逐渐向上,安抚一样贴在她的背部,没答话,而是淡淡道:“矜矜,你在紧张。”


    裴矜有些?迷茫,抿唇不语。她实在感知不到他的喜怒,无法做到“对?症下药”。


    “为什?么紧张?”他问。


    “我有点怕你。”她绞尽脑汁回答。


    “刚还说想我,现?在又怕我了?”


    “沈行濯,我……”


    她的话被他的动?作打断。濡润的吻落在她的颈间跟锁骨附近。


    裴矜呼吸有些?急促,伸手,想去推搡他的胸膛,“能不能先别……家里暂时没有备用的了。”


    “没有什?么。”沈行濯故意?询问,钳住她的双手置在背后。


    裴矜想挣脱开他的桎梏,反被他使?力握住。放弃挣扎,放软语气同他协商,“帮你可以吗?”


    下一秒,她呢喃出声,温吞补充了一句:……用手。


    沈行濯没同意?也没拒绝,无声凝视她。良久,将人抱起,移步到临近的客卧浴室。


    花洒和浴缸的水阀开关接连被打开。冷水浇在两人身上。


    裴矜猛然打了个寒颤,皮肤表面?被凉意?不断冲刷。出于本.能地寻求温暖,她牢牢圈住他的脖颈。


    水温渐渐升高。室内没开排风,雾气弥漫,逐渐四散开。


    裴矜倚在浴缸里,视线所及之处,是摘了腕表的他,以及被白雾笼罩、看不清纹路的天花板和顶灯。


    周遭只能听到花洒喷涌而下的水声,掩盖了其他细微声音。一切景致开始变得虚无缥缈,重现?、消散、循环再循环。


    眼睫随着他的循序渐进不断颤动?。像是被丝线无形牵引着,随波逐流,最后寻到一处陌生?又熟悉的栖息地。


    游荡,飘离,水流湍急,如涨潮般汹涌。抓取不到任何,只能稳稳伏在浴缸边沿,指腹一再泛白。


    情绪被带到最高点的一瞬间,所有喧嚣全部休止。裴矜茫然睁眼,大口呼吸着氧气,看他的目光多了抹不自知的渴求。


    沈行濯静静回看她,眸色清明,不掺一丝杂念。自始至终,乱了分寸的只有她一个人。


    微微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她不说,他便?不会给个痛快,耐心十足地等她开口。


    裴矜简直无助极了,“小叔……”


    沈行濯眯了眯眸子,“别这么喊我。”


    苛求解渴,感性终于大过理性。


    裴矜没办法,只好带着哭腔断断续续贴在他耳边说了好多话。央求的、被迫露骨的、该说的和不该说的。


    秉持着最后一丝微弱理智,始终没让自己提到那?两份文件和被删除的聊天记录。


    她咬牙在赌。赌他的不知情。


    或者说,赌他知情,但会让步。


    不知过了多久,沈行濯放开她,从浴缸里迈出,径直走到不远处的盥洗台前洗手。


    浴缸里已经积了大半的水。她浸在水里,衣服早就被洇透,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浑身力气像被彻底抽空了般。


    脆弱、易折、狼狈。


    跟他的穿戴整齐和冷静自持对?比鲜明。


    随意?整理两下还在滴水的衣袖,摊平上面?的褶皱。


    沈行濯扯过夹层里的干毛巾,将人裹在里面?,抱起,朝主卧走。


    把她放在床上,掀开被子一角,顺势盖上。站直,垂目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欲要离开。


    衬衫衣摆被她攥住。沈行濯侧眸,重新看向她,“怎么了。”


    “不在这里过夜吗?”她轻声问。


    “不了,还有事。”沈行濯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好好休息。”


    “沈行濯。”她喊他。


    沈行濯不作声,等她把话讲完。


    “……晚安。”


    “知道了。早点睡。”


    察觉到他的眸色渐冷,裴矜面?容僵硬了几分,看他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衬衫和长裤,直接出了房间。


    几分钟之后,传来?房门被合上的声音。


    沈行濯走了。


    没言语任何,却又好像什?么都?已经表达完。


    裴矜知道,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抽丝剥茧地随之消失-


    接下来?的一周,裴矜再没见过沈行濯。


    她没刻意?向沈知妤或小钟旁敲侧击打听他的动?向,反而没由来?地生?出一种?逃避心理。


    这种?混乱心绪持续到周五下午的课间,因沈知妤的邀约戛然而止。


    “矜矜,你这周末有空吗?”沈知妤合上书本,将头靠向她肩膀。


    “有空的。怎么了?”


    “那?你能不能陪我去本延水湾度个周末?”


    裴矜记笔记的手顿了下,问她突然相?邀的原因。


    “我们好久没彻夜谈心了。我最近有好多心事想对?你说。”沈知妤解释,“你也知道,我这段时间的感情生?活有多不顺利。再不倾诉一下,我都?快要抑郁了。”


    裴矜不动?声色地放下笔,转头看她,委婉笑了下,“要不还是算了,我过去可能会打扰到沈先生?。”


    “不打扰。我小叔这周应该不在那?边,他最近几日都?住在公司附近的那?套房子里。”


    没有理由再拒绝,裴矜应声称好。


    沈知妤挽住她的胳膊撒娇,“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我这就给司机打电话,让他过来?接我们。”


    上完最后一节课,两人赶往学校正门。


    随着沈知妤坐进后驾驶座,裴矜微微向后靠,扭头对?着窗外?景象发呆。


    沈知妤晕车,人有些?懒怠,不太?想说话。两人全程没什?么交流。


    车子停在本延水湾院外?。裴矜喊醒不小心睡着的沈知妤,先行一步迈下车。


    走进庭院,脚踩石子路,抬头望向近在眼前的独栋楼房,难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次只身前来?,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进门,来?到玄关处。


    沈知妤从鞋柜里翻出两双拖鞋,将其中一双递给她,“矜矜,晚上想吃什?么?我等等拜托阿姨去做。”


    裴矜没想太?多,脱口回道:“排骨汤吧,阿姨煲的汤很?好喝。”


    “诶?这你都?知道。”沈知妤讶异出声。


    裴矜脑子空白几秒,快速反应过来?,扯出笑意?,生?硬解释:“你之前跟我说的,不记得了吗?”


    沈知妤没再纠结这个,“换好了吗?我们先进去。”


    “换好了。走吧。”


    穿过长廊,两人并肩往客厅走。沈知妤随口同她聊起近期学校知名?人物的八卦。


    裴矜有些?出神,没太?细听,偶尔附和两句,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沈知妤拍了下脑门。


    “嗯?”


    “我刚刚翻鞋柜的时候,好像没在里面?看到我小叔的拖鞋?”


    恰巧走到客厅,裴矜猛然顿住脚步。


    随即看见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的那?道熟悉身影。


    一霎,沈行濯寻声抬眼。


    同她四目相?对?。


    第32章 第 32 章


    32/一夜无梦-


    阿姨将最后一道玉米排骨汤端上桌, 含笑跟来做客的裴矜打了声招呼,之后回?到厨房继续忙碌。


    餐桌上重新?恢复安静。


    裴矜低头夹菜,送进嘴里, 食不知味地缓慢咀嚼。开餐不久,始终没敢去看坐在对面的沈行濯。


    沈知妤没察觉到席间的局促氛围, 拿起汤匙盛了几?勺汤,把碗放到裴矜面前, “喏, 你快尝尝。我从小吃陈阿姨的饭长大的, 她煲汤手艺真的很绝。”


    “好。”裴矜轻缓应了声。


    “小叔, 你怎么回?来啦?我还以为?你最近不会回?这边呢。”沈知妤朗声说。


    “过来拿些东西?。”沈行濯平声答道。


    “噢……过完周末再走吗?”


    “管好自己的事,少打听?。”


    “小叔, 当着矜矜的面, 你给我些面子嘛。好歹我也是个大人了。”


    突然被点名, 裴矜拿汤匙的手顿了下?, 很快恢复如?常。


    沈行濯自是不会再回?应, 扫了她一眼, 继续用餐。


    谁都没再讲话?。沈知妤暖场惯了,开始随意找起话?题,拉着裴矜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裴矜话?不多, 只有在必要时才?会多说两句,其?余时间都在吃菜。


    一顿饭吃下?来,胃撑得隐隐作痛。


    吃完,离席前,沈知妤说:“对了矜矜。”


    “嗯?”裴矜抬头看她。


    “今年暑假你还是先兼职再回?老家吗?”


    “不一定, 大概率不回?去,还有些事情没做完……怎么了吗?”


    “我只是突然想到, 再开学我们?就大三了,需要去实习诶。”


    裴矜有些不明所以。


    “你暑假如?果没找兼职也不回?家的话?,我想我们?到时候可以先去小叔那里实习,提前适应一下?环境。”


    裴矜明白?了沈知妤的意思,下?意识去看沈行濯。


    察觉到她投来的视线,沈行濯顺势回?视,眸色浅淡无澜,像在看陌生人。


    对视一瞬,裴矜随即收回?目光。缓了几?秒,温和开口:“以后再定,距离暑假还有一段时间呢。”


    阿姨将饭后水果端过来。


    沈行濯没有久留的打算,起身?,直接走向楼上书房。


    瞧着他的背影快要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裴矜这才?喊住阿姨,询问有没有助消化的胃药。


    阿姨说:“有的,我去给你找。”


    沈知妤关切问:“又难受了吗?”


    “老毛病了,没事。放心吧。”裴矜笑了笑。


    在客厅待了片刻,两人回?到卧室。先后洗完澡,躺在床上畅聊。


    想到自己多舛的感情,沈知妤长叹一声,问裴矜:“我其?实还蛮好奇,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裴矜支起身?子,靠坐在床头,粗略想了想,“我脑子里好像没什么特别明确的概念去描述这些。”


    “大致呢?”


    “……很浪漫、成熟内敛、对我很好?”


    沈知妤盯着她打量了好一会,忽地坐起来,凑近,“矜矜,你不对劲。”


    “……”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裴矜愣了两秒,含笑转移话?题,“哪有。今晚不是聊你的事吗?怎么谈论起我来了。”


    听?她重新?聊回?这件事,沈知妤顿时丧气,“他好像不喜欢我。我在想,是该放弃还是主动出击。”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主动一次呢?”


    “可是会有很多顾虑诶。”


    “起码主动了不会有遗憾。”裴矜安慰她。


    接连聊了许久,沈知妤有些犯困,关掉台灯,随手打开门口的壁灯,平躺在裴矜身?旁。


    搂住她的胳膊,寻了个舒服睡姿,阖目酝酿睡意。没过多久,很快熟睡过去。


    裴矜毫无睡意,对着天花板沉思很长时间。


    将胳膊从沈知妤怀里缓慢扯出,拽过被子盖在她身?上,悄声下?床,想去客厅静坐一会。


    出门,缓步下?楼。经过二楼楼梯口时,看到书房的门虚掩着,有暖色灯光溢出门缝。


    来到楼下?,裴矜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的巴黎水,走到沙发旁就坐,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冷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部,凉得胃有些发痛,令人瞬间清醒不少。


    想起不久前和沈知妤说过的话?。


    不再犹豫,像是作出什么决定般,裴矜倏然起身?,径自拐到吧台前。


    从酒柜里随便?拿出一瓶红酒,找出杯子,倒了半杯酒。一股脑饮尽,抬腿,朝二楼走。


    站在书房前,静止几?秒,伸手,轻扣门面。


    听?见沈行濯言简意赅的一声“进”。


    深呼口气,裴矜推开门,没进去,站在原地直直看向他。


    瞧见来人是她,沈行濯没觉得有多意外,身?体微微向后靠,等她主动开口。


    “我有话?想对你说。”裴矜温声对他说。


    沈行濯看她一眼,“进来,把门关上。”


    裴矜机械照做,迈开脚步,站在书桌另一侧,距离他不远不近。


    静默片刻。


    沈行濯笑了声,眼底一片冰凉,“不是有话?说?怎么来了又不肯说了。”


    以往他在她面前展露的,永远是滴水不漏的表情管理?,以至于裴矜从未见过他现在这个样子。


    疏离、凉薄、冷漠,或是讽刺。她实在惧怕他的这种眼神。


    一时慌了神。强行让自己镇定,裴矜嘴唇颤动两下?,“我的确……有事瞒了你。”


    沈行濯口吻寡淡,“继续。”


    裴矜垂下?眼帘,解锁手机屏幕,翻到和他的消息对话?框。


    向前一步,搁在桌上,放到他面前。屏幕上仅存的两条微信消息,来自他发给她的两份文件。


    或者说,是她用他手机发给自己的。


    “这是我瞒你的事情。”裴矜低声说,“对不起,沈行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酒劲上来,她反倒不再那么害怕。安静杵在原地,等候他的“发落”。


    沈行濯漠然扫了眼屏幕,将目光移向她,“说说原因。”


    “之前你让我加微信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财务部总监给你发消息。我需要……需要这两份文件。”裴矜顿了顿,“所以擅自用你手机转发了一份给我自己。”


    空气凝结几?秒。


    “怎么突然又愿意说了?”


    裴矜原本还垂着头,听?到他的话?,僵硬抬眸,看他的眼神掺杂了些许愕然。


    他问的是“为?什么突然愿意说了”。


    而不是“为?什么需要这两份文件”。


    裴矜实在不认为?前者比后者还重要,但眼下?,由不得她好奇与否。


    忍着酒精使?然的轻微晕眩感,轻声回?答他的问题,“那天晚上,我跟你说……我想让自己更长久地待在你身?边。这就是原因。”


    裴矜扯了扯嘴角,发现笑不太出来,索性放弃,“但我也知道,说完这些,我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拾起桌上的手机,看他,“明天早晨我会找理?由从这里离开。中谷那边我会把行李收拾出来,以后不再过去。还有那张卡和那副唐作,我没动,在客厅的储物柜里,你有空了记得让小钟拿回?去。”


    “沈行濯,这段时间谢谢你,真心的。”


    “我说完了……再见。”


    没等他回?应,也不愿意听?到他的回?应。


    怕他同意,又怕他不同意。


    转身?便?往门口走。还没走几?步,听?到他清冽嗓音自身?后传来:“等等。”


    裴矜顿住,却不太敢回?头。


    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眼前的光线被遮住,他站在她眼前。肉眼能看到的,是他黑色衬衫的纽扣。


    “胆子倒是不小。”沈行濯平淡评价一句。


    裴矜泛起沉默。


    “结不结束,不是你能随意决定的。”


    “不结束的话?,我这样一个有‘前科’的人,还能留在你身?边吗?”裴矜觉得茫然。


    “裴矜,还不明白?吗?”


    裴矜对上他的眼睛。


    “既然跟了我,我不会吝啬给你什么。但有一点,起码对我要坦诚。”


    他从没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裴矜有些懂了,又好像不是特别懂。


    但能隐约察觉得出,既然他暂时愿意对她说这些,说明他们?之间并没有彻底结束。


    “所以,你不生气吗?”裴矜怔怔问他。


    沈行濯没回?答,将人拉到椅子旁,让她坐在他腿上。转瞬,缓声问道:“喝酒了?”


    “……嗯。”总得给自己壮壮胆子。


    “既然这么怕,又何必过来。”


    “我想对你坦白?。”


    那晚他临走前看她的那一眼,裴矜至今难以忘怀。


    鸵鸟一样逃避这么多天,也是时至今日?才?想明白?,那抹目光并非真的凉若寒霜,而是失望。


    他或多或少会对她感到失望。


    沈行濯单手握住她的腰肢,平和问她:“告诉我,想要什么。”


    同样的问题,第三次询问。


    裴矜面容微滞,脑子里想到的不是该如?何回?答,而是那日?在纪家别墅听?到的纪远铭和沈房裳之间的对话?。


    说到底,沈房裳是他的姑姑,血浓于水。她又怎么可能真的如?实相告——和他说自己想让纪远铭和纪远生以及一系列涉事的人伏法。


    “这个问题我想以后再回?答你,可以吗?”纠结过后,她没再对他撒谎,委婉作答。


    沈行濯盯着她看了一会,不再多言,带着腕表的手顺着她的睡裙衣摆伸进去。


    裴矜软声阻止,“……别,妤妤在楼上。求你了。”


    “别动。”


    沈行濯桎梏住她,另一只手探.入,覆在她的胃部,带着凉意的手被她身?体的温热逐渐中和。


    有节奏地缓慢轻揉,“胃不疼了?还知道喝酒。”


    “你听?到我和阿姨的对话?了吗?”裴矜有些惊讶。


    “嗯。”


    “没什么……只是有点不消化。”


    “糯米不易消化,下?次别吃了。”


    裴矜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晚饭期间,为?了避免和他有过多眼神交汇,她当时只顾着吃面前的两道菜,其?中一道就是红糖糯米藕。


    很难不动容。裴矜环住他的肩膀,带着醇甜酒气的唇埋进他颈间,小声说了一句话?。


    沈行濯不动声色扬了下?眉,“不害羞了?”


