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昭宁对腹中这个孩子的到来是非常期待的,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对她来说除了是血脉传承之外,还有着很特殊的意义——
这个孩子的出生,将意味着她改变了史书上自己无后的记载,也说明历史不是不可以改变的,之前发生的事,也许只是巧合而已。
然而在一个风雪漫天之夜,昭宁突然毫无预兆的开始腹痛。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所有人,太医们匆匆而来,给昭宁诊过脉后却都是一脸凝重。
几个太医围在一起商议了一阵,李太医上前给顺治递了一个眼色。
顺治心下一沉,知道这是有话不好当着昭宁的面儿说。
顺治跟着李太医走出门外,李太医直截了当的开口说道:“皇上,臣观皇后娘娘面色青黯,舌紫黯,脉沉涩,恐是瘀血阻滞冲任,损及胎气。”
顺治顿时脸色大变。
自从昭宁有了身孕以来,他常读医书,李太医未敢将话说尽,但这脉象和症状顺治曾经读过,正是胎死血瘀之征。
“皇后未曾受过外伤,可是中了什么阴损手段?”顺治咬牙问道。
李太医摇了摇头:“从脉象上看,并无中毒迹象。皇上,臣之前也与您说过,皇后娘娘年纪不足,本就不适宜这么早有孕,这一胎看似稳妥,实则隐患诸多,如今这情况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顺治闭了闭眼,沉默了一会儿。
相比于未知未觉一心只以为自己一切正常的昭宁,顺治其实早已有了心里准备,只是总是心存侥幸,想着万一能挺到七八个月,便能将孩子生下来,就算身体弱了些,精心养着,也一定能养得活。
可如今才不到五月,既然已有胎死血瘀之征,那便是没有希望了。
“皇上,如今最重要的是尽快行气活血,祛瘀下胎,否则恐怕会伤了皇后娘娘的身子。”
见顺治不说话,李太医又催促道。
顺治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却有些不敢进去面对昭宁。
他知道昭宁有多么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多少次他看着昭宁一个人对着肚子里的孩子说话,满满全都是慈爱和期待。
她那么喜欢孩子,对不是亲生的玄烨和二公主都那般的宠爱,若是肚子里这个生下来,还不得捧在手心里疼着?
可如今,这孩子与他们的缘分却是如此的浅薄,他尚且心痛如绞,更遑论是她。
他要如何对她说,才能叫她少一点伤痛呢?
顺治正在迟疑之时,一向稳重的谨雅却慌张的跑了出来,满眼焦急的说道:“皇上,李太医,主子她流血了!”
“皇上,当真拖不得了!”李太医也焦急的又催到。
顺治终是下了决定:“你去准备汤药吧。”
然后他又重新回到殿内,走到昭宁的床边。
昭宁脸色青白,额头上都是冷汗,虚弱的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帐子发呆。
见顺治过来,她侧过头对着顺治问道:“是不是他要离开我了?”
这话一出,顺治顿时红了眼眶。
他将头转到一边,不让昭宁看的他的眼泪,可昭宁却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叫他坐到身边。
“你再摸摸他吧。”
昭宁牵着顺治的手,跟自己的手一起交叠放在小腹上,她的小腹冰冷,抽痛的厉害,仿佛里面的小生命在痛苦的挣扎。
顺治终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亦是那么期待这个孩子,还为了他去祭告天地,只求天地宗亲能保佑这个孩子平安健康,可如今,却是缘浅至此。
“我其实是知道的,”昭宁喃喃说着,“我早就知道我留不住他的,是我太贪心,非要强求,可天命如此,我又能如何呢?”
“福临,我要是注定了一辈子都不能有孩子,我该怎么办?”
昭宁紧紧抓住顺治的手,心中全是惶恐和害怕,“你会不会也不要我了,去跟董鄂氏相亲相爱?”
“胡说什么呢!”
顺治坐在床头,让昭宁靠在自己怀中,“李太医说了,你只是年岁不足罢了,等过两年我将你好好养大了,我们自然还会有孩子的。”
“不会有的,福临,你不懂,我不会有孩子了,”
昭宁用力摇着头,绝望的哭泣,“这是命中注定的,我真的努力过了,可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博果尔还是死了,董鄂氏还是进宫了,我还是失去了我的孩子,福临,我就快要失去你了!”
“昭宁!”
顺治收紧双臂,将昭宁抱得紧紧的,“不许胡思乱想,你怎么会失去我呢?孩子没了不是你的错,是他跟咱们的缘分还没到,你相信我,过两年他还会再回到咱们身边的。”
“缘分,”昭宁的双目渐渐没了神采,“是啊,缘分又怎么能强求得来,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顺治只觉得心如刀割,却又无能为力,他只能紧紧的抱着自己心爱的妻子,试图用体温去分担一些她的痛苦,然而昭宁此时却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哀伤和惊惶中,无暇再去顾及顺治的感受。
一碗苦涩的汤药送走了昭宁那没有缘分的孩子,也似乎带走了她的全部精气神,自那日之后,她变得更加沉稳安静,再不见往日的活泼和调皮。
顺治依旧每日都来,然而夫妻之间的话却越来越少。
昭宁将自己重新装回了那具叫做大清皇后的伪装中,恭敬、谦卑、柔顺、慈和,就是再没了独属于昭宁的性格。
她似乎并没有沉溺于丧子之痛,吃饭喝药都很听话,身子也一天天好起来,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只是她的伪装。
昭宁其实也说不清自己如今是什么感受,仿佛不是伤痛而是麻木。
她曾经自以为能改变的一切,都重新回到了它们原本的模样,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未来,若是一切早已经注定了结局,那她是不是应该早些抽身,就像一开始计划的那样,做一个局外人,才能够更好的保护自己?
顺治不懂昭宁的迷茫,他觉得昭宁是因为失去孩子伤痛难以自拔,故而思虑再三,最后将玄烨打包送到了昭宁面前。
“昭宁,我知道你喜欢孩子,但太医也说了,你还小,过两年再生才好,所以我先将玄烨给你养好不好?”
顺治期盼的看着昭宁,“玄烨很乖的,你只当他是自己亲生的,你要是愿意,我立刻就叫人去改玉牒——”
“我不愿意。”
昭宁冷下脸拒绝,“皇上,丧子之痛你我都感受过,又何必要佟佳福晋也来感受一次?玄烨很好,但他不是我生的,他有自己的亲额娘,我不会去抢别人的孩子。”
顺治并未强求,但也没叫玄烨回去,只说叫他在永寿宫陪昭宁住些时日。
佟佳福晋亲自将玄烨平日里用的东西都送了过来,嘱咐他要听话,并未见有什么不舍,反而劝昭宁:“主子娘娘,臣妾从来不曾觉得您会抢走玄烨,您愿意疼他,臣妾感激还来不及。”
昭宁神色复杂的看着佟佳福晋,问道:“你当真不介意你的儿子管别人叫额娘吗?”
佟佳福晋微笑摇头:“若是这宫里的娘娘们都能如同您这般疼爱他,那臣妾愿意让他对着她们也叫额娘。臣妾相信玄烨,他不会因为多了其他额娘就忘了臣妾的生养之恩,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昭宁突然发现,眼前这个有些胆怯有些社恐的佟佳福晋,竟是如此的心胸豁达。
历史上多少生母养母之争,非要子女从中做个抉择,可实际上就如同佟佳福晋所言,哪里就非得要比一比生恩和养恩哪个大了呢?
但明白这个道理归明白这个道理,实际上若是昭宁面对这样的情况,她很难说服自己不去在意孩子到底更爱谁这个问题,所以她对佟佳福晋这份豁达是很钦佩的。
“你将玄烨带回去吧,”
昭宁依旧婉拒了佟佳福晋的好意,“多谢你愿意让玄烨来陪我,可我如今却是自顾不暇,实在没心力好好教养他。等我精神好些了,再叫玄烨过来玩吧。”
玄烨终究是被昭宁送走了,顺治又打上了二公主的主意,却被昭宁拦住了。
“皇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二公主体弱,叫她突然换了环境怕是要生病的,还是不要惊动为好。”
昭宁微笑劝阻。
顺治看着昭宁如此懂事的模样,心里却如难受的很。
自从没了孩子,昭宁就再也没唤过他的名字,重新叫回了皇上。
她依旧是他理想中的那个好皇后,甚至比以前的时候更加完美,可这样的完美却只叫他心惊胆战,没有一丝的欣慰。
他的昭宁,本来是调皮的,活泼的,迷糊的,会撒娇的,她是那么的鲜活,就连贪嗔痴怨都叫他爱不释手,可如今,她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再没了半分人气。
若是可以,顺治宁可昭宁把痛苦倾泻出来,哪怕是发泄在他身上,也比这么憋着强。
他不想要一个完美的皇后,他只想要他的昭宁。
……
顺治尝试了许多办法,甚至故意对着昭宁发脾气,想要昭宁生气,可昭宁却依旧紧锁内心,平静的接受他的无理取闹。
顺治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求助于太后,可太后亦是无能为力。
就在顺治一筹莫展的时候,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给他出了个主意。
静妃难得跟顺治心平气和的说话:“皇上想要乌仁图娅走出伤痛,就得叫她发泄出来,如今这般好声好气的劝着没有用,不如叫她受个更大的刺激。”
顺治对静妃并不信任,皱眉道:“你不会出主意就别出,她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怎么刺激她?”
“你懂什么,就是日子太平静了,她才会没办法发泄出来,”
静妃不屑的白了顺治一眼,“要我说,你就该带她去看点刺激的,最好是她以前不能承受的,才能叫她忍不住,就比如,带她去看砍头?那场面,她还能不被吓哭?”
顺治总觉得,静妃是在给他挖坑。
可李太医偏偏认同的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皇后娘娘如今郁结于心,总压抑着不是长久之计,若是能激得她大哭一场,说不定当真有奇效。”
顺治看向太后,太后拍板做了决定:“行,既然是个办法,那就试一试,皇上且去安排好,到时候我陪着昭宁一起去!”
昭宁是没有一点心里准备的。
知道要出宫的时候,她只当是太后和顺治想带她出去散心,直到坐在刑场的高台之上,看到一排犯人被反绑着押出来跪在地上,她才意识到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皇上,你,你怎么带我跟额娘来看这个!”
昭宁震惊,“这也太,太——”
太荒谬了。
许久没见到昭宁这么激烈的情绪,顺治顿时觉得有戏,故意继续刺激昭宁,说道:“不就是看个砍头嘛,这有什么的。我告诉你,等会刽子手手起刀落,那人头就滚下来了,血能喷起老高!只是咱们离得远,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真切。”
她一点都不想看得真切!
昭宁急了,起身道:“我不想看这个,我要回去了!”
顺治去拉住她,状若不解的道:“为何不想看?以前静妃就爱看这个,求着我带她来我还不肯呢,今儿特意带你出来,就是想让你高兴高兴。”
她一点都不高兴!
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坐在这里看杀人,又怎么可能会因为看死人而高兴!
“皇后啊,这下面的都是该死之人,你不必觉得他们可怜,”
太后将手中的文书递给昭宁,“都是刑部和大理寺仔细核对过的死囚,没有一人无辜,今日杀了他们,是为了天理昭昭,你看,远处还有百姓在围观,他们也都想看着恶人伏法。”
昭宁不是可怜那些死囚,她是害怕这种场面。
对她而言,鲜血绝不是会令她兴奋的东西,只会叫她恐惧。
昭宁抬头望去,果然刑场的另一边人头涌动,有许多人也在等着看砍头。
似乎围观行刑这件事在这个时代是一件很稀疏平常甚至值得兴奋的事情,但她却是无法接受的。
“皇上,我真的不想看这个,”
昭宁的声音里带上了哀求,“我去后面等你们行吗?”
顺治不由得心中一软,正要说好,太后却开口道:“皇后,百姓们都看着你呢,你若是畏惧,那他们也会觉得处死恶人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再不敢嫉恶如仇。”
昭宁不知道太后这话到底有没有道理,但见她表情严肃,却又不得不当真。
她僵立在原地,既不想坐下,也不敢离开,一时间没了主意。
“别怕,我拉着你,”
顺治得了太后的眼色,逼着自己狠下心来,“坐好吧,就这一次,下次不叫你来了。”
昭宁无法,只得重新坐了回去。
下面监斩的刑部官员上前请示,得了顺治的旨意后,直接下令行刑。
刽子手上前一一再次核对死囚的身份,确认无误后扬起了手中的刀。
昭宁轻轻的喘息着,心跳的极快,她握着顺治的手死死攥紧,手心已然全是冷汗。
刽子手手起刀落的那一瞬间,昭宁终究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耳边只听得百姓们一阵叫好,随之而来的,便是浓重的血腥气。
昭宁强忍着恶心,被顺治牵着走下了高台,自始至终都没敢往刑场里看一眼,等回到马车上之后,她终是忍不住“哇”的一声,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一直跟在昭宁身边的李太医立刻上前查看,把了脉之后对着顺治点了点头,顺治差点绷不住的心这才安稳了一些。
昭宁浑浑噩噩的被送回了永寿宫,随即便发起热来。
李太医早有准备,安神清热的汤药及时给昭宁喂了进去,不多时,昭宁便昏睡了过去。
“皇上放心,皇后娘娘这口血吐出来是好事,这发热也是情理之中的,只管好生照顾着,夜里就能退热。”李太医眉头舒展了些。
顺治用手轻轻抚摸着昭宁的脸颊,却依旧担心的很。
其实自从没了孩子之后,昭宁夜里一直睡的不好,经常闭着眼睛却意识清醒的挨到天亮,白日里竟也甚少觉得困倦。
许是因为发热,许是因为安神的汤药,昭宁这一觉却是真真睡着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就连她那未出世的孩子都未曾梦到过,可今日,她却在梦里见到了他。
那是一个像雪团子一样的小娃娃,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圆滚滚的身子,穿着一个红色的肚兜兜,比年画上的娃娃还要可爱。
他咿咿呀呀的笑着,对着她挥着手,可当她想要上前去抱住他的时候,却扑了个空。
“宝宝,你在哪儿?”
昭宁焦急的寻找着。
那娃娃却突然出现在她怀里,软软的香香的,真实极了。
“宝宝,我的宝宝,”昭宁喜极而泣,“额娘抱着你,你不许再跑了。”
可是还没等她亲一亲怀中的娃娃,那娃娃却又凭空消失了。
“别走!”
昭宁哭着大喊,“宝宝,别离开额娘,求你了,快回来吧!”
那娃娃再一次出现,却是在空中飘着,他依依不舍的看着昭宁,手舞足蹈的似乎想要表达什么,可又因为不会说话,只能干着急。
昭宁跳起来想要抱住他,却怎么也够不到,她着急的四处望去,想找个能垫脚的东西,可周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终于,空中的娃娃放弃了继续跟昭宁沟通,慢慢的开始往天上飘去,昭宁急坏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娃娃离她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苍茫的天空中。
“不要消失,不要!”
