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20/他-
电话被?仓促挂断。
在她叫别人名字的?后一秒。
一声提示音之后, 屏幕自动变暗。
沈行濯将手机随手搁到一旁,两?指轻揉眉心?。面容略显倦怠,是近日熬夜所致。
唇边挑起讽刺笑意, 转瞬即逝。
按动打火机,点了支烟。
开窗, 有风灌进来。
司机于叔透过后视镜看?他,“先生, 还去找裴小姐吗?”
“回本延水湾。”
“好的?。”
引擎被?重新启动, 车子驶向环城高速。
指尖弹了下烟灰, 沈行濯淡淡道:“那天早上她去哪了。”
从郑迦闵会所离开的?当天下午, 小钟过来汇报行程。
沈行濯当时?没太放在心?上,自是不会细听。如今突然想到, 随口一问。
于叔放缓车速, 大致回忆几秒, 回道:“小钟说裴小姐当时?没回学?校, 去了……江景国际——是一处高档住宅区。”
车厢内恢复静谧。
沈行濯不再多言, 静静靠在后座, 闭眼假寐。
时?间宛若定格。
等一根烟在指间缓慢燃烬-
那日和程郁赶往盘山别墅区,他们并没见到王青辉本人。
据守在家里的?保姆说,他三天前回溱海乡下老家祭祖, 估摸要半个月左右才能回来。
裴矜原本没抱太大希冀,见不到人,也没觉得有多失望。
回去路上魂不守舍,扭头对着窗外发呆,全程没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话, 整个人如同一副苍白麻木的?躯壳。
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一点点消散、掏空。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又是一个周末。
趁着她跟程郁都?有空,两?人一同前去探望杜严清。
他们到的?时?候, 杜严清正在花房摆弄自己精心?养护的?花花草草。
瞧着有人影靠近,将挂在胸前的?老花镜拿起来,架在鼻梁上。先是扫了程郁一眼,随后定睛看?向紧随其后进来的?裴矜。
上下打量一番,叹息一声,“瘦了……最近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没等裴矜答话,程郁抢先一步打趣出?声:“您的?偏心?还真是一点都?不掩饰。我最近也瘦了,怎么没见您关心?关心?我。”
“你这臭小子,我哪次少?关心?你了。”杜严清佯装嗔他,“上次来跟个强盗一样,拿走我好几本藏书,我不也没说什么。”
裴矜含笑看?他们“拌嘴”。
最近一段时?间压抑得厉害,似乎只有在这里,疲惫身心?才能得以短暂放松。
三人在花房闲聊一会。剪理完过盛的?繁茂枝叶,裴矜搀着杜严清回到客厅。
瞧见榉木茶几上平摊着一副书法作品,心?生好奇,走近细瞧。
绢纸厚实,有独梭,宽阔估计三尺,看?材质是唐代用纸。再去看?印在纸面的?朱文引首章,断定这是唐代某书法大家的?问世佳作。
“以前没见您收藏过这副作品,从哪儿得来的??”裴矜视线没从纸面离开,眼底闪过兴奋。
她对这些跨越千年的?文学?经典很感兴趣,不然当初也不会选择相对其他专业来讲较为枯燥的?历史学?。
“你说这副啊……这是行濯前两?天给我送过来的?。”
杜严清在她旁边坐下,执起放大镜悬在作品正上方,跟着欣赏起来。
突然听到沈行濯的?名字,让裴矜呼吸一滞,嘴唇颤动两?下,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旁的?程郁不动声色看?她几秒,抱臂倚在桌沿,适时?接过话茬,“他跟您非亲非故,怎么突然送您这么贵重的?东西?”
杜严清缓声说:“他过来找我,说想请教几个关于园林设计方面的?问题。我听着也不是什么特别深奥晦涩的?,就帮着解答了,没想到他会这么客气。”
原以为话题到此结束,没想到杜严清叹了口气,又说:“行濯最近诸事缠身,我瞧着人比以往憔悴不少?。”
程郁替裴矜问:“您知?道是什么事吗?”
“好像跟家事有关。他没细说,我也就没细问……毕竟不是自己学?生。”
没聊太多,墙壁挂钟指向晌午。
饭点,杜严清去蔬菜棚里摘了一些新鲜蔬菜,又从冰箱翻出?肉制品,打算给裴矜做几道平常爱吃的?菜。
裴矜体质纤弱,即便这些年他嘱咐再三,也没见她长胖多少?。心?疼之余,只要人一过来,杜严清自是想尽办法为她食补。
吃过午饭,程郁熬不住,上楼补觉去了。
裴矜陪杜严清来到落地?窗前的?柚木茶桌旁就坐。
坐在蒲团上,温杯,净手,将荒野银针茶叶放进杯具里,用开水冲泡。
等茶叶在茶杯里舒展开的?空隙间,裴矜看?向坐在对面的?杜严清。
即便彼此什么都?不说,只要待在这里,她就会觉得很安心?。
察觉到她的?目光,杜严清回看?她,关切询问,“方才席间都?没怎么见你笑过,最近是不是有很多烦心?事?”
“倒也没有很多,但确实不是很开心?。”裴矜干涩笑了笑,如实答道。
“是事情进展不顺利吗?”
“嗯……有这方面的?原因。”裴矜说,“当年事故的?涉事人一直下落不明,现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两?条线索,却没办法继续查下去,目前只能盲目摸索。”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有时?候行事过于急躁,不是一个好预兆。”
“您放心?。我都?明白的?。”
“你刚刚说有这方面的?原因,那另一方面呢。”
另一方面。
大概是沈行濯。
她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了。
经常感性大过于理性,甚至时?不时?会想起他。
想起之前在酒店大厅他抛下众人走向她,想起那个被?他推迟的?会议,想起在房间里跟他相处时?发生的?所有事。
那个时?候的?他有了温度,不再难以靠近,而她也不需要挖空心?思去揣摩他的?想法。
当时?不过短暂十几分钟,可?她一直觉得,其中所有细微片段都?不值得被?遗忘。
后来还会偶尔想起他主?动打过来的?那通电话。
在她喊完程郁名字那刻,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仅存的?理智让她当即挂断电话,掩耳盗铃一样。
再之后,情绪凝结成冰,惊慌感如潮水般涌过来,直至海面看?似归于平静。
这么多天过去,谁都?没再联系谁。
她实在找不到勇气再去接近。
不去接近,计划便会停滞不前。裴矜没想过放弃,只是想再稍微缓一缓。
眼下的?她像是身处在一团迷雾丛中,自己都?看?不清自己,更没办法让自己强行入戏。
回神,裴矜将焕好的?茶叶倒进紫砂壶里,再次倒入沸水。垂眸,遮住满目心?事。
重新抬头时?,已?经恢复往日笑意,“另一方面……以后再跟您说。现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杜严清看?出?她的?强颜欢笑,没再多问,“一向知?道你行事有度,我从来都?是放心?的?。只是有一点我还要重新跟你絮叨一遍……无论做什么,最先顾及的?一定得是自己的?安危。”
裴矜柔声应下,“我一定记住您说的?话。”-
近期课业繁重,裴矜没再出?去兼职,闲暇时?间基本都?在图书馆度过。
周三下午有节专业课临时?取消,四人结伴回到宿舍。
沈知?妤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刷了会短视频。觉得无聊,熄灭屏幕,腿部稍微使力,将椅子滑到裴矜旁边。
裴矜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做实践课作业,余光瞟到沈知?妤靠近,往旁边挪动位置,方便她坐过来。
“矜矜,我这周末待在学?校,你如果有空的?话,陪我出?去逛街吧。”
沈知?妤把手机扔到桌面,搂着她的?胳膊撒娇。
裴矜有些意外,“这几周的?周末你不都?是回本延水湾那边吗?”
“我小叔最近忙得很,那边除了阿姨就我自己一个人,回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听她提起沈行濯,裴矜敲击键盘的?指尖悬在半空,动作不着痕迹地?一顿。
脑子里的?确闪过想问其原因的?念头,纠结几秒,没问出?口。
没曾想沈知?妤自顾自把它说了出?来。
“前段时?间我曾祖母生病住院,期间好多世交过去探望,一来一回有很多公事私事要安排,这些事就全部压在了我小叔头上。”
“那他有好好休息吗?”几乎没作什么思考,裴矜问出?这个问题。
转念才发觉自己立场不对,正想开口圆回来,听到沈知?妤说:“应该没有……他每天连觉都?不够睡。”
没聊几句,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沈知?妤把它拿过来,解锁,打开微信回消息。
话题结束。裴矜将头转回去,继续做作业,心?绪却不再似刚才那么集中。
晚上九点左右,沈知?妤突然身体不适,躺在床上虚弱喊了裴矜一声。
刚洗漱回来的?裴矜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向她,“是哪里不舒服吗?”
“……矜矜,我肚子好疼。”沈知?妤面露痛苦,蜷缩着身体,用手捂住右下腹。
知?道她亲戚刚走,自然不是因这个引起的?疼痛。
裴矜简单询问完症状,联想到可?能是阑尾炎,快速换好衣服,和薛一蕊一起把人扶下床,准备打车去附近医院。
到了医院,挂急诊号,会诊,治疗。沈知?妤被?推进手术室时?,时?间已?经过了凌晨。
薛一蕊拉着裴矜坐到走廊长椅上,两?人都?没什么讲话的?兴致,索性泛起沉默,安静等候手术结束。
微创手术时?间不长,沈知?妤很快被?推进病房。一个小时?左右,悠悠转醒。
裴矜问她感觉怎么样,听她说还好,这才放下心?来,安慰着让她继续睡会。
见沈知?妤转瞬又睡过去,薛一蕊悄声问裴矜:“我出?去买宵夜,你想吃什么?”
裴矜说:“我不太饿,先不用帮我带了。”
“好,那我去去就回。”
裴矜浅浅“嗯”了声。
二十分钟过去,病房的?门?被?推开,有轻缓脚步声传来。
裴矜没回头,稍稍起身,伸手捋了下沈知?妤额前碎发。
坐回位置,对着空气轻柔开口:“蕊蕊,你吃完去沙发上睡会吧,有我守在这里就行。”
迟迟没等到回应。
裴矜疑惑转身,向后看?。
随即对上沈行濯那双清霜幽深的?眼睛。
第21章 第 21 章
21/撩拨游戏-
裴矜有一瞬间恍惚。
很意?外他会出现在医院。
不?久前?在出租车上, 听沈知妤打电话给父亲沈孟堂,告诉他她们去了哪家医院。
当时?因为腹部太疼,她没细说, 报完医院名字直接挂了电话。
没想到风尘仆仆赶来的会是沈行濯。
病房内安静至极,能清晰听到沈知妤熟睡的呼吸声。
裴矜坐在那里?愣了许久, 没说话,只顾着仰面看他。熬到后半夜, 精神状态不?佳, 反应明?显开始迟钝。
他也没主动言语, 就这样任由她注视。
眸色极淡, 分辨不?出情绪起伏。
他似乎比前?段时?间看起来清癯一些,眉宇间多了抹疲态。
穿了件细格纹驼色大衣, 内搭浅色衬衫, 身上携着一股露夜寒霜的素冷气息。
过了好一会, 裴矜率先收回?目光, 从椅子?上起来, 跟他说起沈知妤的情况, 音量放得?极低。
“她刚做完手术没多久,醒了之后又睡过去了。刚刚医生来过一趟,说手术很成功, 24小时?以内注意?排气就可以。”
听她娓娓道来,沈行濯掀了掀眼皮,言简意?赅丢下两句话:“知道了。辛苦你。”
“……没事。”
短暂冷场。
裴矜没打算继续找话题,将病床旁边的位置让给他,转身迈开几步, 坐到沙发边沿。
没什么想说的。
也的确不?知道该同他聊些什么。
因为沈知妤生病而担心一个晚上,眼下她不?太想刻意?在他面前?曲意?逢迎, 因为真?的笑不?太出来。
气氛逐渐趋于凝固。裴矜有些如坐针毡。
好在这种难捱的沉寂感并?没持续多久,余光注意?到薛一蕊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份宵夜外加一杯奶茶。
见病房里?突然多出一位,薛一蕊顿在原地,很快反应过来对方是沈知妤家属。
原以为来的人会是沈知妤父亲,看对方年岁不?符,没敢擅自出声打招呼,将求救信号投给一旁的裴矜。
裴矜适时?出声介绍:“这位是妤妤的长辈,我们随她一起喊小叔就好。”
薛一蕊连连点头,面露微笑,“小叔好!”
沈行濯不?着痕迹扫了裴矜一眼,浅声应下。
薛一蕊将东西放到茶几上,坐在裴矜旁边,把奶茶递到她面前?,小声说:“矜矜,给你的,多少喝点垫垫肚子?。”
裴矜接过,道了声谢,拆开吸管包装,放进奶茶纸杯里?,敛眸吸了一口。
夹起一块寿司放进嘴里?,薛一蕊扭头看向裴矜,又忍不?住偷瞄坐在不?远处的男人。
对方气场过于强大,很难不?让人心生拘谨。奇怪的是,裴矜似乎可以毫不?在意?地自如行事。
十分钟过去,有人敲门。
于叔过来给沈行濯送文件,顺带买了些水果上来。临走前?,朝裴矜微微颔首,以示招呼。
裴矜回?以一笑,等人走后,问薛一蕊:“要吃什么水果吗?我去水房洗。”
薛一蕊顿了顿,摆手,“不?了不?了,我刚刚已经吃饱了。”
说完这句话,她忽地恍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了。
裴矜和沈知妤小叔之间好像存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磁场。
他们明?明?没跟对方说过一句话,却能给人一种彼此很熟悉的感觉。
实在是奇怪得?很。
裴矜没太注意?身旁薛一蕊的神色变化?,从袋子?里?翻出一个苹果,拿起水果刀,安静坐在那里?削果皮。
倒也不?是想吃苹果,只是总得?找些事做来打发长夜漫漫,不?让自己去想跟他有关的事。
在她削到第三个苹果时?,沈行濯懒散抬眼,望过去。
薄到透明?的米色针织衫松散挂在身上,内里?搭黑色吊带,露出直角肩和锁骨处的净白皮肤。绑了个低丸子?头,额间几缕长发被随意?缠在耳后。
穿着打扮比平常见他时?更随性些。
时?间点滴流逝,薛一蕊熬不?住,靠在她肩上睡过去。
裴矜削累了苹果,放下刀,抬头,无意?间对上他审视的目光。
下意?识的,垂下眼帘,躲闪掉这道视线。
天蒙蒙亮,肩膀传来酸麻感。裴矜有些坐不?住,将薛一蕊的脑袋轻轻推到沙发靠背的位置。
揉捏两下左肩,起身,想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
抬头扫向斜前?方的沈行濯。他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手臂搭在边沿,戴着腕表的手支着眉心,似是已经睡着。
放轻脚步走出去,把关门声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出了房间,走廊喧嚣声入耳,让裴矜终于生出一种脚踏实地的真?切感。
径直走,拐角处是洗手间。来到盥洗台前?,拧开水龙头,弯下腰身。
凉水扑洒在脸上,裴矜瞬间清醒不?少。站直,扯过墙壁上挂着的一次性纸巾,擦拭脸颊。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舒展表情,最后转身离开。
边走边在想,等等得?找机会跟沈行濯解释一下那日发生的事。
不?知不?觉走到楼梯口。
擦身路过的瞬间,手腕被人攥住。她被一股不?松不?紧的力道带过去,猛然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再熟悉不?过的木质香水味扑面而来,这让震惊的她放下警觉,可很快又被他接下来的动作转移了注意?力。
她被他按在门后墙壁旁。后脑跟墙壁之间以他手掌作隔档,让她不?至于感到疼痛。
瞬时?,腰身一紧。他空闲的那只手握住她的腰侧,低头,唇顷刻覆下。
裴矜不?由自主地睁眼看他,透过他深邃瞳孔能寻到自己失措的影子?。虚无缥缈的悬浮感令人一再失神。
舌.尖传来一抹微弱痛感,像是在惩罚她的不?专心。身后是冰凉的墙壁,她浑身发软,想躲,却向后不?了,只能紧紧依附着他,不?让自己倒下去。
裴矜胸口起伏得?厉害,意?识涣散前?一秒,恍惚在想,她哪里?是他的对手,就连这场游戏的入场券都是他给的。
她所有游戏经验全部来自于他。
终于,他放开她,使她得?以大口呼吸。
裴矜双手攥紧他的外套面料,脸颊埋在他衣领位置,平复呼吸的同时?,呢喃出声:“……妤妤还在里?面。”
沈行濯没搭腔,顺势向下,在她脖颈四?周不?断厮磨。
“……沈行濯,别。”她慌张极了。
过了一会,他低沉开口:“长辈?”
