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就是黑夜, 墓园不会像黑天鹅之家一样明亮。
三月的爱丁堡又在深夜里飘起了雪,温颂抬起头,开始的时候只觉得寥寥几盏灯光下面好像满是纠缠的飞蛾。
而后才发觉它们从光芒里洒落下来, 扑向她。
她感觉到了冷,祁照为她撑着伞, 更用力地揽着她的肩膀。
所有人都仍然穿着西装和晚礼服, 与在室内时不同的只是女士们都穿上了与晚礼服搭配的皮草外套。
在莉莉贝尔的墓碑前放下一小捧铃兰的人是奎妮, 这座墓碑太小了, 因为她也是。
即便只是这样一小捧铃兰, 也能将它几乎完全淹没。
在那纤弱的花朵与枝叶缝隙之间,温颂还是看见了上面的文字。
“Lilybell Rodriguez.”
还有莉莉贝尔的生卒年,她只不过在这世上生活了三个月的时间。
“Kidney failure due to congenital defect. Nobody can save her.”
(因为先天缺陷, 肾脏衰竭,没人能救得了她。)
谈雪仍然牵着莉莉贝尔的手,和小女孩的迷茫比起来, 她看起来很平静。
在那一年里, 她同时失去了爱人与孩子, 她都已经接受了。
“Oh, my poor Lilybell……”
而此刻最先流下鳄鱼的眼泪的人是拉克兰。
温颂回过身拥抱着祁照, 把自己的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望着拉克兰, 看着他从衣袋之中掏出手帕,为自己擦拭着或许并不存在的眼泪。
在大厅里的时候温颂其实就发现了这个男人身上的表演型人格, 相比于切尔西, 他才是更需要人关注的那一个。
他为切尔西撑着伞, 在所有人里, 他们两个是站得离墓碑最远的。
他其实还并没有很老, 灰白头发, 看起来很儒雅,比他身旁的切尔西要年轻得多。
温颂根本感受不到他强装出来的,用金钱堆砌出来的那种从容气质,她只觉得他令她恶心地想要呕吐。
伞下的切尔西始终面无表情。
“You still have no evidence to prove that the girl represented by this tombstone is the child of Deidrick.”
(你仍然没有办法证明,这个墓碑所代表的那个女孩就是戴德里克的孩子。)
谈雪没有回头,她只是在墓碑前面蹲下来,抚去了上面的积雪。
她的体温让那些雪花瞬间融化,莉莉贝尔被弄湿了。
“Is this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for you, Chelsea?”
(这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事吗,切尔西?)
谈雪的语气让温颂的心也变得潮湿,她在这时候奇异地,久违地感受到了她的心痛。
于是她更用力地抱紧了祁照,闭上了眼睛,仿佛事不关己。
下一个开口的人是奎妮,或许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It was not the disease that killed Deidrick, but you killed him!”
(根本就不是疾病杀死了戴德里克,是你杀了他!)
温颂从没有见过奎妮这样激动的时候,或许应该被形容为歇斯底里。
此刻她看不见祁照的表情,她只是感受到他的手落在她仍然单薄的脊背上,微微地加重了一点力气。
“He is not happy. He is always unhappy. And I always told him that everything would be fine, and I was also an accomplice.”
(他并不快乐,他总是不快乐。而我总是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也是帮凶。)
奎妮的哭声在长夜里如此清晰,或许惊醒了许多沉睡着的幽灵。
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了,大雪落在伞面上,开始有了声音。
有什么声音比这更沉重。
切尔西径直摔了下去,拉克兰就站在她身旁,却仿佛事不关己,根本连伸手搀扶的动作都没有。
数名助理迅速地从墓园入口涌进来,将昏迷着的切尔西搀扶出去,连续不断的闹剧之后,已经没有人记得,今夜是她的生日。
祁照放开了温颂,他把这把伞留给了她,然后朝着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奎妮走过去,只有她没有打伞。
他伸出了他的手。
“Go back home, Queenie,you are overwhelmed.”
(回家吧,奎妮,你已经不堪重负了。)
那怕是多一片雪花,他都害怕她会跌倒。
“If I didn。''t reach out to you when we first met twenty years ago…What will happen today?”
(如果二十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没有向你伸出我的手……现在会发生什么?)
墓园里起了风,吹散了祁照的最后一点善意。
他收回了他的手,放在他西装裤的口袋里,不无遗憾,却又傲慢地告诉她:“You can。''t change anything, Queenie.”