昭宁大喊一声,豁然睁开了眼睛,眼前却是熟悉的帐子,再没有那娃娃半分的踪迹。
“为什么要离开我——呜呜——”昭宁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昭宁的哭声惊醒了趴在床边上的顺治,顺治不顾发麻的双腿,赶紧上床去抱昭宁,却被昭宁一把推开。
“你走,我不要你,我要我的宝宝!”
昭宁蛮不讲理的大哭,“都是你故意吓唬他,他才被吓跑的!”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顺治根本不计较昭宁在说什么,只是顺着她,“我再也不吓唬他的,他会愿意回来的。”
昭宁抽噎的看着顺治,心里恐惧和不安喷涌而出,大声的哭诉:“你竟然承认了!你吓跑了宝宝,你还故意吓唬我,你竟然带我去看砍头!呜呜——福临,你就是个混蛋!”
“对对对,我就是个混蛋,”
顺治继续应着,“哭出来就好,昭宁,你想怎么发泄都行,我在这儿呢。”
自从没了孩子,这还是昭宁第一次喊他福临,顺治只觉得惊喜极了。
“你果然是故意的!”
昭宁哭成一个泪人,“你果然不要我了,你一点都不心疼我了,你明明知道我害怕,你还逼着我看,呜呜,我讨厌你,我不喜欢你了!”
“不不不,我不是故意的,”
顺治觉得不对,赶紧找补,“是静妃说要让你受些刺激才能好起来,李太医也同意,还有额娘,是额娘不让你走的,我没有不要你,你不能讨厌我啊!”
他心里一急,将所有人都给卖了个干净。
可哪知昭宁一听,哭得更厉害了:“你,你竟然跟她们联起手来欺负我?!”
顺治手忙脚乱的给昭宁擦眼泪,口中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想要吓你,只是想让你快些好起来。昭宁,这段时间你真的把我吓坏了,你知道我每天看着你对着我僵硬的微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比杀人还可怕!”
“不可能,怎么可能比杀人还可怕,”
昭宁被顺治带歪了,“我才没有那么吓人!”
“真的有,不信你自己问谨雅她们,”
顺治见昭宁情绪稍缓,大着胆子上前将人搂紧怀中,“以后便是发生天大的事,你也不准再这么吓人了,若是心里不痛快,不管你想怎么发泄都可以,就是不许什么都憋在心里。”
顺治也有很多的委屈:“昭宁,失去了孩子,我跟你一样的心痛,你怨我怪我,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顺治将脸埋在昭宁的肩头,“你总说我不要你了,可是昭宁,明明是你不要我了啊!”
昭宁怔然。
顺治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肩膀,她能感觉到他在努力的忍着,不想让她看到他的脆弱。
可将心比心,那是他们的孩子,她满心期盼,他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他早早的就去敬告天地,又拜了奉先殿,只求孩子平安康健,他许下太子之位,却又怕她有压力,改口叫了公主。
她才刚刚有孕,他就安排好了一切,近到从小如何教养,远到未来在京中的府邸,只怕是连嫁妆聘礼都已经开始准备了。
这般的期待下失去了孩子,不知他有多么的心痛,可他却还要强撑着哄着她,想尽办法让她发泄出来,可她却从未曾关心过他。
“对不起,福临,对不起,”
昭宁扶起顺治的头,用手替他擦眼泪,“是我太自私了,我只顾着自己难过,却忽略了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也没有不要你,我就是太难过了,我好舍不得我们的孩子,真的好舍不得。”
顺治也伸手替昭宁拭泪,摇头道:“我不要你道歉,昭宁,我只要你好好的,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相信我,再过两年,等你再长大些,我们的孩子会回来的,到那时,他一定会平平安安的降生。”
昭宁用力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不再惊惶。
为了眼前深爱自己的男人,她要再努力一次,她既然能来到这里,就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这一次,她跟他一起,一定会成功的。
第82章
时间荏苒,光阴如梭。
紫禁城里冬去春来,年复一年,似乎每一年都并没有什么差别,但住在其中的人,却是在不断的成长。
永寿宫中,昭宁坐在廊下,看着果儿带着小宫女们收拾院中的花草。
时值秋日,这些花已有凋零之像,即便是不摘,也只会落花成泥,倒不如趁着花瓣还算新鲜摘下来做成干花,冬日里插在屋子里,也算是留住了一抹春情。
一晃三年过去,当初娇小稚嫩的少女如今竟是长高了三寸,出落得亭亭玉立,温婉动人。
长开了的面庞终于有了几分来自家族遗传的艳丽,却没有丝毫的咄咄逼人,让人在感叹娇美的同时,亦心生亲近。
“主子,襄亲王三周年的祭礼已经都准备妥当了,只是苏姑姑说太后不想出宫,叫您陪着皇上去即可。”
谨雅亦是愈发的沉稳,这两年她帮着昭宁处理后宫事务,如今宫中都尊称一句姑姑。
“嗯,就依太后的意思吧,叫惠妃和石福晋好生照顾着,莫要让太后站的太久。”
昭宁懒散的说道,“去告诉董鄂庶妃一声,明日叫她跟我一起去襄亲王府。”
一转眼,博果尔已离去三年。
贵太妃终是没能熬过那年冬天,而在贵太妃去世后,静妃亦是跟着病倒,不出一月,便也去了。
淑太妃大仇得报,自知不容于太后,故而自请去五台山修行祈福,一去两年多,至今未归。
董鄂婉心在慈宁宫住了一年后,独自回到了襄亲王府,前两个月宗室里选了一个阿玛战死的男孩儿送了过去,董鄂婉心虽然留在身边抚养,却至今尚未松口同意过继之事。
董鄂婉瑜当真改变了许多,她本就是个有能力的人,全心扑在宫务上后,成了昭宁的好帮手,虽然如今依旧是庶妃,但无论是日常用度还是在宫中的地位,都不会输给一宫主位,等到后宫晋封之时,必会有她一席。
“主子忘了,董鄂庶妃这两日身子不适,昨儿就说了不出去了,”
谨云拿了披风过来给昭宁披上,“前几日她出去帮着襄亲王福晋布置,想是该说的话都说过了,明儿祭典上人多口杂,她不去也是好的。”
“好吧,那便随她,”
昭宁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她如今已经不在意董鄂婉瑜出不出风头了,但董鄂婉瑜想要避嫌,也不是坏事,“公主府派人问过了吗,阿贞怎么说?”
谨云答道:“公主说要去的,明日在襄亲王府恭候。”
今年春日里,孔四贞终究还是嫁给了孙延龄。
婚后两个人倒也算是和睦,昭宁身在宫中,也总能听说孙延龄追着孔四贞满京城的跑的消息,公主府夜夜红灯高挂,可见孔四贞虽然面上别扭,但却也不是真的不待见这位额驸。
说话间,进宝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笼子,笼子里是一只米灰色的大肥兔子,是去年秋天顺治亲手抓来的小崽子,给昭宁养着玩的。
“你怎么又带它出去野了?”
昭宁轻笑,“上次玄烨跑来告状,说它偷吃了他种的青菜,还吓跑了他养的小鸡,害得我将皇上送的小马驹都赔了出去,今儿这是又祸害谁去了?”
进宝嘿嘿一笑,挠头道:“奴才瞧着灰大爷今儿食欲不好,就带着它去尚膳监打打牙祭,主子放心,绝对没有祸害东西。”
带兔子去尚膳监打牙祭?
去看自己的同类是被红烧还是被炭烤吗?
也就是她养的兔子没心没肺,不然还不得被活活吓死?
“小灰从来不胡乱祸害东西的,三阿哥那青菜小鸡是怎么回事儿,主子您还不清楚吗?”
谨雅替兔子说话,“怪只怪白兔生的小马驹太可爱。”
“怪小马驹做什么,要怪就怪那个明明答应了儿子,偏又送给我做人情的人。他还教玄烨来忽悠我,若不是玄烨乖巧跟我说了实话,看我怎么收拾他们父子两个!”
昭宁不满的轻哼,却听到院门口出来熟悉的声音:“我就说你怎么会那么快发现了,原来是玄烨这小子不靠谱,把我给卖了!且不用你出手,等会我就罚他抄孝经。”
顺治背着手走进来,一身气度比之三年前更加尊贵。
年岁见长,他亦是褪去了残余的青涩,英俊挺拔,看起来再无半分稚气,只是这一开口就立刻漏了陷。
“你可省省吧,”
昭宁也不起来请安,“也不知道那孝经跟你有什么渊源,没事就想起它来,非得叫人抄一抄才舒服!我可告诉你,你乐意抄了去祸害额娘我不拦着,但我可不想看那个,你少欺负玄烨。”
“我欺负他?”
顺治挑起眼睛,“那小子才搬到阿哥所几天,就闹得鸡飞狗跳的,今儿师父来告状,说他说问为什么我们要围着太阳转的,而不是太阳围着我们转。”
昭宁略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强辩到:“日心说的理论不是早就有了吗?要不你叫他去问问汤若望。”
“你说的很对,所以我直接叫汤若望去学堂任教了,”
顺治走到昭宁身边坐下,抢走了她还没喝完的半杯茶,“我倒是不反对玄烨多认知一些西洋的玩意,但如今他还是要以打基础为主,先将经典都学通才行。”
顺治自己年幼时因多尔衮的强权,并未能好好读书,后来他一边求学一边理政,吃了很多辛苦不说,还做了不少不合适的决策,后来虽尽力弥补,但终究留下不少遗憾。
故而他十分重视阿哥们的教育,福全和玄烨都是四岁开始启蒙,五岁就搬进阿哥所,每日到学堂听课。
福全本就憨厚,让学什么就学什么,虽然进度不快,但胜在踏实,可玄烨却太过灵动,总是想去探究课业之外的知识,顺治担心他好高骛远不肯踏实求学,故而对他的要求更加严格,但却依旧拦不住儿子的好奇心。
“堵不如疏,玄烨精力充沛,你非要他按照福全的进度学,他自然觉得无聊,”
昭宁给顺治递了一块茶饼,“只要不耽误正经课业,他愿意多学难道不是好事吗?前两日他还跟我说想学跳舞来着。”
跳舞?
顺治表示很惊悚:“你不会答应了吧?”
他儿子乐意学点西洋玩意,他倒是不介意,但跳舞,这是一个阿哥该学的东西吗?
“哪能啊,我有那么不靠谱吗?”
昭宁翻了个小白眼,“我跟他说,那西洋舞是要两个人跳的,男女授受不亲,哪能随便学?等他什么时候娶福晋了,再叫他跟他福晋一起学。”
顺治很想说,在教育孩子这个问题上,你确实不怎么靠谱,但想归想,当着昭宁的面儿,他是不敢说出口的。
“你说的很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顺治点头附和,“就叫汤若望去操心吧,他会的东西杂,能治住玄烨。”
边说着,他边握住了昭宁的手,深深的看着她:“别管那臭小子了,咱们是不是也该抓紧时间好好努力努力?李太医给的药你吃了吗?”
昭宁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叹了口气:“该吃了都吃了,许是缘分还未到吧。”
早两年因为她年岁不足,故而一直用着避孕的汤药,今年她满了十八岁便停了药,可数月过去,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别急,这才多久,”顺治安慰道,“我再多努力努力。”
还怎么多努力?
昭宁娇嗔的瞪了顺治一眼。
自从她嫁进宫来,他就一直都只对着她一个人努力,即便是她用药避孕的那两年,他也从未曾招幸过旁人。
昭宁知道他帮她顶着多大的压力,若不是他三番五次的去慈宁宫游说,太后也不能一直容着他们这般至今。
可自打她封后以来,宫中三年没有阿哥公主降生是事实,即便明面上有个“宠妃”石映月顶着,但终究是叫朝野上下议论。
当初他帮她断绝父女关系扯起的可怜小白兔的皮子,如今也有些顶不住风言风语了,前段时间阿丽玛进宫的时候都试探的问了几句,可见宗亲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十四年的时候,郑亲王济尔哈朗薨逝,济度承袭了亲王的爵位,封号却没变,称简亲王,而阿丽玛也随之成为简亲王福晋。
阿丽玛的儿子德塞封了世子,女儿敏敏却被顺治接进宫中抚养,名义上是昭宁的养女,实际上一直住在慈宁宫里陪着太后。
今年过年的时候,顺治以皇后养女的名义将敏敏册封为和硕端敏公主,故而如今宫里都叫她端敏格格。
顺治没有直说,但其实所有人都明白为何敏敏会有如此高的封号——
顺治子嗣艰难,如今还在的只有二公主一个女儿,身子又弱,自是舍不得外嫁的。
而公主联姻本是旧俗,顺治礼重蒙古再加上还有云贵藩王,自是需要“养女”出嫁和亲,敏敏只是其中之一而已,据说其他几位亲王家的格格,也要陆续送到宫中抚养。
对此,昭宁其实是不愿意看到的,但却也是无力反对。
满蒙联姻就连顺治都逃不掉,更何况是公主们?
而且昭宁听着顺治的意思,是不打算再让阿哥们迎娶蒙古福晋了,那这和亲的重任就全都落在了公主们的身上,她的“养女”只怕会越来越多。
涉及政治,昭宁没资格反对,她能做的就是给敏敏以及将来要进宫的公主们安排好教育,不但让她们学文识字,还要学习骑马射箭以及各种生活技能,让她们不管将来所嫁何人,都能好好的生活。
就像是,孔四贞一般。
几月未见,孔四贞虽一身素淡衣裳,却依旧高贵骄傲,并未因为嫁人而损了风采。
博果尔的祭礼过后,顺治留在前面招待宗室,而昭宁则跟孔四贞一起,随着董鄂婉心回了内院。
“这园子也太荒芜了些,”
孔四贞望着没有半分颜色的庭院,叹息道,“博果尔哥哥已经走了三年,嫂嫂也该好好生活了。这襄亲王府这般精美,若是荒废了,岂不是可惜?”
“公主说的是,只是我一向不精于此道,故而也没上过心,”
董鄂婉心轻轻浅浅的微笑,绝美的面庞让冷清的庭院平添了一抹颜色,“早就听闻公主府是你亲自设计的,里面十步一景,美轮美奂,不知我可有幸能去见识一下?”
“嫂嫂愿意来,我求之不得,”
孔四贞笑道,“等过几日,我在府里摆上一桌,到时候请了嫂嫂和皇嫂一起来玩,就咱们三个,不带旁人。”
“那你额驸呢,难不成将他撵出去?”昭宁故意逗她。
孔四贞撇了撇嘴,哼道:“谁要管他,他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府邸,整日里在我面前晃,晃得我心烦。”
“这好办,皇上正要派人去热河练兵,你只管去求了皇上将孙延龄一起打发了去,包管不叫他再惹你烦心,”
昭宁继续逗她,“若是你不好意思,我替你去开口也成。”
“皇嫂!”