她当着舍友的面说的那句话,此刻被他单拎出来,用?作撩拨的辅助工具。
裴矜没办法作出解释,只好沉默应对,攥他外套面料的指节随着他的举措渐渐泛白,整个人软得?如同水做的泥。
良久,听到他伏在她耳边说:“矜矜,你当我是什么。”
“……”
“垫脚石,跳板,还是瞎子??”
裴矜找回?一丝理智,脑子?里?快速在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容她仔细解析,也没打算去听她的回?答,他松开对她的束缚,后退半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
对上她泛着水光的眼睛,“今天有课吗?”
“……有课。”
他眸光并?无波澜。
越是这种情况,她越是畏惧他的这种眼神。
“几节。”
裴矜缓慢说了句:“三节。”
“下课让小钟去学校接你。”
清楚他话里?的意?思,裴矜眼睫颤动两下,“知道了。”
沈行濯松手,和缓说:“先进去吧。我让人送早餐过来,吃完送你们回?学校。”
裴矜不?再作声,脚下有些发软,连同步伐也变得?踌躇。
迈过门槛,下意?识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逆光站在那里?,倚在楼梯扶手处,侧脸轮廓忽明?忽暗。
从外套口袋摸出烟盒,点燃,指间夹带猩红光点。
如果不?是刚才在他眼里?看到明?晃晃的灼热火光,那他一定是离她很遥远的人。
即便如此,眼下他们离得?再近,大概也不?会近到像那日在酒店相处时?的程度了——那是一种短暂的心贴心的亲昵。
不?是通俗意?义上的近。
是她心里?对他定义的近-
裴矜奔去洗手间重新洗了把脸。
散下头发,遮住脖颈和锁骨周围的痕迹,站在盥洗台前?犹豫很久。
直到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彻底褪去,才抬腿朝沈知妤所在的病房走。
进门时?,看到沈知妤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同薛一蕊欢快聊天。
见裴矜过来,沈知妤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她边上,“矜矜,大恩不?言谢,你又救了我一命。”
裴矜挤出一抹笑意?,靠近她,佯装平静地说:“为什么是又?”
“之前?每到期末你都拉着我复习,有你在我就没挂过科。这种也是救命,那种也是救命。”沈知妤握住她的手,“我不?管,反正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又聊了几句,餐厅工作人员过来送早餐。
沈知妤暂时?不?能吃东西,需要等排完气才能进食。裴矜没什么胃口,吃不?下。
薛一蕊原本也不?太想吃,想着食物不?能浪费,扯把椅子?坐下,打开食物包装盖,开始用?餐。
沈行濯在这时?走进来。
沈知妤朗声喊他:“小叔。”
沈行濯点头,“感觉怎么样?”
“还好……不?是特别疼,我能忍住。”
“等等你父母来医院。他们从溱海连夜赶回?来,应该快到了。”
“啊?我不?知道他们去溱海了。”
“临时?有个科研会,应该是没来得?及跟你说。”沈行濯低头扫了眼腕表,“我陪你待到他们过来。”
“知道啦,小叔。”沈知妤弯起眉眼。
裴矜坐在床边听他们闲聊,全程没敢去看沈行濯。
在楼梯间时?,他的呼吸声犹在耳侧。
“矜矜,你扶我一下,我想再坐直些。”沈知妤打断她游离的思绪。
裴矜应声称好,起身扶住她的胳膊,借些力气给她。
靠近那刻,沈知妤吸了吸鼻子?,疑惑喊她:“矜矜?”
“嗯?”裴矜看她。
“你身上的味道跟我小叔的好像。”
裴矜面色一僵。
第22章 第 22 章
22/若即-
护士敲门进来, 准备给沈知妤换药,顺带问起术后?恢复情况。
注意力被?转移,沈知妤没等?裴矜回?答, 偏过头,跟对方简单聊了?几句。
这段插曲恰巧被?掩盖过去。
原本沈知妤只是随口感慨, 突然被?打断,也就没再提及这个话题, 配合护士好好换药。
裴矜却没办法做到若无其事, 僵硬站在?病床旁边, 大脑一片空白, 鼻尖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潜意识里?,她其实不太想让沈知妤知道自?己跟沈行濯之间的事。
依附关系并不牢固, 早晚会散,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最重要?一点是, 纯粹的友情比这段若即若离的关系重要?太多, 她实在?怕会失去沈知妤。
薛一蕊似乎看出了?她的异样, 向前迈出两步, 靠近,挽住她的胳膊,主动?转移话题, “矜矜,我?们?什么时候回?学校呀?”
裴矜凝神,缓了?几秒,扯唇笑了?笑,“都可以, 时间还来得及。”
“那我?先看看附近有没有直达学校的公交。”
“……好。”
裴矜险些将“有人送我?们?回?去”这句话脱口而?出。
适时止住,几个字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无端坠得人心虚。
沈行濯将视线转向她们?,“楼下有车等?你们?,随时可以走。”
“谢谢小叔!”薛一蕊收起手机,微笑道完谢,看向裴矜,“我?们?要?现在?走吗?”
“走吧。妍妍还在?寝室,早点回?去陪她。”裴矜提起另一位舍友周妍。
两人同?沈知妤嘱咐几句,让她好好休息,说周末再来医院探望。
离开前,薛一蕊扭头跟站在?窗前的男人礼貌道别,先行走出病房。
裴矜脑子里?闪过直接走的念头,又觉得这样做未免太过刻意,只得硬着头皮说了?句:“小叔再见。”
沈行濯微微眯起双眸,不动?声?色看她一眼,轻“嗯”一声?。
视线交汇一霎,裴矜不自?在?地垂下头,抬腿离开。
上车前,小钟绕过车身替她们?打开车门,含笑打起招呼:“裴小姐,早。”
察觉到身旁薛一蕊探究的目光,裴矜装作不知情,对小钟笑说:“早。”
路上,裴矜含糊作出解释,语气温和,“今年我?是在?妤妤那里?过的年,和沈先生还有他身边的一些人是在?那段时间认识的。”
“……原来如此。”薛一蕊悄声?在?她耳边说,“老实讲,矜矜,我?还以为你跟沈小叔有什么特定关联呢。”
裴矜干涩勾唇,不置可否。身体稍微向后?靠,准备在?车里?睡一会。
到了?学校宿舍,距离上课还有一个小时左右。薛一蕊爬上床继续补眠。
裴矜没什么睡意,坐在?椅子上沉思?许久。回?神,点亮手机屏幕,瞧着时间差不多,将她们?陆续叫醒。
收拾完,三人赶往教学楼。
上午满课,下午一节课。
时间过得异常迅速。
临下课前,收到小钟发来的短信,说已经候在?学校北门对面的露天停车场里?。
裴矜回?复完消息,刚好听到下课铃声?。从座位上站起来,加快脚步朝宿舍走,想先回?去换身衣服。
推开宿舍门,打开衣柜,翻出一条浅色系吊带雪纺裙,外搭杏色开衫。
视线无意间扫到夹层里?搁置着的内.衣,犹豫几秒,从里?面挑出款式相对来讲没那么保守的一套。
一气呵成换完,下楼,步伐格外缓慢。
沿途路过操场南侧的树林,转头望过去。周遭遍地都是凋落的白玉兰干花,空气中泛着似有若无的清幽气息。
心境使然,这味道并不算沁人心脾,反而?令人呼吸急促。
直到矮身坐进车子后?座,裴矜嗅到那股熟悉的橡苔熏香味道,凌乱跳动?的心脏竟莫名沉静下来。
或许是觉得,既然已经出现在?这里?,不如让自?己沉浸式入戏,好好融入到角色当中。
车子匀速驶向市区。
裴矜很快发现这条不是通往本延水湾的路,开口询问小钟。
小钟透过后?视镜与她对视,笑说:“沈先生还在?忙,吩咐说直接送您去‘常颜’。您到了?之后?有人会带您去顶层他的私人套房。”
“常颜”是她之前兼职的那家温泉酒店。
那间套房她上次被?他带去过。
“他人也在?酒店吗?”裴矜问。
“没有。沈先生在?公司开会,结束会赶过去。”
“明白了?,谢谢你。”
“您太客气了?。”
不是不疑惑。按照路程来算,明明本延水湾离他的公司更近些。
她不明白为什么沈行濯会舍近求远,带她去那家温泉酒店。
转念又想到,去哪里?又能怎么样,不过都是有床的封闭房间而?已。
早晨在?楼梯间,即使他没多说什么,但她依稀能感觉到,他在?给她台阶下,为他们?之间的关系留有稍许余地。
明白这些就已经足够。
连续等?了?十几个红灯,车子七拐八拐,最终停在?酒店门前。
工作人员站在?门口等?候多时。裴矜从车上迈下来,被?他领进vip电梯里?,直达顶层沈行濯的套房。
进门没多久,有穿着餐服的人过来送餐。
都是些摆盘精致的私房菜,口味清淡。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其中居然没有一道是辣菜。
上次跟沈行濯吃饭时,他让她把对食物?的喜好跟助理说,她后?来并没照做,因觉得没什么必要?。
一顿饭而?已,她在?用?餐这方面不太讲究,自?然不会对菜系或口味产生挑剔。
但眼下,这些菜的确都很符合她的胃口。实在?有些奇怪。
饭后?,裴矜挪到沙发上,百无聊赖坐了?会。
瞧着时间临近晚九点,没继续坐下去,转身往浴室走。
窝在?浴缸里?泡了?个澡,吹干头发,套上睡袍出来。
挂钟指向晚十点半。
沈行濯还是没有过来。
重新回?到客厅,打开电视,按动?遥控器调高音量。
裴矜倚在?沙发靠背位置,对着正前方落地窗外的霓虹夜景发呆。
困意涌上来。
不知不觉熟睡过去-
接连开完三个大大小小的投资议案会,沈行濯动?身离开,到酒店已经过了?凌晨。
输入指纹,开锁,推门进去,穿过走廊来到客厅。
沙发上那抹纤瘦身影闯入视线范围内。
她侧身躺在?那边,几缕发丝缠进衣领里?面。身体微微蜷缩,睡姿看起来没什么安全感。
睡袍腰带有些松散,露出左肩和分明锁骨。上面残留着的红痕明显,是早晨在?楼梯间被?欺负狠了?留下的印记。
在?医院时,原本没想跟她有过多进展。
多日没联系,关系僵持至此,很多事必然已经心照不宣,结束与否全在?一念之间。
知道他对她还有利用?价值,也知道她大概率会说些或做些什么来挽留。
他突然很想看看她会选择如何行事。
见面一瞬,她没有如往日一样表露出虚情假意的笑容,也没说那些蹩脚的情话。
这些反倒在?他的预料之外。
病房里?,她当时坐在?斜对面,一遍遍削着果皮。
压抑、柔软、倔强、矛盾,破碎到易折。
这是让他有些许动?容的点。
于是选择退步。
电视里?发出的声?音忽大忽小。裴矜下意识动?了?两下,领口松散得更厉害。
沈行濯注视她片刻,抬腿靠近,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关掉电视,将人拦腰抱起。
身体腾空瞬间,裴矜便醒了?,惺忪睡眼对上沈行濯的双眸,眼神略微发懵。
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听到沈行濯清冽嗓音,“把你弄醒了??”
裴矜缓慢点头,随即又摇头,整个人茫然得很。
柔若无骨的胳膊环住他的脖颈,脸颊贴在?他肩膀右侧,喃喃道:“……沈行濯,你回?来了?。”
“嗯。”沈行濯往卧室走,“抱你去床上睡。”
“那你呢?”
“我?先去洗个澡,等?会过来。”
“好。”
她被?他放到床边,掀开被?子一角盖在?身上。
看他将外套搭到一旁,摘了?腕表,折身走进浴室。
洗澡出来已经是十五分钟后?。
很快,裴矜听到外面响起吹风机运作的轻微噪音。
再之后?,房间内重新恢复安静。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最后?进门。
卧室没开灯,客厅光线透过玻璃纹砖映进来、晕染开,足够使她看清他的面部轮廓和穿着。
他换了?件黑色薄款居家服,枪灰色休闲长?裤。短发有些凌乱,随意散在?眉宇间,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随和。
这是她从没见过的沈行濯的另一面。
床边稍有塌陷,沈行濯掀开被?子,躺在?她旁边。
独属于他的气息袭来,让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沈行濯单手覆上她的腰腹,稍微使力,把人揽过来,贴近。
在?她颈窝寻了?个舒适区域,低声?说:“睡吧。”
她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凭借声?音感知他,对他话里?的语气和腔调自?是格外敏.感。
很寡淡的一句话,听不出波澜,这让她多少有些迷茫。
几乎没有犹豫,裴矜轻声?问:“就睡了?吗?”
身后?的沈行濯将唇滑到她肩膀,轻.咬一下,“不然?”