    裴矜脸颊发烫,或许是酒精起到的作用,“那要帮你吗?上次没帮到你……”


    沈行濯将她拦腰抱起,出了书房,走向隔壁卧室。


    关灯,一同躺在床上。从身?后拦住她的腰,“很晚了,睡吧。今晚不动你。”


    “我想回?楼上睡,怕妤妤醒了找不到我。”


    “早上回?去就行。她周末醒得晚。”


    裴矜窝在他怀里,背对着他说“晚安”。


    沈行濯懒散“嗯”了声,将脸埋在她后颈的位置。


    一夜无梦-


    早晨六点左右,沈行濯起床,直接进了浴室洗澡。


    裴矜睡得不沉,听?到细微动静,意识涣散的空隙,转念想到得赶紧回?楼上,瞬间清醒不少。


    坐起身?,打算回?沈知妤的房间。


    低头轻嗅,似乎能闻到鼻息间残存的酒气。裴矜下?床,挪步到洗手间,准备洗完漱再走。


    来到盥洗台前,弯腰,随便?翻动两下?储物柜,如?愿找到新?的牙刷。


    几?分钟过去,一系列动作完成,正要从洗手间离开,听?到浴室水声停止。


    很快,看到沈行濯裹着浴巾推门出来。


    对视。裴矜解释说:“我身?上好像有酒味,想洗把脸再回?楼上。”


    沈行濯瞟她一眼,从柜台上翻出干毛巾,擦拭两下?正滴水的黑发,随口问:“洗完了?”


    “洗完了,我先走了。”


    还没来得及转身?,被他倏然攥住掌心。


    下?一秒,她被按在偌大的落地镜面。吻顷刻降至。


    唇.齿勾缠间,裴矜呢喃出声:“……不去跑步了吗?”


    回?答她的是舌.尖上的微弱痛感。沈行濯掐住她的腰身?,提醒她专心。


    很长的时间里,镜子起到了很好的辅助作用。她被迫看向他,又被迫去观察自己。


    偌大的洗手间异常安静,突兀的呼吸声显得格外空旷。


    一切的一切开始转变成如?梦似幻的倒影,如?水中望月。


    直至最后,软绵回?归现实。


    从沈行濯的房间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整理?好睡衣的褶皱,搀着楼梯扶手上到三楼。


    拐弯,步入长廊。


    在快要走到卧室时,与突然开门出来的沈知妤迎面相撞。


    裴矜站在原处,注视她的眼神多了抹显而易见的慌乱。


    看到裴矜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红晕,沈知妤明显也愣了下?。


    “矜矜?”


    第33章 第 33 章


    33/“矜矜, 过来。”-


    裴矜转念笑了下,佯装如常地开口?:“怎么醒这么早?”


    “我被渴醒了,下楼拿瓶橙汁喝。”沈知妤疑惑看她?, “你很早就醒了吗?”


    “嗯……差不多。我后半夜胃有点不舒服,睡不太着, 怕吵醒你,就去楼下找了间客卧待到现?在。”


    短暂权衡, 裴矜尽量想出一个相对来讲还算合理?的解释。


    第一次来本延水湾时, 沈知妤有介绍过, 二?楼除了沈行濯的卧室、书房和健身房以外, 还有几间客房。


    沈知妤恍然了些,但仍觉得奇怪, “矜矜, 你的脸很红。”


    “我刚洗完澡。”裴矜脱口?回答。


    沈知妤顾不上思考太多, 关心说:“那你快进去, 别感冒了。我去去就回。”


    “……好。”


    挪动两步, 沈知妤回头喊她?, “你要喝什么吗?橙汁还是牛奶?”


    “跟你一样就好。”


    “知道啦。”


    直到沈知妤的背影消失在长廊拐角,裴矜才转身迈进卧室。


    心里百感交集。谎话说多了会渐渐习惯,但对沈知妤, 她?实在没办法做到不愧疚。


    趁着沈知妤去楼下的空隙,裴矜换好衣服,径直走向洗手间。


    对着镜子仔细检查了一遍脖颈周围,确定没留下什么痕迹,松下一口?气。


    最开始还有所顾虑, 后来被他拉进浴室。情到浓时,注意力被转移得厉害, 哪还能?顾得上出声提醒。


    没过多久,沈知妤回到房间,手里捏着两瓶橙汁。一杯冰镇,一杯常温。


    把常温那瓶递给裴矜,随口?话起家常,“小叔今天好奇怪。”


    裴矜左手悬在半空,停顿一下,拿过橙汁,“怎么了?”


    “我刚在客厅碰到他,发现?他穿的是居家服。”


    “哪里不对吗?”


    “以往早晨他都是先去跑步,然后去楼上洗澡换衣服,穿戴整齐再下楼吃早餐。”


    沈知妤拧开瓶盖,抿了口?橙汁,继续说,“他今天没换衣服,说明早上根本没出去跑步。”


    裴矜含糊其辞,试图敷衍,“可能?睡过头了,或者临时改变主意也?不一定。”


    “应该不是这两个原因。”沈知妤摇头,“我小叔在时间分配上有自己的规划。除非是特别要紧的事,不然不会放弃原有的行程。”


    特别要紧的事。上床算吗。


    裴矜突发奇想。


    或许是和沈行濯无形中又贴近了些许,让她?对他不再像以往那样畏惧。


    连带着莫名生出一种想吐槽他的恶趣心理?。


    察觉到沈知妤还在蹙眉细究,怕她?发现?什么,裴矜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我们今天要出门吗?”


    “不出门。”听?她?问起今日?安排,沈知妤来了兴致,“我们去楼上放映厅看电影。我找了两部催泪的文艺片。”


    闲聊片刻。阿姨过来敲门,说早饭已经备好。


    两人有说有笑地下楼。在客厅遇见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的沈行濯。


    裴矜调整好面部表情,莞尔,主动打了声招呼,“沈先生,早。”


    沈行濯平淡看她?一眼,“早。”


    简短一句对话结束,不再和他有任何交流。


    随沈知妤来到朝西一侧的餐桌旁,落座,拿起汤匙,低头默默喝粥。


    饭后,为了避免和沈行濯产生太多言语上的碰撞,裴矜原本想尽快回到楼上,却被沈知妤拉到客厅。


    “矜矜,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拿些东西。”


    沈知妤将她?安顿好,只身往吧台斜对面的储藏室走。


    裴矜抬眸扫了眼她?的背影,很快收回视线。犹豫两秒,忍不住朝沈行濯所在的位置望过去。


    他恰巧也?在同?一时间回望过来。


    对视一霎。看到他起身,缓步靠近,来到她?旁边,就坐。


    完全是预料之外的举措。裴矜紧张极了,身体一再绷直。


    瞧着沈知妤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范围内,悄声对他说:“别离我这么近……我怕。”


    沈行濯明知故问:“怕什么?”


    “……怕被妤妤和阿姨看见。”


    “我就那么见不得人?”他越发故意。


    裴矜屏住呼吸,整个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拐角处,生怕沈知妤突然出现?。


    忽地,沈行濯握住她?支在沙发边沿的手。


    轻捏两下,慢条斯理?地把玩她?因紧张而微微发凉的指腹。


    裴矜想挣扎,被他牢牢固定在掌心。


    没办法,只好低声喊他,“沈行濯。”


    “怎么。”


    “别欺负我好不好。”裴矜放软语气撒娇,澄净一双眼睛直直勾缠着他。


    沈行濯稍稍垂眸,打量起她?。素白一张脸,眉梢处别具风情,掺杂了恰到好处的媚态。


    见惯了她?面带假笑的拙劣演技,以及在床上时多番隐忍最后险些崩溃的无助表情。


    结合此刻细瞧。更觉鲜活。


    “可以。但有个条件。”沈行濯平声静气地作出让步。


    裴矜不解,以眼神询问是什么条件。


    “下回主动一次。”


    这话是贴在她?耳边说的。调.情一般。


    在这方面,她?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听?到细碎脚步声由远及近传进耳朵里,裴矜终于慌神,胡乱答应下来。


    沈行濯挑唇笑了声,不再逗她?,再次起身,坐回原来位置。


    隐约能?闻到他身上琥珀与雪松木的味道。


    木质香后调残存在空气中,足以证明刚刚究竟发生了怎样一场兵荒马乱。


    沈知妤重新出现?时,手里抱着两本画册。走近,对裴矜说:“矜矜,我们上楼吧。”


    裴矜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快速理?好混沌心绪,含笑点了点头,“好。”


    “小叔,我们上去啦。”临走前,沈知妤看向沈行濯,乖巧打招呼。


    出于礼貌,裴矜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说:“沈先生再见。”


    沈行濯微微颔首,一副长辈口?吻,“中午早些下来吃饭,别贪玩。”


    转身一瞬,裴矜对上他的眼睛。


    总觉得那抹目光多了抹难以言喻的意味深长-


    她?们走后不久,小钟上门送来一份新的调查资料。


    沈行濯随手翻动,粗略扫了两眼,浅声问道:“只有这些?”


    小钟说:“是的。这是前两日?给您送去的其中一份背调的附带文件——是那位姓程的先生个人信息的额外补充。”


    “知道了。辛苦。”


    “那我先出去了,有事您再联系我。”


    “去吧。”


    离开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小钟顿住脚步,“对了沈总。”


    沈行濯抬眼,示意他继续说。


    “关于起晟的分析报告和账目明细目前已经做完细致整合,陈总监说,把新的证据链发到您邮箱了。”


    顿了顿,小钟试探着问,“我需要重新整理?一份,然后‘无意间’把它透露给裴小姐吗?”


    沈行濯瞥他,点评一句:“你今天话有些多。”


    小钟适时止住话题,顺带补充,“揣摩您的心意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虽然您没吩咐,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前过来请示一下。”


    “暂时不用,做好你份内事。”-


    周六一同?吃过午饭,沈行濯便直接离开,期间没再回来过。这让裴矜悬着的心放松不少。


    在本延水湾待了两天,周日?下午,两人被司机送回学校。


    接下来的一周,裴矜没再出去兼职,一边安心留在学校上课,一边静候程郁那头的消息。


    中途程郁发过两次微信。一次是宽慰她?,另一次是汇报事情进展如何——查起来有些棘手,预计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些都是积压许久的陈年旧事,其中的难查程度裴矜自然再清楚不过,于是安慰他说慢慢来。


    程郁当即回了个“ok”,之后两人没再联系过。


    周六早晨,纪远铭突然打来电话,以答谢为由,热情邀请她?来家里吃午饭。


    纪之和的家教课早就已经告一段落,对方突然相邀,很难不令人怀疑他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企图。


    简单寒暄两句,裴矜爽快答应。在宿舍待了会,瞧着时间恰好,不紧不慢出了学校。


    打车到了纪家,进门。


    在客厅陪纪之和玩了半小时左右,裴矜这才见到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纪远铭。


    “抱歉,临时有点事要处理?。”将脱掉的外套搁到一旁,纪远铭笑说,“裴老师久等了吧?”


    “纪先生客气了。我也?刚到不久。”裴矜跟着笑。


    很快,阿姨备好菜,友善提醒他们可以过去用餐。


    裴矜牵着纪之和的手来到餐桌旁边坐下。


    纪远铭坐在主位上,边吃东西边热络同?她?闲聊。


    扯了几句有的没的,纪远铭看似不经意地问:“裴老师和沈总认识多久了?”


    裴矜说:“过年期间相识,仔细算下来,其实不太久。”


    纪远铭听?闻,爽朗笑了两声,“年初在棋牌室那次,看你们的默契程度不像是刚认识不久。”


    裴矜抿唇笑了下,没讲话,等他步入正?题。


    “是这样……有件事想请裴老师帮忙。”纪远铭故作为难地欲言又止。


    “您尽管讲。如果能?帮到忙的话,我一定尽力帮。”


    “倒也?不是什么大忙,只是想请你得空的时候在沈总面前美言几句。”


    裴矜微愣,“您和他的关系才更亲近,不是吗?”


    “好话不在多说。更何况我只是个粗人,不太会讲话,哪有裴老师细心。”


    虽是如此说,但裴矜难免觉得奇怪。


    以纪远铭和沈行濯之间的这层关系,实在轮不到她?来替他讲这些所谓的好话。


    思来想去不得结果,暂时放弃琢磨。


    含笑应声:“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愿意试一试。”-


    从纪家出来,乘地铁回到学校。刚走到校门口?,突生一个想法。


    一时驻足,解锁手机屏幕,指腹往下划动,翻到沈行濯的手机号码,拨过去。


    待接铃声并?没有响很久。


    电话被接通。裴矜抬眼望向湛蓝天空,轻声:“沈行濯,今天天气很好。”


    另一边的沈行濯沉默两秒,声线低沉:“是不错。”


    不是不意外。


    他会耐着性子回应她?的这句没什么多余意义的寒暄。


    裴矜心里像被羽毛轻刮了一下。转念,继续往下说:“所以……已经一周了。”


    沈行濯“嗯”了声,没多言,似是知道她?有话还没讲完。


    “还要多久才能?见你一面。”


    裴矜吸了吸鼻子,嗓音越发细软,尾调不自觉地拉长,缠绵意味明显。


    沈行濯不答反问,“准备什么时候履行承诺?”


    想起上周六跟他之间的“约定”,裴矜脸颊轻微发烫。


    隔着电话两端,她?不必遮掩面部情绪的变化?,索性大胆起来,“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不如现?在。”


    “什么?”裴矜一时没反应过来。


    “回头。”


    裴矜怔怔跟着照做,转过身去。


    随即看到停在学校对面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


    “矜矜,过来。”


    第34章 第 34 章


    34/禁忌感-


    车厢内泛着闻起来令人舒适的橡苔熏香味道。


    裴矜转头看他, 眉眼含笑,“你正好路过我们学校吗?”


    沈行濯将目光落在她脸上,“怎么?不说我是特意过来找你。”


    听他说完, 裴矜收了下笑意,垂敛眼皮, 一时没接这?话?。


    这?点自知之?明她或多或少还?是有的。


    心里如此想,嘴上却?不能如此说。伸手, 轻拽他衬衫袖口的面料, 软声回应:“你能来找我, 我真的很开心。”


    沈行濯平静注视她, 眼神多了抹不易察觉的探究。


    彼此沉默了一会。


    裴矜扫了眼窗外快速轮换的景致,发现走的是陌生路段, 面露疑惑, “我们这?是去哪?”


    “郑迦闵新开的一家餐厅。陪我吃个饭。”


    “已?经下午了, 你到现在还?没吃饭吗?”


    “嗯。刚开完会。”


    向来知道沈行濯忙, 只?是没想到会忙到连午饭都顾不上吃。


    裴矜略微思索几?秒, 低头, 从包里翻出一块黑巧,递给他,“我包里只?有这?个, 要不要吃点垫垫肚子?”