孔四贞跺了跺脚,“你再欺负我,我可要去皇上哥哥面前告状了!”
“真稀奇,我还怕你告状吗?”
昭宁笑眯眯,“你只管去,正好我也想清闲几日呢。”
董鄂婉心有些羡慕的看着昭宁和孔四贞互动,不由得又想起与博果尔曾经短暂却甜蜜的日子。
那段日子博果尔许是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恨不得将一辈子能对她的好都表达出来,如今她的屋子里还全都是当初他送的礼物,库房里还有许多未曾打开过的。
他说每年她过生辰的时候都可以打开一箱,他一直给她准备到了一百岁的。
思及此处,董鄂婉心不由得红了眼眶。
昭宁见她这般,对着孔四贞示意了一下,孔四贞连忙转开话题,挽着董鄂婉心的胳膊问道:“嫂嫂,我听说宗室给你送来的那个孩子十分乖巧懂事,不如叫来让我们见见?”
提到孩子,董鄂婉心重新露出了一抹淡笑:“他叫苏和泰,今年才四岁,却懂事的很,我请了先生教他识字,也学得不错。皇后娘娘和公主若是想见,我叫他过来。”
苏和泰虽然是顺治和宗室打算过继给博果尔的人选,但毕竟董鄂婉心尚未点头,今日的祭典自是没有他的位置。
昭宁原本以为董鄂婉心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孩子,才迟迟不肯同意,如今瞧着,却好像并非如此。
“那就见见吧,”昭宁开口说道,“若是个懂事的孩子,留在你身边也算是个依靠。”
顺治给博果尔选的儿子,自然不会差的。
苏和泰眉清目秀,竟是有几分博果尔的神韵,虽然年纪很小,但无论是行礼还是问安都规规矩矩的,一副小大人儿的模样。
孔四贞很喜欢苏和泰,从怀里掏出了个小玉佩给他戴,苏和泰回头看向董鄂婉心,见她点了头,方才奶声奶气的道了谢收下。
孔四贞爱不释手的拉着苏和泰说话,昭宁和董鄂婉心坐在一处看着他们。
昭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你若是觉得他好,便早些将他认下,我瞧着他已经懂事了,这身份不尴不尬的,怕是叫孩子心里惶恐。”
董鄂婉心有些犹豫:“回皇后娘娘,臣妾是觉得苏和泰不错,可他阿玛虽然没了,但亲额娘尚在人世,我总担心将来他长大了,会,会——”
“会更向着他亲额娘?”
昭宁笑着摇了摇头,“你啊,就是想得太多了,赶明儿你进宫一趟,我叫佟佳福晋与你好生聊一聊。”
“臣妾知道,三阿哥一向得皇后娘娘喜爱,您就不曾担心过他会更顾着佟佳福晋吗?”董鄂婉心问道。
“他顾着他亲额娘有什么不对吗?”
昭宁反问,“婉心,这又不是男女之间想求个一心一意,他若是个连自己亲额娘都不顾念的孩子,你还能指望他会孝顺你吗?”
“这孩子既是给了你,如何教养便是你说得算,你若能将他养育成材,将来还怕他不好?”
昭宁看着尚且有些拘谨的苏和泰,“至于他亲额娘,若是个好相处的,你便照顾一二,不要叫孩子担忧,若不是个好相处的,你只管与孩子讲清楚,若他混账不明事理,总还有我跟皇上替你做主。”
这番话本该是太后来与董鄂婉心说的,可太后今日身子不太舒坦,不想出宫,故而交代了昭宁将话带到。
其实董鄂婉心也明白,既然顺治已经将苏和泰送来了,过继到博果尔名下便是早晚的事,她便是心里再纠结,也无法改变宗室的意愿。
好在苏和泰当真是个很好的孩子,她也很喜欢,正如昭宁所言,既然注定了是她的儿子,那还吊着孩子干什么呢?
莫不如早定了名分,她管教起来也算名正言顺。
“是,臣妾明白了,多谢皇后娘娘教导。”
董鄂婉心站起身来,对着昭宁福身,然后又对着苏和泰招了招手,等他走到面前时说道:“从今儿起,你就改口叫我额娘吧。”
苏和泰有些不安的看着董鄂婉心,却还是乖巧的喊了一句“额娘”。
董鄂婉心蹲下将他搂在怀里,低声道:“好孩子,别怕,你既然喊我一声额娘,我就会护着你一辈子的。”
看着面前母子相拥的一幕,昭宁暗暗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
也不知道她此生还能不能有子女缘分,玄烨虽好,但她依旧想有个自己的孩子,无论男女,无论将来有没有出息,都好。
……
昭宁说顺治打算派人去热河练兵,并不是假的,甚至顺治是要亲自去的。
太后第一个不同意,只道:“眼看着就要冷了,皇上这时候出京做什么?”
“额娘,这不是还没冷呢么,我快去快回,最多月余,一定在下雪之前回来的。”
顺治解释道,“我是去看他们练兵,又不是去打仗,您担心什么啊。”
“昭宁,你就由着他胡来?”
太后不跟顺治说话,而是看向昭宁。
昭宁有些尴尬的眨了眨眼睛:“所以我决定跟着一起去,好生看着皇上。”
太后:……一对儿不孝子!
“行行行,你们都去,就留我老婆子一个人在宫里!”
太后气得扭头,“苏茉儿,瞧见没,都说养儿防老,全是屁话。”
苏茉儿憋着笑劝道:“奴才瞧着,皇上就是寻个由头,想带皇后娘娘出去散散心,您要是乐意啊,就跟着他们一起去,他们总不敢不带着您的。”
顺治跟着起哄:“就是就是,要不额娘您跟我们一起去吧,热河有汤泉,正好给您好好养养身子,这样我们也不用着急赶回来了,可以多住些日子,等看过了汤泉雪景再回来。”
“你说的倒是轻巧,”太后瞪着顺治,“你们俩甩手走了,我也跟着,那这宫里谁管着?你的闺女儿子都不要了?”
“宫务上有惠妃和石福晋呢,这几年她们也是管熟了的,即便有什么不好决断的,也可以跟每日的折子一起送到热河来问,”
昭宁解释道,“两位阿哥有阿哥所的师父们管着,还有他们额娘也在宫里,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至于二公主,我想带着她一起去,她身子弱,泡泡汤泉调养一下,也是极好的。”
太后还是不太想动,昭宁转了转眼睛,又道:“不过二公主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叫敏敏跟着她吧,两个人也能互相做个伴。”
太后一听急了:“你这坏丫头,当真是拿捏住我的心尖了,你把二公主和敏敏都带走了,我一个人在慈宁宫里天天数星星吗?”
慈宁宫里的众人都笑了起来,苏茉儿趁机又劝道:“太后若是舍不得,那便一起去就是了,奴才也有好些年没去过热河了,倒是有几分想念。”
太后又瞪向苏茉儿,苏茉儿笑眯眯的看着她。
“行,听你们的,真真是一群祖宗!”
太后叹了口气,状似不愿意,但脸上却带着笑意,“将阿贞也叫上吧,她最近总嚷着在府里待着无聊呢,若是落下了她,非得闹翻天不可。”
第83章
皇帝亲自练兵是大事,若是明晃晃的带着太后皇后一起,未免招人闲话,故而太后、昭宁和公主们并没有跟着大部队,而是由傅达礼带着御林军的精锐单独护送,低调的先行出发。
离了那四四方方的高墙,走在宽阔的林荫路上,看着黄叶零零散散的飘落,在地上积起了一路金黄,昭宁只觉得心情舒朗了许多,再没了在紫禁城里看落叶的沉重和心焦。
这一路上,她还发现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她家说好了想一辈子在宫里陪着她的谨雅,好似正在被某只猪拱。
“傅达礼是什么意思?”
昭宁从窗口探出头去,略有些不满的看着拱她家大白菜的猪,“他不是早就成过亲了吗,一直围着谨雅转想要干什么?谨云,你找人提点他一下,我身边的丫头们,是绝不会给人做妾的。”
谨云一边给昭宁倒茶一边答道:“奴才打听过,傅达礼的妻子前年就去了,留下来的一儿一女现在是一个自小服侍的侍妾照顾着,身边再无旁人了,倒也算是干净。”
“那也不好,谨雅若想嫁人,什么样的找不到,做什么非得上赶子给人家当后娘?”
昭宁依旧皱眉,“这傅达礼也不是个讲究人,若是当真觉得谨雅好,就该规规矩矩的上门来问,这般作态,当真轻浮。”
谨云有些诧异的问道:“主子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吗?傅达礼的两个孩子还尚未启蒙呢,谨雅若是嫁过去自然由她来抚养,就像您和三阿哥这般,不好吗?”
“傻丫头,这怎么能一样,”
昭宁摇了摇头,“我当初来到京城并不由得自己,而如今,你们却是可以自己选的,有我在,总不会叫你们身不由己。我喜欢玄烨和二公主是因为他们纯善可爱,但天底下的孩子可不都是愿意孝敬后娘的。”
“主子说的有理,那要不等回去,叫谨雅姐姐先见见傅达礼的儿女再决定?”谨云想了想问道。
“罢了,我瞧着谨雅对傅达礼也有些情意,我可不想做那打鸳鸯的棍子,”
昭宁叹了口气,“就按你说的吧,等回了京城,安排他们多见一见,这事儿不急。”
谨云含笑应下,又道:“奴才听说跟果儿定亲的那个瘸腿书生,如今在京城已是小有名气的先生了,就连上一届的进士里都有人曾向他求教,现在京城里可是好多人家都想将女儿嫁给他呢,可他却一直守着婚约,说要等果儿出宫。”
“那就让他守着吧,等到果儿满十八再说。”
昭宁并不在意那人所谓的守着,果儿是她身边的大宫女,自是奇货可居,惦记的人多了,若不是家里给定了婚约,怎么也轮不到一个无官无品的书生。
那书生愿意等,并不能说明他人品好,也说不定只是他颇有心机看得懂娶果儿的好处罢了,还是要派人多了解了解,才能下定论。
左右果儿还小,并不着急,别说十八了,便是留到二十五,也照样有一大堆人愿意求娶。
“奴才瞧着果儿也是不着急的,只是她额娘急,已经往宫里问过好几回了,非逼着她向主子求恩典,她这次不愿意跟着出来也是因为这个,好在她额娘那儿推说在主子面前不得脸面,省的她额娘心比天高。”
谨云说了许多,就是为了替果儿解释几句,她知道果儿不愿意跟着出来的事儿叫昭宁有些不高兴。
“随她吧,这丫头长大了,心思也变多了,总不肯与我说实话,好像她这点子事儿能有多麻烦一般,”
昭宁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不说她了,你呢,眼看着谨雅和果儿都有盼头,你就不想也找个合适的?”
谨云垂下眼眸,依旧道:“奴才当如福嬷嬷一般,一生留在宫中服侍主子。”
“我不叫福嬷嬷出宫去,是因为她年岁大了,便是寻了人照顾她,我也不放心,”
昭宁摇头道,“你不一样的。我知道因为之前的那人你对情爱之事心生忌惮,但这世上的男子也不都是那样的啊,总有懂得待你好的。”
谨云依旧不愿:“奴才这些年从尚方院看到了许许多多的消息,更觉得良人难觅,与其将终身托付给一个不知会不会变心的男子,奴才宁愿一辈子守着主子。况且若是谨雅姐姐和果儿都出宫嫁人了,主子就更需要奴才了不是?主子放心,奴才很喜欢现在的日子,并不是勉强。”
谨云的意思昭宁是懂的,但也是当真心疼这姑娘。
当初她将谨云从尚方院里救出来留在身边,既是为了多个能信任的帮手,也是想要帮一帮这个知道感恩的可怜姑娘,可如今,谨云却依旧旧伤难愈。
“你啊,算了,你喜欢就好,我总不会勉强你的。”
昭宁叹了口气,“你只需记得,无论何时只要有了能让你心动的人,不管是谁只管来告诉我,我都会替你做主的。”
谨云跪倒在马车里,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口中道谢可心里却依旧坚硬如冰。
她已经为了一个男人犯过傻了,差点将自己和全家的性命都搭进去,今生今世,再不想重来一次了。
昭宁这边为三个大宫女的终身大事发愁,太后那边却是被跟着的几个姑娘闹得头疼。
孔四贞本就是个长不大的性格,而敏敏更是个人来疯,就连一向安静懂事的二公主,跟敏敏和孔四贞呆的久了,也活泼了起来,如今竟是也敢挽着太后的胳膊求着想要出去骑马了。
“苏茉儿啊,快将这三个丫头给昭宁送去,我可是受不住了,”
太后叫苦连天,“这一个个都跟猴儿一样!”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孔四贞嬉皮笑脸的说道,“我听说皇上哥哥还要再选几个宗室格格进宫来抚养,到时候可就更热闹了,我一定带着她们好好玩!”
“可要了命了,你老老实实的待着吧,仔细惹恼了你皇上哥哥,叫你额驸带着你去戍边!”太后受不了的威胁道。
孔四贞完全不以为意:“要戍边让他自己去,我才不跟着呢。额娘,嫁了人之后我才知道,有自己的公主府是多么幸福的事儿,额驸什么的,完全不重要!”
“姑姑,真的吗?”
敏敏天真的问着,“那我以后也可以像你一样在京城里建府吗?”
“有什么不行的,姑姑告诉你,你就顶着这张小脸蛋往你汗阿玛面前哭,包管你要什么都能给你。”孔四贞坏心眼的怂恿着。
敏敏小时候眉眼间就像昭宁,如今长开了些,竟是更像了。
虽说顺治将敏敏册封为和硕公主是有要她和亲的意思,但也有几分是因为敏敏实在是太像昭宁了。
所以孔四贞这话不是虚言,敏敏将来便是需要和亲,十有八九也是叫她在京中建府,让额驸住过来,真让她远嫁,怕是顺治第一个舍不得。
这事儿太后心里也有数,故而听着孔四贞教唆敏敏也不阻止,甚至还拉着二公主道:“瞧见没,你妹妹要彻底让你姑姑给带坏了。”
二公主羡慕的软声道:“皇玛嬷,我也想要自己的公主府。”
太后将二公主揽进怀里:“乖乖,怎么也不会少了你的啊,你想要什么样的,只管去向你汗阿玛讨,他要是不肯给啊,你就去找你皇额娘。”
孔四贞笑嘻嘻的插嘴:“额娘还说我,您这不也学会扯着皇嫂出来对付皇上哥哥了吗?怎么样,这法子好用吧。”
“那自然是很好用喽!”