裴矜身体不自?觉地颤了?颤,“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他明知故问。
她没太好意思?回?答,而?是提起别的,“沈行濯。”
“怎么。”
“那天我?其实……”裴矜想解释。
“嘘。先睡觉。”沈行濯淡淡打断她,“过后?再说。”
知道他近期确实要?忙很多事,裴矜没再出声?扰他,想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她刚刚睡醒,眼下不太困,但闲来无事,只能阖目假寐。试图用?这种自?我?催眠的方式消解掉来自?于他本身的压迫感。
闭眼没多久,她忽地睁眼,身体有些紧绷,因睡袍带子被?缓慢挑开。
带着凉意的手顺势由下至上,掺杂微弱痒感,一一拂过。
心跳频率随他掌心辗转而?起伏。这感觉翻涌而?来,像陷进沼泽仓促品一壶陈酿。
泥泞盘旋着难以自?拔的晕眩,连同?青涩一起,被?吞进酒里?。
很长?时间过去,裴矜呼吸越发混乱。
沈行濯把手伸出来,倏然开口,嗓音微哑,“这周末留出时间。”
“……什么?”裴矜强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带你去个地方。”
“陪我?两天。”他补充道。
第23章 第 23 章
23/宠溺-
夜色渐沉, 时间点滴流逝。
起初裴矜不?太适应这种?同床共枕的过份亲昵,窝在他?怀里一度失眠。
室内温度不?高不?低,空气中泛着微弱潮气, 有加湿器在床尾运作。
时不?时能嗅到他?身上的香水味,混着沐浴露的薄荷气息。
说完这些话, 沈行濯不?再同她?多言,没过多久便已睡着。呼吸声很轻, 热气匀速喷洒在她?的颈间。
滞在她?腰间的手没有像刚刚那样冰凉, 逐渐有了一丝暖意。
不?太敢乱动, 怕吵醒他?, 只?好闭眼,迫使自己入睡。
意识由清醒到涣散, 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沉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 闹钟准时响起。
裴矜悠悠转醒, 从枕头底下胡乱摸出手机, 凭借记忆伸手按掉, 随后睁开?眼睛。
身旁位置空空如也, 沈行濯似是起床多时。
裴矜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坐起身,合揽衣襟, 把昨晚被解开?的腰带重新系紧。
下床,朝洗手间走,推开?玻璃门,进去洗漱。
二十分钟后,穿戴整齐出来。
在客厅碰到正坐在沙发上通电话的沈行濯。
瞧见她?出现, 沈行濯跟对面讲话的语速短暂放缓,略微停顿一下, 捻灭抽到一半的烟,扔进烟灰缸里。
朝她?招手,示意她?过来。
裴矜犹豫几?秒,抬腿向?他?靠近,在距离他?两步远的位置顿住脚步,垂眼与他?对视。
沈行濯抬眸扫了她?一眼,倏地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近,让她?顺势跌坐到他?腿上。
单手握住她?的腰,隔着薄薄一层雪纺裙面料,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
同一时间,平静回复电话那头:“资金节流从来不?是问题源头。三天之内没有给?到反馈结果,你跟战略部经理一起,直接去人事部引咎辞职。”
语调极淡,言辞并不?激烈,却?无故令人心生怖畏。
裴矜坐在沈行濯怀里,近距离观察此刻看?起来有些陌生的他?。
挂断电话,沈行濯把手机扔到茶几?上,空闲那只?手去触碰她?的发尾,替她?捋顺其?中几?缕。
氛围过于温.存,带着冷意的触碰拂过后颈,让裴矜本.能颤栗一下,很快开?始适应。
沈行濯问她?:“早餐想吃什么。”
裴矜略微思索,“三明治和牛奶。”
“吃完我送你回去。”
“你如果忙的话,我自己走就可以。”
“去附近办事,顺路送你。”他?语气和缓,但不?难听出言语间没留给?她?太多商榷的余地。
“好,我知道了。”裴矜笑笑。
短暂沉默。
沈行濯说:“今晚等我电话。”
想起昨晚临睡前他?说过的话,又想起明天就是周末,裴矜没作太多思考,好奇询问:“我们?今晚就见面吗?”
转念又察觉到这话很容易产生歧义,听起来有种?不?太情愿的感觉。于是柔声补充,“……要是今晚见面的话,我需要带些换洗的贴身衣物。”
沈行濯没搭腔,瞧了她?好一会,打量意味明显。
裴矜怕他?会看?出些什么,也怕他?会再次认为她?又是在强迫自己去接受他?。
情急之下,索性想也没想,稍微仰面,将自己的唇送上去,想用这种?方式去转移他?的注意力?。
开?始并没等到任何?回应,过了片刻,被直接反客为主。
为数不?多的历练告诉她?,在接吻这方面,沈行濯从来都不?是被动型。
他?似乎更喜欢自己掌控全局,而她?太生涩,也实在不?足以与他?交锋,就连最简单的换气都要他?在期间耐心引导。
寸寸呼吸被掠夺,裴矜眼底泛出水光,无意识抱他?抱得更紧。
到最后,他?松开?她?被吮得嫣红的唇,贴在她?耳边说:“怎么还是学不?会。”
“……我好像没什么天赋。”裴矜微微吁气。
沈行濯喉结上下滚动,闷笑一声,“我看?你有天赋得很,不?然怎么知道招我。”
裴矜耳根略微发烫,脸颊埋进他?的颈窝,安静等呼吸平复。
过了会,沈行濯放开?她?,点根烟衔在嘴里。
重新拿起手机,给?助理发了条微信,让他?着人送早餐上来。
十五分钟左右,外面有细微动静。
以为是后厨那边过来送餐,裴矜从沙发上起来,穿过客厅长廊,往玄关走。
走到门口,右手没来得及碰到门把手,转瞬听到“叮”的一声提示音,是门锁密码被解开?的声音。
下一秒,房门被人拉开?。
毫无征兆,裴矜生生撞上一道温婉清莹的眸光。
凭着待在沈家祖宅那段时间留下的记忆,她?自是认得这双眼睛的主人。
沈知妤名义上的姑姑,李徽柔。
看?到她?,对方显然也很意外,拎着保温食盒的手僵硬垂落在腿侧,眼神流露出些许探究。
对视没持续太久,李徽柔率先露出微笑,朝她?微微颔首,“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房里还有其?他?人。”
裴矜嘴唇颤动,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听到沈行濯淡淡道:“怎么来这边了。”
李徽柔不?着痕迹打量裴矜一眼,将视线投向?沈行濯。
举起保温食盒,轻晃两下,笑说,“来‘常颜’例行查账,正好听餐厅经理说你在这里,我就想着过来跟你打声招呼,顺便帮他?们?分担一下给?你送餐的工作任务。”
沈行濯忽略她?的玩笑话,就前半句发表评价,“叫他?们?定期过去跟你汇报,何?必亲自跑来一趟。”
“你把这家酒店交给?我,我总得好好管理才是。”李徽柔加深笑意,“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沈行濯不?再作声,目光扫向?杵在原地的裴矜,在她?后腰位置轻碰一下,“饿不?饿。”
裴矜猛然顿了顿,偏头看?他?,机械摇了摇头,“还好,不?太饿。”
当着李徽柔的面,即使知道对方或许看?不?到这些藏在身后的小动作,但裴矜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这种?触碰。
大概是因为她?是沈知妤的姑姑,在她?面前很难不?觉得拘谨和心虚。
随着裴矜转头的动作,李徽柔无意间扫到对方颈侧留下的浅淡痕迹。
瞳孔微闪,笑容凝固在嘴角,很快恢复常态,“既然你还有客人,我就先不?打扰你了……拜。”
沈行濯并未挽留,“去吧。”
把食盒放到置物柜上,李徽柔转身,离开?前,突然回头看?向?沈行濯,“对了。”
沈行濯懒散望过去,无声示意她?往下说。
“今晚二哥和二嫂去我那儿吃饭,你要过来吗?”
“不?去了,我还有事。”
李徽柔深吸口气,“……后天是我生日,他?们?提前过来给?我庆生。所以,一顿饭都不?能一起吃吗?”
“后天我让助理把礼物给?你送过去。”沈行濯平声静气地说,“生日快乐,徽柔。”
一句祝福语,相?当于委婉拒绝。
李徽柔怎么会听不?出,没再开?口,握紧门把手,推门离去。
关门声很轻,轻到让人忍不?住怀疑对方是否被抽走了全部力?气。
不?知道为什么,裴矜觉得自己居然能够理解李徽柔此时的心境。
就像除夕那夜,看?见她?从亭台离开?,脚踩在沾了雪的石子路上,发出清脆响动。那声音如同心碎。
“在想什么。”沈行濯看?出她?的沉思。
裴矜回过神,怔怔看?他?,“我还以为你会去。”
毕竟今晚是跟她?在一起,这根本不?算什么重要的事。
“你希望我过去?”沈行濯睨她?,面上分辨不?出喜怒。
裴矜哑然,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希望吗?好像也不?。
可如果不?希望,她?又实在没什么立场去替他?决定他?的去留。
权衡之下,她?只?好说:“我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她?的想法对他?来讲根本不?重要。裴矜冷静地想。
至于自己为什么不?希望他?去,坦白讲,她?不?太清楚原因,一时有点茫然。
沈行濯寡漠瞟她?两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拿起食盒,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早餐席间,裴矜没碰任何?食物,只?坐在那里小口抿牛奶。
沈行濯看?出她?的异常,“怎么了。”
裴矜如实说,“今天的事……我怕妤妤会知道。”
之前在祖宅,裴矜只?见过李徽柔三次。
一次在堂屋,一次在吃年夜饭的餐厅,还有一次在亭台外。每次都是远远相?望,并没打过实际照面。
她?不?确定李徽柔是不?是能够把她?认出来。
“为什么怕?”
裴矜哪里敢说是因为怕沈知妤知道他?们?之间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思索几?秒,放软语气哄他?,眉眼笑盈盈的,“我只?是不?想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沈行濯凉凉看?她?,没去拆穿她?的谎话。
叉起三明治,搁到她?面前的盘子上,“好好吃饭。事情我替你解决。”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裴矜没再说话,咬一口三明治缓慢咀嚼。
很奇怪,她?竟在这话里隐约听出了一丝宠溺。
很快又反应过来。
这些不?过只?是错觉而已-
周五上完课,裴矜以周末兼职为由,跟薛一蕊和周妍提前打好招呼。
告诉她?们?自己周末不?在寝室,周日下午自行去医院看?望沈知妤。
知道她?出去兼职是常事,两人没觉得哪里不?对,简单道出嘱咐,让她?一定多注意安全,之后结伴去食堂吃晚饭。
裴矜换了件得体的修身连衣裙,化好淡妆,坐在座位上等沈行濯的电话。
好像没上次那般紧张了。
或许是昨晚他?的怀抱太过温暖,将他?们?无形中拉近许多,让她?莫名有种?“即便做出再亲昵的行为都正常不?过”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她?的身体和心里都在学着接受他?。
沈行濯打电话过来,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七点。
裴矜趴在桌子上险些睡着,被震动声吵醒,摸到手机,接通电话。
听到他?言简意赅地说:“学校正门等你。”
应声说了句“好”,主动挂掉电话,拿起包,出了宿舍楼。
天气发阴,薄雾朦胧,看?不?到月亮。寒风吹过来,裴矜觉得有些冷,加快脚步赶往校门口。
兜转两圈,找到熟悉那辆车,弯腰坐进去,看?见沈行濯目光对着笔记本屏幕,似在查阅邮箱里的什么内容。
见她?上车,沈行濯掀了掀眼皮,没吭声,继续做自己的事。
于叔透过后视镜友善问候:“裴小姐,晚上好。”
“于叔吃过晚饭了吗?”裴矜莞尔同他?寒暄。
“已经吃过了。”
裴矜抿唇笑了笑,泛起沉默。
车子引擎被启动。
裴矜不?知道去哪,想问沈行濯。见他?在忙,不?太敢打扰他?,索性将问题咽进喉咙里,扭头对着窗外发呆。
路上,余光注意到他?接了两个电话,她?没太细听其?中内容,但多少知道是跟公司有关的事。他?似乎比她?想象得还要忙。
直到车子驶向?盘山公路,沈行濯才合上笔记本,抬眼瞧她?,“穿这么少,不?冷?”
裴矜低头扫了眼自己的穿着,讷讷回道:“……也还好。”
“后备箱有备用外套,等等下车自己穿上。”
裴矜倏然挪动身体,往他?旁边靠了靠,伸手轻扯他?的风衣衣摆。
她?看?着他?笑,眉目含情,“我想穿你身上这件。”
沈行濯微微眯眼,垂眸看?向?她?朝他?伸出的那只?手。
车厢内环境昏暗,沿途路灯照进来,映出暖色光线。不?算明亮,但衬得她?手背颜色极白。
手腕纤细,似是稍微用力?就能轻易捏碎。予人一种?强烈的破坏感。
沈行濯握住她?的掌心,指腹在她?皮肤表层来回摩挲。
回传给?他?的,是光滑的细腻触感。令人十分愉悦的柔软。
见他?没言语,裴矜轻捏了下他?的食指,软声问:“可以吗?”
沈行濯勾唇,嗓音低沉,“可以。”
听他?说完这两个字,裴矜看?到他?把笔记本搁到夹层里,慢条斯理地将自己跟那件风衣分离开?。
分明指节缠进外套里层,卷起,铺开?,最后放置到膝上。
再之后,车内挡板上升。沈行濯侧身,将人抱过来。
裴矜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去哪里。
此时此刻,唯一知晓的,是她?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伴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
像是一种?她?从没体验过的如涨潮般的湍流,也像是灵魂出窍。因这一切的发生都太过突然与陌生。
漫长时间过去,车子早就停在沈家祖宅门前多时。
沈行濯从储物格里翻出纸巾,随手擦拭指间湿漉。打开?车门,将人裹进风衣外套,拦腰抱在怀里,缓步朝别院走。
裴矜额间冒出一层薄薄的汗珠,被风一吹,顿觉寒冷,下意识缩进外套。
随后睁眼,先是看?他?,再去看?雾蒙蒙的天。
似是有什么情绪拨雾而出。
因他?而肆意弥涨。
第24章 第 24 章
24/宿命-
裴矜被他带到他们第?一?次相见的那间书房。
室内并没开灯, 借着微弱月光,沈行濯抬腿朝里?走,将人?缓缓放到书架一?侧的软塌上。
周遭是昏黑的、幽暗的, 她看不到一?切,唯一?能看到且可?以直观感?受到的, 只有他。
鼻息间涌进少许水墨香气,混着古籍纸张的草木味道。
很快, 这些气味都不复存在, 被更强烈的、仅属于他的气息笼罩。
他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儒雅, 慢条斯理地作出引导, 不像刚刚在车上时那般来势汹汹。
裴矜难以思?考太?多,视线不断发直, 嘴角微敞, 氤氲的眸有水雾化开, 几分朦胧地注视天?花板和轮廓模糊的他。
她抓取不到任何, 因周围没有衣衫面料, 只能去抓紧他的背以及裹着软塌的布帛。
黑暗中?, 沈行濯伸手?去抚她被汗水浸透的黑发,替她拂去额间细密汗珠。
无意间触到她的眼角,察觉到指腹染上一?抹濡润。他动作微顿, 垂眸问她哭什么,嗓音格外沙哑。
裴矜温吞摇头,发烫的手?臂紧紧缠住他,伏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小声回应,带着细微哭腔说有些疼。
理智早就消散, 她实际已经?快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感?知到他一?再慢下来,温煦氛围将她彻底融化。
她逐渐被洇成一?汪泉水, 短暂平静之?后,水流忽地急速倾泻。
最终的最终,向漩涡中?心游离,飘浮靠岸。
很长时间过去,喧嚣短暂休止。
裴矜侧脸贴在软枕上,手?指轻微发抖,因刚刚小臂支在垫上太?久。
沈行濯伸手?摸索到壁灯开关,按下。暖光在室内四散开,照在她散着红晕的纤瘦肩膀。
捡起地毯上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沈行濯倾身,轻吻她的发顶,“抱你去洗澡?”