    沈行濯垂眸,扫了眼近在面前的细白手指,“我不喜欢吃甜食。”


    裴矜没再坚持,顺势收回手。拆开包装,咬了一小口, 缓慢咀嚼。莫名的,感觉比平时甜很多。


    “好吃?”沈行濯漫不经心问了句。


    “……还?好。”


    “给我尝尝。”


    “你刚还?说不喜欢吃甜食。”裴矜讶异看向他。


    没等到他回应, 下一秒,手腕被攥住。她的手连同那块巧克力一起,被送到他唇边。


    他咬住巧克力,同时也咬住她。


    指腹传来短暂的微弱疼痛,很快又被温热触感裹携。裴矜愣了一下,怔怔看他,心脏砰砰乱跳。


    他们之?间明明做过比这?还?要亲密的事,却?远远不及此刻这?个举措来得叫人轻易动容。


    更像是在心照不宣地蜜里调油。


    可这?份浓情蜜意是她本不该产生的错觉。


    恍惚过后,裴矜瞬间清醒不少,僵硬抽出食指,故作?娇嗔地说:“……于叔还?在。”


    沈行濯察觉到她细微的情绪转变,静静瞧她一眼,没声张。


    裴矜有点惧怕他这?种?如死水般过于沉寂的眼神,心里有些发慌,于是笑说:“你还?吃吗?我给你拿块没拆包装的。”


    沈行濯自是不会再搭腔。


    氛围无端降至冰点。


    裴矜知道自己这?样是在扫他的兴。脑子乱糟糟的,一时想不出应急对?策,只?好沉默不语。


    车厢内重新恢复安静。原本闻起来觉得宁神的橡苔熏香突然变得异常刺鼻。


    手里攥着的巧克力成了烫手山芋,扔不掉、咽不下。


    左右不过四十分钟车程,裴矜却?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于叔将车子停在餐厅门口,透过后视镜看向正在阖目假寐的沈行濯,“沈先生,到了。”


    沈行濯睁眼,径自下车。裴矜那侧的车门被于叔打开,缓了缓神,朝他礼貌道谢,紧随其?后迈下车。


    两人随侍者一前一后进门。


    偏古韵风格的私人餐厅,装修以复古红为?基调。没有堂厅,入门区域挂了副巨型山水画。


    往里走,穿过镂花长廊,直接进入私密性极强的隔断包厢。


    进门前,裴矜微微抬头,向远处眺望。二?三十米开外设立一座廊中亭,身穿米色旗袍的女人坐在里面弹奏琵琶。


    点完菜,侍者拿着pad退出去,包厢内只?剩下他们两个。房间偌大,因毫无动静而显得尤为?空旷。


    裴矜坐在他对?面,低头默默喝茶。两杯茶下肚,听到打火机按动声,鼻腔涌进轻微烟味。


    沈行濯将打火机扔到桌面,吐出一口烟圈,无声注视她几?秒,浅声开口:“为?什么?不说话?。”


    裴矜握紧茶杯,放眼与他对?视,温吞回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了想,裴矜补充一句,“刚刚在车里,我说的话?惹你不高兴了,不是吗?”


    沈行濯不予回应,淡淡道:“过来。”


    裴矜松开手里的琉璃茶杯,起身,没等他伸手去拽,主动坐在他腿上。


    眼睫颤动两下,抿唇不语。双臂僵硬圈住他的肩膀,如同跟自己较劲般,始终没去看他的眼睛。


    沈行濯没拿烟的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眼,和缓说:“怎么?恶人先告状。”


    “……什么?。”裴矜讷讷回道。


    “不是你先不高兴了?”


    裴矜摇了摇头,“我没有不高兴。”


    沈行濯没拆穿她的谎话?,松手,掌心移到她的后腰,轻抚,“做过这?么?多次,还?在对?我排斥。”


    无意识的,裴矜面色微滞。


    “矜矜,你的反应有些过了。”


    他语气不重,甚至趋近于宠溺,可还?是令她没由来地脊背一凉。


    “对?不起……我下次注意。”绞尽脑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用道歉来了事。


    “我想听的不是这?些。”他半拥着她,身体?前倾,顺势掸了下烟灰。


    裴矜心里清楚,究其?缘由,到底是自己破坏了原本足够和谐的气氛。


    组织好措辞,酌情作?出还?算合理的解释,“我没有排斥你,只?是事发突然,让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


    裴矜不太好意思明说,“就是之?前有一次。”


    “哪次。”他懂她的意思,但坚持要她讲出来。


    没办法?,裴矜只?得贴在他耳边委婉地小声说出自己当时转瞬即逝的想法?。


    之?前在祖宅,她刚经事不久,多少还?是有些怕的。


    有次被折腾狠了,他拇指又恰好覆在她嘴角,几?乎出于本.能,她想也没想直接咬住。


    用这?种?方?式转移注意力的结果并不如意,反而更像是某种?邀约,最终只?会被欺负得更厉害。


    似痛非痛,似痒非痒,实在是种?很微妙的感觉。


    以至于让她记忆颇深。


    沈行濯注意到她的面色变化,唇边挑起微弱弧度,“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裴矜隐约清楚他的话?外音,哪里还?敢继续这?个话?题。


    可他偏不如她的愿,不疾不徐地作?出评价:“不错,有潜力。”


    “沈行濯,别聊这?个了……求求你。”


    他胸腔微微震动,轻笑了声。


    短暂的不愉快因这?段对?话?匆匆流逝。


    裴矜心境放松不少,窝在他怀里发了会呆,撑着他的肩膀,借些力气让自己坐直。


    “你是不是不生气了?”她试探着问。


    “我还?不至于因为?这?个生气。”


    “也是。”裴矜松口气。是她太过紧张了。但凡稍作?细想,都会明白这?件小事实在不足以让他动气。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沈行濯扫了眼来电显示,接起。


    因离得近,裴矜依稀能听见听筒里的回音,是个男人的声音。


    浅聊两句,沈行濯丢下一句“你直接过来”,随后将电话?挂断。


    指节轻推她的腰侧,示意她起身,“等等郑迦闵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裴矜站起来,坐到他旁边位置,“要不要再加几?道菜?”


    刚刚是她点的单。想着自己中午吃过了,只?有他一个人吃,索性没点太多菜。


    “不用。等他来了自己加。”


    “好。”


    十五分钟过去,门外有细碎动静,裴矜望向声源处。


    郑迦闵推门而入,身旁站着不久前在亭外见过的那位弹奏琵琶的年轻女人。


    “不是我说,你挂电话?要不要这?么?快。”郑迦闵靠向这?边。


    大喇喇坐在椅子上,补充,“我刚在电话?里还?想问你一件急事呢。”


    沈行濯懒散瞧他,“你能有什么?急事?”


    “现在不急了。”郑迦闵对?他说完,转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女人,“饿不饿?我让后厨加急上菜。”


    女人笑说:“不饿。别催他们了。”


    “行。依你。”


    “忘了介绍。”郑迦闵视线落在裴矜身上,“裴矜,这?位是舒宜,我女朋友。”


    裴矜朝对?方?莞尔,礼貌打了声招呼。


    面前的女人有种?令人移不开眼的美感。波浪长发,瓜子脸,眼尾略微上挑。旗袍修身,举手投足间别具一番风韵。像株态轻盈的洋桔梗。


    郑迦闵对?舒宜说:“坐在你对?面的是沈总的女朋友,叫裴矜。我记得好像跟你是一个学校的?”


    被他冠以“沈行濯女朋友”这?个称号,裴矜显然不太适应,挂在嘴角的微笑僵了下。


    舒宜笑问裴矜:“你也是清大的学生吗?”


    “是的。”


    “哪个学院?”


    “历史文化学院。”


    “我是隔壁外国语学院的,不过已?经毕业了。”


    聊了没多久,服务生进来布菜。


    席间氛围还?算融洽。裴矜和舒宜偶尔会谈论两句有关母校的事。


    大多时候是郑迦闵在讲话?。沈行濯话?本就不多,除非必要,基本不会主动开口。


    裴矜全程没怎么?动筷,大部分时间都在百无聊赖地喝水。


    在她喝到不知道第?几?杯时,沈行濯将她的杯子拿走,瞥一眼一旁快要见底的水壶,“不撑?”


    裴矜反应过来,“好像是有点,也还?好。”


    沈行濯问郑迦闵:“你这?餐厅有什么?特色?”


    郑迦闵用纸巾擦拭嘴角,伸手,指向墙壁挂着的水墨画,“我这?里到处都是特色。就比如那幅画,上个月高价拍来的,费了我好大劲。”


    “我指的是餐食。”沈行濯凉凉睨他。


    “哪种??冷餐还?是?”


    “甜食。”


    郑迦闵粗略回想一遍,简单报出几?个甜品名字。


    “让厨房备一下。”


    郑迦闵拿出手机给餐厅经理发了条微信,之?后意味深长笑了两声,“要不是你身边坐着裴矜,我还?真以为?你开始转性,喜欢吃甜的了。”


    沈行濯不作?声,懒得搭理他。


    裴矜也没想到他会为?她特意点甜食。


    思考几?秒,没作?过多犹豫,倏然靠近,轻拽两下他衬衫衣角。似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表达谢意。


    沈行濯侧眸看她一眼,用手固定?住她正在作?乱的手。


    背地里,他和她十指勾缠。


    甜品很快被端上来,一式两份,搁在裴矜和舒宜面前。


    裴矜用勺子挖了一小块巧克力慕斯放进嘴里,耳朵里听着郑迦闵和沈行濯聊生意上的事。


    腿部肌肉突然有些酸痛。裴矜放下勺子,轻揉膝盖往上的位置。


    昨天下午陪沈知妤跑了五公里。很长时间不跑步,身体?难免吃不消,肌肉僵硬得厉害。


    忽地,察觉到沈行濯的手覆了上来。裴矜顿了顿,看他,眼底涌现不解。


    沈行濯并没回看她,而是在和郑迦闵讲话?,声线无波无澜,情绪不带任何起伏。


    藏在桌底下的左手顺势往上移,来到她的腿侧,不慌不忙地安抚、揉捏,力道适度。


    隔着一层牛仔裤面料,她甚至能清晰感知到他掌心的凉意。


    腕表表带时不时会刮到她,皮肤传来微弱痒感。


    有些难捱,裴矜想躲,被他牢牢握住。


    即便知道他是在帮她按摩,可结合此情此景,不免生出一种?禁忌感。


    越是这?样想,便越是觉得紧张。裴矜躲不掉,只?好尽量稳住心神,佯装自若地坐在位置上。


    关于投资和金融方?面的专业术语偶尔会从他嘴里讲出来。


    他手中的动作?与他话?语的节奏出奇一致。


    中途,舒宜出去上洗手间。随后不久,郑迦闵临时接到一个电话?。两人陆续从屋子里离开。


    室内只?剩下他们。


    裴矜终于敢做出大幅度的动作?,握紧他的左手,阻止他,“……可以了。”


    沈行濯挑了下眉,将人从座位上拉起来,拿过搭在椅背的外套,“走吧。”


    “不等他们回来吗?”


    “不等了。我们先走。”


    “那我先去趟洗手间。”


    步伐没来得及迈出去,被他叫住。


    裴矜定?住脚步,回眸。


    沈行濯捏了下她的掌心,眼神多了抹暗示。


    “快去快回。我等你。”


    第35章 第 35 章


    35/绵密-


    回去?路上, 彼此?之间?并没有太多交流。


    裴矜怔怔对着窗外暮色放空自?己,思绪有些黏稠,脑子里不自?觉地想?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场景。


    以往大多都是突发。像此?刻这种预兆一样的临时等待, 不免让人觉得心跳加速。


    尤其是想?到刚刚在餐厅时他那记看似无澜的幽深目光,以及他捏她掌心的力度。


    撩拨意味再?明显不过。对比之下?, 她只会显得越发稚嫩。


    傍晚,夜幕将至, 路灯转瞬亮起。有橘调灯光映进车里。


    借着微弱光晕, 沈行濯侧眸扫她一眼, “在想?什么。”


    裴矜凝神, 对上他狭长的眼睛,露出?温和?笑?意, “在想?跟你有关的事。”


    “有关我的?”


    “嗯……突然觉得你离我很遥远。”


    沈行濯仅是浅淡凝视她两秒, 随即收回视线, 显然对她突如其来的感性不感兴趣。


    一时无言。裴矜没了?再?去?欣赏窗外昏霭夜景的心思, 身体靠向椅背, 闭眼假寐。


    时间?过得不快不慢。


    车子缓速停靠在小区楼下?。出?了?电梯, 裴矜先他一步进门,指腹轻碰触控面板,打开玄关处的挂灯。


    躬身换好室内拖, 察觉到腰身一紧。他带着冷感的掌心覆过来。


    沈行濯站在她身后,贴近,唇触到她的耳廓和?后颈,热气匀速喷洒在她锁骨周围。


    裴矜呼吸瞬间?凌乱,急促起伏几下?。下?意识想?回头看他, 却被他从身后伸来的手固定住下?颚。


    她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只能用除了?眼睛之外的所有去?体会他。


    这感觉太过于缥缈, 轻易便能悬得人不上不下?。


    “……沈行濯。”她涌着雾气的水眸直直目视前方?,眸光涣散,尾调带着不自?知的颤意。


    沈行濯语调并无波动,口吻依旧平淡,“怎么了?。”


    裴矜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些什么,喊了?他一声,再?没有精力去?言语任何。


    这种虚无感没持续多久。


    沈行濯倏地掰过她的身子,将人按在门框旁。低头,吻她的额间?、头发,又去?吻她的脸颊和?耳垂,偏就不碰她的唇。


    裴矜眼神氤氲、迷离,双手牢牢攥住他黑色衬衫的衣角,留下?难以抚平的褶皱。


    身体开始出?现很奇怪的微妙变化。似是在一片无垠荒漠中盲目徒步,太缺水,以至于渴望寻到源泉。


    沈行濯抽空问她,声线低沉微哑,“在哪?”


    裴矜实在没办法思考太多,嘴唇微微张开,呼气的同时,茫然看他。


    “包。在哪。”


    “鞋柜……”


    沈行濯拥着她向旁边迈了?两步,右手越过她的腰侧去?寻柜子上的拎包。


    食指缠着链条使力一拉,翻动,如愿找到一块没拆过包装的黑巧。


    裴矜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很快,听见食物包装纸被撕开的声音。


    目光所及之处,是他突起的喉结和?弧度精致的下?颌线。再?之后,看他稍微偏过头,咬了?一口黑巧。


    凉薄的唇转瞬贴向她的。巧克力的丝滑醇香在彼此?口腔里蔓延开。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随着他的韵调被迫咽下?一整块巧克力,绵密口感顺着喉咙延伸进胃里。


    他握住她的手心,携着她一同覆盖在她的腹部。他使坏,故意问她:还觉得我遥远吗?


    裴矜睁开朦胧双眼,眸光沾了?几分似懂非懂。


    沈行濯带着她的手贴实、下?按。毫无疑问,他离她这样近。


    契合程度足以填满她的内心,像是跌进软绵云层,又像是溺于温热水里。


    后半句话无需再?多言。


    因她能清晰感知到这一切。


    ……


    后来又在浴室逗留良久。洗完澡出?来,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裴矜整个人疲惫得厉害,一动也不想?动,累到眼皮都不想?掀一下?。


    卧室开着台灯,光线随着他点烟的动作忽明忽暗。


    裴矜轻抬胳膊,手指无意识颤了?颤。


    沈行濯余光注意到她的动静,握住她的手,移到唇边印下?一记浅吻,“怎么还没睡。”


    “睡不太着。”裴矜轻声说。


    沈行濯没多说什么,把烟衔在嘴里,倾身向前,从床头柜里随意翻出?一本书。


    递到她面前,抚了?下?她的头发,“要?看么。”


    裴矜接过,没翻开,嗓音细软:“不太想?看。”


    “想?做什么。”


    “和?你聊聊天?,可以吗?”


    沈行濯垂眸看她。目光先是落在她吹得半干的微潮发梢,随后转到她泛着红晕的脸上。


    过了?几秒,他随口问道:“中午做什么去?了?。”


    “约了?人一起吃饭。”


    他没问跟什么人吃的饭,而是问她吃的什么。


    短暂回忆,裴矜道出?几道家常菜的名字。


    聊了?些有的没的,裴矜原本想?跟他提起纪远铭今天?中午托她“帮忙”的事。


    再?三权衡,终究没将这话说出?口。一直以来,怕他察觉出?什么,她从没主动对他说过自?己在纪远铭那里做家教的事。


    突然提及这些,不仅突兀,而且目的性太强。


    转念想?到什么,裴矜开口:“沈行濯,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沈行濯投以眼神,示意她往下?说。


    “那日为什么没问我……私自?用你手机转发那两份文件的原因。”


    “你想?说吗?”