太后哈哈一笑,公主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笑声传到后面昭宁的马车里,引得昭宁心生向往,赶紧先开窗子高声道:“傅达礼,前面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下吧,你带人去周围的农家买些新鲜的吃食来。”
傅达礼立刻应了一声,然后依依不舍的用自己的马蹭了蹭谨雅的马,看到谨雅瞪了他一眼,方才嘿嘿笑着摸着头打马离去。
“主子饿了吗?”
谨雅策马靠近昭宁,“马车里还有昨儿奴才备下的食盒,您先用一些吧。”
“我倒是还不饿,就是瞧着有只猪一直在拱我养的白菜,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昭宁故意斜了谨雅一眼,“偏生那颗白菜还不知道躲躲,自己送上门去,哎,可怜我精心养了三年多的好白菜啊——”
“主子!”
谨雅顿时羞红了脸,“奴才刚刚是在问前面的行程呢,才不是,才不是——哎呀,您还是赶紧关上窗子吧,外面风大!”
直到一行人停了下来,昭宁走下马车的时候,谨雅还红着脸颊不肯凑到她近前来。
昭宁也不着急,而是先去前面的马车亲手扶了太后下来,问道:“额娘这一路可觉得颠簸?左右咱们出来的早,也不着急,再走慢些也使得。”
“倒是不颠簸,就是这三个皮猴子闹得慌,”
太后慈和的拍了拍昭宁的手,“等会再启程的时候,叫她们去后面的马车里自己闹去,你来我这儿,咱们娘俩一起窝着睡一会儿。”
昭宁应了一声,回头瞪了张牙舞爪的孔四贞一眼,警告她不许再闹,然后扶着太后走到侍卫们铺好的垫子处。
出门在外,自是不能像宫中那般讲究,好在太后和昭宁都不是矫情的人,倒也能安然自得。
尚膳监自然有厨子跟着一起,他们也乖觉,知道主子们吃腻了宫里的菜式,故而拿着傅达礼买回来的吃食也不精细加工,而是还原了乡间野味,吃起来到是别有一番滋味。
“二公主身子弱,别一次用太多,那烤鸡叫她们包起来给你带着,等会饿了在车上吃。”
昭宁一边吃着也不忘留意两个小姑娘。
二公主和敏敏都是自小锦衣玉□□细着养大的,难得能吃到这些看似粗陋其实滋味十足的吃食,自是新鲜的很,难免会多用一些。
敏敏一向健康倒是无妨,二公主体弱,吃多了怕是要不消化,故而昭宁特意叮嘱了一句。
二公主羞的脸红,往孔四贞身后藏去,孔四贞亲自拿了油纸来将那二公主最喜欢的烤鸡包好,塞进二公主的怀里,笑道:“快抱好,别叫别人抢走了。”
这话一出,二公主面色更红,其他人却是都笑了起来。
这边正说笑着,远处却突然传来哭喊的声音,昭宁眺望过去,却见离她们很远的地方,似乎侍卫跟村民发生了矛盾。
“傅达礼,去看看发生什么了,若是能让,就让让百姓们。”
昭宁见那边的人久久不散,开口吩咐道。
傅达礼起身上马而去,还没到近前,就被侍卫拦住了,他俯身听了侍卫们的回话之后,赶紧又策马回来。
“回太后、皇后,是一群从关外来的人,想要进京,正好撞上了咱们拦住了去路,怕赶不上天黑投宿,便闹了起来,奴才已经叫人将他们先带到不远处的驿馆去了。”
傅达礼这事处置的并没有什么毛病,可他的脸色看起来却不太好。
“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了。”太后突然开口说道。
傅达礼回道:“奴才不敢隐瞒,是侍卫们瞧着那些人里似乎有人生病了,本想问问情况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可他们却一听就怒了,说什么都不肯让侍卫查看。”
“侍卫们觉得其中有问题,便强行上前去看那些病人,却是吓了一跳,说是像,像痘症。”
“痘症?”太后惊道,“可瞧真切病症了?咱们不是有太医跟着吗,快叫他们去瞧瞧!”
傅达礼为难的说道:“跟着的两位太医是伺候主子们的,哪里能让他们去接触这样的病人?奴才已经命接触过病人的侍卫随着他们一起去驿馆了,侍卫们会联系当地的医馆前去救治的。”
昭宁此时才反应过来,傅达礼口中的痘症,应该是天花。
这个在现代早已经灭绝的病毒,在这个时代却是能要人命的。
虽然此时还不能确认那些人得的就是天花,但傅达礼小心谨慎些是应该的。
“你做的对,”太后赞许的点了点头,“不管是不是,都要小心着些。”
昭宁也开口说道:“傅达礼,就按你说的去办吧,再叫人赶紧传讯给皇上。若当真是痘症,恐怕不止咱们遇到的这几个,京城里也得警惕起来。”
“皇后说的对,就怕已经有病人进了京城了,”
太后神色凝重,“也不知道宫里怎么样了,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去吧。”
“额娘,热河练兵是大事,皇上是一定会按原计划去的,咱们如今离行宫也没有几日的路程了,还是先到热河和皇上会合,再听皇上怎么安排吧,”
昭宁劝道,“宫里没有生人进出,如今反倒是最安全的,有惠妃和石福晋在,不会有事的。”
若当真是天花,昭宁更不可能带着太后和几个公主此时回京了。
既然这些病人是从关外往京城去的,那热河行宫反倒是更安全的地方,还是先到那里再说。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后面的路途便没有了之前的轻松闲适,为了避免意外,一行人夜里都是在外面安营扎寨的,连路上的驿馆都未曾进过。
一路快马加鞭,原本应该四五日的路程,硬生生三日便到了,好在热河行宫附近并没有任何痘症的消息,叫昭宁等人能安心的先住了下来。
顺治带着大部队走的是另外一条路,虽然绕远了些,但道路宽敞,更适合急行军,因为昭宁等人一开始走的慢的缘故,所以虽然她们是提早三日出发的,但她们到达后第二日,顺治便到了。
顺治进来的时候,昭宁正迷迷糊糊的泡在汤泉里。
她听到门声,以为是谨雅谨云进来,便嘟囔了一句:“我渴了,给我倒一杯凉茶来。”
顺治当真倒了一杯凉茶,端在手里走到昭宁身后,昭宁闭着眼睛摸索着茶杯,却被顺治一把握住了手腕。
“啊!”
昭宁惊得大叫,下意识的往下一蹲,将自己整个人浸在了水中,只剩下头露在外面。
汤泉并不清澈,倒也能起到遮挡的作用,只是昭宁这模样太过诡异,逗得顺治哈哈大笑起来。
“福临!”
昭宁气鼓鼓的瞪圆了眼睛,“你偷偷摸摸的进来,是想要吓死我吗?”
“我哪里偷偷摸摸了?”
顺治反问,“我分明是光明正大的进来,是你听到了动静都不问一句来人是谁,反倒是赖起我来了?”
昭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最终只能咬牙不讲理:“我不管,反正就是你吓到了我,你得赔我!”
“行啊,”顺治将手上的茶杯放到一旁,然后开始去解衣服扣子,“皇后娘娘盛情邀请,我一定奉陪到底。”
昭宁:……!
才不是这个“陪”!
顺治可不在意昭宁的说的是“赔”还是“陪”,此情此景之下,若是他还能讲道理,那便当真不算个男人了。
氤氲的水汽里夹杂着沉香焚烧的香气,美人一身轻纱浴袍,却已被水完全浸湿,根本挡不住什么。
“乖,过来让我瞧瞧,在路上奔波数日,瘦了没有?”
顺治将外衣尽数抛去,一步步走下水来,昭宁本是在池中央的,如今却一步步后退,靠到了另一边去。
“不公平,”昭宁嘟着嘴控诉,“凭什么我穿的纱袍,你穿的却是里衣?”
顺治轻笑,然后当着昭宁的面一点一点的解开衣带,将那引起昭宁不满的里衣丢到了岸边去。
“这回,公平了吗?”
顺治欺身向前,将想要逃窜上岸的媳妇儿一把抓了回来,禁锢在双臂之间,不准她逃走。
“昭宁,你叫我陪你呢,可不准反悔哦,”
顺治低低的笑着,声音里带着蛊惑的味道,“咱们分开这么久了,我这一路风餐露宿,你就不想摸摸我瘦了没?”
边说着,他变执起昭宁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光滑紧致,比之前好像是更坚实了点?
昭宁摸了摸又捏了捏,对于这手感倒是十分的满意,然而她却没注意到,随着她这揉捏的动作,某只大灰狼的眸色越来越深。
浓情浅笑翻红浪,如水良宵,颈效鸳鸯。
待到谨雅谨云进来给昭宁擦干头发的时候,昭宁已然软成了一汪秋水。
吃饱喝足的顺治靠在烛火旁看折子,还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昭宁,只是换来的只有昭宁恶狠狠的小白眼。
顺治自是不会恼的,反而暗自偷笑,等到手中的折子看完之后,起身走到昭宁身后,接过了谨雅手中的干巾,亲自替昭宁擦着已经帮半干的青丝。
“你这头发养的极好,油光水滑的,像缎子一样,”
顺治边擦边夸,“我瞧着你好像很少用头油,可是他们做的不喜欢?我叫人往江南去给你采买些更精致的来可好?”
昭宁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往头发上涂东西罢了,你看我什么都不用,头发不是也养的挺好的吗?”
顺治想了想,又道:“那我叫人再给你多做几套首饰吧,你妆匣里好多还是大婚时候的嫁妆,这几年那么多贡品,也没见你留下几件,该好好换换新的了。”
“大婚时候的备的那些首饰我还没都戴过呢,急着做新的干什么?”
昭宁回头看向顺治,诧异的问道,“我怎么觉得你今天不太对劲,说吧,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怕我知道生气,故意来哄我的?”
顺治当真有些目光闪烁,昭宁急了,抓住顺治的手又问:“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直说的?福临,你别叫我着急,是不是宫里出什么事了?”
“没有,你别胡思乱想,”
顺治拍了拍昭宁的手背,“宫里好得很,什么事都没有。怎么我以前是亏待你了吗,想给你做些首饰也值得你怀疑出事了?”
昭宁却不肯信,只是定定的盯着顺治不放。
顺治终是叹了口气:“真真是瞒不了你。我就是想去一趟盛京,怕你跟额娘担心,所以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去一趟盛京她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昭宁疑惑,虽然突然一惊——
盛京,关外,天花!
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去正在闹天花的盛京?!
第84章
后世对于顺治的结局本就有不同的说法,其中最常见的有两种,一种说他在董鄂妃死后看破红尘,一心向佛,剃发到五台山出家,而另一种说法则说他是因感染了天花早亡。
以前昭宁一直纠结于董鄂氏姐妹二人,可如今董鄂婉心守着襄亲王府又有了苏和泰,自然不会再进宫为妃,而董鄂婉瑜也是一心扑在宫务上,对顺治再没了一丝兴趣。
所以昭宁已经不再在意顺治和董鄂妃的传说了,但如今突如其来的天花,却又叫她心中惊惧。
没有了董鄂妃,因情出家一事自然不存在了,那会不会天花才是历史的正解呢?
如今已经是顺治十六年末了,若按历史来说,还有一年多的时间,顺治就要驾崩了。
其实顺治英年早逝这件事在昭宁心中盘桓已久了,随着距离那一日越来越近,她心中就越来越担忧,经常会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镜花水月,等到历史上的那一日到来,一切美好都会被打破。
所以这三年看似平静的日子里,昭宁依旧经常梦魇,而前几日发现有痘症之后,她更是再也没睡个安稳的觉,如今听顺治说要去好像正在爆发天花的盛京,她又如何能淡定?
“不行,你不许去!”
昭宁毫不犹豫的表示不同意,“福临,我不许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顺治诧异的问道:“盛京怎么危险了?我就是想去祭拜一下先祖罢了,没有半点危险的。”
“可盛京在闹天花啊!”
昭宁眼眶都红了,“万一,万一,不行,我不管,你不准去!”
“谁跟你说盛京在闹天花啊?”
顺治哭笑不得,“你们在路上遇到的那些人,是从黑河过来的,离盛京十万八千里呢,我已经叫人去查问过了,盛京风调雨顺,什么事都没有。”
“盛京没闹天花?”昭宁也有些迷糊,“那你要去盛京为什么不敢跟我和额娘说?”
“这不是说好了带你们出来泡汤泉,可我却要丢下你们,怕你们会生气嘛,”
顺治好笑的解释道,“我又不是疯了,若是盛京当真闹天花,我还能硬凑上去送死?”
昭宁盯着顺治看了一会儿,方才安下心来。
他说的对,他没道理跑到疫区去送死的。
“你吓我一跳,”昭宁埋怨道,“若无天花,你乐意去就去呗,我跟额娘还能因为这个生气?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顺治答道:“明儿就出发,去拜祭过就回来,你带着公主们陪额娘在这儿安心住着,如今热河如今都是驻军,很安全的。”
“这么着急?”
昭宁赶紧坐直,“那你还不赶紧去跟额娘说!”
顺治自是听昭宁的去跟太后禀明此事,可不想太后却也要跟着一起去。
“一转眼,我离开盛京好多年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太后心生向往,“我都快忘记永福宫的模样了。”
顺治自是拗不过太后的,只能答应,他又问昭宁要不要也跟着去看看,昭宁却拒绝了。
“总不能将三个公主自己留在这儿吧?你与额娘放心去,我留下来顾着她们。”
昭宁其实并没有很在意这短暂的分别,起初几日,她跟孔四贞带着两个小姑娘四处游玩,日子过的好生快活。
然而几日后京城里的一封来信,却叫她心惊不已——
宫里竟然有人感染天花了。
虽然只是一个出宫采买的小太监,但这已经能说明如今京城的形势恐怕比想象中要严重许多了。
昭宁打发了人去给顺治报信,然而还没等顺治回信,宫里的噩耗却是一封接着一封送来。
从采买的太监到洒扫的宫女,最让昭宁心惊的是,尚膳监里竟然有人感染了。
宫里的膳食大多都是出自尚膳监,若是这里出了事,那恐怕这天花要难以控制了。
惠妃和石福晋亦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只能匆忙派人送信来问。
“太医院中精于此道的杜太医这次是跟着咱们一起出来的,如今在宫中的太医们都没有经验,太医院也送来消息,希望杜太医能尽快赶回去。”
进宝将手中的信函送到昭宁的面前,口中禀道。
“皇上那边还没有回信吗?”
昭宁一边看信一边问道。
“盛京太远,就算是快马加鞭,来回也要不少时日,”
进宝答道,“要不奴才叫人先收拾着,等皇上的旨意到了,就立刻叫杜太医出发?”
“不能等了,让杜太医现在就启程!”
昭宁决断道,“我跟着一起回去,此时宫里不能没人主持大局!”
“不行!”
“万万不可!”
“主子三思啊!”