缓了许久,裴矜才有所反应,麻木摇头,已经?没有力气多说一?个字。
沈行濯见状,将人?揽进怀里?,从外套口袋掏出烟盒,指间夹带细细一?根,垂敛眼皮,按动打火机。
烟晕缭绕,透过分散的雾气,他粗略扫了眼周围环境,随即低头去看她。
隐约记得在这间书房初见她的场景。
灯影闪烁,她站在门?口,澄净一?双眼睛盯着他看,眉梢青涩风情若隐若现。
眼底有畏惧,但还是鼓足勇气对他说: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自?己进去找。
结合此情此景。
他难得信一?回宿命。
同时也承认,带她来书房不只是临时兴起。
而是在酒店那晚的突发奇想?。
一?支烟燃尽。沈行濯伸手?,握住她的掌心,轻揉把玩。
目光移向手?腕附着的一?圈浅淡红痕,不由眯了眯眸子。
她皮肤太?娇.嫩,本就没使出多少力气,却能轻易在上面留下印记。
又过了一?会,裴矜僵硬动了动身体,放软语气喊他:“……沈行濯。”
喉咙干涩得不行,掺杂了几分哑意。
“怎么了。”沈行濯对上她泛着水雾的眼睛。
“那晚为什么……让小钟送我去‘常颜’。”没由来地想?起这件事,裴矜眼睫微微颤动,轻声问他。
沈行濯没第?一?时间搭腔,两指钳住她下颚,拇指稍稍使力,帮她擦掉嘴角多余的口红晕染。
“怎么突然这么问。”松开她的同时,他平和开口。
“本延水湾离公司近很多,不是吗?”裴矜忍着全身酸痛,手?臂微抬,将披在身上的外套裹紧。
顿了几秒,补充,“如果单纯图方便快捷的话,你好像不会舍近求远。”
沈行濯定睛看她,审度意味明显。
裴矜扯唇浅笑了下,没去躲闪,大方与他对视,眼角沾着没来得及干涸的水珠。
“想?知道原因?”沈行濯目光发深。
“……想?。”
“那间房里?有个节点还不错。”
第?一?次带她过去时,她精准算着他陪她的时间还剩多少,眼底闪过那抹真,让他动了想?再带她去一?次的心思?。
短暂动容也好,因欲而起也罢,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其他原因可?言。
裴矜不懂,茫然看他。
沈行濯不再多说什么,拾起衣裤随意套上,抱她去楼上卧房。
推开雕梁画栋的木门?,迈过榉木门?槛。
裴矜环住他的脖颈,小声在他耳边说自?己有些口渴。
沈行濯不动声色扬了下眉,将人?放到床上,起身去倒水。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水杯。
裴矜正要伸手?去接,中?途被他攥住手?腕。
听他清冽嗓音哑了几分,“喂你。”
喉结滚动,喝了一?口,掌心紧扣她的后脑,低头,覆上去。
两个小时后,她满身沾了汗水,瘫在他怀里?,任由他抱她去洗澡,喉咙干涩得比刚刚还要厉害。
思?绪涣散前一?秒,感?知到他低头去吻她的额头。不染任何欲.念的一?个吻,更像是在安抚她因初次而产生的紧张情绪。
像有什么绵软无力的东西在她心头悄然撞了一?下。
明知危险,还是忍不住想?去一?再靠近。
似懂非懂,随即恍然。
这明明是飞蛾扑火的前兆-
裴矜睡到日上三竿才逐渐转醒。
身旁早已空空如也。
床头搁置一?件叠放整齐的淡色连衣裙,衣领位置有标签,还没来得及摘掉。
坐起身,把东西拿过来,粗略打量两眼——尺码和她平时穿的一?模一?样,风格跟被丢在楼下书房、沾了大片水痕的那件大差不差。
呆坐了会,踉跄下床,收拾完自?己,推门?出了卧房。站在门?外围栏处,抬眼,向远处眺望。
昨夜还是阴雾缠绕的天?气,今天?转为晴空万里?。鼻息间隐约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没在原地久留,迈开脚步下楼。
在书房并没看到预料中?的沈行濯的身影。
两个穿清洁服的年轻女生正在打扫房间,听到动静寻声望过去,朝裴矜友善颔首,“裴小姐,上午好。”
裴矜滞了两秒,回以一?笑,“上午好。”
“您请便。我们收拾好很快离开。”
裴矜点点头,向其中?一?人?问起沈行濯,“沈先生去哪了?”
“先生临时有事外出一?趟,很快回来。等等厨房那边会在白樱棠布菜,您出去会看到过街楼对面有人?在等您,他会带您过去就餐。”
“好,谢谢。”
“您客气。”
没再过多询问,裴矜径直朝门?口走,打算去吃午饭的地方等沈行濯。
离开前,余光瞟到其中?一?人?正在清扫软塌,推门?动作下意识一?顿,随即迅速走出书房。
多少有些窘迫。
跟候在那处的工作人?员汇合,裴矜被他带往朝南方向的院落。
沿途,听他热情介绍:“现在是樱花盛开季,白樱棠那边景致很美,先生昨日还特意着人?过去重新造了景。我今早偷偷去看过,真的很美,一?草一?木比以往还要好看。”
裴矜被他狡黠表情逗笑,随口接过话茬,“那边平常不被允许过去吗?”
“倒也没有。不过先生的母亲从前比较喜欢去那儿,后来……”他欲言又止,摸头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啦……主要大家怕经?常过去触景生情,所以平时都不怎么会去。”
知道这是沈家家事,他不方便透露太?多,裴矜自?是不会再问,看似不经?意地直接转移了话题。
浅聊几句有的没的,谁都没再主动开口,默默穿过天?井区和亭中?楼阁,挪步前往目的地。
心里?有些疑惑,不明白沈行濯为什么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带她来赏樱花。
左思?右想?不得结果,但同时又忍不住不去动容。没人?会把沈行濯的用心对待当作无动于衷,包括她在内。
连续走了二十多分钟,看到一?处占地面积不大不小的苏式庭院。飞檐翘角,立于百米开外。
绕过青石路一?直朝里?走,经?过避水檐,终于能清晰瞧见匾额上刻着的“白樱棠”三字。
“我就送您到这里?。里?面有人?在备菜,您可?以先行用餐,先生估摸着晚些时候能到。祝您用餐愉快。”
裴矜转头朝他微微一?笑,礼貌道了声谢。瞧他逐渐走远,这才迈进大门?。
突然明白为什么这里?会被取名?为“白樱棠”。
花如其名?,周遭大片白樱树,外加园林绿景作辅助点缀,景象别致怡人?。
屋内有三个戴厨师帽的人?正在忙碌,见到裴矜,颔首打了声招呼,之?后继续忙自?己的事。
裴矜在窗沿旁边坐下,随手?倒杯温茶握在手?心,托腮看向窗外,边赏景边等沈行濯。
喝到第?五杯茶的时候,听见门?外传来细碎脚步声。
裴矜定了定神,稍微坐直身子,抬眼去寻声源处,恰巧看见沈行濯高挑身影出现在拐角位置。
他穿了件纯黑羊角扣大衣,肩头落了两三片白樱花瓣。一?黑一?白,两色对比明显,趋近于无尽苍白的暖调。
心境使然,此刻的他不会让她觉得像从前一?样有过多距离感?。她坐在那里?,透过雕花窗景,看他缓步走向自?己。
沈行濯进门?,对上她投来的目光,平静扫了她一?眼,走过去,在对面坐下,“什么时候过来的?”
裴矜笑了笑,“有一?会了,但来得不是很早。”
“怎么没先吃。”
“想?等你一?起。”
沈行濯掀起眼皮看她几秒,视线移向她手?里?的茶杯,伸手?拿过来,浅抿一?口温热茶水。
杯壁还残留着她掌心的余热温度。
茶杯见底,沈行濯吩咐开餐。两人?挪到餐桌旁就坐。
裴矜大致看了眼桌上菜肴,基本是些精致的苏州菜。
面前搁着一?小碗冒着热气的酒酿圆子,捏起汤匙,低头喝了一?口。很甜。
沈行濯似乎没什么胃口,没动筷,随手?点了支烟,之?后将打火机丢到桌上。
起初谁都没讲话。裴矜犹豫片刻,放下汤匙,看他。
“怎么了。”沈行濯注意到她的动作。
“我想?知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一?段“交易”而已,她想?不通他这样做的原因。
沈行濯面色浅淡,伸手?掸了掸烟灰,“矜矜。”
裴矜顿了顿,轻“嗯”一?声。
“跟了我,总不至于叫你吃亏。”
他缓声回答她的问题。
第25章 第 25 章
25/沉沦-
吃过午饭, 两人移步到亭中阁院。
裴矜靠在榉木躺椅上,被太阳一晒,人有些懒怠。
侧身, 放眼去望亭外的杂木一角和大片白樱林。
赏心悦目瞧了片刻,不知不觉将目光移向坐在不远处开视频会议的男人。
他似乎真的很忙, 无?数公事私事等着要?去处理。
此刻越是?能够感?受得到他的繁忙,越是?让她觉得眼前这些景致来得尤为珍贵。
过了一会, 有人过来送水果。
裴矜从躺椅上离开, 起身坐到茶桌旁的软垫上。拿起火柴, 点燃檀香, 盖上瑜石香炉盖子。
盯着余烟袅绕的雾气发了会呆,低头, 叉起一块青提放进嘴里缓慢咀嚼。
时间没过多久, 沈行?濯合上笔记本电脑, 来到她面前, 停住脚步, 垂敛眼皮注视她。
眼神交汇, 裴矜下意识往旁边挪动身体?,扯过另一个软垫,方便?他坐过来。
软垫跟软垫之间的距离无?限贴近。
跟之前在餐厅那?次的摆放位置大相径庭。
沈行?濯瞟了眼搁在地毯上的垫子, 靠近,顺势坐在上面。
抬起手?臂,指节轻碰她的发丝,安慰似的抚了两下,“临时有个会, 推不开。”
裴矜有些意外他会跟她说这些,愣了下, 很快反应过来,莞尔,“我没有等多久。”
沈行?濯收回手?,摸出手?机,似是?给?什?么人发了条消息。
短暂沉默。
裴矜主动找了个话题,“这里很漂亮,陈设布景让我想到了杜老师书房里藏品级的园林模型。”
“之前的确有向他请教一二。”
“……是?你送他书法真迹那?次吗?”
“你知道?”
“前不久去探望过老师,他有跟我提过你。”裴矜笑说,“那?副作品我仔细瞧过,赏析价值很高。”
沈行?濯瞧见她眼底闪过的亮光,“库房里还有另外一副唐作,喜欢的话走之前我叫人找出来送你。”
裴矜没想到他会如此大手?笔。
毕竟这东西有价无?市,真金白银根本买不来。
裴矜摇了摇头,“我留着只会暴殄天物,还是?把它留给?以后有需要?的人吧。”
“一件礼物而已,不至于让你有太多负担。”他淡淡道。
“沈行?濯。”她轻声喊他。
沈行?濯目光落在她身上,用眼神无?声询问?什?么事。
“其实比起那?副作品,这里的一花一木对?我来说才是?最贵重的礼物。”裴矜弯起眉眼看他。
沈行?濯回看她。
这抹笑逐渐跟之前在日料店外见到的那?副重合,最后定格。
一时兴起。掌心覆上她的脸颊,低头,唇正要?落下去。
倏然?被脚步声打断。
有身影正在往这边靠,手?里捧着三四?本古籍。
走近,将东西放到茶桌上,向沈行?濯颔首示意,“先生,您要?的这几?本给?您找来了。”
沈行?濯点头,“辛苦。”
裴矜把视线投向桌面,拿起最上面一本,粗略瞧了瞧。
等人离开以后,呢喃出声,“这不是?……”
文言丛书《说郛》。
是?过年期间她问?他借的五本书中的其中一本。
“待在这无?聊,找出来给?你解闷。”沈行?濯说。
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有一点令人不解,“这本我看过了。”
“那?就再看一遍。”
裴矜的疑惑很快被消解掉。
看到他拿过她手?里的书,翻开,找到其中一卷。标题上四?个字映入眼帘——渔樵问?对?。
几?乎是?一瞬间,让裴矜想起除夕夜那?晚,在亭台内她故意问?他的那?个问?题。
——如果鱼没有因为食物而受害,又该如何?钓到鱼?
他的回答是?:靠垂钓者的智慧,而不是?所谓的愿者上钩。
这话被她清晰记到现在,就连当时对?他产生的那?种惧怕感?都记忆犹新。
察觉到她的出神,沈行?濯大致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也不急着声张,耐心等她主动开口。
思绪游离回来,裴矜怔怔问?他:“真的要?再看一遍吗?”
沈行?濯挑唇,将人抱过来放到腿上,把书塞到她手?里,“我教你解析。”
起初,他是?真的在教她解析。逐步渗透至每个词汇、每个拗口晦涩的文字,品读细致入微。
清冽嗓音响在她耳边,语速不疾不徐,声线平稳。莫名予人蛊惑感?。
后来不知怎么,解读逐渐升华,他开始教她如何?“钓到鱼”。
她捏着书的双手?因贴在身后的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微微颤抖。
他的手?不再隔着层层面料,而是?严丝合缝地真切感?受。这种实打实的接近着实叫人难捱。
手?腕无?意识垂折,古籍被丢到地毯上。
有风拂过来,吹凉了肩膀表面留存的那?抹水痕。裴矜猛然?打了个寒颤,窝在他怀里,小声对?他说:“能不能……去房间。”
尾音一再放软,语气趋近于祈求。露天的场所,更能衬托出她的生涩。
偏偏沈行?濯没打算如她的愿,平和说:“这里不会有人进来。”
“……我怕。”
“怕什?么?”沈行?濯眸色渐深,耐性十足地明知故问?。
他似乎不容她商榷,可微弱存在的理智告诉她,这一切好?像还有扭转的余地。
裴矜稍稍仰面,唇碰到他的喉结,“求你……小叔。”
沈行?濯捏住她的下巴,与她对?视,“叫我什?么?”