    他语气不温不火,听不出?喜怒。


    裴矜泛起沉默,紧跟着开始为自?己问问题的鲁莽行为感到后怕。


    她没办法对他详说原因,自?是不该捡起这话题来细问。


    在心里思索该如何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听到他又说:“既然聊到这,我也有话想?问你。”


    裴矜抿唇,神经?不由随着紧绷几分。


    “你要?这两样东西?,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


    他语调和?缓得好似在哄她。


    但裴矜心里清楚,只要?她稍微答错一句,很多事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不为自?己,也不为别人。”呼吸一再?放缓,她说,“我只是想?图个安心。”


    她答得圆滑。沈行濯不是听不出?这话里蕴藏的勉强。


    考虑到今晚在床上将人折腾得有些过了?,没必要?又在言语上深究,惹彼此?不痛快。


    也就没戳穿她的含糊其辞。


    把烟捻灭,扔进烟灰缸里,沈行濯语调平静:“矜矜。”


    裴矜轻轻“嗯”了?一声。


    “有些事我可以不去?计较,但有些事不行。明白吗?”


    她其实不太明白,想?揣摩他的想?法,结果发现只是徒劳。想?问,张了?张嘴,终究没问出?声。


    不是没有预感,再?聊下?去?会面临崩盘的危险。


    好在沈行濯没打算继续多言,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


    关掉台灯,顺势躺下?,掌心揽住她的腰肢,“睡吧。”


    裴矜身体有些僵硬,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柔声对他说了?句“晚安”。


    身体虽然疲累,实际已经?毫无睡意,只能窝在他怀里试图装睡。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酝酿出?一丝困意。


    翻了?个身,在熟睡之前,脑子里莫名想?到一个词汇,用来形容他们之间?——


    貌合神离-


    第二?日一早,沈行濯有事要?忙,锻炼回来,洗完澡,准备离开。


    裴矜实际早就醒了?,但没急着起床,躺在那里看他换衣服。


    他正站在落地镜前系黑色衬衫的纽扣,由上至下?,动作慢条斯理。


    指节分明,袖口位置露出?一小截腕间?皮肤,肤色趋近于苍白的冷调。


    实在是令人赏心悦目的一幕。


    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沈行濯透过镜子回看她,“今天?什么安排?”


    裴矜大致想?了?想?,“好像没什么安排,晚点打算去?超市逛逛,囤些蔬菜和?生肉……你晚上会回来吗?”


    “不一定,看情况。”


    “那我在家等你。”


    “不必刻意等。”


    “没有刻意。”裴矜扯唇笑?了?笑?,“是我自?己想?等。”


    沈行濯穿戴整齐,稍微转身,同她四目相对。


    对视几秒,临时改变直接出?门的想?法。走到她面前,俯身,吻她颤动的眼睫。


    冰凉的唇短暂停留,后又远离。指腹碰了?下?她的脸颊,站直,平声说:“走了?。”


    过于温柔的一个吻,让裴矜有一瞬忘记思考。


    再?反应过来时,发现他已经?消失在卧室。


    对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呆,缓慢坐直身体,下?床,往洗手间?挪动脚步。


    再?出?来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


    随便给自?己做了?份早餐,吃完,百无聊赖在沙发上坐了?片刻。


    觉得时间?过得有些漫长,想?着去?书房学会习,结果发现要?温习的课本全部没带过来。


    纠结过后,换了?件可以出?门的衣服,拿起钥匙,径自?走出?房门。


    回到学校,裴矜推开宿舍的门。


    沈知妤不在,薛一蕊和?周妍挨坐在桌旁看最?新一期的恋爱综艺。


    寻声抬头,瞧见来人是裴矜,两人热情同她打了?声招呼。


    薛一蕊率先开口:“矜矜,你今天?没去?做居家家教吗?”


    裴矜顿了?顿,随便扯了?个理由,“等等去?,我回来拿些东西?。”


    “要?是不急着走的话,我们中午可以一起吃顿饭诶。”


    裴矜含笑?应声,“好。”


    临近晌午,三人叫了?份炸鸡外送。


    饭吃到一半,薛一蕊拿起手机刷朋友圈,刚刷了?没两下?,突然“咦”了?声。


    周妍将一块蜜汁炸鸡放进嘴里,随口问道:“怎么啦?”


    “你们俩加没加我们学校‘八卦之声’的微信?”


    裴矜和?周妍摇头。


    薛一蕊解释:“这个‘八卦之声’是最?近才兴起的,算是一个能匿名投稿的树洞。我听说这个号好像是校学生会的人在经?营,不过具体是谁大家都不知道。”


    周妍问:“那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就是……他两分钟前发了?条朋友圈。”薛一蕊把手机递到她们眼前,“有人投稿说,昨天?下?午在校门口见到历史文化学院某个美女上了?一辆车牌号是连号的黑色宾利。没发图,但光看文字就能感觉出?字里行间?比较犀利。”


    “等等,历史文化学院……这不是我们院的人吗?”


    “对啊!所以我才觉得惊讶。”


    “咱们学院人少,叫得上号的美女就那么几个,我在想?这人说的究竟是谁。”


    裴矜自?始至终没参与讨论,心里乱糟糟的,想?到的不是这条八卦本身,而是沈知妤。


    沈行濯那辆车太具有标志性,沈知妤一旦看到这条朋友圈,稍作联想?,定能品出?些什么。


    察觉到裴矜脸色有些不对,薛一蕊体贴询问:“矜矜,你怎么了??”


    裴矜晃了?晃神,笑?说:“没事……可能可乐太凉了?,胃里有点不舒服。”


    “那你喝我这杯常温的。”周妍将自?己手里的递到她面前。


    裴矜生硬接过,道了?声谢,佯装如常地喝了?一口。


    没聊几句,话题被转移。


    饭后,裴矜从宿舍出?来。路上,犹豫再?三,拨通了?陈楚亦的微信语音。


    等对方?接通,轻声直奔主题:“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另一头的陈楚亦显然有些意外,沉默好久,开口:“可以,你说就是。”


    简单叙述完,裴矜说:“能麻烦你托人帮我删掉那条朋友圈吗?”


    “为什么找我帮忙?”


    “除了?你,我不知道该找谁。”她身边认识的人脉比较广的朋友,除了?陈楚亦便是沈知妤。这件事总不能让沈知妤知晓。


    电话那边安静良久,又问:“所以,上那辆车的人真?是你?”


    “是我。”裴矜说,“但不是你想?得那样。”


    “行。这事交给我。”


    “谢谢。”


    挂电话前,裴矜补充一句:“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事,尽管找我。”


    “不想?欠我人情?”


    裴矜没说话,算是默认。


    陈楚亦心里清楚,除非不得已,不然她不会主动给他打这通语音电话。


    “裴矜,我倒希望你可以一直欠我人情。”-


    傍晚。裴矜从超市回来。


    刚把时蔬和?肉制品放进冰箱,转瞬收到小钟发来的微信,说沈行濯还在开会,结束会来中谷这边。


    裴矜回了?句“好的”,打开ipad,找到一份电子食谱,开始着手备餐。


    一个小时左右,食材准备齐全。正要?往锅里倒油,听见玄关处传来关门声。


    抬眼望过去?,恰巧看到沈行濯随手将外套搭在沙发边沿。紧跟着,他朝她靠近。


    “没想?到你回来得这么快。”裴矜仰面看他,干涩笑?了?下?,如实说,“我以为还要?好久,就没急着开火。”


    沈行濯单手裹住她的腰身,瞟了?眼亮着的平板屏幕,“打算做什么?”


    “酿焖扁豆、椒盐香酥虾、菌菇汤……都是些家常菜。”


    “明天?叫小钟找个阿姨过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不用……我其实挺喜欢下?厨的,觉得把食物煮熟的过程很治愈。”


    沈行濯微微扬眉,握住她的手,“这双手不该浸在冷水里。”


    裴矜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触了?一下?。有些痒。


    沈行濯松开她,摘下?腕表搁到沥水池旁边。


    挽起衬衫袖口,径直走向炒菜区域,“我来吧。去?那边等着。”


    站在原地愣了?两秒,裴矜寻了?把高?脚椅,坐在距离他不远的位置。


    看见他熟练地用锅铲摊开平底锅的油,分明骨节随着紧握的力度微微泛白。


    身上寡淡的疏离感逐渐被消解,比平时多了?抹平易近人的随和?。


    想?起之前在本延水湾的那个晚上,吃过他煮的菠菜虾仁面。


    结合此?情此?景,不由生出?几分好奇,裴矜讷讷道:“真?的很意外你会做菜。”


    按理来说,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实在不必自?己去?做这些家常琐事。


    沈行濯掀了?掀眼皮,淡淡睨她,对她没由来的感慨不予评价。


    裴矜也不在意。温煦氛围使然,让她觉得身心放松。似是有什么雀跃情绪难以按捺,即将浮出?水面。


    谁都没再?言语。


    裴矜托腮观察了?一会,余光注意到手机屏幕亮起。


    解锁屏幕,发现是程郁发来的微信。


    【程郁】:在哪?


    心虚一般,下?意识去?看沈行濯,见他并没望向她这边,松下?一口气。


    指腹轻点屏幕,回了?两个字:中谷。


    【程郁】:他在?


    【裴矜】:嗯。


    两分钟以后,程郁又发来一条。


    ——找个理由出?来,有急事要?当面跟你说。


    第36章 第 36 章


    36/“很乖。”-


    裴矜没回这条消息, 把手机反扣到?桌上。


    僵坐在原位许久,鼻尖逐渐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直到?看见沈行濯将最后一道菜摆好盘,才稍微缓过劲。迈下高脚椅, 帮忙去橱柜里拿碗筷。


    沈行濯用餐时话本就?不?多,平常都是她在主?动找话题, 如今两人都不?讲话,难免冷场。


    一顿饭吃下来, 裴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饭后, 沈行濯坐在沙发上抽了支烟。


    裴矜短暂犹豫一下, 走?到?他面前, 挤出笑意,“我想出去买点东西。”


    “叫小钟安排人外送。”


    “不?太方?便。”裴矜轻声解释, “我那个好像要来了……想自己去买, 不?太好跟他说。”


    沈行濯不?再?吭声, 掐掉烟头, 径自去了主?卧浴室。


    裴矜站在原地顿了两秒, 走?到?玄关处, 拿起鞋柜上的钥匙,换鞋,出门?。


    下了电梯, 走?出单元楼的空隙,给程郁发微信,问他在哪。


    回答她的是斜前方?突然亮起的双闪灯。


    几乎想也没想,裴矜加快脚步靠近,矮身坐进?副驾驶座, “你就?不?能停远些。”


    程郁漫不?经心地回应:“怕什么,难道还能被他看见?”


    裴矜没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直奔主?题:“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急事??”


    “对。这事?只有你能做。”


    “你说吧。”


    “前段时间我不?是去见了薛律师么,跟他确认了一件事?。”程郁说,“这事?刚刚才有结果。”


    “什么结果?”


    “纪远生?的那个建筑公司——也就?是致远,当年公之于众的那张城南度假村楼盘的工程报价单实际有很大问题。”


    程郁翻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补充,“当年你父亲和他的民工队伍因为拿不?到?工程款被迫停工,后面发生?那么多事?,起因也是这笔始终没有着?落的工程款。”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裴矜问。


    “我跟你一直认为那笔款项是被飞祺高管私自顺走?的,这些年也一直在根据这个方?向调查。但裴矜,其实不?是这样。”


    裴矜垂眸,轻“嗯”了声,等他把话讲完。


    “这段时间我和薛律师通过现?如今的凡锐,去查了它的前身飞祺,找到?了飞祺和致远之前的经济往来账目。那笔工程款从致远打出,到?飞祺,再?到?飞祺高管的私人账户。顺着?这个私人账户往下查,结果意外发现?,工程款到?账间隔不?过几天,他的账户里莫名多了笔巨款。”


    “打款方?是……起晟?”裴矜嘴唇颤动两下,隐约预料到?了什么。


    “不?是起晟,是纪远铭本人。这笔巨款几经周转,期间做得很隐蔽,但真实打款人就?是纪远铭。”


    沉默一会,裴矜勾唇,笑容多了抹干涩,“原来是有预谋的‘携款潜逃’。”


    程郁总结:“致远给的工程报价单有很大水分,实际会严重影响到?楼盘的工程质量。我如果没猜错的话,当年这套楼盘极有可能是已经被查出了质量问题,即将面临停工整查。但那个时间段,刚好是起晟准备上市的关键时期。”


    往后不?必多说,裴矜自是能够理解。


    越是理解,越是觉得无比讽刺,“所以真相可能是……为了不?影响起晟上市,纪远铭千方?百计替致远遮掩工程质量问题,选择用飞祺高管和工程款的事?做幌子来掩人耳目。”


    “大概率是这样。”程郁点头,“只有这么做,才会把所有问题转到?你父亲和他的队伍身上。然后对外声称,工程款项的欠缺导致工人罢工、楼盘停工,为此来掩盖楼盘本身的质量问题。”


    “那我父亲算什么……他们这盘棋局的牺牲品?”裴矜冷笑,眼底冰凉一片。


    “裴矜,你要做好心里准备。真相也许比你想得还要灰暗。”


    聊完这些,裴矜理好混沌思?绪,问他:“需要我做什么事?。”


    程郁吸了口烟,缓声说:“从沈行濯那里入手,凭借城南度假村的开发项目,尽快拿到?起晟和合作下游公司的更多往来信息。”


    裴矜沉默不?语。


    程郁自是清楚她在想什么,坦言:“我知道你不?愿意,但这是最捷径的一条路。该查的目前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我们现?在缺少的是实质性?证据。”


    车厢内安静了好一会。


    似是终于想通,裴矜呢喃出声:“知道了,我尽量去做。”-


    在小区附近漫无目的逛了很长时间,裴矜就?近进?了一家便利店。


    选了些日?用品外加一瓶带酒精的气泡饮料。一鼓作气饮尽,将瓶身丢进?垃圾桶,拎着?包装袋朝楼下走?。


    按下指纹锁,进?门?,换好室内拖。


    客厅空无一人。瞧见书房的门?虚掩着?,有灯光从门?缝里透出。


    瞟一眼,收回视线,裴矜将手里的东西放进?储物?柜,回到?卧室换好睡裙。


    洗完澡,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翻出搁在包里的课本和纸笔,来到?书房门?前,轻敲。


    没等沈行濯开口,握住门?把手,主?动推门?而入。


    裴矜含笑看向坐在沙发上对着?笔记本电脑查阅资料的沈行濯,“能和你待在一起吗?我想在这学会习。”


    沈行濯将目光投向她,“进?来吧。”


    把课本放到?茶几表面,弯腿,坐在地毯上,听到?他问:“出去这么久?”


    翻书的动作顿了下,裴矜答道:“嗯……多走?了会,想着?可以消化一下晚饭。”


    “肚子疼不?疼。”


    裴矜微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还好,不?是很疼。”


    空气凝结寂静。


    他不?再?开口,裴矜也就?没想着?找什么新的话题同他聊天。


    时间点滴流过,课本勉强翻了几页,上面的内容基本过目就?忘。


    墙壁挂钟指向十一点。


    沈行濯将笔记本搁到?一旁,伸手轻捏疲惫眉心,面容倦淡。


    裴矜抬头看他,“要不?要帮你按一下?”


    “会么。”


    “小时候经常帮我父亲按摩。”


    没得到?他的应允,但也知道他已经默许。


    裴矜从地毯上爬起来,双膝撑着?沙发软垫,身体向前倾,指腹贴近他的太阳穴,轻按。力度恰到?好处。


    沈行濯目光所及之处,是她净白分明的锁骨,皮肤上有几块昨晚留下的红痕。


    视线再?往下,是柔软的、匀速起伏的呼吸。


    “很少听你提起家事?。”沈行濯说。


    裴矜手里的动作僵了僵,很快恢复如常,笑说:“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对他们的印象还停留在从前。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很多记忆早就?模糊,但我还是不?太适应主?动提起跟他们有关的事?。”


    “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高中之前上寄宿学校,寒暑假偶尔会去姑母家,或者跟杜老师待在一起学设计。”


    “我记得杜老不?收关门?弟子。”沈行濯平静提及。


    “是的……他隐退之后就?不?再?收学生?了,也从来不?让以前教过的学生?去看望他。”


    “他如今只有你一个学生??”