屋里同时响起好多声反对的声音,昭宁摆了摆手道:“无妨,我小时候出过天花,不会再被传染的。你们三个都没得过,就先留在行宫中,等宫里没事了再回去。”
“阿贞,两个小的就交给你了,一定要照顾好她们,特别是二公主,她身子弱,每日里不能让她泡太久汤泉,要日日让太医诊脉,听太医的吩咐。”
“你们两个要乖乖听姑姑的话,不许乱跑,二公主,敏敏调皮,你多看着她些,敏敏,你也要好好照顾姐姐,知道吗?”
昭宁嘱咐了一圈,又回头对谨雅道:“你没出过痘,便留下来帮我照看着她们三个,谨云得过,就陪着我一起回去。进宝,我再给皇上写一封信,你差人快马送去。”
说罢,她也不耽搁,提笔匆匆写完交给进宝,然后便叫谨云简单收拾了行装,与杜太医一起在傅达礼的保护下,往京城奔去。
回去的这一路赶的很急,即便是一直坐在马车里,昭宁也生生磨瘦了一圈。
回到宫里,昭宁立刻命杜太医回太医院主事,自己则是赶紧召见了宫里几位理事的嫔妃,此时方才知道,石映月竟是也染上了天花。
惠妃明显慌了神,磕磕巴巴的说不清楚,倒是董鄂婉瑜更加冷静,打断惠妃自己有条不紊的将宫里的情况说了个明白。
就如昭宁所想,自从尚膳监有人感染之后,宫中的情况就严重了起来。
染病的太监宫女们与日俱增,而六宫中,石映月的翊坤宫第一个沦陷,她和同住的两个庶妃无一幸免。
“阿哥所那边如何了?”昭宁问道。
“暂时没事,阿哥所有自己的膳房,不用司膳监伺候,故而尚未发现发病的,”
董鄂婉瑜答道,“但董鄂福晋担心二阿哥,总是命人送东西过去,虽然送进去之前太医院都撒过药粉,但还是有风险的,惠妃娘娘劝过数次,却拦不住。”
“叫人给阿哥们收拾行李,让他们避痘离宫,去通州猎场住段时日。”
昭宁安排道,“宫里情况严重,阿哥所迟早也保不住,通州猎场的行宫地处偏偏,往日里无人居住,叫阿哥们住到宫中事了再回来。”
即便叫人封了阿哥所,也难免要日日往里送东西,如今宫中这情况,没有人能保证送进去的东西是否安全,倒不如叫福全和玄烨躲出去,不管宫中如何,至少他们俩是安全的。
昭宁压根没有人叫通知董鄂福晋就将福全和玄烨一并送走了,等董鄂福晋知道消息的时候,两位阿哥已经到了通州。
董鄂福晋自是不干,直接找上门来,也不进去,就在永寿宫门外一跪,抹着眼泪就哭了起来。
守着门的小宫女赶紧进来通报,昭宁此时正在跟惠妃和董鄂婉瑜落实宫中防疫的细则,听到小宫女的禀告后只道:“去告诉她,要哭就到太和殿门口哭去,才能叫所有人都看到!”
这都什么时候了,董鄂福晋若不想帮忙,独善其身守好自己的钟粹宫也是好的,跑到她宫门外来哭算个什么事儿?
不就是想让人看看她欺负她了吗,那干脆去太和殿外面对着朝臣们哭好了,也省得她再派人出去解释两位阿哥去哪儿了。
董鄂福晋敢去太和殿吗?
当然是不敢的。
她虽然觉得昭宁不问过她这个生母的意见就将阿哥们送出宫过于霸道,但实际上心里也很清楚,昭宁是大清的皇后,是阿哥们的嫡母,她还真就可以做这个决定,无需问过任何人。
董鄂福晋自己不敢出去,但却还是叫人往外面给宗亲们传了话,想着就算没用,也得叫外人知道知道昭宁做了什么,可正巧碰到了守在外面的简亲王济度,济度当场就拍掌叫好。
“果然还是皇后娘娘想的周全啊!咱们在这儿商议了许久,却没人想起来将两位阿哥送到安全的地方去,皇后娘娘以皇嗣为先,实乃天下女子的典范!”
济度这么说了,在场的宗亲大臣们自然也都跟着这么说,董鄂福晋这么一个昏招反倒成全了昭宁的声望,自此永寿宫里传出来的旨意,叫前朝的大臣们也更加的重视。
作为一个后世之人,昭宁对于防疫自是更加有认知,在太医院的配合下,宫中染病的宫女太监们都被送到北五所彻底隔离开,里面无论是人还是东西,都只进不出,太医院曾经染过天花的太医在里面给染病的人诊治。
六宫之中情况最严重的翊坤宫亦是如此,而其他尚未得过天花的妃嫔全部在自己宫中静候,无旨不得外出。
各宫门紧闭后,太医院带着不怕感染的宫人们四处撒药,染病之人的东西或以沸水消毒或集中焚烧,尽量避免留下遗患。
昭宁将与太医商议定下的各项处置办法,包括治疗用的药方,皆叫人记好送到前朝大学士索尼等人手中,也给京中防疫提供了一定的思路和经验。
自昭宁回宫七日后,宫中再无新增被感染之人,而北五所里虽然每日都有人挺不住死去,但痊愈者更多,太医一再改良药方,使其更加便宜好得,民间因此亦是受益良多。
而此时,顺治仍在热河行宫中。
接到了昭宁的传信之后,顺治第一时间就想回京,却被太后拦住了,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顺治并未染过天花。
“你便是回了京城,也不能进宫,只能到通州行宫避痘,与留在这里有何差别?”
太后阻拦着顺治的去路,“更何况你从未经历过痘疫,也不知如何防治,与其回去添乱,倒不如好好按原定计划祭拜先祖,以安民心。京城里有索尼他们在,绝不会乱,你只管在此等着奏报就是了。”
“可福全和玄烨还在宫里啊,我如何能不急?”
顺治恨不得立刻飞回紫禁城,“惠妃和石福晋也没有经验,太医院擅长这个的杜太医人又在热河行宫,额娘,我信得过索尼他们,相信京城里不会大乱,但却放心不下宫里的情形,总得有人在宫里主持大局才好。”
“既如此,那我便赶回去,无论如何,你是不能去的。”太后坚持道。
太后亦是没得过天花,顺治又怎么可能让她冒险,母子两个正僵持的时候,昭宁的第二封信也道了。
【福临:我带着杜太医回宫去了,我出过痘,你放心。照看好额娘,我也会照顾好福全和玄烨,等我的好消息。另:你绝对绝对绝对不许回来,否则后果自负。昭宁】
这一封昭宁亲笔所写之信,通篇没有半点修辞,一看就是昭宁着急写下的,却是意简言赅,将想说的事都说清楚了。
特别是最后三个绝对,仿佛昭宁人就在眼前,正在气鼓鼓的瞪着他一般。
顺治不由得轻笑了一声,珍重的将信收在怀中,再不提要立刻回京之事了。
他的昭宁,从不是只会依附他而生的菟丝花,将紫禁城和两个儿子交给她,他放心。
京城里的消息陆陆续续的传了过来,顺治总是第一时间在里面去找昭宁的信,可她似乎很忙,每日只是寥寥数语而已,害得他只能从旁人的奏报中,知道皇后娘娘是何等的威风,一回宫就镇住了各方,不止打理好了后宫,更是为前朝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他曾经帮她扯起的兔子皮再也遮挡不住她的光彩,如今京中受益的百姓无不在赞扬皇后恩德,泽被天下。
就在顺治已经等得彻底没了耐心的时候,终于收到了宫中再无新增感染者的消息,他再不耽搁,圣驾即刻启程回京。
……
永寿宫中,昭宁终于闲了下来,有功夫窝在她最喜欢的摇椅上晒太阳。
已是深秋,阳光并不浓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甚是舒坦。
谨云坐在昭宁的身边,跟她说着宫里的情况。
“石福晋今日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太医说再过几日等豆痂都脱落了,就可以用上养颜的药膏,要不了多久就看不出痕迹了。”
“翊坤宫里染病的几位庶妃娘娘也都好得差不多了,太医说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等所有人都好了,再开了宫门,让娘娘们先去别处暂住,将翊坤宫内外彻底清理一遍。”
“北五所里几个病的重的,今日都挪到景山那边去了,剩下痊愈了的宫人们都在帮着太医们撒药,董鄂庶妃命人送了许多炭火过去,叫他们将用过的东西能烧的烧,不能烧的用开水煮干净。”
“按您的吩咐,已经给所有北五所的人都制了新衣,等过两日开门的时候都送进去叫他们换了,绝不会叫人带任何东西出来的。”
昭宁边听边点头,又问道:“两位阿哥那边呢?”
“通州本就没有痘疫,两位阿哥每日被侍卫们带着学骑马,说是都晒黑了,”
谨云笑着答道,“奴才瞧着,您现在叫他们回来,他们可能还不想回来呢。”
“无妨,等他们阿玛回京,自然有人去抓他们回来,让他们再松泛几日吧。”昭宁亦是笑了。
一场灾难终于过去,结果比昭宁想象的还要好一些。
她已是竭尽所能,让感染的人得到救治,让未曾感染的人得到保护,虽然因为医疗条件限制,依旧有人没能熬过去,但在这个时代,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昭宁将牛痘可以预防天花说给了杜太医,杜太医说民间确实有类似的法子,只是尚且验证过,如今正好趁机走访一下,看看是否真有这般神奇。
这些后续的事情自有太医院的人牵头负责,而昭宁如今只是一心盼着顺治能早些回来——
自从来到这里,他们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她真的,好想他。
夜里,北五所里偷偷出来一个人,悄摸摸的走到临时拉起的栅栏边,轻轻的学了几声鸟叫。
黑暗中另一个人闪身出来,递进去一锭金子,里面那人将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递出来,来人小心翼翼的装进一个油纸包里,扎紧后又套了一个荷包,方才放入怀中。
两个人都没说话,黑暗中也看不清彼此的脸,就这么交易完成后,又双双消失在黑暗中。
……
等圣驾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下过了第一场雪。
京城里的痘疫已经告一段落,城外又填了许多新坟。
顺治在路上就已经安排好了赈灾的事宜,故而没急着回宫,而是先去了通州猎场,将两个玩疯了的儿子抓回去。
太后带着三位公主却是直奔紫禁城而来,昭宁带着嫔妃们迎候,亲手扶了太后下马车。
“好孩子,这一次可多亏你了。”
太后紧紧握着昭宁的手,“我替皇上谢谢你,谢谢你帮他护住了阿哥们,也护住了这宫里的所有人。”
“额娘说的是哪里的话,这本就是我的责任,”
昭宁扶着太后前行,“只可惜事发突然,以前准备的太少,才至许多人被传染,亦有未能获救的,实为遗憾。”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太后轻轻叹息,“自古以来痘疫就是大灾,宫中人多,更是难以控制,我跟皇上已经看过奏报了,你处置得很得当,便是我在宫里,也未必能做的比你好。”
“其实,你能将阿哥们送出宫去避痘,命各宫闭门防疫这些我都觉得正常,最让我欣慰的是,你并没有轻视那些染病的宫人们,我听说便是辛者库的罪奴,也得了一样的救治。”
太后停下脚步,欣慰的看向昭宁,“我大清的皇后就该如此,这才能称一句母仪天下。”
太后这话夸得昭宁红了脸直摆手,太后却拉住她的手道:“这就是你的功劳,不需要推辞,我跟皇上一路上还听到百姓们说你叫太医将治痘症的方子简化,让百姓们也都能买得到药,用得起药,这便是天大的功德,你说的那个牛痘的法子若是管用,更是功在千秋!”
“额娘,您再夸,我可就要逃了!”
昭宁实在是顶不住了,“简化的方子是杜太医改的,牛痘的法子更是民间早就有的,如今只是在验证而已,跟我又哪有什么关系?要不您还是夸我将阿哥送出去送的对吧,就这个是我想的。”
昭宁的话逗得太后笑出声来:“哈哈,行,夸你,我的昭宁行事果决,将阿哥们送到通州做的非常好,等他们回来,叫他们给你磕头谢恩,行了吧?”
“这个可以,反正他们叫我一声皇额娘,我受得起,”
昭宁笑眯眯的挽着太后继续往里走,“额娘一路辛苦,先回慈宁宫吧,晚些时候我张罗一桌宴席给您接风,宫里的姐妹们这段时间也受累了,正好借额娘的光,大家一起乐一乐。”
太后这才看向站在一旁的嫔妃们。
惠妃、董鄂福晋、佟佳福晋,就连刚刚痊愈的石映月都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众庶妃,太后打眼望去,却是一个都不少。
“好好好,人都在呢,真好,”
太后欣慰的笑了,“就按皇后说的,今晚我在慈宁宫设宴款待你们,所有人都要来!”
经历灾难之后,最动听的一句话就是,所有人都还在。
所有人一起应是,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就在此时,董鄂福晋突然越众而出,福身说道:“太后,既是团圆家宴,两个阿哥怎么能不在呢?皇后娘娘送两个阿哥去通州避痘已经好些日子了,如今痘疫已经过去,可否早些将阿哥们接回来,臣妾,臣妾着实是思念二阿哥——”
边说着,她这眼泪就要往下掉。
昭宁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听到佟佳福晋说道:“董鄂姐姐也太离不开二阿哥了,倒是显得臣妾没心没肺的。臣妾倒是觉得,三阿哥在通州比在宫里安全,昨儿还听说他们兄弟两个都玩疯了,想来是快活的很。”
“可不是正是玩疯了嘛,”
太后无视董鄂福晋,赞许的对着佟佳福晋伸出手让她过来扶着,“皇上已经去抓他们了,晚些就能回来,只是怕出去的是两个雪白的小阿哥,回来就变成两只黑猴子喽!”
“男孩子多锻炼些才健康,只是师父们要重新管教,怕是又要操心了。”
佟佳福晋很自然的扶住太后,跟昭宁一左一右陪着太后往宫里走去。
董鄂福晋站在原地,恨恨的瞪着佟佳福晋的背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好你个佟佳氏,你既然敢当面羞辱我,就休怪我下手无情了!
第85章
顺治转去了通州猎场抓福全和玄烨,比太后一行人晚了两个多时辰才回到宫中,当他一手一个牵着两个“黑猴子”进来的时候,慈宁宫中乐声已起。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顺治几步上前先将昭宁拉住不叫她蹲下去,然后才对着太后到了一声安。
太后笑道:“哎呦呦,皇上这是从哪里捡来两只黑猴子给领进宫来了?”