感?知到一丝危险,裴矜忍着没去理会,鼓足勇气又喊了一声。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沈行?濯轻笑了声,“倒是?我低估了你。”
“……”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胆子这么大。”
裴矜听不太出这笑声蕴藏的喜怒,但大概能分?得清,这话不是?责备的意思。
耳根有些发烫,将脸埋进他外套里,静候他的抉择。
到底还是?依了她。
但总要?换些对?等的报酬才算了事。
过程中,他熟知她的各种情绪转变,知道哪些节点值得深陷或顿住。
直至最后,听她断断续续地喊这声称呼,一遍又一遍-
在祖宅待了两天。
周日下午,裴矜被沈行?濯送到医院对?面,打算去看望一下还在住院的沈知妤。
正要?从车上迈下来,手?腕被他攥住。裴矜转过身,回头看他,柔声问?:“怎么了吗?”
沈行?濯捏了一下她的手?心,“这就走了?”
裴矜不明所以。
“东西忘记拿了。”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副驾驶座放着刚刚给?沈知妤买好?的水果跟补品。
裴矜滞了滞,“差点忘了。我下车再拿。”
他松开她,随口提起:“以后需要?用车随时联系小钟。”
“知道了。”
下车,绕过车身,打开副驾车门。
将东西拎在手?里,裴矜正要?对?他说再见,倏地想起什?么,“对?了。”
沈行?濯懒散瞥她,等她继续往下说。
“我们现在能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吗?”裴矜笑了笑。
沈行?濯平静开口:“联系方式不是?摆设。”
“你太忙了,我不太敢打扰你。”她如实说。
“到时候等我电话。”
“好?。那?我走了……再见。”
过完马路,裴矜不自觉地回头去寻,发现车尾早已消失在拐角处的十字路口。
脚步停顿两秒,继续往前走,迈进医院大门,乘电梯直达楼上住院部。
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沈知妤正靠在床头玩手?机。
余光瞟到有道身影走近,见来人是?裴矜,沈知妤眼睛一亮,支着手?臂坐起来,“矜矜,你终于来啦。”
把带来的水果和补品放到一旁,裴矜向前几?步,坐在床沿,关心询问?:“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再有几?天就能出院了。”
“等出院那?天我来接你。”
“好?啊。”
浅聊几?句,裴矜问?起为什?么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在病房。
昨晚跟沈知妤微信聊了几?句,知道最近两天都是?沈知祁在医院陪护。眼下没见到他人,不免觉得奇怪。
“今天是?我姑姑生日,晚上有家宴。”沈知妤说,“我曾祖母之前特意交代过,说今晚非特殊情况不得缺席。我们家里人除了我以外应该都去赴宴了。”
裴矜拿起桌上的果冻橙,问?她:“要?吃吗?我帮你剥。”
沈知妤回以一笑,大方点头,“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低头剥皮的空隙,裴矜就她刚刚说的话作出回应:“生日能得到重视,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是?啊。不过今晚聚餐也不全是?因为我姑姑的生日。”
“还有什?么原因吗?”
“我听我弟说,曾祖母这么费心费力地召集家里人见面,好?像是?为了给?我小叔介绍相亲对?象。”
捏着橙子的手?一紧。
有橘色汁水顺着指缝流出来。
快速缓了几?秒,裴矜露出微笑,“……结婚对?象吗?”
“应该不是?。”沈知妤说,“我猜曾祖母的意思可能是?想把世交家的孙女介绍给?我小叔,让他们自由发展。最终结果如何?,还是?由他们自己定。”
裴矜没有立场去问?,也就没再多问?。
这个话题没持续太久,很快被沈知妤转移。
陪沈知妤待到傍晚,裴矜从医院离开。路上,漫无?目的地缓步走。
不知不觉走到寒假兼职的那?家便?利店门前。对?面有栋大厦,是?沈行?濯公司的所在地。
以前倒没觉得,如今细瞧,发现两地相隔得并不算特别近。
中间有条马路,将闹市区分?割成繁华和萧条两种商业模式。
两个极端词汇作定义,难免会让人在心里进行?对?比。
最后得出总结——
天壤之别-
周五晚上,有电话打进来。
裴矜接到的不是?沈行?濯打来的,而是?小钟代为转达,说沈先生一个小时以后在学校附近的中谷小区等她。
随后,微信发来具体?门牌号。
心里有好?奇,但没表现出来,应声说了句“好?”,主动挂断电话。
简单收拾完自己,离开学校,径直赶往事先约定好?的地点。
裴矜做家教时来过这个小区两次,知道这里是?独栋的单身公寓,每个楼层只此一户。
迈进单元门,乘电梯上22楼。出了电梯,走向不远处半敞的房门。
室内没开灯,仅有门外棚顶的白炽吊灯用作微弱照明。
进门一瞬,合上门,房间里透进黑暗光线。裴矜左手?摸索墙壁,凭借本.能意识试图寻找灯光的总控开关。
指腹刚碰到电子屏幕,还没来得及点亮,掌心被从身后贴过来的男人握住。
鼻腔里涌入琥珀与雪松木的气息。
下一秒,肩膀被按在墙壁旁,惊呼声被他用唇堵住。
他唇.齿间始终冰凉,却能一次次将她灼烧成灰烬,不自觉地惹人一再深陷。
良久,他终于放开她,同她拉开些许距离。
裴矜大口呼进新鲜空气,周围幽黑,看不到任何?,感?观变得格外敏锐。
听到不大不小的动静,是?包装被撕开的细碎声音。
一切开始之前,她忽地伸手?,想去触碰他。短暂纠结,还是?选择放弃。双臂悬在半空,最后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
空旷无?光的陌生房间里。
仅这一刻,是?清醒看着自己沉沦的开始。
第26章 第 26 章
26/你会想我吗-
裴矜洗完澡出来, 想去?客厅倒杯水喝。
看到?沈行濯正坐在沙发上抽烟,手?臂懒散搭着?沙发扶手?。
他用的客卧浴室,比她?先一步洗完。身?上裹着?一件黑色浴袍, 带子随意系在腰间,衣领半敞, 露出冷白皮肤。
听到?动静,抬眸看向她?这边, 用眼神示意她?过来。
接收到?讯号, 裴矜犹豫两秒, 挪动脚步, 在他身?边坐下?。
瞧见茶几上摆着?一瓶喝过的巴黎水,没想太多, 拿过来拧开瓶盖, 仰面喝了一口?。
太缺水, 以至于眼下?顾不了别的。
接连喝了小半瓶, 裴矜才觉得稍微解渴。将瓶身?搁到?膝上, 余光注意到?沈行濯在看她?。
转头, 和他四目相对。他投来的目光无波无澜,又似乎多了抹难以言喻的品读。
看不太懂,索性?放弃琢磨, 不让自?己继续深究下?去?。
敛了敛神色,扯出微笑,主动开口?:“我还以为你这周不会找我。”
上次在医院听沈知?妤提起家宴,让她?莫名产生一种预感,以为沈行濯近期无暇分身?, 根本不会想起主动找她?。
沈行濯微微眯眼,透过烟雾瞧她?, “你好像更希望我不找你。”
裴矜摇了摇头,说出的话亦真亦假,“我其实很想见你,但是不敢打扰你。”
“想见就见。”沈行濯睨了一眼,没去?挑明她?话里的真或假。
“那我能加个你的私人微信吗?”
沈行濯没多说什么,身?体向前倾,拿起手?机,随手?递给她?,“密码四个0,自?己加一下?。”
他今天似乎格外好说话。
裴矜接过手?机,当着?他的面解锁,找到?添加好友,输入自?己的微信号,发送好友申请。
一系列动作完成,正要按灭屏幕,无意间扫到?聊天框内多了条财务部总监新发来的消息。
下?意识瞟了眼,“城南度假村”几个字闯进视线范围内。
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把手?机重新放到?茶几上,笑说:“我手?机在包里,等等通过。”
“饿不饿。”沈行濯问。
“还好,不是特别饿。”
“晚饭想吃什么,叫人外送过来。”
裴矜略微思索一下?,“你决定就好。”
沈行濯给助理?打了通电话,简单吩咐几句,率先挂断。
伸手?,轻拍两下?裴矜的后腰,“帮我拿下?外套。”
裴矜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玄关处。
地毯上堆积着?两人的衣服,摆放位置凌乱。周围散着?两颗纽扣,是从她?裙子上扯下?来的。
灯光澄亮的环境下?,越看越觉得难为情。
没想太多,裴矜走过去?,弯腰把那件黑色风衣拾起,再重新回?到?沙发上。
沈行濯从口?袋里随意翻了两下?,摸出两张卡。
裴矜一眼就能分辨出——一张是这个小区的门禁卡,另外一张是附属黑卡。
“这里以后是你的地方,走之前记得把门锁指纹换掉。”沈行濯平静说,“还需要添置什么,直接去?买。”
他递过来,她?下?意识接过。
捏在手?里,沉甸甸的。
进门时隐约能联想到?这一层面。物质与需求的置换,维持着?一种诡异的交易平衡。
按理?来说,她?本该松口?气的。起码就目前来看,他短时间内没有要跟她?说结束的打算。
短暂权衡,裴矜将黑卡还给他,“我其实没什么特别需要用钱的地方。”
沈行濯不作声,等她?说完还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至于这里,我先住下?,你想过来的话随时可以过来。”
怕他会察觉出什么,裴矜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在他唇边印下?一吻,紧跟着?补充,“谢谢你,沈行濯。”
他们之间离得足够近。
沈行濯顺势钳住她?的下?巴,细瞧一番,“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不高兴。”
“别对我说谎。”
“真的没有。”裴矜挤出笑意,“我只是觉得,比起想要这些东西,我更想陪在你身?边久一点。”
沈行濯依旧浅薄的口?吻:“这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我想……让我们的关系再纯粹些。”裴矜吸了吸鼻子,嗡着?嗓子说,“难道做一次就一定要从你身?上换来些什么吗?”
她?身?上携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矛盾感。
或许是出自?于她?本身?,或许是源于演技。
眼下?沈行濯不太想仔细追究这些,同时也察觉得出,她?在尽力取悦他。
“我说过,跟了我总不至于叫你吃亏。”他指腹摩挲着?她?的唇下?皮肤,力道不轻不重。
“我没觉得是在吃亏。”怕他不信,她?轻声又重复一遍,“真的,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片刻,沈行濯将手?移开,身?体向后靠,不再去?看她?,也不再提及跟这个话题有关的一切。
静坐两分钟,抽完余下?的烟,这才徐徐开口?:“晚上还有事,陪你完饭再走。你今晚可以住这里,顺便?熟悉一下?环境。”
裴矜自?是不会再拒绝他的提议。
点头说了声“好”。
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好在这种似有若无的局促氛围很快被打破。
有人送餐进来,将各式西餐从保温箱里拿出,整齐摆好盘。做完这些,礼貌告退。
一顿饭吃得如同嚼蜡。
沈行濯全程没怎么讲话,她?也就没主动去?找话题。
表面故作镇定,实际根本分辨不出他的情绪,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都捕捉不到?。
这种无力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原以为待在他身?边的时间越长,越能让自?己找到?了解他的机会。
到?底是她?高估了自?己。
饭后,沈行濯换好衣服,准备离开。
临行前,裴矜喊他的名字。他回?头扫她?一眼。
裴矜没什么犹豫,踮起脚尖,主动送上自?己的唇。
她?的吻太过温吞,且技术不好,实际并不会给他带来多少感觉。
察觉到?他的不予回?应,她?似乎有些着?急,有样学样地探进去?,与他唇齿勾缠。
终于,沈行濯双手?握住她?的腰身?,将人半压在鞋柜上,直接反客为主。
过了良久,他站直身?体,后退半步,顺带拉她?起来。
替她?擦掉唇边多余水渍,掌心轻抚了下?她?的后脑,“走了。早点睡。”
刚转过身?,袖口?被她?攥住。
沈行濯目光略微发深,“不想我走的话,我们不如做些正事。”
转瞬,裴矜松开手?。仰面问他:“你会想我吗?”
“你希望我想你吗?”
“希望的。”
沈行濯没搭腔,而是说:“照顾好自?己。”
知?道他在退步,裴矜轻轻“嗯”了声,没再继续追问。
停顿几秒,朝他浅浅笑一下?,“对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下?次能不能……不要让其他人联系我,我想第一时间发现?打电话过来的人是你。”
沈行濯垂眸去?看她?的表情,短暂观察了会,言简意赅地丢下?三个字:“知?道了。”
“那你路上小心,晚安。”
“晚安。”
说完,推门离开。
裴矜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出神,随后反应过来,转身?往回?走。
路过客厅的时候,抬眼看见那张黑卡赫然躺在茶几上。
他并没带走,似乎也没打算带走。那抹扎眼的黑映进眼帘,逐渐渗进身?体的各个肌理?。
最终糅合成一种无端令人紧绷的精神状态。
情绪绷直、放松、流逝。
像握不住的沙-
沈知?妤出院那日,裴矜跟两个舍友去?医院接她?。
四人先去?附近餐厅吃了顿午饭,然后坐沈家的车回?到?学校。
陆续过了一段时间,期间沈行濯没再联系过她?。
听沈知?妤说他最近不在清川,似乎出国筛查投资项目去?了。
对于他的行程,她?一向不知?情,也从没主动问过他。那晚虽然加了他的私人微信,但至今没给他发过一次消息。
不知?道该跟他聊些什么。
而且多少也会顾及到?他的忙碌,觉得他大概没空回?复她?的消息。
周四上午,上完第一节 专业课。
课间,裴矜接到?小钟打来的电话,听他说定制的几样家具到?了,询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到?时候着?人送到?家里。
她?简单作出回?应,告诉他自?己下?课之后就能过去?。
上完最后一节课,裴矜赶到?中谷小区,与小钟和送家具上门的工作人员碰面。
忙碌完,工作人员先走一步。小钟正要告辞,被裴矜叫住,听她?问起沈行濯的近况。
小钟笑说:“其实您大可以自?己去?问沈总。”
裴矜跟着?笑了笑,开起玩笑,“我不敢呀。”
“沈总今天早上刚抵达清川,紧跟着?去?了公司。估摸这会已经?开完会,马上要吃午饭了。”
裴矜道了声谢,将人送到?门口?。正要同他说再见,看到?他突然转过身?,面对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小钟犹豫一下?,对她?说:“裴小姐,您可以试着?联系一下?他。”
裴矜面色微愣,张嘴想问原因。
在她?问出口?的前一秒,小钟率先解答出声:“在我看来,沈总虽然忙,但在处理?公事和私事的时间分配上从来都是很明确的。”
小钟走后,裴矜思索片刻,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列表,想给沈行濯发条消息。
短暂犹豫过后,切掉微信后台,直接找到?他的手?机号码,一鼓作气拨通。
待接铃声响了许久才被接通。
听筒里传来嗓音细腻的一声“喂”。
即将脱口?而出的问候噎在喉咙里,生生顿住。
“你好,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的女人问。
裴矜没说话。
对方接连重复两遍。
过了几秒,听见沈行濯清冽嗓音:“谁的电话。”
女人说:“不知?道,没有备注。”
“挂了吧。”他语气平淡。
“……好。”
没有任何?犹豫。
电话被挂断。
第27章 第 27 章
27/爱上他了?-
沈行濯洗完手, 走到办公桌旁,落座。
乔温倪将他的手机搁到桌面,从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 递给?他。
温声解释:“刚刚那头没?什么动?静,不知道?是谁。也?可能是通骚扰电话?。”
沈行濯没?吭声, 不甚在意,慢条斯理地擦干双手。
身体微微向后靠, 阖目, 两?指不断揉捏疲惫眉心, 整个人阴郁得厉害, 似是心情极差。
看出他的倦怠跟冷然,乔温倪说:“我好像很多年没?看到你动?怒了。坦白讲, 觉得还挺稀奇的。”
沈行濯徐徐睁眼, “刚刚董事会上你也?看见了。保守派冥顽不灵, 不拿出些态度怎么镇得住。”
“所以你这是见不得那群老?顽固欺负徽柔……冲冠一怒为红颜?”