    “没,我还有一个师兄……”尾音没讲完,转瞬被吞下。心中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让裴矜警觉地适时止住话匣。


    沈行濯寡漠看她一眼,“怎么不?按了?”


    裴矜这才反应过来,僵硬将双手垂落在身体两侧,嗡着?嗓子撒娇:“手酸。”


    沈行濯眸色渐深。


    怕他会继续往下问,裴矜倒吸一口凉气,倏然软下腰身,双臂攀住他的肩膀,仰面去吻他。


    他没动,也没回应。她有些急,左手轻扯他的衣领,想让他和自己贴近些。


    四目相对,她能清晰瞧见他眼底浮现?的不?沾任何杂念的清明。


    裴矜内心彻底乱了,主?动结束了这个单方?面的吻。


    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直直注视他。


    有水光在眼里泛散、绽开,干净到?一尘不?染。


    以至于轻易就?能让人看穿那抹来自于她本身不?自知的矛盾感。


    起身,重新回到?地面。双膝支在地毯上,她伸手,想去触碰他,被他一把捉住手腕。


    沈行濯眯了眯眸子,“做什么。”


    裴矜鼓起勇气柔声说:“……履行承诺。”


    他松开对她的桎梏,想看她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究竟能搞出些什么名堂。


    几分钟过去,房内变得似静非静,依稀能听到?微弱吞咽声。


    倒是意外她会真的如此行事?。


    之前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以往她害羞得厉害,半推半就?哄过一次,过后便没再?提过。


    此刻,她大着?胆子讨好他,却又生?涩得可以。


    沈行濯轻抚她的后脑,故意问:“今晚怎么这么乖。”


    裴矜说不?出话,只得回以湿漉漉的眼神。


    如此澄澈一双眼睛,充满了破碎感,足够激起男人各种层面的劣根性?。


    沈行濯将人扶起,嗓音微哑:“行了。”


    裴矜窝在他怀里,声音很轻,似是在放空自己,“乖吗?”


    “很乖。”


    “那为什么……”


    沈行濯没说话。


    考虑到?她的身体状态,他其实并没打算真的要她做什么。


    安静抱了她一会,等时间缓慢流逝。


    相对安静的环境里,室内只剩下莫名使人舒心的白噪音。


    裴矜缓了许久,勉强找回一丝头绪,喃喃道:“沈行濯。”


    “什么事?。”


    “你上次问我想要什么……”


    “嗯。”


    “我想我很快就?能回答你。”


    沈行濯垂敛眼皮,看她。发现?她呼吸平缓,似是快要睡着?。


    鼻息间隐约能闻到?浅淡酒气-


    周二?下午没课。


    吃过午饭,裴矜打算去附近商场给陈楚亦买些什么以作谢礼。


    当时挂断语音没多久,陈楚亦发了条微信过来,说那条朋友圈已经删除。


    裴矜礼貌回了句“谢谢”。陈楚亦那头没再?回复。


    事?情过去将近两天,裴矜大致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应该仅在口头上简单道谢,这样做多少有些敷衍了事?的意思?。


    别的她给不?了他,所以只能在物?质上对他作出感谢。


    从食堂回宿舍的路上,裴矜随口问沈知妤要不?要一起去商场。


    沈知妤怔了怔,深深看她一眼,不?自在地说:“我等等约了朋友出去玩……就?不?跟你一起去了。”


    两人最终在学校南广场的岔路口分开。


    裴矜或多或少能察觉出沈知妤这两日?的异常。


    如果是以前,她会第一时间问她去商场做什么,就?算临时有安排,也会推掉其他行程陪她一起去。


    只是如今。


    裴矜隐约感知到?了什么。


    但又不?敢继续深想。


    快要走?到?商场时,抬头瞄了眼乌云。周遭环境传递给人的,是种死气沉沉的寂寥。


    更像是暴雨骤降前的宁息假象-


    乔温倪生?日?前一天,沈贺舟邀请沈行濯来家里做客。


    三人年龄相仿,自小相伴长大,关系自是比其他人要亲密许多。


    沈行濯刚进?门?,转瞬看见沈贺舟斜靠在墙壁旁,正抱臂望向他这边,脸上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将雨伞扔进?储物?桶里,懒散抬眼,“有事?就?说。”


    沈贺舟饶有兴致地说:“我听郑迦闵说,你身边最近多了个年轻姑娘?”


    “他最近很闲?”


    “所以还真多了个姑娘。”沈贺舟笑了声,“谁啊,我眼熟吗?”


    “你不?认识。”


    “改天介绍一下不?就?认识了。”


    把手里的藏酒递给他,沈行濯淡淡打断他的好奇询问,“去醒酒。”


    两人并肩走?到?客厅。


    乔温倪正在厨房盯着?奶油蘑菇汤的熬汁火候,听见动静,探头,含笑看向沈行濯,“你来了。”


    沈行濯微微颔首,从外套口袋里翻出盒状物?品,搁到?桌上,“生?日?快乐。”


    “真好,每年都有你们两个的礼物?收。”


    沈贺舟向她靠近,单手揽住她的肩膀,“你去歇着?,牛排我来煎。”


    “那个汤……”


    “放心,我会看着?。”


    被赶出厨房,乔温倪擦干双手,坐在沈行濯斜对面的位置,旁敲侧击地问道:“女朋友还是……?”


    “女朋友。”


    “那祖母那边怎么交待?上次家宴的时候,相信你也能看出来,祖母很喜欢那个女孩。”


    “她中意的,未必合我的意。”沈行濯说。


    “家规森严,很多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乔温倪叹了口气,“你知道,我跟贺舟这桩婚姻最初并非彼此所愿。但没办法,我必须得嫁,他也必须要娶。”


    “现?在你们过得不?是挺好。”


    “是因为我们足够熟悉对方?,才会用心经营这段关系。”乔温倪说,“可是你呢,如果让你被迫娶一个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你愿意吗?或者说……让你突然步入婚姻,你愿意吗?”


    沈行濯扫了眼楼梯拐角处挂着?的婚纱照。


    平声开口:“没有愿不?愿意,只有是不?是那个人。”-


    临近晚上十点,沈行濯从沈贺舟那里出来。


    车里,小钟问:“沈总,我们是回本延水湾还是去平桎那边?”


    平桎是公司附近那套平层的名称。


    沈行濯说:“平桎。”


    “好的。”小钟礼貌应声,又说,“对了……有件事?需要跟您请罪。”


    “有话直说。”


    “是这样……前天晚上送您去中谷,我把车停到?了楼下,之后去附近餐馆吃饭,中途不?小心弄丢了您让我过两天交给陈总监的U盘。”


    透过后视镜偷瞄一眼,小钟心虚补充,“我刚刚在车里找了一圈没找到?,才发现?东西不?见了。”


    沈行濯面色无澜,“你可以选择找到?东西再?跟我说。”


    小钟背部僵得笔直,立马回道:“我明天就?去中谷调监控。”


    路程过半,手机铃声响起,是裴矜的来电。


    沈行濯接通。


    对方?率先开口:“睡了吗?”


    “没。什么事??”


    “这周六能不?能留出时间给我……我想约你去个地方?。”


    “看情况,可能临时有事?。”


    另一边的裴矜沉默几秒,软声喊他:“小叔。”


    沈行濯没应声。


    “我想见你。”她说。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沈行濯承认,这语气让他想到?了前天晚上。


    她安静窝在他怀里,问他:乖吗?


    很乖。


    过了一会,沈行濯说:


    “周六去接你。”


    第37章 第 37 章


    37/袒露-


    上晚自习之前, 裴矜拿着买好的?谢礼只身前往男生公寓,在楼下等陈楚亦过来?。


    没?等多久,余光瞧见一抹高挑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陈楚亦先是看了她一眼, 没?急着靠近,转身往宿管室走?。


    弯腰对窗口内的?工作人员言语两句, 拿起搁在一旁的?雨伞,抬腿, 移步到裴矜面前。


    裴矜仰面同他对视, 将手里拎着的?包装袋递给?他, “送你的?, 顺便当面跟你说声谢谢。”


    陈楚亦接过袋子,“这里面是什么?”


    “黑胶唱片。”裴矜温声解释, “我前两天看过你的?朋友圈, 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些东西。”


    “虽然知道你的?‘投其?所好’是假的?, 不?过我还是挺欣慰。”


    裴矜没?接这话, “回去吧, 我走?了。”


    “等等。”


    裴矜顿住脚步, 回头。


    “是不?是又没?吃?”陈楚亦看向她略微泛白?的?唇色。


    “什么?”


    “我说晚饭。”


    “没?,不?太饿。”


    “我饿了。陪我去食堂吃碗面。”


    拒绝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听见他又说:“今天我生日。”


    没?打算驳他的?面子, 裴矜应声:“我还有四十分钟的?时?间,要上晚自习了。”


    “够用。走?吧。”


    两人来?到食堂二楼。陈楚亦准备去档口点餐,问?她:“想吃什么面?”


    “都可以。”


    “那我看着点了。”


    五分钟左右,陈楚亦端了两碗番茄热汤面过来?。


    将消过毒的?筷子和汤匙重新用纸巾擦拭一遍,交到她手里, “知道你不?喜欢吃香菜,就?没?给?你放。”


    裴矜执起汤匙, 温和说了声“谢谢”。


    意料之中的?冷场。


    陈楚亦主动寻了个话题,“上次你托我办的?事,我后来?又找人细问?了一遍。”


    裴矜咽下一口汤汁,抬眼看他。


    “投稿的?是会计学院的?一个女生,叫彭姚。你认识吗?”


    “不?认识。”裴矜摇头,“这不?重要,我其?实不?太在乎对方是谁。”


    “那你急着找人删朋友圈是为了什么?”陈楚亦说,“我还以为,你是怕自己清誉受损。”


    话题涉及到隐私,裴矜自是不?愿意同他详聊,随口敷衍:“为了守住一段友情。”


    知道她不?想细说,陈楚亦没?再问?,生硬嘱咐一句:“以后如果遇到困难,你大可以像这次一样,第?一时?间想起找我帮忙。”


    “陈楚亦。”她忽地放下筷子,喊他。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陈楚亦出声阻止,“你想说的?话不?是我想听的?,而且我也听腻了。别再说了。”


    “不?,我是想说,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陈楚亦没?说话,目光直直投向她。


    裴矜并不?急着言语,任由他看着。


    过了会,陈楚亦没?由来?地提及:“所以,那天你上的?是他的?车。”


    “是。”裴矜大方承认。


    “他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怔了怔,她如实回答他的?问?题,“大概率是不?喜欢的?。”


    “明知道他不?喜欢你,你还要动心。”


    “你不?也一样吗?”裴矜无奈笑了笑。


    陈楚亦坐直,身体靠向椅背,深深看她,“合着我们都是傻子。”


    饭吃到一半,谁都没?再动筷。


    瞧着时?间差不?多,裴矜跟他打了声招呼,起身想走?。


    陈楚亦适时?叫住她,拿起事先准备好的?雨伞,放到桌上,“晚上要下雨,把伞带着。”


    裴矜没?接,“我不?需要伞,你留着吧。”


    等裴矜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陈楚亦收回视线,低头扫了眼汤碗里向上飘散的?热气。


    勾唇,自嘲一笑。


    怎么就?不?明白?。


    她不?是不?需要伞。


    是不?需要你-


    周五下午,程郁发?来?微信,说杜严清来?市区补办资料,晚上会在他那里歇脚,要裴矜过去一同吃晚饭。


    裴矜简单作出回复,等最后一节课上完,打车去了江景国际。


    从出租车下来?,拨通和程郁的?视频通话,问?他有没?有需要稍带的?东西,顺带买了拎上去。


    程郁在客厅坐着,嘴里叼了根烟,闻言,站起身,朝厨房走?。倚在厨房门框边沿,将摄像头调成后置。


    杜严清忙碌的?身影出现在屏幕内。


    程郁对杜严清说:“裴矜就?在楼下,您还需要什么食材吗?叫她买上来?。”


    杜严清掀开?锅盖,把一系列调料撒进去,得空说了句:“其?他没?什么……倒是缺一瓶老抽调色。”


    程郁把摄像头调回来?,问?裴矜:“听到没??”


    裴矜丢下一句“知道了”,直接挂断视频通话。


    十分钟后,房门被打开?。裴矜换好拖鞋,走?向厨房。


    将老抽放到调料区,挽住杜严清的?胳膊,脸颊贴近,轻声撒娇:“您来?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杜严清手里攥着锅铲,翻动锅里的?蔬菜,偏头瞟她一眼,“知道你学业繁重,我自是不?愿在家常琐事上打扰你。”


    裴矜笑说:“我巴不?得被您天天打扰。”


    瞧见最后一道菜出锅,裴矜退开?两步,径自走?到橱柜旁边,打开?柜门,从里面翻出备用盘子。


    程郁在这时?走?进来?,替代了杜严清原来?的?位置,“您去歇着,剩下的?事交给?我。”


    杜严清临走?前回头瞧了一眼,忍不?住嘱咐道:“盛汤一定?要用砂锅,不?然会错失汤汁风味。”


    “知道了。”


    又过了片刻,三人在餐桌旁落座。杜严清坐在主位上。


    席间话题不?断,基本?是些寻常小事。杜严清先是问?上几句,程郁和裴矜随后开?始汇报起自己的?近况。


    偶尔还会聊几句题外话——比如天气如何、近期时?.政等等。


    裴矜很享受这种相处模式,觉得轻松和舒适,完全不?需要费心思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


    心里没?有压力,连带着胃口也会变好,不?知不?觉吃完了整整一碗饭。


    饭后,程郁负责收拾餐桌。


    知道杜严清有餐后遛弯的?习惯,裴矜扶着他的?胳膊直接出了门。


    绕着小区内的?人工湖走?了一圈,两人寻到一处凉亭,迈过台阶,坐在木椅上。


    杜严清关切询问?:“最近怎么又瘦了?”


    裴矜笑了下,“有吗?我自己倒没?觉得。”


    “再瘦下去,脸上的?肉都快长没?了。”


    “没?您说得那么夸张。”裴矜加深笑意。


    “好好吃饭。”杜严清再三叮嘱。


    “好。”


    又聊了几句,裴矜敛起笑容,看似不?经意地提及:“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说吧。”


    裴矜大致组织好措辞,“我父亲的?事可能快有着落了。”


    “我先前听程郁那小子提过一嘴……这是好事,怎么不?见你高兴。”


    “目前还需要一系列证据去串联当年事件的?前因?后果。”她说。


    “找不?到证据还是……”


    “能找到,只是取证有一定?难度,最重要的?是……”裴矜顿了顿,犹豫一下,终究没?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最重要的?是,这份证据需要靠欺骗和隐瞒才能拿到手。


    她不?想也不?愿意再这样做。


    那晚打给?沈行?濯,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想约他见面,想跟他彻底摊牌,想告诉他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不?是没?有预感,这大概率是最恰当的?抉择——她或许可以试着对沈行?濯袒露心声。


    的?确是在赌。赌他们之间关系的?牢固程度。


    同时?也知道,输的?代价她如今根本?承受不?起,因?太怕失去。


    见她欲言又止,杜严清心生疑惑,却没?急着追问?,语重心长地说:“凡事都有对立面,有对立就?一定?会产生矛盾。”


    裴矜似懂非懂。


    “有时?候仅凭感觉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不?乏是一种取舍手段。”


    裴矜面色滞了滞,“这样做大概率求不?到好结果……我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


    “看你想取什么、舍什么,最终又想得到什么。”


    “我怕到头来?会一无所有。”


    她茫然开?口。


    “孤注一掷。最坏也不?过如此。”-


    裴矜并没?在程郁这里过夜,陪杜严清又待了片刻,打车回到学校。


    翌日一早,洗漱完,给?小钟发?了条微信,问?沈行?濯几点过来?。


    小钟回复得很快。


    【小钟】:我今天不?负责接送沈总,您或许可以自己联系一下他。


    【裴矜】:我怕他在忙,想着先来?问?一下你。


    没?过多久,小钟打来?一通微信电话。


    裴矜扫了眼躺在宿舍床上玩手机的?沈知妤,从椅子上起来?,出门,来?到楼梯口,接通。


    没?等她说话,小钟支支吾吾开?口:“那个……我提前给?您打个预防针。”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不?能跟您细说,但可以提醒您,沈总今天心情很差,您多担待。”


    裴矜试图询问?大致原因?,小钟不?再多言,礼貌打了声招呼,率先挂断电话。


    不?提醒还好,被他这么一说,反而心生诧异。


    进门不?久,收到沈行?濯发?来?的?微信,言简意赅两个字:出来?。


    回复完消息,拿起包,正准备出门,听到沈知妤的?声音突兀响起:“要去哪儿??”