福全和玄烨互相对视了一样,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然后一起凑到了太后的身边。
太后许久未见两个孙儿,心中想念的很,将他们揽在身边不断的问他们这段时间的情况,玄烨偷偷看了顺治一眼,然后用手碰了碰福全。
福全是个实心眼的,弟弟叫他说,他就将这些时日在猎场如何玩耍的倒了个干净,竟是没有丝毫隐瞒,急的玄烨直瞪眼睛。
“晚上也有温书的,”玄烨见指望不上哥哥,赶紧自己找补,“之前师父讲过的书都重新温习了一遍,我跟二哥还互相考较呢。”
“之前师父讲过的你不是早就倒背如流了吗?”
顺治坐下来,毫不留情的揭穿儿子的小心思,“所以就是这么久一点儿新东西都没学?”
玄烨瘪了瘪嘴,求助的看向昭宁,大大的眼睛里都是委屈。
“是我想的不周,没叫师父跟着一起去猎场,皇上别为难阿哥们,”
昭宁端起桌上顺治的酒杯送到顺治面前,“我给皇上赔罪可好?”
“你啊,就惯着他们吧!”
顺治自然不是真的要为难儿子,只是见这两个小子玩的太疯,故意想给他们泼泼冷水,但昭宁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顺坡下来。
顺治也端起昭宁的酒杯,说道:“这段日子皇后着实辛劳,是朕应该以此酒谢你才对。”
昭宁看看自己手中顺治的酒杯,又看看顺治手中自己的酒杯,突然对着顺治笑了:“那我与皇上便共饮此杯吧。”
说罢,也不等顺治反应过来,直接将手中的酒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顺治自是跟着喝下,但酒一入口,他就发觉不对了。
这酒甜香四溢,没有半分辛辣之意,自是不醉人的果酿,那昭宁刚刚喝下那杯——
顺治:……!!!
昭宁被顺治杯中的烈酒辣得想吐舌头,在一旁伺候的果儿赶紧给她端了茶来压压,昭宁接过来灌了半碗,却还是觉得喉咙里全是辣意。
“胡闹!”
顺治压低声音嗔道,“烈酒你也敢喝,忘了自己什么酒量了?”
昭宁娇笑:“反正你在呢,我要是醉了你就送我回去呗,怕什么。”
怕的是你醉酒撒酒疯!
顺治紧紧盯着昭宁的神色,见她虽然脸颊有些发红,但眸色清明,不像是醉了,方才放下心来。
“多吃些菜压压酒意吧,”顺治亲手给昭宁夹菜,“这些日子你累坏了吧?瞧着瘦了许多。”
他好不容易才给养的圆润了些的媳妇儿,却又折腾回了三年前的模样,便是那几个专门给昭宁准备膳食的厨子见了,都要哀叹一声白辛苦了。
顺治心里心疼不已,面上更是温柔细致,六宫嫔妃具在,可他眼中却只有昭宁一个。
石映月慢慢品着手中的残酒,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愉快的往事,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
她经此一难,不但未损半分容颜,反而因为许久不见阳光,使得皮肤愈发的白皙,本就纤细的身姿更添几分弱态,整个人如同半开半落的白梅般惹人怜惜,而这一笑,就像是梅中的红蕊,又叫人万千惊喜。
惠妃痴痴的看着石映月,喃喃道:“映月如今是愈发的好看了。”
“好看有什么用,没瞧见皇上眼中只有皇后娘娘吗?”
董鄂福晋插话道,“石福晋原本也是极得宠的,今次又遭了大罪,怎的皇上竟是连一句关心都没有呢?”
“我不过是躺了许久,怎么比得上皇后娘娘辛苦?若非皇后娘娘冒险回来主持大局,你我今日未必能好端端的坐在这儿,董鄂福晋还是该懂些感恩才好。”
石映月协理六宫多年,便是对上有皇子的董鄂福晋也是不惧的。
她最是讨厌这种只会用言语官司挑拨离间之人,莫说她并不是真的宠妃,就算是,身为嫔妃还能去吃皇后的醋吗?
简直是不知所谓!
“石妹妹多用些汤,这鸡汤里炖的松蘑和山参,最是滋补,”
佟佳福晋微笑道,“旁的都不要紧,好好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多谢佟佳姐姐,”石映月微笑领情,“这些时日姐姐帮我良多,我如今精神还是有些不济,怕是还要辛劳姐姐了。”
之前佟佳福晋因为并未得过天花故而一直在景仁宫闭宫不出,后来宫中再无新增感染者之后,她第一个开了宫门,出来帮着昭宁打理后宫事务,做的正是石映月平日里负责的事情。
其实昭宁早就想叫佟佳福晋管着些事务,但她却一贯推辞,直言既然董鄂福晋不能插手宫务,那她也不便插手,以免他人诸多猜疑。
如今突然插手,不是为了借机揽权,而是因为石映月病着,惠妃她们实在是忙不过来,而且佟佳福晋有言在先,等石映月病好了,立刻就交还给她。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佟佳福晋这份情石映月心领了,故而一直不算亲近的两人,如今亦是心近了几分。
董鄂福晋自讨了个没趣,讪讪的回过头去,却正好对上董鄂婉瑜嘲讽的眼神。
“你看我干什么!”
董鄂福晋立刻开口斥道,“你也算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受教已久,怎的还一点规矩都不懂?”
“福晋的意思是,奴才应该对你视若无睹才算是合规矩吗?”
董鄂婉瑜一点都不肯让步,直接怼了回去。
“大胆!你不过一个庶妃,竟然敢同本宫这般说话,本宫今日就教教你什么叫尊卑!”
原本只是几个嫔妃窃窃私语,可董鄂福晋这句话偏偏提高了音量,很大声的说了出来。
“哎呦,福晋怎么这么大火气,”
伺候在一旁的吴良辅拿着酒壶过来给董鄂福晋填满了酒,口中却道,“今儿的酒烈,福晋便是再高兴也要少饮一些,大喜的日子,切莫冲撞了。”
“狗奴才,本宫教训一个庶妃,也轮得到你来插嘴?”
董鄂福晋好像是真的有些酒意上头了,竟是拍案而起,“你还敢说本宫冲撞了她,你也不知道什么是尊卑了吗?”
殿内瞬间一静,所有人的都看了过来。
吴良辅赶紧解释道:“福晋息怒,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是听到您言及皇后娘娘,怕您冲撞了,才出言提醒的。”
“她说皇后什么了?”
听到吴良辅的话,顺治皱眉问道。
吴良辅答道:“回皇上,董鄂福晋说董鄂庶妃受教于皇后娘娘已久,却依旧不懂规矩不知尊卑,奴才听着像醉话,故而上前提醒,却不想言语不当,惹恼了福晋,是奴才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你这狗奴才整日里跟那贱人勾勾搭搭的,以为本宫不知道?”
董鄂福晋摇摇晃晃的,竟是哈哈大笑着说起醉话,“哈哈哈,好好一个庶妃,竟然委身一个太监,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吴良辅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对着顺治磕头道:“皇上明鉴,奴才怎么敢啊!董鄂福晋不知打哪儿听来的浑话,这说出来,是要奴才的命啊——”
董鄂婉瑜却是冷笑一声:“刚刚说奴才不懂规矩不懂尊卑,现在又说奴才与人私通,还是个太监,福晋便是想要搜罗罪名处置了奴才,也找个靠谱些的吧?要不然您干脆一杯毒酒赐死了奴才算了,也省得说这些污言秽语脏了别人的耳朵!”
“都给朕闭嘴!”
顺治黑了脸,“好好的日子都不想过了是吧?美酒佳肴还堵不住你们的嘴,非要给朕添堵你们才痛快?”
“就,就是!”
昭宁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伸手指着董鄂婉瑜道,“她,她就算是个庶妃,也是个有功的庶妃!福,福临,这些日子多亏了她日夜辛劳,帮我安排防疫的事务,你,你该赏她。”
得,这个也喝高了。
顺治脸上的怒气一收,哭笑不得的起身将昭宁拉住,哄道:“好好好,你说赏她就赏她,乖啊,别闹。”
昭宁晃了晃有些晕的脑袋,又道:“你要给她,给她升职加薪!”
升职加薪?
顺治思索了一下,这是要给董鄂氏晋升位份的意思?
“既然皇后说你有功,那就晋位福晋吧,赐居储秀宫。”
储秀宫是原来悼妃的住处,如今修缮好的宫殿只剩这一处空着,董鄂婉瑜也没得挑。
董鄂婉瑜没想到这晋升来得这般儿戏,愣在了当场,石映月却突然开口说道:“皇上,若是有两位董鄂福晋,未免容易混淆。”
顺治低头看向怀里的昭宁,柔声问道:“你说该怎么叫两个董鄂氏?”
昭宁迷迷瞪瞪的回道:“董鄂氏?她不应该是贤妃吗?”
昭宁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董鄂婉瑜在宫务上做的很好,昭宁提拔她是迟早的事儿,可她不过是个庶妃,怎么也不可能越过福晋直接晋位为妃吧?
更何况“贤”这个封号自古便是尊贵,若董鄂婉瑜当真封了贤妃,那连一进宫就封妃的惠妃都要屈居她之下了。
“奴才不敢,”董鄂婉瑜起身跪下,“奴才所做皆是应该做的,并未有什么功劳,绝不敢受此大恩。”
她自问当得起一个福晋的晋封,但却不想出挑到这般地步,若今日当真因为昭宁的一句醉话成了贤妃,那怕是要满宫皆是敌人了。
“今儿的酒太烈,皇后醉了,皇上莫要闹她,”
太后开口解围,“既然皇后说你有功,皇上也说要晋封你为福晋,你也无需推辞,皇后想的这个贤字极好,便与你做封号吧,也省的两个董鄂福晋会叫混。”
其实一开始选秀的时候,太后就想给董鄂婉瑜一个主位,毕竟家世在这儿呢。
但那时昭宁不喜欢董鄂婉瑜,顺治不想让昭宁烦心,只肯给董鄂婉瑜一个庶妃之位,太后虽然觉得不合适,但也没有强求。
如今昭宁和顺治都松了口,太后自然也不会反对,顺势就定了下来。
太后开了口,董鄂婉瑜不再犹豫,磕头谢恩:“臣妾谢太后、皇上、皇后恩典,今后必会尽心尽力,为皇后娘娘分忧。”
她这句话说到了顺治的心坎上,顺治满意的点头道:“你如今也是愈发懂事了。皇后赏识你,你便好好跟着皇后做事,朕总不会亏待你的。”
董鄂婉瑜再次谢恩后方才起身,石映月第一个对着她道贺:“恭喜贤福晋。”
其他福晋以下之人皆一起福身道:“恭喜贤福晋。”
唯有董鄂福晋一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摇摇晃晃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额娘,昭宁醉了,我送她回去,”
顺治搂着昭宁不叫她乱动,“阿哥所那边还没整理好,这两个小的今儿就麻烦额娘照顾了。”
其实本来是该叫福全和玄烨跟着各自额娘回去的,但董鄂福晋闹成这样,着实是叫顺治厌烦,他又不好区别对待两个儿子,干脆全都留给了太后。
太后也懂,点头道:“你顾好昭宁,这两个小猴子今儿就住在慈宁宫吧。行了,你们也都喝的差不多了,早些散了吧。”
所有人都福身应是,顺治搂着昭宁先一步离开,惠妃则是拉起石映月,又叫上董鄂婉瑜和佟佳福晋,四个人一同离去。
董鄂福晋还愣在原地,吴良辅对着两个小太监道:“还不赶紧去扶着,送董鄂福晋回钟粹宫?”
花盒赶忙上前扶住董鄂福晋,赔笑道:“奴才扶着主子回去,就不劳烦吴总管了。”
吴良辅也不多说,笑眯眯的看着所有人都离开后,方才对着身边的小喜子说道:“今儿这酒备的不错,想要什么,回头儿师父赏你。”
小喜子嘿嘿一笑,复又问道:“师父,您说皇后娘娘是真的醉了还是故意为之啊?”
吴良辅一巴掌拍在小喜子的头顶,低声斥道:“皇后娘娘你也敢挂在嘴边上,不要命了吗?”
小喜子捂着头不敢再问,心里却隐约觉得,今儿这事儿能这么顺利,怕不是一壶酒的功劳。
……
永寿宫。
顺治将昭宁放在床上,挥退了众人,然后笑着说道:“没人了,别装了。”
昭宁坐直了身子,睁开眼睛张望了一下,然后侧头看着顺治问道:“你怎么发现我没醉的?”
顺治呵了一声:“我又不是第一次见到你喝醉是什么样了,哪有那么容易被你骗过去?说吧,今儿演这一出到底是为了哪般,别告诉我当真只是想给董鄂氏讨个位份。”
“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有些事昭宁不愿多言,“她本就有功劳,家世也出众,做个庶妃委屈了。”
“啧啧,你如今倒是大方了,也不知道当初是谁一听到董鄂氏就想哭,三番两次为了她跟我撂脸子,”
顺治啧啧称奇,“女人啊,当真是善变。”
昭宁不理会顺治的调侃,试探道:“刚刚董鄂福晋说吴良辅和贤福晋有些不同寻常,你怎么看?”
“醉话岂能当真?”
顺治不在意的说道,“董鄂氏这两年帮你做事,日子过得好着呢,巴望着一个太监做什么?而且吴良辅他也不敢。”
昭宁觉得,顺治有些盲目自信了。
至少据她所知,董鄂婉瑜和吴良辅之间就算没有私情,也绝不是毫无交集的。
这两年董鄂婉瑜以庶妃的身份协理后宫事宜,总是有诸多不便的,吴良辅在背后帮了董鄂婉瑜多少,昭宁虽然不是件件都清楚,但知道的也不在少数。
昭宁有些不确定董鄂婉瑜到底是不是自愿的,故而今儿这晋封亦是想救她一次,若她当真受了吴良辅的胁迫,有这个贤字的封号,吴良辅也要忌惮一二。
然而这事却是昭宁想岔了,吴良辅刚交代完一切回了宫里的住处,就见新晋封的贤福晋坐在他的床上。
“哎呦我的祖宗,您如今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往这腌臜地方来!”
吴良辅赶紧关上了门,压低声音道,“您要是有事,只管叫人来说一声,奴才还能不去吗?”
“瞧你那小胆子,莫不是真叫她吓怕了?”
董鄂婉瑜毫不在意,“随她怎么说,难不成还真有人会信?”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刚刚她当着皇上的面这么说,差点没吓死奴才!”吴良辅此时想起来,还是一阵后怕。
董鄂婉瑜想了想道:“皇上应该是不会信的,但我瞧着皇后娘娘怕是有了疑心,也不知是不是早就察觉到了什么。”
吴良辅大惊:“皇后娘娘察觉了?!那您还不赶紧离奴才远点,最好,最好以后都别见面了!”
“你敢!”