(你改变不了任何事,奎妮。)
雪花一片又一片重复地落在他头上,冲洗去那些不属于他的黑色,本性难以压制。
谈雪牵着莉莉贝尔的手,先一步从墓园里离开了。
而祁照也转过身朝着温颂走过来,接回她手中的伞,将她包裹在伞下,不受大雪侵蚀,朝着墓园的出口走去。
他们路过许多逝去的人,“Rosalyn Stuart,George Stuart,Anne Stuart……”
这里大部分的人都姓斯图尔特,和奎妮一样,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她能够发现这片墓园里长眠者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
祁照已经把自己沉在温泉浴池之中很久很久,在温颂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提到水面之上的时候,他自己猛地从水里钻了出来。
温颂仍然没有把她银白色的亮片礼服脱掉,高定礼服紧紧贴合着她身/体的曲线。
因为水压的关系,祁照的眼睛微微发红,在抹去水渍之后的一瞬间里就伸手把坐在浴池边缘的温颂拖下了水。
他一把揽住了她的腰,所以她几乎是和水面平行摔入水池中的。
祁照仍然托着她往下沉,在水中亲吻她,一点一点地渡给她自己的呼吸。
这一切都是片刻之中发生的,在温颂还根本什么都没法反应的时候,她已经重新被祁照托举到了水面上。
长发失去了浮力支撑,湿淋淋地贴在皮肤上,她想要睁开眼睛,无数水珠经过她的睫毛迫不及待地落下来,让她根本就没法自如地睁开。
挣扎和责怪也是后来才想到的事,温颂一直下意识地张开嘴辅助呼吸,又被他缠住。
温颂觉得此刻的祁照就像是一株水中蔓生的植物,终于在她身上找到了寄宿之地,于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用一个潮湿的吻麻痹着她所有的感官,以使他顺利地达成他的目的。
这个吻当然是更潮湿的,毕竟他们浑身上下都湿淋淋。
深吻过后,下一个吻被他分成一份份,每一次亲吻她,他都注意着她的表情,同时目光也变得更深邃滚烫,一双手不安分地四处探索着。
“You are insane.”
(你疯了。)
这句简短的话,最长的单词不过两个音节,也被他的吻吞/吐着,温颂分了三次才说完。
“Say you love me.“
(说你爱我。)
他倒是给他自己留了足够的时间。
温颂轻抚着他的耳垂,不无遗憾的说:“I cannot be a liar.”
(我不能做一个撒谎的人。)
祁照不依不饶,“So say you love me.”
(所以说你爱我。)
温颂笑着抬起头,耍赖逃过这一刻,于是他的吻就落在她的脖颈上。
片刻之后他将她托举地更高了一些,那些吻就落在相应的位置上。
他把她短暂地放下来,解开了礼服的拉链,让她完全自由,然后继续一切。
吻到她平坦的小腹,他忽而想起了什么。
“我仍然在期盼着。”
期盼着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在上次的事情之后,他们都发现了自己内心一直被压抑的渴望。
温颂爱怜地抚摸着他乱糟糟的头发,从这个角度看起来,它们实在已经褪色地不成样子。
“不是现在。我们还有很多麻烦。”
那一天拿到检查结果的时候她一半是失落,一半是如释重负。他们都可以不用在这样重要的时刻,分出精力来照顾一颗种子。
它是欢娱的副产品,而此刻他们仍然只需要享受欢娱。
“Done.”
生意成交,祁照知道她不能在这浴池里对她做什么,于是抱着她朝着浴池边缘走去,抱着她一级一级上了台阶,挣脱了水的束缚,而后朝着卧室走过去。
他不管她的头发还湿淋淋像是海藻,他任由暖气来负责这一切。
祁照负责的是照顾果园里早已经成熟的樱桃,是解开巨龙身上的枷锁,肆意地向女骑士发出挑衅。
温颂知道要如何对付它,在女骑士的手掌之间几个起落它就已经生长到最大限度,旋即变得安静,安静地蛰伏着。
祁照也停下来,从床头柜里找到了什么,在他将要撕开包装的时候温颂接了过来,在他的胸膛上推了一把,让他平躺下来。
由她来驯龙。
滑腻腻的感觉在手指之间,一点一点顺畅地往下推动,并不顺利。
她觉得这东西还是小了一些,想必他并不舒服。
也许祁照后悔没有关掉卧室里的灯,所以在温颂做完这一切之后挑衅地望向他,告诉他他的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的时候,他干脆利落地闭上了眼睛。
感觉是不会骗人的,温颂觉得自己也做好了准备,将它沉入一片黑暗里。
祁照在瞬间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又从容地伸出手捕获蝴蝶,紧紧地钳制着她。
他为什么会知道谈雪和戴德里克的孩子已经不在人世,奎妮所知道的事会不会成为新的一颗钉子,未来之事会如何发展,在这一刻,都已经不重要了。
作者有话说:
和《偏要勉强》联动的彩蛋,这里就是安妮长眠的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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