    裴矜脚步微顿,回头看她,“约了人出去。”


    “今晚不?回来?了吗?”


    “……大概率不?回。”


    沈知妤低低“哦”了声,喊她,“矜矜。”


    “嗯。”


    “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像傻子?”


    裴矜身形一僵。


    短暂沉默。


    “算了。”沈知妤笑了笑,“你去吧。”


    像是有什么真相即将呼之欲出。


    裴矜呼吸开?始急促,故作镇定?地回了声“好”,握住门把手,稍微使力,打开?门,走?出宿舍。


    门的?两端,隔着一道泾渭分明的?分割线。


    从宿舍到学校正门,裴矜走?得缓慢,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看见马路对面停着熟悉的?那辆车,才强行?理清一丝头绪。


    没?想到今天开?车的?会是沈行?濯。印象里,这似乎是他第?二次坐在驾驶座。


    调整好面部表情,拉开?车门,矮身坐进去。


    裴矜主动开?口:“早。”


    沈行?濯瞟了她一眼,没?回应,问?她:“不?是说今天要约我去个地方?”


    “……嗯。”


    “去哪。”


    他声调浅淡,和以往相比没?什么不?同。


    但奇怪的?是,裴矜仍旧能清晰感受到车厢内弥漫着的?低气压。


    讷讷报出一个地址,没?再说些什么别的?话,安静坐在一旁,等他启动车子引擎。


    车速不?快不?慢,逐渐往熟悉的?地点行?驶。


    想起小钟不?久前说过的?话。


    裴矜寻了个话题,想打破莫名的?局促氛围,试图哄一下他。


    “我们要去的?地方有些简陋,不?过附近有家很好吃的?餐馆……我想中午带你去吃,就?是不?知道你适不?适应吃这种类似路边摊的?食物。”


    沈行?濯没?搭腔。


    气氛一时?融进冰点。


    裴矜不?再讲话,呼吸一再放缓。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他们全程没?再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车子拐进巷口,按照裴矜事先作出的?提示停在朝北一侧的?胡同里。


    下车,往里走?。一间破旧平房近在眼前。


    裴矜从包里翻出钥匙,单手握住锈迹斑驳的?锁头,熟练解锁。


    打开?生锈的?铁门,让出过道位置,对他说:“进去吧。”


    空气中泛着灰尘和破旧家具的?味道,不?算好闻。


    许多年不?曾来?过,裴矜只觉得恍惚。


    靠近老式的?单人沙发?,稍稍弯腰,掀开?盖在上面的?咖色棉布。


    裴矜说:“实在没?地方坐……你先坐这里将就?一下,可以吗?”


    沈行?濯站在原地,没?挪动脚步。


    垂敛眼皮看她,平静说:“大费周章带我来?这里,就?只是想让我坐着?”


    “这里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裴矜轻声解释,“我带你来?是想和你说……关于我自己的?一些事情。”


    “肯说了?”


    “我不?想一直瞒着你。”


    沈行?濯冷笑了声,“你瞒着我的?事可从来?都不?少。”


    后知后觉。


    裴矜终于发?现,他的?反常不?为别人,似乎是因?为她。


    来?不?及仔细琢磨,听到他寡漠开?口:“既然想说,不?如一件件讲清楚——”


    “先说说那天晚上你是怎么背着我在楼下和别人见面的?。”


    “再说说不?惜放低姿态给?我口.交的?心路历程。”


    “怎么,又想从我这里骗取些什么交给?他?”


    “裴矜,看来?是我最近太纵着你了。”


    一字一句。


    裴矜如遭雷劈。


    第38章 第 38 章


    38/破碎的灵魂-


    房门半敞, 有湿潮的风灌进来,刺得耳膜嗡嗡作?响。


    浑身冰凉,几?乎喘不过气?。裴矜此刻只觉得窒息, 像条被解冻后再次暴晒在太阳底下的鱼。


    压抑、羞耻、刺骨,甚至趋近于痛苦。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沈行?濯。他投向她?的目光凓若寒霜, 裹携着一抹凉薄的阴郁。


    光是眼神和言语就足以摧毁掉她?仅存的信念。


    沈行?濯扫了眼她?泛白?的脸色,平声命令:“说吧。”


    裴矜僵在原地, 嘴唇无意识颤动一下, 话到嘴边只剩无言。


    空气?凝结死一般的沉寂。


    “刚刚不是还有话要对我说, 怎么这会哑巴了。”沈行?濯越过她?, 坐到沙发上。


    “裴矜,说话。”


    漫长?时间过去, 裴矜终于能?让自己发声, “沈……”


    仅仅只是一个字, 几?乎耗尽所有力气?。


    沈行?濯讽刺勾唇, 笑意没达眼底已经收敛, “既然你开?不了口, 不如我替你说。”


    裴矜放眼望过去,机械对上他的双眸。他面色依旧平静无澜,可她?不是感知不到他从未向她?展露过、疏离到极点的压迫感。


    这种死气?沉沉的泥泞氛围令人畏惧, 更叫人麻木。


    “你想先从哪里说起。”沈行?濯向后靠,抬眼看她?,“从我这里获取起晟情报这事?还是和你那位姓程的师兄暗中联手这事?”


    裴矜屏住呼吸,尾音不自觉地发颤,“原来你都知道……”


    “你高估了自己的演技。”


    “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留我在身边这么久。”


    “没什么特别原因。”沈行?濯声线平稳, “不过是觉得日子无聊,想着陪你把戏台搭下去也无妨。”


    裴矜死死抿住唇, 背部僵得笔直。


    有汗水逐渐洇进衣衫面料,被风一吹,一霎觉得冷,转瞬又开?始因无地自容而浑身滚烫。


    没打算留给她?回应的时间,沈行?濯继续开?口:“裴矜,你的私事不是秘密,随便一查就能?得知一二。”


    “我只是没想到,你接近我不只是为了你自己,还为了那个姓程的。”他说。


    “……不是这样的。”


    裴矜茫然摇头?。


    “程家几?十年前靠建材生意起家,即便现如今已经把重心转移到了新兴领域,但在市场上还有一席之地。跟起晟之间,是明确的竞争关系。”


    沈行?濯缓声补充,“这是调查资料上的其中一段。”


    “沈行?濯,希望你可以信我,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也从来没想过要在这方面动手脚。”裴矜只觉得无助极了。


    “给我个能?信你的理由。”


    动了动唇,裴矜不再作?声。


    眼下种种,她?自己都觉得是在狡辩,更别提能?够说些什么得到他的信任。


    “资料上还有另外一段,关于他的情史。要听么。”


    裴矜大脑一片空白?。


    “他这两年没有任何?感情生活。”沈行?濯目光渐沉,“怎么,他在等你?还是你在等他。”


    “我跟程郁之间从来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


    “告诉我,我想的是什么关系。”


    空气?中泛着无止境的沉默。


    沈行?濯心生躁意,伸手摸向外套口袋,想点根烟,发现烟盒被遗落在车上,于是作?罢。


    程郁的存在他最初不是不知情,一直没寻人细查,原本是觉得没有必要。


    意外得知她?私自转发文件给另一个男人,调查对方发现,他们之间有很深的渊源,但并?非暧昧对象。


    这也是他后来没继续深究下去的原因之一。


    但她?瞒着他和程郁在楼下见面。


    很多事本来不必刻意挑明,自行?发酵之后,迅速变了番味道。


    他向来不是圣人。


    不可能?不去斤斤计较。


    许久过去,久到裴矜以为全世界只剩下寂静时,听见他问:“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心脏骤疼得厉害。仅存的自尊作?祟,已经不允许她?再服软或是作?出什么解释。


    晃了晃神,裴矜轻声开?口:“一直以来瞒你骗你是我不对,你怎么对我都好,但是程郁……他跟这件事真的没关系,自始至终都是我在求他帮忙,求你别再针对他。”


    “针对他?”沈行?濯冷笑了声,“查他就是针对他?”


    “沈行?濯,我不是这个意思?……”


    注视她?片刻,沈行?濯换了话题,“不是说怎么对你都好?”


    “过来。”他漠然吩咐,“让我看看你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进门到现在,从他的每个眼神到每句言语都能?轻易瓦解掉她?内心树起的铜墙铁壁。


    最后呈现到他面前的,是赤.裸、脆弱的一颗心脏,只要他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捻碎。


    走向他的那刻,裴矜在想,她?还是赌输了。


    他们之间关系的牢固程度更像是薄薄一层羽翼,一针足以刺破。


    到底是她?心存侥幸。


    跪坐在沾了灰尘的沙发上,裴矜颤着双臂攀附住他的肩膀,仰面凑近,想去吻他。


    他的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凉,似在触碰一层寒冬腊月凝固的深海冰面。


    这个吻并?没持续多久。


    沈行?濯偏头?躲过,一把攥住她?要解开?他衬衫纽扣的手腕,稍微后退,和她?拉开?些许距离。


    四目相对,能?清晰看到她?泛着水雾的无望眼神。


    不是看不出来。


    她?在用这种方式倔强地同他进行?无形博弈。


    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提前备好的U盘,搁到一旁,“这是你想要的。”


    裴矜顺着他的动作?转移视线,眸光如同一潭死水。


    沈行?濯不愿久留,起身,欲要离开?。


    临行?前,平静说:“为了拿到这些东西?不惜陪我上床,一直以来委屈你了。以后无论?需要什么都可以联系小钟,他会照办。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裴矜面无表情喊住他,“沈行?濯。”


    握住门把手的手顿了下,沈行?濯侧眸看向她?这边。


    “你不欠我什么,不需要补偿我。自始至终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裴矜声音放得很轻,“至于程家的事还有我和程郁的关系……我刚刚跟你说的这些都不是谎话。这是我的解释。”


    一时之间只剩下白?噪音。


    沈行?濯浅薄看她?,“这些解释还重要吗?”


    裴矜咬唇不语,随即恍然了几?分。


    是了。


    好像……不再重要。


    大概从此刻开?始。


    她?已经成?为他的过去式-


    在屋子里待了将?近两个小时,呆坐到四肢僵硬。


    天气?阴沉,外面似是要下雨。裴矜听见呜咽风声,终于找回一丝理智。


    缓慢将?U盘拿起,放进包里,拖动脚步出了门。


    车停在暗巷口,不是早上沈行?濯开?的那辆。


    小钟站在车旁等候,余光注意到裴矜走近,绕过车身,替她?打开?后驾驶座的车门。


    裴矜站在原地顿了两秒。知道这地方打不到车,临近也没有公交或地铁站点。


    身心疲惫,没多余精力作?过多权衡和交流,也就没想着拒绝。


    强行?扯出一抹笑,朝他说了声“谢谢”,弯腰坐进后座。


    系好安全带,小钟透过后视镜观察她?两秒,犹豫一下,委婉问道:“裴小姐,您还好吧?”


    裴矜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沈总还有事,先走一步,让我过来接您。”


    “麻烦你了。”


    车子缓速行?驶在路上。


    小钟抱歉开?口:“其实这事怪我……我那晚在中谷丢了件很重要的东西?,过后想着去查一下监控,然后就不小心看到……抱歉,职责所在,我得跟沈总汇报。”


    裴矜怔了怔,“我还以为……”


    以为是沈行?濯专门派人在关注她?和程郁的动向,所以才会发现那天晚上她?在楼下见了程郁。


    “以为什么?”


    “……没什么。”


    小钟明白?她?的欲言又止,解释说:“其实沈总很早就知道您和那位姓程的先生有关联。”


    “但事实上,我这边除了接到负责调查对方底细的任务之外,没再收到别的吩咐。”


    “换句话说,沈总原本就没想对您,或者是对那位程先生做什么。”


    裴矜先是不懂,随即反应过来。


    渐渐清楚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和沈行?濯之间,在这之前似是在维持着某种极端的平衡。


    一直以为他不知情,或者说,她?是在进行?深度自我催眠,装模作?样地误以为他不知情。


    那晚她?和程郁在楼下的匆匆一面,外加上她?自认为严丝合缝的长?期隐瞒,彻底打破了彼此心照不宣的平衡。


    他之前对她?说过,有些事他可以不去计较,但有些事不行?。


    那时她?还不明白?这句话蕴藏的含义,如今终于懂了。


    喉咙苦涩得厉害。


    沉默良久,裴矜说:“麻烦送我去中谷。”


    “您要……收拾行?李?”


    “嗯,我没理由再待在他身边了。”


    他们这段关系,宣告开?始或是结束,从来都由不得她?。


    这场暧昧游戏,她?输得一塌糊涂。


    裴矜承认,那句“不过是觉得日子无聊,想着陪你把戏台搭下去也无妨”,将?她?本就破碎的灵魂彻底湮灭。


    无处可逃,最后遍体鳞伤-


    拖着行?李箱回到宿舍,发现沈知妤不在里面。


    听薛一蕊说,她?不久前跟导员请了三天假,外加上周末,最近五天都不会回来。


    裴矜已经筋疲力尽,有气?无力地回应一声,没再多问。


    将?行?李箱放置到角落,爬上床,阖目休息。她?需要好好睡上一觉,把该记得的、不该记得的情绪和回忆,统统遗失在梦里。


    裴矜不吃不喝整整睡了一天半。


    周日深夜,薛一蕊和周妍实在担心她?会出事,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将?人叫醒,询问一下情况。


    薛一蕊甩掉拖鞋,踩着扶梯爬上裴矜的床铺,挪动身体,靠近,伸手晃了下她?的肩膀。没动静。


    轻声喊她?的名字,依旧没动静。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慌了。


    薛一蕊用手背触碰裴矜的额头?,发现烧得厉害。


    周妍见状,换好鞋子,小跑出门,去楼下喊宿管阿姨打120。


    把人送上救护车,赶往医院,忙前忙后结束已经快要天亮。


    裴矜被推进病房,手背打着退烧吊针,到了清晨才悠悠转醒。


    睁眼的瞬间一再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期间经历了什么。


    裴矜有些迷茫,觉得心脏泛空,觉得身体和心里都难受极了。


    负面情绪层出不穷,像是跌进冰冷沼泽的漩涡里。


    这种痛苦更多出自于心理上,她?实在没办法表现出来。


    趴在床沿的薛一蕊睡得并?不沉,察觉到裴矜胳膊动了动,转瞬跟着醒了。


    对上她?空洞的双眼,关切问道:“矜矜,还难受吗?”


    躺在沙发上睡觉的周妍寻声坐起,凑过来,一同看向裴矜。


    裴矜试图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有一团火滞在内里,如何?也发泄不出来。


    薛一蕊连忙给她?倒了杯温水,扶着她?的身体靠坐在床头?。


    裴矜就着她?的力气?喝了口水,干咳了两声,哑着嗓子问:“我怎么来医院了?”