董鄂婉瑜竖起了眼睛,“怎么着啊,吴总管看上哪个年轻漂亮的小宫女了,不如调到储秀宫放在我跟前伺候着,也好叫你们有地方相会。”
“我的祖宗,奴才一个太监,哪有那么多心思想女人啊,”
吴良辅无奈极了,“就您一个奴才都快要受不住了!您如今晋位福晋,又得了贤字这么好的封号,听皇后娘娘的意思,日后您定是要封妃的,奴才腌臜之人,实在是,实在是自惭形秽——”
“得了吧,我要是在意这个,你以为你能近得了我的身?”
董鄂婉瑜嗤笑一声,“你以为皇后娘娘为何突然如此大方,还不是因为知道我没有承宠的念头了吗?这次石福晋虽然大难不死,但手中宫权大半都落在了佟佳福晋的手中,此时她又提拔了我,石福晋还想争回来,就更难了。”
“咱们这位主子娘娘,从来不介意后宫里的女人掌权,她要的只是皇上,只要不跟她抢皇上,她压根不会在意我是喜欢权利啊,还是喜欢太监,”
董鄂婉瑜上下打量着吴良辅,调笑道,“你猜猜,我若是与她直言要你,她会不会想办法把你扒光了绑好送到我床上来?”
纵是吴良辅自小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后宫女子,依旧被董鄂婉瑜吓红了脸,吭哧了半晌,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行了,我就是来谢谢你那壶好酒的,”
董鄂婉瑜玩够了,便站起身来,“我还要收拾储秀宫准备搬家呢,等我安置妥当了,再叫你来玩。”
吴良辅不敢多言,生怕董鄂婉瑜又突然生出什么奇思妙想来吓唬他,赶紧恭恭敬敬的将人送到门口,又叫了小喜子将人好生送出去,等人走远了,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但凡这位主子不是宫里的娘娘,他早就备足聘礼将她娶进门了。
只可惜以她的资质,注定了是那枝头上的凤凰,而他,却一辈子也就如此了。
他们相识于微时,那时他只想着在后宫中给自己培养一个靠山,却不想相处久了,互相成了彼此的慰藉。
可如今,她终于再不是会被人欺凌的庶妃,可他却不想再拖累她了。
自从襄亲王去了之后,虽然皇上表面上并未对他降罪,但实际上这三年来,他手里的权柄已然被架空的差不多了。
当初他本是无心之过,但却最终造成了襄亲王早亡,皇上欲杀他的心早已有了,只是他还有些用处,才将这条命留到了现在。
现在他已经没什么用了,恐怕大限亦是不远,所以他今日才会冒险换了酒,就是想再推董鄂婉瑜一把。
如今事已成,他便死而无憾了。
若有来生,他们能相识于少年,他定会牢牢的守着她,叫她一辈子都不能离开他。
现在,他只希望她能在他离开后忘掉这一段不该有的缘分,他不过是个残废之人,实在不值得她惦记。
另一边,董鄂婉瑜走出不远就停了下来,对着小喜子问道:“你师父最近总见的那个宫女叫什么来着,他说要调到我宫里伺候,我没记住名字。”
小喜子一脸懵:“什么宫女,奴才没听师父提过啊,要不奴才回去问问,再叫人去向您回禀?”
“算了,你还是别问了,”
董鄂婉瑜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万一他不想叫你知道,你问了怕是要受罚的,还是等他想起来再说吧。”
“哎,谢谢贤主子,”小喜子欢快的答应了一声,“奴才还没恭喜贤主子晋封大喜呢!”
董鄂婉瑜看着吴良辅的屋子眯了眯眼睛:“你若是真想谢我,便帮我好生照看着你师父吧,我瞧着他今儿跪得猛了,怕是磕到了膝盖,你不必送我了,回去给他上上药吧。”
说罢,她也不再理会小喜子,转身自己快步走了。
小喜子盯着董鄂婉瑜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了,才小声嘟囔道:“都说当太监断子绝孙这辈子就完了,可如今瞧瞧,还是那些人段数不够!还是师父厉害啊,连皇上的女人都能得到,还问小宫女的名字,啧啧,真当我听不出来这是拈酸吃醋故意试探呢?”
小喜子转身往屋里走去,心中却暗暗下定决心——
他一定要往上爬,要像他师父一样,成为连后宫嫔妃的巴结着的大太监!
第86章
昭宁一直以为,自己对顺治已经很了解了,直到听到吴良辅因为不小心用茶水烫到顺治而被打了二十大板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也许在她面前的顺治,其实一直还是隐忍了许多的。
吴良辅是顺治用熟了的大太监,怎么可能会出现这么“不小心”的情况呢?
更何况顺治本就不是很挑剔的人,即便当真茶水烫了些,他也不该发这么大的火才是。
除非,他就是故意想要收拾吴良辅的。
而吴良辅这两年一直很老实,唯一能说的通的理由,便是董鄂福晋那日说吴良辅与董鄂婉瑜私相授受的事情,顺治还是听进去了。
昭宁不由得叹了口气。
即便董鄂婉瑜从来未曾受宠,她也是顺治的女人,如今又晋封了贤福晋,顺治又如何能容得了一个太监敢觊觎他的福晋?
这两个人行事也着实不算小心,她无意间都知道许多,顺治若是有心查,根本瞒不住的。
昭宁走进养心殿的时候,顺治正在专心致志的批折子,没有分毫的异常。
“你怎么来了?”
顺治听到有动静,抬头一看是昭宁,立刻笑了,“天冷了,你若是想见我,只管叫人喊我过去就是,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说的好像养心殿离永寿宫多远一样,”
昭宁走了过去,执起顺治的手仔细看了看,“不是说烫到了吗,烫哪儿了?”
顺治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昭宁握着的手腕处,告状一般说道:“这儿,就这儿,你看是不是都烫红了?”
昭宁无语的盯着那一丝痕迹都没有的手腕,叹了口气道:“你想收拾吴良辅还用得着挨一下烫吗?”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顺治不装了,伸手将昭宁抱到腿上坐好,“放心吧,没烫到,我又不傻,还能为了一个奴才伤了自己?不过是随口找了个理由罢了,等打完了就将他丢到辛者库去。”
昭宁搂着顺治的脖子问道:“为了董鄂福晋说的话?”
顺治轻笑:“没,她那醉话我怎么会信?我早就想处置了吴良辅,只是借个由头罢了。对了,林升——”
顺治提高声调,“你去找些首饰布料之类的,给钟粹宫送去,就说是朕赏她敢于直言。”
林升在外面答应了一声,昭宁却推了顺治一把,不赞同的说道:“你这是硬要将董鄂福晋和贤福晋摆在对立面上,当真觉得宫里太平静了?”
顺治意味深长的看着昭宁:“我怎么觉得,你特别在意董鄂福晋的醉话呢?”
昭宁噎了一下,却不知该怎么说。
她自是不信顺治当真没查过的,但若叫她自己提起此事,她也是不肯的。
吴良辅此人本就刁滑,再加上三年前他弄进宫的那劳什子耳坠子间接害了博果尔,顺治要处置他,昭宁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但董鄂婉瑜毕竟无辜,当年吴良辅给她的耳坠子,她可是保管的好好的,这笔账,怎么也不能算到她头上。
更何况董鄂婉瑜在宫务上确实是一把好手,这两年帮了昭宁不少,昭宁也愿意保她一保。
“没什么,就是觉得太过新奇罢了,”
昭宁打马虎眼,“你赏赐董鄂福晋,也别忽视了贤福晋,一碗水还是要端平的。”
“行,听你的,来人,告诉林升,给贤福晋送去一模一样的赏赐。”
顺治也不再追问,只是顺着昭宁的话吩咐道。
宫中的那点破事儿,他想知道自然都能知道,只是有些事他并不在乎罢了。
一个他一辈子都不会碰的女人,脏了也就脏了,只要还有用,他就不会动她。
……
大难过后,紫禁城重新恢复了平静安宁,除了董鄂婉瑜从惠妃手上要走了辛者库的管辖权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变动。
董鄂婉瑜求到昭宁面前的时候,昭宁问过她可知道这么做的后果,董鄂婉瑜却只是笑着求昭宁成全。
既是她自己的选择,昭宁也不拦着,至于将来会不会有什么遗患,想来她应该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福全和玄烨重新回了阿哥所,为了能让他们好好收收心,顺治不准他们往后宫里跑,也不准董鄂福晋和佟佳福晋去探望,但念及两个儿子还小,也没拦着她们隔三差五的往阿哥所里送东西。
天气越来越冷,阿哥所里没有地龙,只以炭盆取暖。
然而夜里不能开窗,屋里又不敢点太多炭火,故而只能早早备下了厚厚的被子御寒。
福全虽然眼睛不好,但身体却是很壮实的,又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每日跑来跑去热得很,自是不肯这么早就换了厚被子,董鄂福晋也不催他,反而叫人先将十三衙门准备好的冬被送到她宫中,说是要给福全换个更舒服些的被面。
而玄烨年纪小些,又没有福全那么爱动,夜里确实觉得有些冷,冬被一送到,就命人换了上去,晚上窝在被子里暖和和的看书,很是舒坦。
然而奇怪的是,还盖着薄被子的福全没被冻着,换了厚被子的玄烨反而突然着了凉发起热来。
昭宁和顺治一起赶到阿哥所的时候,太医们已经在给玄烨诊治了。
顺治刚想进门,却被杜太医横身拦在了面前。
“皇上,皇后娘娘,您们还是暂时不要进去,且到厢房中等等吧。”
杜太医的语气很是凝重。
昭宁心中一惊,赶紧问道:“难道不是着凉了?”
她心中有个念头,却不敢说出口。
杜太医没有直言,只是说道:“臣等还需仔细给阿哥检查一下才能确定。”
顺治和昭宁携手站在厢房门口望着外面,厢房中生着火盆,可他们的手心却一片冰冷。
两个人都想到了那种可能,可谁都没有说出口,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们也不希望玄烨会这样。
佟佳福晋匆匆而来,发髻都没有梳理整齐,她正要行礼,脚下却一踉跄,差点摔倒,被昭宁一把拉住。
“别慌,我跟皇上在呢,”
昭宁将佟佳福晋扶稳,“太医院里最好的太医都来了,玄烨不会有事的。”
佟佳福晋用手扶着门框让自己站稳,带着哭腔道:“昨日伺候的人就说玄烨这两天早上总是睡不醒,我还以为是他晚上睡得晚,叫人看着他不许再躺在床上看书了,哪知——,我该早些请太医来瞧瞧他的!”
“好了,小孩子有些头疼脑热的很正常,不准哭了,等会儿叫玄烨看到你这样,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了。”
顺治有些不悦的斥道。
这两年来,他对于除了昭宁以外的后宫女子越来越没耐心了,就连两个阿哥的生母,也不例外。
昭宁拉了顺治一把,示意他收收脾气。
孩子病了,大家都着急,佟佳福晋只是自责而已,又何必斥责?
顺治哼了一声,扭头不去看佟佳福晋,佟佳福晋也不敢再哭,默默的擦干眼泪。
三人不再说话,一起又等了一会儿了,杜太医终于从正房里出来,却没有走到顺治面前,而是隔着几步远高声道:“三阿哥出痘,请皇上、皇后娘娘回避!”
果然如此!
历史上的康熙年少时就曾出过痘,但具体是什么时间,昭宁并不知晓。
之前宫中痘疫玄烨没被传上,昭宁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叫他出宫及时,改变了历史,可如今看来,该来的终究会来的。
“我去看看玄烨!”
佟佳福晋却是顾不得许多,只想进去照顾儿子,昭宁将她拉住,推给后面的宫女。
“你又没出过痘,现在进去不是添乱吗?”
昭宁斥了一句,然后对顺治说道,“既然是出痘,你也不宜留在此处,快些回去吧,我留下来照顾玄烨。”
顺治面色凝重的看着昭宁:“叫人仔细检查一下玄烨的屋子,宫中早已没了痘疫,怎么会无缘无故就染上了呢?”
昭宁点了点头,又道:“叫没进过屋的太医去看看福全,若是无碍,便将他带回去吧。阿哥所暂时封起来,里面任何人都不许出去,你放心,我会看着玄烨,也会叫人好好查一查的。”
儿子染了这可能会要命的病,昭宁又要留在这里,顺治如何能放心得下?
可他未曾出过痘,留下来除了给大家添麻烦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顺治无法,只能依昭宁所言,点头道:“好,我带人去看福全,昭宁,照顾好玄烨,也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放心吧,我有经验。”
昭宁不再耽搁,推了顺治一把,叫他赶紧离开,佟佳福晋自是不想走的,但在顺治面前,她也不敢拉扯,只能红着眼眶跪下给昭宁磕了一个头以示托付,然后被宫女们扶着跟在顺治身后离开了。
昭宁这才随着杜太医进了正屋。
经历了之前的痘疫,太医们也都有了经验,如今并不慌张,而是一边开了方子准备熬药,一边叫人准备温水给玄烨擦身子。
玄烨乖乖的躺在床上,小脸烧得通红,却对着昭宁挤出一个微笑。
“皇额娘——”玄烨小声的叫着。
昭宁走到床边,将手心覆在玄烨的头上,果然滚烫。
“玄烨乖,别怕,皇额娘陪着你呢,”
昭宁掀开被子,拉住玄烨的小手,“身上疼吗?有没有肚子不舒服?”
玄烨摇了摇头:“就是有些晕,别的没什么。皇额娘,我觉得热,能换个薄点的被子吗?”
昭宁用手摸了一下厚厚的冬被,崭新的冬被尚有些浆洗后的硬挺,摸起来并不是很舒服。
“这被子是新做的?”昭宁问伺候玄烨的乳母孙氏。
孙氏答道:“回皇后娘娘,正是前几日才送来的,阿哥夜里怕冷,奴才就给换了这厚的。”
“你去将厢房收拾出来,被褥皆用玄烨以前用旧的,收拾好了让玄烨搬过去,”
昭宁吩咐道,“仔细着些,选最柔软的。”
孙氏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等她走后,昭宁对着跟在身边的谨云说道:“去叫送进来几个出过痘的宫女伺候,玄烨身边的人除了孙氏之外,都找个地方让他们先待着。”
玄烨有些不安的问道:“皇额娘,他们怎么了?”
“他们没事,只是他们都没出过痘,若是留下来传上了就不好了,”
昭宁柔声解释,“且叫他们换个地方待着,等你好了再叫回来。”
玄烨这才安心,昭宁却对着谨云试了一个眼色,谨云了然的点头离去。
孙氏动作麻利的收拾好了厢房,过来抱玄烨过去,昭宁却没跟着,而是叫了杜太医过来,吩咐他带着太医们仔细检查一下正房里的东西。
“阿哥不会无故就染上这病,定是近日里接触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们检查的时候一定要仔细,特别是新送来的东西,像是这被子,要剪开仔仔细细的查看。”
杜太医应了一声,带着太医们分开检查,昭宁则是就坐在屋里盯着他们,不许有一丝疏漏。
“皇后娘娘,您瞧这棉花——”
杜太医亲自剪开了刚刚昭宁特意提起的被子,立刻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棉花颜色发黄,不像是新的啊。”
昭宁走过去一看,只见被子的一侧,洁白的棉絮中有一处已经暗黄,明显与周围新制的棉絮完全不同,而这一侧,正好是玄烨盖在胸口的那一侧。
昭宁闭了闭眼,强压着心中的怒火。
很明显,这被边被人动了手脚,而玄烨每天都盖在胸前,正好对着口鼻,要想不被传染都难!