“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尤其是当着?她的面。”沈行濯淡漠开口。
乔温倪正了正神色, “我们作为外人能看清局势, 知道?你这么做更多是为了公司以后投资整合模式的改革,但她未必看得清。”
叹了口气,乔温倪又说:“徽柔生日前两?天——就是跟我和贺舟吃饭的那个晚上, 和我们提起白天在‘常颜’见过你,说这件事的时?候脸色很难看。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们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问她她也?不肯细讲。”
“我跟她之间从来不会发生什么。”沈行濯口吻平静,“该说的话?除夕那天已经说过了,多说无?益。”
“作为兄长, 你多少哄她两?句。”
“哄她是她那个相亲对象该做的事,不是我该做的。”
知道?向来劝不动?他, 乔温倪没?再多言,转念聊起工作上的事,“你已经连轴转好几天了,要不要回去休息?下午战略部那边的报告会我去盯着?就可以。”
“不用。你自己应付不过来。”
乔温倪知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等?会见。”
“嗯。”
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下,扭头看他,乔温倪笑说:“有些日子没?跟我们一起吃饭了吧?晚上来家里聚一聚,你二?哥下厨。”
沈行濯没?推脱,目光浅扫过去,“让他备好藏酒。”-
裴矜窝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睡得不算沉,隐约觉得有些冷,中途被冻醒过两?次。
意识重新陷入混沌,没?过多久,又被震动?声吵醒。胡乱摸索到手机,看了眼屏幕,发现是程郁打来的电话?。
忍着?头痛坐直身体,指腹划向接听键,“……怎么了?”
电话?另一边的程郁沉默几秒,“你鼻音好重,感冒了?”
“没?,刚睡醒,还没?缓过来。”裴矜定了定神,轻声说。
听出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对,程郁语气多了抹认真,“要是事情进展不顺利,或者你这边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记得跟我说,别一个人死扛。听到没?。”
“我知道?,放心吧。我这边目前没?什么难处。”说完,裴矜转移话?题,“你找我什么事。”
“想见你一面。”
“见我?”
“不是我想。她来清川出差,说很长时?间没?看到你了,想见你。”
裴矜勉强挤出笑意,故作轻松地笑了两?声,“你这是拿我当借口,想留她在清川待久一点?”
“看破不说破,好歹给?我留些面子。”程郁大方?承认,散漫跟着?笑,“所以你来不来?”
“来。地址告诉我。”
“我去学校接你。”
“不用,你陪她吧。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
程郁没?继续坚持,寒暄完,打开微信,给?她发了条位置共享。
裴矜大致扫了眼,退出共享,起身,径直进了浴室。
有汗水洇进衣衫面料,需要去洗个澡,清理一下自己。
顺带洗刷掉那些原本就不该存在的杂乱心绪。
再得空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
裴矜回宿舍换了身衣服,打车前往跟程郁事先约定好的那家中餐厅。
随着?侍者进门,看见坐在靠窗位置的两?道?熟悉身影。
还没?来得及走近,注意到坐在程郁对面的周橪转头望向她这边。四目相对,两?人相视一笑。
“周橪姐。”裴矜主动?打招呼。
“矜矜,好久不见。”周橪朝她微微摆手,“上次见面好像还是你高考之后的那个暑假?”
裴矜坐在她旁边的位置,莞尔,“是很久了。之前想去溱海看你,程郁不让。”
“别听他的。以后想我了随时?来找我玩。”
“好啊。”
对面的程郁适时?打断:“喂,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去找她了。”
“没?有吗?”裴矜悠悠看他。
“有吗?”
“有。”
“……”
在周橪面前,程郁鲜少会和裴矜拌嘴。见说不过,索性不再回应,拿出手机扫码点餐。
各式菜肴很快被端上来。其中有周橪爱吃的,也?有裴矜平常喜欢点的几道?家常菜。
他对吃向来比较讲究,但在她们面前,从不会以自己的口味为主。
程郁席间没?怎么讲话?,偶尔听见她们聊到自己,时?不时?会插几句嘴。
饭吃到一半,周橪去洗手间。
裴矜低头抿了口甜汤,问他:“你们和好了吗?”
程郁简单吐出一个字:“没?。”
“……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她拿我当炮.友,我单方?面拿她当女友。就这关系。”
“……”无?语看了他几秒,裴矜了然点头,“看出来了。”
“嗯?怎么看出来的。”
“你领口那里有根她的头发。”
程郁顺着?她的目光垂眸去看自己衣领的位置,瞟到上面粘着?一根栗色长发。
面色如常地捻起,扔到垃圾桶里,随即挑了挑眉,“我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
“你大概在想,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是我活该。”
“我虽然没?那么想,但我觉得你说得倒也?没?错。”裴矜用汤匙搅了搅碗里的汤汁,“当初辜负她的可是你。”
程郁瞳孔微闪,不置可否,“她可能是我逃不掉的命数。”
又聊了几句,程郁问起她这边的近况。
裴矜无?奈笑了笑,“进度停滞不前。”
“原因?”程郁蹙了下眉,“找不到切入口还是怎么。”
“都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
最近一段时?间心乱如麻,因为顾虑太多,险些误了正事。
这种如梦似幻的麻木感大部分来源于?沈行濯。他太有魅力,以至于?稍微得到一点他所给?予的好,就会轻易迷失方?向。
如同陷入迷障。
许多情感抽丝剥茧地渗进内里,逐步瓦解,最终被定性为后知后觉。
晌午那通电话?算是点醒了她。
他对她来说,只是短暂能够栖息的港岛。她不会一直滞在原地,他也?不会容她一直停留下去。
而他也?根本不会爱上一个攻于?心计、对他别有所图的人。
明?白这些,很多事自是不会再去计较。
程郁看向不断出神的裴矜,直言:“爱上他了?”
捏着?汤匙的手顿了顿,裴矜没?答他的话?,而是说:“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你能这么想最好,但我还是建议你不要逞强。”
“程郁。”裴矜放下汤匙,干涩勾唇,“感情对我来说真的重要吗?”
疑问句式,掺杂了明?晃晃的否定。
程郁喉结滚了滚,默不作声。
在心里替她作出回答。
重要。
但不自知-
周末,裴矜陪沈知妤在学校附近的商场逛街。
中途收到小钟发来的微信,说还有最后一件定制家具傍晚会送到中谷那边。
简单回复完消息,收起手机,专心等?沈知妤从试衣间出来。
两?人就近吃了个晚饭,之后回到学校。
沈知妤和其他朋友还有约,补好妆径自出了宿舍。
裴矜瞧着?时?间差不多,起身下楼,往中谷所在的方?向走。
步调缓慢、迟疑,直到踏进小区正门,才变得坚定。
在房间里等?了没?多久,有工作人员将家具送上门,同时?带来一个格外精致的盒状物品转交给?她。
裴矜盯着?手里砖红色的木盒打量——精工纹路雕刻,竹枝漆箱,以昂贵桦木作点缀。
不用细想就知道?这里面装着?的一定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裴矜没?急着?打开,询问工作人员这东西的来源,对方?微笑摇头,说他们只是按吩咐办事。
等?人走后,从包里翻出手机,拨通小钟的电话?-
手机震动?声在车厢内响起。
小钟系安全带的动?作顿住,拿出装在口袋里的手机。
犹豫几秒,接起:“裴小姐?”
电话?那边的裴矜简单描述几句事情的经过以及盒子的样式,问他是不是送错地址了。
小钟略微思索一下,很快恍然,“没?送错。是沈总送给?您的。”
裴矜泛起沉默。
小钟自顾自解释:“桦木盒是前不久临时?定制的,用作礼物的包装盒。我以为还要等?几天才能做好,没?想到他们提前做完又临时?给?您送过去了。”
裴矜说:“明?白了,谢谢你。”
“您客气。”
“……再见。”
“再见。”
断了线,小钟启动?车子引擎,将车子缓速驶离地下车库。
透过后视镜看向坐在后座的男人,再三纠结,忍不住问道?:“那个……沈总,裴小姐最近有跟您联系过吗?”
沈行濯掀了掀眼皮,“想说什么就说。”
“是这样……上星期我去给?裴小姐送家具,她问起您的近况,还说怕您忙,不敢联系您。我就跟她说……您虽然忙,但不至于?分不出时?间给?她。”
短暂冷场。
沈行濯说:“上星期什么时?候。”
“就是您从国外回来的那天中午。”
隐约想起什么,沈行濯点亮手机屏幕,往下翻动?通话?记录。
看到一串没?打备注的熟悉号码。通话?时?长二?十?几秒,通话?时?间是上星期四。
的确意外她会打电话?过来。
他们近期的相处模式如此,他不是看不出她的刻意放低姿态和假装讨好。举止言谈真假参半,演技一如既往的拙劣。
她带着?的目的性一向太强,这次也?不例外。他也?就由着?她,装作毫不知情,陪她演下去。
她说不敢联系,他便顺水推舟,对她说:想见就见。
以为她口中的“不敢”依旧是以退为进的手段。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她所说的“不敢”竟是真的不敢。
车子即将进入清川通往溱海的高速路口。
沈行濯淡淡吩咐:“先不去溱海。”
小钟愣了下,“那明?天早上在那边的洽谈会……”
“推到下午。”
小钟点头称好,“我们现在去哪。”
沈行濯没?说话?。
几乎一霎便懂了。
小钟放缓车速,将车子掉头,行驶一段距离,右转,拐进新的一条路口——
是通往中谷的必经之路。
第28章 第 28 章
28/来哄你-
裴矜尽量小心地打开桦木盒盖。
盒身内侧摊着一张泛旧绢纸, 澄心材质,纸面?行草布局缓急有节。观察字迹和随形章能看出是盛唐时期的书法作品。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上次在祖宅时沈行濯提到?的那副唐作。
没想?到?他竟真的把它找了出来, 甚至配制了精雕箱盒一起送给她。
裴矜坐在沙发上,盯着纸面?沉思片刻。良久, 敛回目光,抬头?往远处眺望。
视线微微发直, 面?上没什么多余表情?, 看不出高兴与否。
静坐几分钟, 盖上盖子, 将东西搁到?一旁。放空思绪,什么都不再?想?, 径直朝主卧浴室走。
不愿再?去肖想?其他, 也不愿再?自作多情?。眼下唯一想?做的, 就?是进去好好泡个澡。
将近两个小时过去, 裴矜裹着浴巾从里面?出来。
室内拖的鞋底沾了不少水, 踩在地面?上, 有些打滑。犹豫一霎,索性甩掉鞋子,光脚出了卧室, 打算去客厅倒杯水喝。
边走边擦拭湿漉漉的发尾。
余光倏然瞟到?不远处多了道熟悉身影。
脚步猛然一顿,连同手里的动作一起生生僵住。
裴矜定在原地,手臂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抬眸,讷讷对上他的眼睛。
他坐在那里, 面?前的烟灰缸多了两个被熄灭的烟蒂。
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哪里能想?到?沈行濯今晚会不打招呼就?过来。
完全是预料之外的事?。
无声对视,谁都没主动打破寂静。
裴矜屏气凝神, 率先开口?:“……怎么这么晚突然过来了?”
转念觉得这句话说得未免太?突兀,于是轻声补充,“你来之前可以让小钟告诉我一声,我好准备一下。”
她脸上浮现出沐浴后的不自然红晕。盯着看了几秒,视线稍微向下,移至她光洁纤瘦的肩膀。
沈行濯眯了眯眸子,没有丝毫犹豫,起身,抬腿靠过去。
站在她面?前,沈行濯平声静气地说:“去把鞋子穿上。”
被他一提醒,裴矜这才反应过来,有些羞然,扯唇勉强笑了下,“我顺便去换件衣服。”
“算了,穿我的。”他出声阻止,把自己的拖鞋给她,“先把头?发擦干再?去换衣服。”
沈行濯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将人带到?沙发上就?坐。
拿过她手里的干毛巾,覆在她发顶,不疾不徐地帮她擦拭还在滴水的头?发。动作轻柔,全程不曾言语,只专心做手头?上的事?。
有水珠滴在肩膀和锁骨的位置,顺着皮肤表层逐渐向下滑,留下一串潋滟水痕。
由上往下看,隐约能看到?胸.前的呼吸起伏。缓慢的,柔软的,格外吸睛的。
时间过得不快不慢。裴矜安静坐着,等?他替她做完这些事?。
过了会,沈行濯把毛巾随意丢到?软垫上,转身去洗手间拿吹风机。
回来时,躬身连接好电源,按动开关。室内很快充斥着吹风机运作的噪音。
裴矜任由他缓缓拨弄着发丝,感?知到?他的手指时不时会碰到?她的脸颊。携着一丝微弱凉意,是来自他分明指节的温度。
视线偶尔被几缕碎发遮挡住,很快又恢复清明。眼前唯一能清晰看到?的,是他枪灰色衬衫的面?料纹路。
几分钟以后,噪声休止。
察觉出沈行濯垂目注视自己,裴矜没闪躲,不慌不忙地仰面?回视他。
四目相对。她露出笑意,主动对他说:“沈行濯,谢谢你。”
“谢我什么。”沈行濯故意问她。
“那个桦木盒,我打开看过了。谢谢你的礼物。”裴矜大方接受。
“喜欢吗?”