    周妍接过话茬,“你睡了将?近两天,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和蕊蕊晚上的时候发现你发烧了,吓得不行?,就赶紧把你送来住院了。医生说,你差点没烧成?肺炎。”


    裴矜捏着水杯的力度微微发紧,缓了好一会,轻声道谢。


    “跟我们就别这么客气?啦。”薛一蕊面露担忧,“不过矜矜,你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可能?前两天不小心淋了雨,有点着凉。”


    知道她?不太想多说,薛一蕊和周妍也就没再继续问。


    简单聊了几?句,周妍出去买早餐,薛一蕊安顿好裴矜,出门打热水。


    裴矜平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呆。


    没过几?分钟,察觉到有人推门进来。以为是她?们回来了,转头?瞧过去,发现来人是陈楚亦,不由愣了下。


    没想到他会这么早赶过来。


    陈楚亦靠近病床,坐在椅子上,将?手里拎着的打包餐盒放到一旁,“就不能?照顾好自己?”


    裴矜听出他的生硬关心,挤出微弱笑意,“生病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住院了。”


    “昨晚有救护车开?到你们公寓楼下,那么大动静,想不知道都难。”


    “……消息传遍了?”


    “嗯。说什么的都有,还有说你自杀未遂的。”


    裴矜自是不在意这些流言,转念想起什么,问道:“谁告诉你我在这家医院的?”


    “沈知妤。”


    裴矜了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们俩怎么了,闹矛盾了?”


    “很明显吗?”裴矜苦涩笑了笑。


    “昨晚宿舍封寝,我出不去。沈知妤不在学校,想赶来很容易。”陈楚亦说,“你们要是没闹矛盾,她?不至于连夜给我发消息,托我早晨过来看你。”


    裴矜不愿跟他多提这事,转移话题,“谢谢你能?替她?过来。”


    陈楚亦深深看她?,“就算没有她?的这条消息,我还是会过来。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都明白?。”裴矜说,“所以更是要谢谢你。”


    陈楚亦没再说话。


    一时无言。


    陈楚亦打开?食盒盖子,拿出白?粥和小菜,“先吃早饭吧。”


    裴矜犹豫一下,接过碗筷,想再次道谢,瞧见他看似冷漠的表情,终究没将?这话讲出来。


    其实彼此都明白?,太过客套无外乎是对一个人的变相疏远。


    话到嘴边,有时候说比不说要残忍得多-


    沈行?濯穿戴整齐下楼,径直走到餐桌旁落座。


    接过阿姨端来的咖啡,轻抿一口。


    没过多久,楼梯拐角处传来细微脚步声,沈知妤的身影由远及近靠过来。


    沈知妤在对面坐下,主动打了声招呼,“小叔,早安。”


    沈行?濯微微颔首,“早。”


    撕下一块吐司放进嘴里咀嚼,沈知妤开?口:“小叔。”


    “怎么了。”


    “你怎么不问我这几?天为什么请假?”


    沈行?濯掀了掀眼皮,瞧见她?眼下泛着的乌青,不答反问,“熬夜了?”


    “嗯……有些事想不通,睡不着。”


    “这是你请假的原因?”


    “算是,也不全是。”沈知妤顿了顿,“就是感觉最近特别累,想休息一下。”


    沈行?濯淡淡睨她?,“这次我不会跟你父母说,下次注意。”


    沈知妤应声称好。


    早餐吃到一半,沈知妤拿起手机,扫了眼宿舍的四人微信群,缓慢翻动聊天记录。


    内容不多,群里大多是薛一蕊发的消息,给在住院的裴矜发专业课老师的课堂板书?,偶尔还有几?句日常。


    翻到半个小时前的聊天记录,看见上面的内容,沈知妤下意识蹙了蹙眉。


    缓了几?秒,抬头?看向沈行?濯,“那个……小叔。”


    “有事说事。”


    “矜矜前两天生病住院了,今天没人在病房陪她?,我在想要不要去看看她?。”


    短暂安静。


    沈行?濯说:“朋友之间相互探望是礼貌。这一点不用我教你。”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沈知妤试探着问。


    “她?是你朋友,不是我朋友。”


    探不出口风,沈知妤只得放弃。没心情再吃,喝完一杯牛奶,径自回到楼上。


    脑子里闪过直奔医院的念头?,且越来越强烈。再三纠结,还是决定放弃。


    楼下,小钟推门走进来,手里捧着桦木盒。


    目光寻到沈行?濯,抬腿走过去,将?盒子轻放到桌沿,“沈总,这是之前裴小姐让我交还给您的。”


    顿了顿,从裤袋里翻出两张卡,摞在盒面上,“对了……还有这个,银行?卡和中谷的门禁卡。这几?天您不在清川,所以东西?一直放在我那儿了。”


    沈行?濯没去看桌上的东西?,吩咐道:“找时间去办理一下中谷那套公寓的过户手续。”


    小钟有些为难,“房屋赠与书?很久之前就拿给裴小姐看过,但是她?一直没同意签字,估计这次更不会……”


    “我只要结果。”


    “明白?。没别的事了,我先出去等您。”-


    按照医生嘱咐,裴矜留院观察了四天。


    第五天早晨,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院。


    薛一蕊和周妍原本想请假过来接她?,被裴矜委婉拒绝。


    一个人办好手续,乘电梯下楼,出了大门,朝医院对面走。程郁的车停在那处。


    穿过人行?横道,走近,拉开?副驾车门,矮身入座。


    关门前一秒,视线无意间投向斜后方的马路对面,似是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身形微僵。


    程郁疑惑瞧她?,“怎么了?”


    裴矜收回目光,抿唇,自嘲一笑,“没事,估计看错了。”


    程郁没多说什么,启动引擎,将?车子往江景国际开?。


    路上,问她?:“我不就几?天不在清川?你怎么把自己搞进医院去了。”


    “不小心着凉了而已,不用担心我。”


    等红绿灯的空隙,程郁抽空瞟她?一眼,看见的是毫无血色、没有半分情绪的一张脸。


    “你是不是有事没跟我说?”他问她?。


    “最近大事小事都有发生,我总不能?每一件都和你说。”


    “别转移重点。”程郁皱眉,“是不是沈行?濯那边出什么差错了?”


    “没有。”裴矜摇了摇头?,“东西?已经拿到手了,以后我跟他不会再有联系。”


    “他给你的还是?”


    “他给我的。”


    “我就知道。”程郁说,“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像什么吗?”


    “……什么?”


    “像刚失恋时最痛苦的第一周。”


    裴矜不说话了。


    绿灯亮起。程郁重新启动车子引擎,不咸不淡地说:“其实现在这个结果是最好的,趁早断了对你没坏处。沈行?濯根本不适合你。”


    “记不记得我前两年跟你说过一句类似的话。”裴矜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什么话?”


    “周橪根本不适合你。”裴矜低声开?口,语气?生硬,“两年过去了,你并?没有求和成?功,不是吗?事实证明,上赶着永远不是买卖。”


    车厢内泛起低气?压。


    僵持过后,谁都懒得再同对方讲话。


    一路无言。车子拐进江景国际,停在楼下。


    下车之前,裴矜喊住程郁,“生气?了?”


    程郁瞥她?,“在你眼里,我气?度就那么小?”


    裴矜睫毛颤了两下,垂下眼帘,“对不起……我这两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跟我有什么好道歉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裴矜喃喃自语。一想到或是提到跟沈行?濯有关的事,她?总是容易出神。潜意识里,甚至不愿意去面对。


    程郁收起平日惯有的散漫模样,面露郑重,“裴矜,有些话我可能?只会跟你说一次。”


    裴矜怔怔回看他。


    “我知道你比同龄人成?熟不少。但说到底,你是第一次接触感情。”


    “作?为兄长?,我希望你的初恋起码应该是正大光明的,而不是没名没分地跟在一个男人身边。所以我说,沈行?濯那样的男人根本不适合你。”


    “你懂我的意思?吗?”程郁说。


    “这就是你跟他之间最好的结局。”-


    陆续过了小半个月,裴矜状态恢复不少,不再如最初那般浑浑噩噩。


    期间小钟联系过她?一次,说想空闲时间同她?见面聊一聊中谷那套公寓过户的事。


    裴矜自是不会接受,随便找了个借口不肯出面。之后小钟在微信上又接连邀约过两次,她?只当没看见,再没回过他的消息。


    这段被定性为交易的关系已经结束。


    她?该得到的已经得到,哪还会再要他给的其他东西?。


    前不久,裴矜和程郁去溱海找了一趟薛律师。


    三人在房间内聊了一下午,整合好现如今捏在手里的证据框架,再根据这些去填补细枝末节的信息。


    天时地利人和,关于当年的事,似是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周四下午,沈知妤所在的架子鼓社团在学校附近的文化展览厅临时有演出。


    排练了一中午,后又急着赶去化妆,到了目的地才发现忘记带学生证。


    没有能?证明身份的证件,识别不了人员信息,就没办法正式登台演出。


    情急之下,沈知妤拨通了薛一蕊的电话。


    薛一蕊临时有兼职,把这事托付给裴矜。


    裴矜没想太多,答应下来,找出沈知妤的学生证,直接打车过去。


    自从上次请假回来,沈知妤在学校对面租了套公寓。


    最近一段时间,除非必要,她?基本不会回宿舍。她?们之间碰面次数变少,交流更是聊胜于无。


    两人的关系就这样不温不火维持着。


    车子七拐八拐,最终停在展厅附近。


    进了会场,几?经周折寻到在舞台上正弯腰调试乐器的沈知妤。裴矜没犹豫,朝她?走过去。


    沈知妤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裴矜的身影。


    停住手里的动作?,忘记站直,保持躬身的姿势望向她?。


    裴矜在距离她?几?步远的位置定住脚步。


    张嘴,正要开?口同她?主动说些什么,无意间抬眼,看向棚顶,发现上面摇摇欲坠的铁架。


    重物掉落一瞬,裴矜奔赴向前,想也没想抱住沈知妤。


    铁架生生砸在她?身上,最后闷重落到地面。


    地板多了几?条显而易见的裂痕。


    “矜矜——”-


    裴矜这个月第二次进医院。同样地址,不同楼层,不同诊室。


    最初还有些不适应医院四处蔓延的消毒水味,渐渐也就习惯。


    做了大大小小各项检查,等结果出来之后,医务人员进来问诊。


    上完药,应付完展览厅过来处理应急事故的工作?人员,病房内只剩下裴矜和沈知妤两个人。


    起初安静了好久。


    沈知妤眨了两下红肿的眼睛,语调带着浓重鼻音,“喂,你救我干嘛?你有没有想过有多危险,万一砸到头?怎么办。”


    裴矜强忍着疼痛,温和开?口:“我只是想顺应自己的心。”


    “……什么意思??”


    “你是我最在乎的朋友,不是吗?”


    “我才不信。”沈知妤吸了吸鼻子,“你要是真在乎我,就不会欺骗我。”


    “妤妤……对不起。因为一些原因,我不得不这样做。”


    “所以呢,如果我不发现,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裴矜说:“我的确是有意在瞒你。我跟沈……跟你小叔之间不会长?久,我不想因为这段无疾而终的关系破坏我和你的友情。”


    沈知妤定睛看她?,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为什么不会长?久?”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只有纯粹的交易。”


    “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瞧不起你吗?”


    “你不会。”裴矜坚定地说,“你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可我还是很生气?。”


    “我知道……所以我想着等你消气?了再向你坦白?一切,只是没想到你突然搬出去了……这段时间我又有点自顾不暇,就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你聊这些事。”-


    病房外。


    透过半敞房门,小钟往里面瞄了眼。面前只有白?色墙壁,什么也看不见。


    越是这样,室内两人的谈话声越是被无限放大,简直清晰入耳。


    小钟绷紧神经,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沈总……我们走吗?”


    现在进去,未免大家都尴尬。


    沈行?濯没搭腔,面色如寻常一样无悲无喜,甚至比以往还要平静。


    分辨不出他的情绪,小钟只好闭嘴不语,站在一旁静候。


    几?分钟过去,里面这个话题还在继续。


    沈行?濯耐心逐渐告罄,不再继续等。


    伸手,推开?房门。


    径自走进去。


    第39章 第 39 章


    39/回到最?初-


    裴矜如何也没想到沈行?濯会出现在这里。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 已经尽量避免让自己?不去想和他有?关的事。


    如今再见,还是忍不住觉得恍如隔世。


    对视一瞬,裴矜随即躲开了, 低下?头。


    他投来的眸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寡淡,没什么温度可言, 跟在看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毫无区别。


    这记眼神似是回到了最?初。


    祖宅那间书房里,第一次相见。室内光线薄弱, 他逆着光, 坐在书桌旁, 侧脸轮廓黯浅。


    之后吊灯被点亮, 他懒散抬眼,疏离地瞧她, 眸色如同腊月霜雪。


    和他产生交集是在意料之中, 毕竟这原本就是别有?用心的一场图谋。


    可不知?为?何, 此刻看到沈行?濯, 望向他的眼睛, 裴矜心里闪过?一丝念头。


    他太危险。


    早知?今日这么痛苦, 当初实在不该冒然招惹他。


    一旁的沈知?妤先是看了裴矜一眼,随后僵硬转头,“小叔……?你怎么来了, 我明?明?没联系过?家里人呀。”


    沈行?濯敛回视线,不答反问:“伤到哪里没有??”


    沈知?妤摇头,“我倒是没受伤,但矜矜为?了护着我,被重物砸到了……软组织受损严重。”


    沈行?濯对小钟说:“去联系一下?, 转到vip病房。”


    小钟应声:“好的。”


    沈知?妤张了张嘴,想说她们再待一会就准备走了, 不用再特?意弄间新病房。


    余光扫了眼裴矜,见她唇色比刚刚还要苍白,反应几秒,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遭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不过?小叔,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医院的?”整理好思绪,沈知?妤重新问了一遍。


    “正好和杨院长吃饭,听他提起在走廊见过?你。”


    “原来是这样。”


    沈行?濯没再开口。


    沈知?妤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一会,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作罢。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小钟办事效率向来极高,五分钟左右,重新回到房间,恭敬说:“沈总,准备好了。”


    沈行?濯点头。


    裴矜右肩疼得厉害,连带着整个背部都不太敢动。


    没办法,只好出声打破寂静,温和对坐在床头的沈知?妤说:“妤妤,帮我一下?。”


    沈知?妤说了声“好”,站起身,双手握住她的手臂,借些力气给?她。


    踉跄下?床,正要挪步,听到熟悉的清冽嗓音:“还能走么。”


    裴矜顿住,没去看他,只低声回答:“……能走。”


    看出她的逞强,沈行?濯吩咐小钟:“去拿把轮椅过?来。”


    听到他的安排,裴矜站在原地,不动了,默默等小钟回来。


    察觉到她的顺从,沈行?濯微微眯眼,垂目打量她。


    她脸色并不算好,人比之前还要瘦。穿了件米色卫衣,衣领敞口位置露出锁骨,隐约能看到附近残留的半块淤青。


    整个人对外呈现的,是脆弱、易碎的苍白。


    沈知?妤在这时开口:“对了,矜矜,我突然想起来,我们是不是还有?份检查报告没拿?”


    裴矜粗略回想了下?,“好像是有?一份。”


    “我现在出去打印?”


    “好。”


    “……你自己?在这里真的可以吗?”沈知?妤试探着问。


    “可以,放心吧。”


    “那我等等去新病房找你。”


    沈知?妤礼貌同沈行?濯打了声招呼,从包里翻出检查票据,直接出了门。


    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最?开始裴矜还有?些不适应,僵在那里,掌心不自觉地发凉。


    肩膀上时不时会传来刺痛感,让她没有?多余精力思考太多,渐渐也就放松下?来。


    室内不算空旷,静得隐约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沈行?濯站在距离她几步远的位置,淡淡道:“辛苦你对沈知?妤的照顾。”


    裴矜凝神,轻声说:“……没事。”


    “但以后尽量别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我明?白的……谢谢。”


    简短两句对话结束,一时无言。


    过?了会,沈行?濯平静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快期末了,在准备各科的考试。”


    “嗯。”


    再次无言。


    裴矜一再放缓呼吸,温吞开口:“小钟之前联系过?我。”


    “我知?道。”


    “那套公寓……我不想要。”


    “为?什么。”


    “你不欠我什么,不是吗?”


    沈行?濯将目光落在她脸上,“裴矜,没必要。”


    裴矜觉得茫然,抬头,怔怔看他。


    “没必要继续浪费时间。”


    话音落地瞬间,裴矜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来我往,拒绝或是再拒绝,只会浪费彼此的时间。


    他没有?多余精力再陪她继续演下?去。


    呼吸还是不够顺畅。裴矜无声吸了口气,试图放松自己?再次紧绷的身体。


    沉默良久,她轻缓出声:“过?几天我会联系小钟。”


    沈行?濯不再多说什么,“不急,先养好身体再说。”


    “……嗯。”


    沉默无限蔓延。


    裴矜强行?放空自己?,空洞观察正前方挂着的白色石英钟。


    秒针转过?第八圈,小钟回来了,身后跟着推轮椅的医务人员。


    vip病房在住院部的顶层,是间套房。


    沈行?濯并没跟过?去,叫小钟安排好照顾她饮食起居的护工,之后乘电梯下?楼,独自驾车离开医院。


    半个小时后,将车停在公司附近的露天停车场。


    没急着下?车,坐在驾驶座,翻出烟盒,指间夹带一根,按动打火机,点了支烟。


    烟雾缭绕。解锁手机屏幕,拨通郑迦闵的电话。


    响了许久才被接通。


    沈行?濯直截了当地说:“你那会所倒闭了没。”


    郑迦闵笑?骂一声,“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


    沈行?濯没说话。


    “什么急事?还特?意给?我打个电话。”郑迦闵吊儿郎当地问。


    “出来聚聚。”


    “现在?”


    “现在。”


    “现在去不了,家里老爷子传召,我正往那边赶呢。”


    停顿两秒,郑迦闵又说,“不过?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能主动约我出来聚聚?要我说啊,你今天肯定哪里有?点问题……”


    懒得听他往下?讲,沈行?濯直接挂了电话。


    手机被随意扔到副驾驶座。


    将身体向后靠,按下?车窗。


    带着腕表的手懒散搭在窗沿,目光略微发沉。


    很长时间过?去。


    一根烟燃尽成灰-


    裴矜只在医院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和沈知?妤一起回到学校。


    原本也不是非要住院的病,谨遵医嘱,回去静养即可。


    沈知?妤替裴矜跟辅导员请了一周假,想让她在宿舍安心休息。


    起初倒还好,在床上躺了将近两天,裴矜开始觉得不太适应。


    空闲时间太多,一旦得空,总会忍不住想东想西。心事过?重,晚上难免失眠,白天偏又睡不太着。


    这种身心疲惫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周日傍晚。


    沈知?妤这周没回本延水湾,留在宿舍陪裴矜。


    瞧见裴矜状态越发不佳,突发奇想,拉着她来到自己?租的公寓煮火锅。


    一来可以方便她出来散心,二?来正好能和她好好聊一聊最?近发生的事。


    开始两人只是简单闲聊。


    饭吃到一半,沈知?妤问出疑惑许久的问题:“矜矜,你跟我小叔……多久了?”


    裴矜没觉得有?多意外,因知?道她迟早会问。


    将涮好的毛肚放到盘子上,思索几秒,如实说:“不到三个月。”


    “你主动的还是……?”


    “是我主动接近的他。”


    “所以,你这段时间经常外出,不是因为?兼职,是因为?跟我小叔在一起。”


    “……大部分时候是。”


    即便早有?预感,听到她如此说,沈知?妤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你那天说,你们之间没有?感情,只有?纯粹的交易。矜矜,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裴矜放下?筷子,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讷讷开口:“我好像从来没和你说过?我的家事。”


    “……我父母其实已经不在很多年了。当年因为?一些事,我父亲被逼得走投无路,跳了楼。我母亲想替他讨个公道,四处求人,四处碰壁。两年以后,她在同一地点随我父亲去了。当时我只有?十?三岁。”


    “我十?五岁那年,拿到了一笔数目不小的赔偿金。”裴矜顿了顿,“转账给?我的,实际是变相逼死我父母的那个人。”


    “他当时甚至都没有?出面,只是让秘书过?来‘安抚’我和我弟弟的情绪。”


    “高二?那年暑假,我坐了四五个小时的公交,从清川到溱海去看那个人给?高校学生的一场演讲。”


    “他事业有?成,说出的话被好多人奉作励志语录。我觉得好不公平,不明?白为?什么背着两条人命的人可以过?得这么自在。”


    “我自认为?没那么高尚,我想要的……是想让他受到该有?的惩罚,哪怕真的为?此倾尽所有?。”


    彼此沉默了许久。


    沈知?妤干涩开口:“我小叔能帮到你这些,是吗?”


    裴矜轻轻“嗯”了一声,“对不起妤妤,我确实利用了你。除夕那天,我看到他的车从便利店门前路过?,当时正好接到你的电话。”


    “即使你不说除夕的事,我前后串联一下?,多少也能感觉出来。”沈知?妤说,“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有?问题的吗?”


    “之前在本延水湾的那个早上,我们在门口碰到,当时你身上有?我小叔的味道。”


    深呼一口气,沈知?妤又说:“我本来还在怀疑,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后来无意间看到‘八卦之声’新发的朋友圈。”


    “光是随便对号入座,我就能猜到那辆车是我小叔的,以及上他车的人是你。”


    “过?后我找人打听,知?道投稿人是会计学院的彭姚。她跟我正好是一个社团的,随便一问,正中我的所有?猜想。”


    “……对不起。”裴矜轻声说。


    “矜矜,我接受你的道歉。一直以来你都对我很好,我知?道,除非不得已,不然你不会这么做。”沈知?妤看她,“可知?道归知?道……我确实对你失望过?。如果?你刚刚不和我说这些话,可能我们之间真的会有?芥蒂。”


    两人聊到深夜。


    面前的火锅汤汁依旧热得滚烫。


    到最?后,沈知?妤问她以后打算怎么办。


    知?道她指的是感情方面,裴矜单手托腮,视线略微发直。


    “已经结束了,没有?以后。”


    无论想跟不想。


    都不会再有?以后-


    近些时日,沈行?濯的行?程排得比较满。


    连续三天晚上都在应酬,饭局基本到深夜才会结束。


    凌晨刚过?,沈行?濯单手拎着外套,从会所走出,坐进车里。


    不久,紧随其后的郑迦闵跟着坐进来。


    淡淡睨他一眼,没说话,以目光询问什么事。


    郑迦闵散漫向后靠,翘起二?郎腿,“叫司机送我一程。”


    “你没有?车?”


    “我自己?开车过?来的。这不是喝酒了吗?现在联系司机来不及。”


    沈行?濯懒得理他,吩咐司机开车。


    路上,郑迦闵闭眼小憩片刻,清醒之后,随口问道:“你前段时间打电话喊我出来,是想跟我说什么事?”


    “没事。”


    “跟人姑娘闹矛盾了?”郑迦闵大致猜测,“工作上的事不至于让你找我分忧,那就只能是感情方面了。”


    沈行?濯不置可否,“没闹矛盾。结束了。”


    “她找你摊牌了?还是你没忍住,把她这些秘密给?拆穿了。”郑迦闵笑?了两声,“我觉得后者可能性更高些。”


    沈行?濯面容倦怠,没搭腔,似乎不太想聊这事。


    郑迦闵不准备结束这个话题,继续说:“哎,你坦白跟我讲,你到底喜不喜欢那姑娘?”


    停顿了下?,粗略分析一遍,“要说喜欢吧,偏这么轻易就断了。可要不喜欢,我也没见你对别人这么上心过?。”


    沈行?濯哪里会回答他的问题,简单丢下?一句:“你快到了,收拾收拾赶紧下?车。”


    酒喝了不少,胃里烧得厉害。将车窗按下?一条缝隙,阖目假寐。


    车子停在目的地附近。


    郑迦闵迈下?车,临走前,倚在窗沿说:“你可不许糊弄我啊,下?次必须跟我聊聊这事。我这还好奇呢。”


    沈行?濯不作声,直接叫司机开车。


    引擎被重新启动,车子缓速行?驶在路上。


    恰巧路过?清川大学,沈行?濯透过?车窗,扫了眼校门口。


    转瞬想起裴矜。


    喜欢吗?


    不是没感觉。但也知?道,这感觉基本谈不上爱或不爱。


    她目的性太强,他不可能真的容忍自己?去同她谈情说爱。


    他对她是这样。


    她对他又何尝不是。


    一直以来都这么想。


    可不久前在那间病房里,她死盯着墙壁上的挂钟,那记如死水一样的无望眼神切实影响到了他的判断。


    对一个人有?希望才会觉得无望。


    如果?不够喜欢,或许不会留存希望。


    有?那么一秒。


    他的确感受到了她的爱意。


    第40章 第 40 章


    40/表象-


    临近期末, 各科课程相继结束。


    裴矜伤势有所好转,不再待在宿舍休养身体,尽量抛开杂念, 整日将自己?泡在图书馆复习。


    程郁那?边依旧没什么消息。


    耐心?等了这么多年,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 裴矜根本不会觉得有多着急。


    该做的?已经做完,眼下唯一能再做的?, 大概只有静候佳音。


    期间没再见过沈行?濯。


    也没听?到过和有关他的?任何事。


    沈知妤将她这种行?尸走肉的?麻木状态看在眼里, 自是不会主动提及这些。


    消息来源被切断, 自然而然的?, 他存在过的?蛛丝马迹开始逐一消散。


    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但只有裴矜自己?知道,随时间散去的?, 不过只是表象。


    无论是沈行?濯本身, 还是他带给她的?所有记忆, 如果能被轻易遗忘, 那?他便不是沈行?濯了-


    周五早晨, 裴矜简单收拾完书本, 正要从宿舍离开前往图书馆,中途接到几个?月不曾联系过的?裴铮的?电话?。


    扫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没什么犹豫, 指腹划向接听?键。


    电话?被接通。没等她说话?,另一头?的?裴铮率先开口,语气?不算和谐,“裴矜,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弟弟?”


    裴矜不愿跟他过多纠缠, 直接问他:“打过来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打给你?”


    “你除了要钱以外,不会有别的?事。”


    沉默好一会, 裴铮干咳了声,生硬说:“姑母住院了。”


    “所以呢。”裴矜等他往下说完。


    “我请假来陪她到清川看病。”裴铮说,“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赶紧过来看看。”


    电话?被挂断。


    屏幕再次亮起,是裴铮发?来的?医院地址和病房号。


    裴矜僵在那?里缓了良久,回神,将书本放回桌面,直接出了门。走到学校门口,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四十分钟左右,车子停在目的?地附近。


    近期已经是第三次进这家医院。裴矜轻车熟路地绕过堂厅,径直走向朝北一侧的?住院部,穿过旋转门,乘电梯上楼。


    来到长廊尽头?的?那?间病房门前。


    房门虚掩着,透过玻璃,能清晰看见室内一躺一坐的?两道身影。


    裴矜没急着进去。漫长时间过去,过来查房的?护士走近,出声询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


    在里面坐着的?裴铮寻声抬头?,朝这边望过来。


    四目相对。裴铮直直看向她这边。


    裴矜礼貌同护士言语两句,将投出去的?目光收回,转身走到几米开外的?长椅旁,弯膝坐下。


    过了会,裴铮推开病房的?门,挪步到她面前,眉宇间夹带着显而易见的?气?愤。


    “既然来了,又不进去,难道还要我请你进去?”


    裴矜仰面看他,语调轻缓,“裴铮,好好说话?。”


    “你告诉我,该怎么跟你好好说话??”裴铮说,“我们半年多没见面了吧,在这期间你有问过我一句好不好吗?”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还需要相互问候。”


    “那?姑母呢?”裴铮气?笑,“她生病,人现?在躺在里面昏睡着,你都不进去看一眼。”


    “我能过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不是吗?”裴矜眼底一片冰凉,“她是你姑母,不是我的?。”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裴铮睁大眼睛瞪她,满脸不可置信。


    “当年家里出事,姑母选择把你接走,让我留下自生自灭。如果不是后?来她知道有那?笔赔偿金的?存在,她死?也不会允许我寒暑假留宿在她家。”裴矜说。


    “没出事之前,你少去了?”


    裴铮提高音量低吼。


    “你还不明白吗?姑母一家一直是靠父亲在养,父亲去世之前,就算再不情愿,他们也不会明说什么。”


    面对这样的?裴铮,裴矜一再觉得无力,却不得不说服自己?去理解。


    空气?好似凝固。


    良久,裴矜从椅子上起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银行?卡,搁到椅面。


    “这张卡里的?钱够你们做许多事了。生活费也好,住院费或者手术费都好,全部算到我头?上。这些年我从没花过姑母一分钱,但是该尽的?孝心?我也会尽,为了报答她当年对我时不时的?动辄打骂,以及给我吃过的?每一顿馊饭。”


    停顿两秒,裴矜温声补充,“裴铮,抛开姑母一家不谈,我跟你走到今天这份上,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尽责。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巴掌根本拍不响。”


    裴铮定定看着她,牙齿微微打颤,想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以往无论他是疾言厉色还是故意数落,她都默默接受,从不多言一句。


    可是眼下。


    裴矜不打算继续逗留,准备离开。


    临走前,平静打量他,“你长高了不少,也长大了。”


    顿了顿,又说,“姑母没有孩子,她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养育。好好照顾她,别辜负她对你的?爱。”


    话?音落地,不再去看他的?反应,转身,缓步消失在走廊。


    电梯里,裴矜空洞盯着匀速减小的?楼梯数字,大脑一片空白,四肢由僵硬到彻底麻木。


    提示音响起,电梯门自动拉开。


    刚迈过门槛,意外与恰巧靠近的?女人相撞。对方手里捏着的?几张纸顺势掉落到地面。


    裴矜晃了晃神,躬身蹲下,帮她捡起电梯附近遗落的?其?中一张。


    递给她的?同时,听?到她说:“不好意思……我没注意看路。你没事吧?”


    裴矜挤出温和笑意,摇了摇头?,“……没事。”


    女人接过那?一张纸,笑说:“没事就好。谢谢你,再见。”


    “再见。”


    这段插曲顺势过去。


    从医院出来,去旁边便利店买了瓶冰水,寻一处空闲长椅就坐。


    机械拧开瓶盖,仰头?,接连喝下去半瓶。直到刺骨的?凉意顺着喉咙延伸进胃里,裴矜才算勉强找回一丝真实感。


    一瓶水喝完,又在原处坐了片刻。


    裴矜将空瓶扔进垃圾桶,正要去附近的?地铁站,倏地身形一僵。


    因看到突然从医院门口出来,正迎面朝这边走的?男人。


    起初沈行?濯并没看到她。下了几节台阶,径自向前。


    似是注意到有道视线黏在身上,掀起眼皮,稍稍抬眼,随即看见不远处的?纤瘦身影。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短短十几米。


    对视一霎,裴矜瞳孔不自觉地闪了闪。


    他穿了件黑色薄款风衣,身形高挑挺拔,面容倦淡,投来的?眼神有些漠然。


    仿若跟她从未熟悉过。


    视线短暂交汇,沈行?濯先行?将目光移开,似乎并没有要同她寒暄或是打招呼的?打算。


    站在人行?横道边缘,等绿灯亮起,过道。


    突如其?来的?仓促交集就此休止。


    裴矜收回视线,缓慢侧过身子,往相反方向移步。


    本不该再去理会的?。可不由自主的?,还是会忍不住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有车停在马路对面的?车位上。是她以往从没见过的?一辆。


    余光瞟到沈行?濯倚在车身旁边,似是在等什么人。


    他单手揣进外套口袋,翻出烟盒,摸打火机的?动作顿了下,最终放回去。


    很?快,有道身影向他靠近。


    裴矜怔怔顿在原地,没转身直视,但他们还是可以清晰闯进她的?视野范围内。


    转瞬发?现?靠近他的?人是刚刚在电梯里意外和她相撞的?女人。


    女人站在他面前,朝他笑了笑。两人浅聊两句。


    再之后?,看到沈行?濯绕过车身,替她打开副驾车门。等她坐进去,他重新回到驾驶位。


    车子最终缓速消失在马路对面。


    裴矜呼吸一再放缓,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沈行?濯和映入眼帘的?种种。


    而是不久前在电梯外捡起的?那?张纸。


    上面印着的?内容浅显。


    是张孕检报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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