“喜欢。”
“准备给我些什么以作谢礼。”
他用手背抚了下她略微发烫的脸颊,顺着她的话温和开口?。
看似在询问,实际已经?想?好下一步的打算。
裴矜短暂思索一下,跪坐在沙发软垫上,稍微支起身子,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沈行濯站在原处,单手握住她的后腰,帮忙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样的谢礼,可以吗?”她在他嘴角落下一吻,蜻蜓点水般,挑逗意味明显。
沈行濯低头?去看她的眼睛,能捕捉到?朦胧水光,以及鲜少流露的明艳和鲜活。
有什么细微的变化发生在她身上。
像是比以前更随性、更大胆,也像是不再?有太?多顾虑地放手一搏。
沈行濯勾唇,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兴致。
使了些力气,方便她贴得更紧,趋近于严丝合缝。能清晰感?受到?她不断起伏的一呼一吸。
下一秒,敛眸,掺杂了几分侵略,咬住她的唇。
带有吞噬意义的吻并没持续太?久。他把她打横抱起,缓步走向主卧浴室。
中途,有浴巾掉落在地毯上,发出软绵一声响动。
夜还很长-
裴矜拖着疲累的身体?换好睡衣,坐在床沿发呆。
洗手间的门没关,能看见沈行濯站在盥洗台前吹头?发。
他没穿上衣,仅随意套了条长裤。臂膀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身.形高挑,清癯但不羸弱。
瞧见他背部有几道不太?明显的淡红色抓痕,裴矜扫了两眼,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耳根微微发烫。
掀开被子,往里侧挪动身体?,靠坐在床头?。点开台灯,从床头?柜里翻出一本?书,想?用它来打发时间。
注意到?沈行濯走过来,裴矜抬眼看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听见微信提示音响起。
解锁一瞧,是沈知妤打来的视频通话。
短暂慌神,裴矜快速在脑子里想?好对策。接通前几秒,悄声开口?:“……妤妤打来的。你别出声。”
沈行濯散漫睨她一眼,不动声色扬了下眉。这是吩咐起他来了。
很快,手机屏幕出现沈知妤的半边脸。
“矜矜,我听蕊蕊说你没在宿舍。”沈知妤说,“你又出去兼职了吗?”
裴矜眼睫颤了颤,吞吐应声,“嗯……临时找的居家家教。这么晚打过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沈行濯靠近,坐到?她旁边。原本?准备点支烟,想?到?打火机的按动声比较突兀,于是放弃。
从她手里抽.出那本?她刚刚在看的书,翻开,粗略瞄了几眼。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矜矜,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裴矜第一时间转头?去看沈行濯,见他听到?之后没什么反应,这才安心对沈知妤说:“那人我认识吗?”
“你不仅认识,还打过好几次照面?。”
“……”
没等?裴矜开口?,沈知妤直接道出一个名字,解释说:“他跟陈楚亦一个寝室,你还记得吗?”
裴矜当然有印象。
陈楚亦追她那段时间,这人作为校学生会学习部的副部长,正好负责查她们系的晚自习默学情?况,当时没少给陈楚亦通风报信。
当着沈行濯的面?,裴矜不太?想?聊跟陈楚亦有关的事?。
即便知道他或许根本?不记得这个人是谁,但她还是没办法做到?让自己不去心虚。
“有点印象,但不是太?多。”裴矜含糊其辞。
“我晚上约的人其实就?是他……但是他吧,怎么说呢,感?觉对我好像不是很上心。”
“……为什么。”
“他全程都在跟我聊你……我严重怀疑他是在做陈楚亦的僚机,帮他打听你的近况,然后方便陈楚亦重新追你。”
身旁传来书被合上的声音。不大不小的动静。
裴矜呼吸轻微一滞,不打算再?跟她聊下去,随口?扯了个理由,说明天有空再?聊。
沈知妤表示理解,甜声道了句“晚安”,直接挂断了视频。
将手机搁到?床头?柜上,裴矜扭头?朝沈行濯笑了笑,随便找了个话题,“要关灯吗?还是再?等?等?。”
沈行濯寡淡看她一眼,不答反问,“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他指的是上星期她无故打来的那通电话。
但这话在裴矜听来,却?变了另外一番味道,以为他在意的是刚刚视频时沈知妤说的那些话。
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他像是在以平静的口?吻责备她的“不专业”。
想?了想?,裴矜放软语气,没作太?多思考,直言:“你放心……我是有契约精神在身上的。”
空气凝固几秒。
沈行濯知道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本?来没想?多说什么,细品下来,觉得这话多少沾了些怪异。
无端轻笑一声,沈行濯用手轻碰了下她的耳廓,“你就?这么定义我跟你之间的关系。”
裴矜嘴唇颤动两下,没说话。心里无奈在想?,除此?以外,还能作出什么别的定义。
沈行濯看出她的想?法,顺势提及:“既然是契约,不如说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的声线平稳,语调依旧和缓,不难听出话里没带什么多余的异样情?绪,就?只是在简单询问。
裴矜面?色一僵,不由生出一种搬起石头?在砸自己脚的窘迫感?。
她刚刚不该说那句话的。
之前在他面?前一直装作自诩“想?单纯陪在他身边”,此?刻这么说,不是自相矛盾是什么。
裴矜脑子一片空白,再?反应过来时,双臂已经?缠住了他的肩膀。
强行勾勒出一抹笑,贴在他耳边软声说:“心跟心之间的贴近……难道不算是一种无形契约吗?”
沈行濯盯着她细瞧片刻。
突然知道她哪里变了。语气、笑意、举止神态,变得比以前还要假。
像血肉和心脏被连根拔起的精致洋娃娃,空有躯壳,没有属于自我意识的脾性和感?观。
这种变化是否来源于那通他没接到?的电话。
沈行濯开始怀疑。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不咸不淡地评价:“这话听着很蹩脚,以后别再?说了。”
裴矜隐约能感?觉出他是在给她台阶下。
至于为什么肯给这个台阶,她一时品不出,总觉得他也许是看出了什么。可细想?之后,又有种不得而知的茫然。
她总是摸不准他的心思。
也不曾猜透过他话里蕴含的真正意义。
氛围有些局促。
裴矜心里发慌,底气没攒足,连带着生起逃避心理,弯起眉眼问他:“有点困,要睡觉吗?”
沈行濯目光发深,不作声。倏地,掌心牢牢扣住她的后脑,覆上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势的吻。
裴矜的经?验本?就?不多,从前他有意让步,相对来讲要温柔不少。只是这次,他开始故意发难。
所有的举措都是带了充足技巧的。他足够熟知她,知晓每一个可以让她迷失自我的开关。
裴矜带着哭腔告饶。实在难捱,她下意识伸手,往下移,想?去阻止。可刚碰到?他硬朗的腹肌便被握住手心。
手被按在耳侧,她没办法动弹,只能用身体?、用跳动的心脏、用眼前的一切景象去充分感?知他。
过程中,沈行濯引导似的发问,嗓音平添几分蛊惑,“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她今晚对这件事?闭口?不提,他却?没打算如她的意。
裴矜睁开泛着雾气的双眸,断断续续地开口?,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喜欢你。”
沈行濯冷笑了声,“小骗子。”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看不出来吗?”
裴矜越发捱不住,没有多余精力再?去同他讲话,下意识抓紧他的手。
最后一瞬,他趋近于宠溺的语气响在耳畔旁——
“来哄你。”
第29章 第 29 章
29/玩玩而已-
裴矜睡得不算特别沉。意识涣散之际, 隐约能听到身旁传来细碎响动。
衣服面料的摩擦声、脚步声、关?门?声,再之后,室内重新恢复静谧。翻了个身, 再次熟睡过去。
沈行?濯每天?有雷打不动的跑步习惯,在哪都不例外?。
七点左右, 卧室房门?被推开。走进,解开黑色运动服的前两颗纽扣, 随意扯了下衣领。
摘腕表的空隙, 余光扫到裴矜已经醒了, 转头看她一眼, “吵醒你了?”
裴矜温吞摇头,“没, 闹钟响了。”
“我进去洗个澡。困就再睡一会。”
见他要往浴室走, 裴矜轻声喊他的名?字,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或者……有没有什?么忌口?”
沈行?濯脚步微顿, 侧身去瞧她, 眼神带着几分?不明所以?。
裴矜解释说:“之前在家里备了些食材, 可以?开火做饭。我等等准备做个早餐。”
“家里”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
因为赶时间,原本没打算跟她一起吃早饭。
“没忌口。你看着做。”沈行?濯临时改了主意。
很快,浴室传来音量不大的水声。
没睡几个小时, 人有些犯懒。裴矜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呆,缓神,踉跄从床上爬起来。
拾起被丢在地毯上的睡裙,穿上。正要走出卧室,路过梳妆台, 看见台面搁着沈行?濯的手机。
鬼使神差地停下。再三犹豫,还是将手机拿起。
份量重得可以?, 像有块巨石黏坠在掌心。
快速输入密码,打开微信,往下翻动列表,找到之前无意间看到的那个备注为“财务部总监陈源”的微信好友。
点开聊天?记录,精确搜索文件。
指尖不由自主地轻微发抖。
近期文件往来并不算多,几乎毫不费力就能寻到目标。
转发,删除聊天?记录,切掉后台,按灭手机屏幕。一气呵成。
水声戛然而止。
裴矜心脏漏掉一拍。
把手机放回原位,挪动僵硬步伐,机械拐进隔壁客卧去洗漱。
一顿饭做得有些心不在焉。
无暇顾及食物卖相如何,只随意做了两份培根煎蛋,外?加热了两杯牛奶。
刚摆好盘,抬眼便瞧见沈行?濯朝这边走过来。
他已经穿戴整齐,换了件浅色衬衫,外?搭纯黑直筒裤。衣袖位置金属袖扣的纹路精致清奇。
见他拉开椅子坐在对面,裴矜强行?挤出一抹笑,故作镇定地同他闲聊,“培根煎蛋可以?吗?”
沈行?濯浅应一声,“可以?。”
时间短暂流逝。
裴矜难免有些惊魂未定,低头小口抿着牛奶,一时之间忘了继续和他讲话?。
倒是沈行?濯率先开口,“沈知妤昨晚去哪里了。”
他问得莫名?。
裴矜反应慢半拍,随即明白他指的是自己昨晚和沈知妤视频时谈论的事。
“去了学校附近的咖啡馆,跟朋友聚完以?后回本延水湾那边了。”
“朋友?”
“或者说是……喜欢的男生?”裴矜换了个说辞。
“那男生人怎么样。”
“家世优渥、相貌不俗,人品也?还过得去。”凭着对那人仅存的印象,裴矜中肯评价。
沈行?濯没再多问,淡淡交代:“她的事你多把关?。”
“我会的。”
没由来的冷场。
习惯去猜度他的心思和话?里的意思,这次也?不例外?。
裴矜有些拿捏不准他的话?是否有更深一层的含义,比如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变相提醒她“同时也?替自己严加把关?”。
捉摸不透,裴矜只好明着出声询问:“陈楚亦的存在,你会在意吗?”
沈行?濯看她一眼,“谁?”
“昨天?妤妤提到的那个追过我的男生。”
“你跟什?么人打交道?,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干涉。”
他还不至于狭隘到要通过限制这些来维护一段关?系。
很奇怪的,听他讲完,裴矜似乎并没如预想中一般松下一口气。
他对沈知妤的事和她的事前后秉持着两种态度,实在没办法不叫人在心里作出对比。
这种怪异的感觉没持续多久,裴矜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笑说:“我一定不辜负你的信任。”
沈行?濯没搭腔,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吃完最后一口煎蛋,抽出纸巾缓慢擦拭嘴角,问她:“今天?什?么安排?”
裴矜粗略想了想,“下午有个兼职家教?要做,大概三个小时左右。”
“需要用钱的话?,随时和我提。”
“之前你不是有留给我一张卡吗?”裴矜单手托腮,抿唇,朝他笑了笑。
沈行?濯不再多说什?么,垂眸扫了眼腕表,“我还有事,先走了。最近不会过来,照顾好自己。”
裴矜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拜。”
短暂纠结之后,还是决定起身去送送他。
和他一起走到电梯口,裴矜盯着屏幕内正在匀速上升的数字看了几秒,又将目光移向?他。
“叮”一声,电梯门?自动拉开。
沈行?濯走进去,与她对视,“回去吧。”
裴矜说了声“好”,但?没走。转瞬,跟着迈进电梯,双臂缠住他,踮脚,在他嘴角印下一吻。
沈行?濯伸手,顺势搂住她,在她腰上轻掐一下,“怎么。”
“我会想你。”裴矜贴在他耳侧,软着嗓子呢喃出声。
这次她没有问“你会想我吗”,而是说“我会想你”。
似是在用这种方?式试图扭转从前被动的局面。
说完,退开半步,按下开门?按钮。没等他回应,直接转身出了电梯。
自始至终没让自己回头看他一眼。
没走几步,察觉到电梯门?自动关?合,裴矜顿住脚步,往他消失的方?向?望过去。
垂敛眼皮,遮住满目心事。不再停留,重新回到房间-
下午的兼职其实是去纪家给纪远铭的儿子补课。
路上,裴矜将早晨从沈行?濯那里得来的两份文件发给程郁。
一份是城南度假村烂尾楼盘续建的计划账目明细,另一份是近几年跟起晟相关?的大大小小项目的进度分?析报告。
刚发过去不久,程郁一通语音电话?打过来,直奔主题:“沈行?濯给你的?”
“为什?么这么问?”裴矜愣了下。
“这些都是起晟绝对不会对外?公布的重要文件。除非沈行?濯有意调查,不然不会着人去深挖。”
“你是说……他在查起晟?”
“陪在他身边的是你,你都不了解他的动向?,我更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
裴矜明白他的意思,“可纪远铭跟他、跟沈家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根本没理由去调查起晟。”
程郁抓住重点,“所以?这东西不是沈行?濯给你的,是你从他那里寻来的。”
“他不会给我,也?不可能给我。”
“那就奇怪了。你有没有想过,他平白无故要这两份文件做什?么?”
“……总不能是为了帮我。他又不知道?这些陈年旧事。”
又聊了几句,程郁说:“我这两天?会核对好文件上面的账目明细,顺便分?析一遍近年来跟起晟有具体往来的其他项目合作商。估计事情?会有突破性进展,等我消息。”
挂掉语音,裴矜用手去捏不断跳动的眉心,思绪乱作一团。
之前托程郁去查那晚在包厢一起聚会的两家下游合作公司的老?板,结果比预想中还要难查。
当时只找到了些皮毛,表面毫无漏洞,且他们跟起晟之间看似没有太过深入的商业关?联。
或许是真的没关?联,又或许是被掩藏得太好。具体是哪种原因,目前根本不得而知。
前不久她和程郁又去了趟瓦工王青辉的住处,依旧没有堵到人。
除了她本身的原因以?外?,两条线索齐头并进,却始终没有任何进展。
这才是真正令人焦灼的地方?。
二?十分?钟左右,出租车停在小区正门?对面。
下了车,裴矜在门?卫室登完记,径直往纪家别墅走。
进门?,在玄关?处换好室内拖。原以?为跟往常周末一样,屋子里除了保姆和纪之和以?外?,不再有旁人。
今日倒是不同。裴矜往里走,瞧见客厅坐着纪远铭和一个陌生女人。
纪之和乖巧坐在沙发另一侧,看到裴矜,按捺住想雀跃打招呼的心思,只礼貌说了句“裴老?师好”。
纪远铭顺着儿子的视线看向?裴矜,朝她友善笑笑,“裴老?师来了。”
裴矜回以?一笑,“纪先生。”
纪远铭介绍说,“这位是我太太。”
裴矜的目光顺势落在女人身上,莞尔跟她打了声招呼。
对方?仅是淡淡扫了她两眼,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你好”,俨然没将她放在眼里。
裴矜自然不会在意她的态度如何。细瞧发现,女人眉眼跟沈知妤的二?叔沈贺舟有些相像。
不出意外?的话?,这人便是沈行?濯和沈贺舟的姑姑,沈房裳。
没在客厅逗留太久,裴矜牵着纪之和的手去了楼上,准备回他的房间上课。
课上了没几分?钟,纪之和突然想起有本习题册落在了客厅,正要从椅子上跳下来去找,被裴矜出声阻止。
轻拍了两下小男孩的头,裴矜含笑说:“你好好做题,我去帮你拿上来。”
大概是母亲在的缘故,纪之和今天?听话?极了,连连点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老?师,你能顺便帮我把游戏机一起拿上来吗?”
“在哪里?”
“就在习题册底下……千万别被我妈妈看见,不然会被没收的。”
“好,知道?了。我去帮你拿。”
穿过长廊,走到楼梯拐角处。
正要下楼,倏然听到纪远铭的叹气声:“这件事就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起码现在没有。”沈房裳说,“现如今行?濯掌权,你不是不知道?他的手段,做事之前劝你收敛一点。”
“总不能让远生一辈子躲在外?面。”
“找机会我会和行?濯说。就算不看你,起码他也?会给我三分?薄面。”
又叹了口气,纪远铭突然提及:“刚刚进来的那个女孩,跟他可是关?系匪浅。”
沈房裳眉梢微动,来了兴致,“这倒是蛮稀奇。”
转念,沈房裳不甚在意地补充,“不过这关?系早晚得断——”
“玩玩而已,又不能娶回家。”
第30章 第 30 章
30/累吗-
收到程郁发来的微信, 是在早晨六点多。
裴矜洗漱完,恰巧听见搁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两声。解锁一瞧,简短两条消息。
【程郁】:半个小时以后。
【程郁】:学校后门。
裴矜知道近期程郁比较忙, 如果不是有非常重要的事?,不会特?意过来找她一趟。
想到前?天在出租车上跟他的那通电话, 大概知晓他要跟她谈论什么事?,神经不由随着紧绷了几分。
穿戴完毕, 在椅子上坐了会, 瞧着时间差不多, 悄声出了宿舍。
矮身坐进副驾驶座时, 鼻腔里涌入浓重烟味。裴矜下意识蹙了下眉,伸手?抢过程郁手?里正燃着的烟。
捻灭, 丢进烟灰缸, 无故询问?:“你?早就过来了, 是吗?”
“嗯。”程郁闷着喉咙应声, 低头?扫了眼烟灰缸里叠成堆的烟蒂。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我能承受得?住。”裴矜轻声说。
“有件关于你?父亲的事?, 现?在还?不确定,我需要去溱海那边先见一下薛律师,等确认完再跟你?详说。”
“那两份文件呢?查出什么来了。”
程郁掀开储物格, 随手?翻动几下,从里面拿出一小摞打印好的A4纸。
“这是我连夜叫人从那份项目进度分析报告里摘出来的重要信息。逐一核对之后,筛出来几家合作商。其中有家叫‘凡锐’的合作公司,它?的实?际控制人跟之前?你?给我提供的那两家下游公司的其中一个老板是堂兄弟关系。”
“所以……纪远铭跟这两个人之间相互都有联系?”
“不是联系,是勾当。”
“什么意思?”
“很多见不得?光的交易都是通过凡锐来完成。说白了, 这个公司就是他们用来掩人耳目的工具。”程郁说,“最重要一点是, 凡锐的前?身竟然是飞祺——很多年?前?把你?父亲和他的装修队伍纳入麾下的那家装饰公司。”
裴矜面色一滞,唇色逐渐泛白。
飞祺装饰公司和纪远生?的致远建筑当年?是什么样的亲密合作关系,她不是不清楚。
原以为飞祺早就已经宣告破产,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不过是一出金蝉脱壳的戏码而已。
“飞祺高管当年?携款潜逃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其中很多细节根本经不起推敲,他们是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给飞祺‘穿衣服’的。”
“其实?现?在有已知的一点对我们很有利。”程郁安慰说。
“哪点。”
程郁从一摞文件中抽出其中几张,递给她,“烂尾楼盘续建工程的计划账目明细和实?际账目明细有很大出入。”
顿了顿,程郁补充,“我基本能确定,这是纪远铭惯用的一种应对手?段——一些重要项目的账目准备两份,一份对公,一份对私。如果顺着这个逻辑去查当年?致远和飞祺的经济往来账目,基本能查到那笔工程款的最终去向?。”
“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对吗?”裴矜怔怔呢喃,对他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现?在我们知道凡锐实?际就是飞祺,很多事?自然就好办多了。”
查到工程款的去向?,顺藤摸瓜找到飞祺高管现?如今的下落,就能知道父亲的真正死因和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还?会有通过他找到纪远生?的可能。
“程郁,谢谢你?。”裴矜面露认真。
程郁深深看她一眼,忽地伸手?,安慰似的抚了两下她的头?发,“我们之间不至于道谢,知道吗?”
“还?是要谢的。”裴矜缓缓摇头?,苦涩笑了下,“你?跟杜老师是我能撑过这么多年?的唯一信念。”
“不许再煽情了啊。你?知道我最不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程郁收回手?,懒散向?后靠了靠,“对了,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什么问?题?”
“如果你?父亲这件事?彻底告一段落,你?跟沈行濯那边,打算怎么办?”
裴矜身形微僵,很快舒缓过来,想了想,如实?说:“应该不会再有联系了吧。”
“真放得?下?”
“我不知道。但我清楚跟他之间没有以后,所以不会再给自己无畏的希望。”
那日沈房裳的话像一盆冷水当头?浇灌,刺耳、现?实?,但足够让人保持清醒。
时移世易,她反倒愿意多听几句这样的话。
“你?们这段关系原本就不对等,趁早断了也好。”
裴矜不太想聊跟沈行濯有关的话题,转念聊起别的,“你?刚刚说,有件关于我父亲的事?需要去溱海找薛律师确认?”
“嗯。”程郁唇边抿成一条直线,“我在那份分析报告里无意间找到一份致远多年?前?的工程报价单,需要先去核实?才能作出定性。”
“跟我父亲有什么关系吗?”
程郁欲言又止。
想说,但终究没将这话说出口。
该怎么跟她说,也不忍心和她说。
她父亲大概率是被资本活活逼死的。
而逼死他的那些人,沆瀣一气,逍遥法外。
从未记得?有人曾因他们家破身亡-
裴矜回到宿舍,简单整理好书本,跟舍友一起去教学楼上课。
整个上午过得?心不在焉。
晌午,沈知妤和另外两个舍友去食堂吃饭,裴矜没胃口,拖着疲惫的身心先行回了宿舍。
爬到床上平躺,想睡一会,却始终没睡着。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
刚开学选课那会,裴矜选修了网球,而沈知妤选修的是健美操。课节种类不同,两人上课地点并?不在一块。
拿着网球拍只身一人来到操场,随着队伍开始绕圈跑步,进行课间锻炼。
刚跑了小半圈,有道身影靠过来。
裴矜偏头?扫了眼,发现?是有段时间没见过的陈楚亦。
陈楚亦脱掉冲锋衣,露出黑色T恤,将外套随意搭在臂弯处,放缓速度陪她跑步。
裴矜原本没想开口,余光注意到周围有不少人在往他们这边看,只得?对他说:“你?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陪你?。”陈楚亦散漫回应。
“……我不需要人陪。”
“你?照过镜子吗?”
“什么?”
“脸色很难看,白得?像张纸。我怕你?会突然晕倒。”
不被他提醒还?好,听他说完,裴矜这才发觉自己心慌得?厉害,连带着眼前?有些发黑。
中午没吃饭,大概是低血糖的症状。
还?没来得?及反应,察觉到手?腕一紧。转瞬,被陈楚亦拽离队伍,随着他一起,朝不远处的看台走。
裴矜犹豫几秒,到底没拒绝,因知道自己身体的糟糕情况,此刻的确需要停下来缓一缓。
将人拉到台阶上坐下,陈楚亦丢下一句“在这等我”,转身,消失在拐角处。
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一包零食。把东西递给她,解释说:“里面有巧克力和蛋糕,吃几口缓缓。”
裴矜顿了顿,伸手?接过来,“谢谢。”
难得?没拒绝。陈楚亦微微挑了下眉,“终于转性了?”
“我还?是会把钱还?给你?,或者帮你?捐掉。”
“无所谓,你?看着办吧。”
彼此沉默了一会。
陈楚亦坐在她旁边,没去看她,抬眼目视前?方?,“裴矜。”
“怎么了?”
“我们以后如果碰到了,能不能像现?在这样,以朋友的身份坐在一起好好说话。”
身体脆弱,突如其来的关心会令人卸下防备,裴矜也不例外。
放缓语气,难得?跟他平和交流一次,“我一直认为,像你?说的那样做才是对你?的不公平。陈楚亦,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真的不值得?。”
“所以,你?一直以来的冷脸相对,不是因为讨厌我,而是不希望我在你?身上投入太多。”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不喜欢你?。”
“知道你?对我不排斥,这就够了。”
裴矜没说话,转头?看向?他,眼神似在觉得?奇怪。
陈楚亦支起身子,将外套披在她身上,“你?在这好好坐会,身体好些了再去上课。我先走了。”
裴矜想去拽肩膀上的衣服,被他拦住,听到他又说:“有风,披着吧。外套不用还?我,随你?怎么处置。”
不再逗留,陈楚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裴矜收回投出去的目光,拆开巧克力包装袋,低头?,咬了一口-
连着在溱海开了两日会,得?闲,沈行濯接到郑迦闵的电话,说朋友有个场子开业,请他过来聚聚。
原本没想过去,吩咐小钟直接回清川。中途又收到郑迦闵发来的微信,接连发了三条,外加一个具体地址。
沈行濯收起手?机,叫小钟按地址开车。
到了目的地,径直朝二楼酒吧走,在吧台处寻到正买醉的郑迦闵,淡淡睨他,“什么急事?,非要现?在说。”
郑迦闵喝了口酒,“你?兄弟我失恋了啊,这还?不是急事??”
“无聊。”嘴上这么说,沈行濯还?是径自落座,拿过一旁的干净酒杯,随手?倒了杯威士忌。
“瞧瞧这栋楼怎么样?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要是觉得?行的话,回头?我在清川也开一家类似的。”
沈行濯言简意赅地评价:“不是长久的生?意,浪费精力。”
聊了两句,郑迦闵这才步入正题:“兄弟,你?说女人究竟想要什么?”
沈行濯冷冷瞥他,没兴致搭腔。
“你?主动给吧,她不要,你?不给吧,她又想从你?身上拿。你?说,她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问?当事?人,别问?我。”
扯了几句有的没的,郑迦闵问?他:“你?呢,最近跟之前?那姑娘相处得?怎么样?”
“不温不火,就那样。”
“还?是之前?那种‘没感?觉不排斥’的状态?”
沈行濯没作声,夹了几块冰放酒杯里。
“你?不答我可替你?答了啊。”郑迦闵接连笑了两声,“你?要是真没感?觉,不至于让她待在你?身边这么久。”
沈行濯没反驳,“她接近我有目的。”
“所以呢?你?是假装不知情?”
“我不会无聊到一直陪她演戏。”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郑迦闵说,“你?平常如果觉得?无聊,状态应该是懒得?作为。既然你?能陪她演这么久,说明潜意识里就没觉得?这事?有多无聊,反而是愿意纵容她的。”
沈行濯不置可否。
中途,郑迦闵去上洗手?间。
沈行濯坐在那里又喝了两杯酒,神情有些淡漠,拿起烟盒跟打火机,漫不经心点了支烟。
烟雾缭绕,余光瞟到有人坐在隔了两三个座椅的位置上。没打算细瞧,垂眸,掸了下烟灰。
没过几分钟,听到那人打起电话:“方?便吗?我有话对你?说——对,我刚跟他见了一面,等我明天回去再跟你?细说。裴矜,你?发我的那两份文件确实?派上了很重要的用场。”
沈行濯侧眸,扫了他一眼。
记起之前?在日料店外见过一次。
不用深入思考,稍作联想。沈行濯拿起手?机,给小钟发了条微信,让他带笔记本电脑进来。
两分钟左右,小钟出现?,“沈总,您要的东西。”
掀开笔记本,登录微信。指腹轻碰触控板,往下翻动消息列表,找到跟裴矜的对话框。
点开,两条被她删除的聊天记录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沈行濯疏冷一笑。
果然-
隔天,裴矜从咖啡店做完兼职已经晚上十一点多。
宿舍快要封寝,索性没回学校,直接去了中谷那边。
输入指纹,进门。房间内漆黑一片。
裴矜伸手?触控电子屏幕,正要打开客厅的灯。
突然听到一抹细碎动静,是衣服面料和沙发布帛摩擦的声音。
裴矜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扭头?看向?沙发。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隐约能看到有人坐在上面。
转瞬闻到轻微烟味。
不用细想也知道是谁。
裴矜让自己镇定下来,长呼一口气,轻声说:“……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没开灯。”
回答她的只有空气。
过了会,沈行濯倏然开口,语气寡漠,听起来没什么情绪,“累吗?”
裴矜顿了下,回答:“还?好,不是很累。”
沈行濯勾唇,笑意平添一抹讽刺,耐着性子又问?一遍——
“累吗。”
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
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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