“进宝,快,叫人去告诉皇上!”
昭宁咬牙道,“再叫人去检查一下福全的被子有没有问题!”
进宝领命而去,昭宁按着胸口让自己冷静下来,又道:“杜太医,将这块脏东西剪下来密封收好,莫要再被人碰触到,其他被褥枕头也要仔细检查,一寸一寸的查,不要放过任何异常!”
前些时日宫里闹痘疫的时候,她就想到过会有人浑水摸鱼留下什么不该留的脏东西,故而特意给北五所里染病的所有人都做了新衣,以保证他们离开的时候不会夹带任何东西,可没想到千防万防,依旧没能防住这有心害人之人。
昭宁心中有所怀疑,但并不能确定,故而她第一时间叫人去检查了福全的被子,如果福全没事,那对玄烨下手之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进宝很快就回来了,却说福全的屋里并没有新制的冬被,问了伺候他的奴才,说是冬被被董鄂福晋拿走缝被面去了。
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
昭宁心中怒火中烧,又叫人通知顺治去董鄂福晋那儿查那床被子,可她没想到的是,当天夜里宫中便传回来消息,说福全的那一床冬被也被人做了手脚,而亲手替福全做被面的董鄂福晋,竟也出了痘。
这倒是完全出乎昭宁的意料了,她本以为此事定与董鄂福晋脱不开干系,可若是连福全的被子也有问题,那便不好说了。
到底是谁竟对两个阿哥同时下手,昭宁着实是想不出来。
昭宁人在阿哥所里,只能将一切都交给顺治调查,而此时玄烨开始出了痘疹,更叫她无暇多顾。
“皇额娘——”
玄烨声音嘶哑,眼睛湿漉漉的,“玄烨好难受——”
昭宁亲自拿着柔软的湿帕子,轻轻的一遍又一遍的给玄烨擦着身子降温,口中哄着:“玄烨乖,额娘陪着你呢,额娘叫他们去给你做好吃的了,等会吃下有力气了,就能好些。”
谨云端着食盒过来,里面是热乎乎的菜粥和几碟小菜。
昭宁将玄烨抱在怀中,亲手舀了粥,尝过温度合适后,才喂到玄烨的嘴边。
玄烨一直发着烧,完全没有胃口,瞪着大眼睛看着昭宁,却不肯张嘴。
“乖啊,要多吃些才能好得快呀,”
昭宁柔声哄着,“额娘跟你一起吃好不好,你吃一口,额娘吃一口,你要是不吃,额娘就饿坏了。”
玄烨眨了眨眼睛,伸出小手扶着昭宁的手将那一勺粥咽了下去,倒是没有想象中的艰难。
略带着咸淡的菜粥熬出了米油,暖暖的滑滑的,很容易下咽,一勺下肚,玄烨的眼睛便改为盯着粥碗了。
“玄烨自己吃好不好?”
昭宁将勺子递给玄烨,玄烨立刻接过来点了点头,然后自己一点一点的舀着吃,昭宁在一旁时不时的给他夹些小菜,他虽然咽得有些困难,但还是听话的都吃下去了。
半碗粥下肚,玄烨的精神立刻好了许多,昭宁给他擦了嘴,再去摸他的额头,却觉得没有刚刚那么热了。
“杜太医,快来看看三阿哥是不是退烧了?”
昭宁惊喜的喊道。
杜太医却不觉得意外,走过来给玄烨把了脉,然后解释道:“阿哥开始出疹子了,所以温度会降下来一些,这是正常的,等这些红疹转为痘疹之后,就会再次热起来。”
“能松快一会儿也是好的,”昭宁点了点头,“既然是正常的,那你们也下去休息一日吧,等阿哥再起烧,我再派人去叫你们。”
太医们都杵在屋里,玄烨也会跟着紧张,既然病情稳定,昭宁只想让玄烨好好放松一日,毕竟接下来出了痘疹之后,还有的熬。
太医们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昭宁陪着玄烨,玄烨难得能跟昭宁单独相处这么久,自是高兴的很,再加上退了热身上也不那么难受了,便缠着昭宁给他讲故事。
母子两个窝在一起,从开天辟地讲到日月旋转,昭宁脑子里的记忆驳杂,说的故事有时候也没什么逻辑,一会儿神话传说一会儿科学道理,但玄烨也不挑剔,只要是昭宁讲的,他都很愿意听。
夜里,昭宁也懒得再去别的屋子,便睡在了玄烨屋里的软塌上。
这一夜,昭宁睡得很不踏实,时不时就要睁开眼睛看看玄烨的情况,临到天亮的时候,玄烨再次发起热来。
这一次,却是来势汹汹,玄烨紧闭着双眼,额头上都是汗,却不停的打着寒颤,只有在昭宁叫他名字的时候,才会有一声浅浅的回应。
太医们都过来守着,早就备着的汤药也给喂了,但热度却一直退不下来,反而好似症状越来越厉害。
昭宁一边机械的继续给玄烨擦身子,一边掉眼泪,便是知道按照历史玄烨此次定然无碍,可她心里却依旧慌乱的很。
若历史注定是历史,那如今也轮不到她在这里守着玄烨,可若历史不是历史,那玄烨就有可能因为这天花殒命,叫她如何能不担心?
“皇后娘娘不用太过忧心,三阿哥现在的情况是很正常的,”
杜太医开口安慰道,“阿哥年纪小,病症发展的要比大人快一些,但要痘疹全部发出来至少还得一两天的功夫,您先别急。”
杜太医没敢将实话说出来吓唬昭宁。
如今发烧打寒战只不过是最轻的症状,随着痘疹的增加,以及痘疹逐步出现脓症,三阿哥会发热的更加厉害,甚至还会出现抽搐、厥脱等情况,到那时,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我知道了。”
昭宁反手抹了一把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杜太医最有经验,我信得过你,需要我做什么,你只管说便是。”
“如今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还是要阿哥该吃吃该睡睡,养足了体力才好,”
杜太医温声道,“娘娘也要好好休息,等阿哥痘疹都发出来了,还得娘娘多费心。”
杜太医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劝昭宁多休息。
可别三阿哥没事,倒是把着这主子先给累倒了,皇上还不得要了他们的脑袋。
“额娘,玄烨没事的,”
玄烨强撑着睁开眼睛仰头看着昭宁,“玄烨困了,您抱着玄烨睡一会儿好不好?”
便是再早熟,玄烨如今也还是个稚童。
他现在发着热浑身都难受,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只希望有人能抱抱他。
昭宁好不容易收起的眼泪差点又掉了出来,她赶紧仰起头收一收情绪,然后重新低下头对着玄烨露出一个笑脸——
“好啊,玄烨别怕,额娘抱着你睡。”
第87章
昭宁从未真正做过母亲,虽然知道养孩子不易,但却不知竟是如此艰难。
看着玄烨小小的一个人儿烧得浑身通红,手脚不由自主的开始抽搐,怎么叫都叫不醒的时候,昭宁真的怕了。
可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太医不断的给玄烨施针按摩,却好似并无法缓解他的痛苦。
“谨云,我要杀了她,不管是谁害了玄烨,我都要杀了她!”
昭宁第一次这般憎恨一个人,即便是之前几次下手想要害她的贵太妃,都不曾叫她动过杀人的念头,可现在,若是害了玄烨的人就在眼前,她会立刻要了她的命。
“主子,三阿哥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谨云扶着昭宁,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冬被的事已经有眉目了,只要有结果,奴才立刻向主子回禀。”
昭宁的脑子里乱糟糟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玄烨,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肯坐到一旁休息,仿佛只要她站在这里看着,就能给玄烨多一份力量。
一屋子的人就这么陪着玄烨从白天熬到黑夜,然而玄烨的症状依旧没有减轻,到了后半夜,连汤药都喂不进去了。
“杜太医,可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昭宁声音沙哑的问道。
杜太医也是面色凝重,大冬天的硬生生憋出一头汗。
他主持治疗宫中痘疫,救治过的病人很多,但像玄烨这么小的却只有后来去民间查看情况的时候遇到几个,但情况远远没有玄烨如今这般严重。
眼看着玄烨已经开始有厥脱之像,杜太医心知不妙,也不敢隐瞒,答道:“回皇后娘娘,能用的方法都用上了,只是阿哥这病症发展的太快,别的倒是还好,就是这高热一直不退,臣怕,怕——”
后面这半句,杜太医是不敢说出口的。
昭宁心中一沉,一个趔趄,坐倒在凳子上。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就连杜太医都不敢言语,那玄烨现在的情况一定非常危险,可她又能做些什么?
“西药,对,还有西药,”
昭宁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谨云,“快,快去找汤若望,跟他要退烧药!”
汤若望手中到底有没有退烧药,或者说,这个时代是不是有退烧药,昭宁并不知道。
但除了这个,她再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谨云应声匆匆而去,昭宁则是勉强站起身走到床边,从孙氏怀里接过玄烨,将他搂在怀中抱紧。
玄烨的身上全是汗,可小脸却依旧烧得通红,他无意识的想要蜷缩起来,又被给他擦身的宫女一次次拉开。
“玄烨,额娘抱着你呢,别怕。”
昭宁抱着这个脆弱的小生命,他还那么小,软乎乎的仿佛小包子一般可爱,可为何上天这般不公,要让他遭受这么大的痛苦?
“玄烨,你跟额娘说说话好吗?”昭宁哭着唤道。
然而此时玄烨却没有办法给她回应,甚至连最轻的一声答应都没有。
“额娘真的怕了,玄烨,求你了,再坚强一点好不好?”
昭宁抓着玄烨攥得紧紧的小手,想叫他松开让宫女擦一擦,“你昨天还说,要保护额娘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到此时,怀中的稚子气息微弱,仿佛就快要留不住了一般,昭宁再无力去想历史上的康熙如何,她只知道,她的儿子快要不行了。
一开始昭宁对玄烨好既是因为他可爱,也是为了未来的前途,可是经过这三年的相处,她早已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
玄烨那么乖巧懂事,会在她开心的时候陪着她开心,会在她难过的时候跟她一起难过,他总是软软的喊着皇额娘,乐意听她说一些不着边际的故事,珍惜她给的每一件东西。
她三年前送给他的那枚狼牙,他从未离身,如今也正挂在他的脖子上,然而为什么,却不能保佑他平安呢?
昭宁突然想起博果尔去的时候,太后在找的那枚狼牙,最后被顺治亲手放在了博果尔的手中,如今再看她送给玄烨这个,怎么都觉得不吉利了。
昭宁将那狼牙从玄烨的脖子上拿下来,一把丢的很远,孙氏一惊,含泪道:“皇后娘娘,我们阿哥十分珍视这狼牙,平日里从不许别人碰的,您将它丢了,阿哥醒了会着急的。”
孙氏并不知道这狼牙的来历,若是平时昭宁丢了它,孙氏也万不敢当面如此说,可如今玄烨命在旦夕,她也是豁出去了。
即便是被皇后降罪,她也要保住她家阿哥珍视的东西,这狼牙她家阿哥一直带着,万一真的能保佑他平安呢?
“没用的东西,留着它作甚!”
昭宁完全是在迁怒,“拿出去烧了,不许再让阿哥带!”
她错了,那狼牙看着就不吉利,怎么能送给玄烨呢?
也许就是那会东西想要勾走玄烨的魂,就像当初博果尔一般,若是丢了烧了,她的玄烨会不会就没事了?
孙氏还想再说,却被进宝一把拉走了。
进宝将刚刚捡起来的狼牙偷偷塞给孙氏,低声道:“阿哥如今这样,皇后娘娘悲痛不已,你还跟着添什么乱!仔细收好,别叫娘娘瞧见,等阿哥好了你再给阿哥就是了。”
孙氏接过来赶紧藏在怀中,就好似如此便能藏住她家阿哥的命一般。
谨云从外面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小包。
“主子,皇上跟汤大人要了这药,说也许能有用,但汤大人也不敢保证效果,皇上说若是实在到了紧要关头再用,不管有没有效,都是他的旨意,与您无关。”
谨云将手中的纸包打开递到昭宁面前,里面是几片白色的药片,没有任何说明,完全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药。
“什么叫也许能有用,这药到底是做什么的,总得有个功效吧?”
昭宁怒道,“不敢保证效果送进来做什么,难不成要让玄烨帮他试药吗?”
谨云为难的回道:“皇上说这西洋人的药根本说不清是什么成分,汤大人只说能退热,但却说不明白药理。”
“既说不清成分和药理,如何能给三阿哥服用?”
杜太医皱眉道,“这汤大人也未曾给三阿哥看诊,又如何能对症下药?皇后娘娘,臣不赞成给三阿哥服用此药,万一里面有什么跟阿哥体质不合的成分——”
“不用这药,难道杜太医还有其他方法救玄烨吗?”
昭宁不管别的,只管这药能退烧,便已心动,“皇上说了,这是他的旨意,与你们无关!”
顺治这话本是不想让昭宁有负担,但却被昭宁拿来对付太医了。
若是还有别的方法,昭宁也不愿意让玄烨冒险吃这西药,但如今玄烨高热不退,几近惊厥,若是再不退烧,只怕就算人活下来,脑子也要烧坏了!
“拿温水来!”
昭宁搂着怀中已经失去意识的玄烨,不再犹豫直接下令。
杜太医一脸不情愿,但却也说不出其他办法,只能叹了口气,退到一旁。
如今这样,也只能试试看了。
“玄烨乖,来张嘴把药吃了,吃了药就好了。”
昭宁在玄烨耳边轻声哄着,玄烨似乎还有些感应,竟是当真微微张开了嘴。
昭宁亲手将那退烧药塞进玄烨的嘴里,又给了几勺温水,玄烨却是半天咽不下去,许是药片开始融化,苦得他皱起了眉头。
“臣来。”杜太医并未因为怕担责任而避开,见玄烨无法下咽,他举步向前,伸手在玄烨的下颚处一按,顺势合上他的嘴,然后又用手指在咽喉处一顺,玄烨的喉咙一滚,竟是当真咽了下去。
“咽了就好,咽了就好,”
昭宁重新将玄烨抱紧,“额娘抱着玄烨,玄烨一定不会有事的。”
事到此处,似乎也只能等待奇迹了。
宫女们依旧给玄烨一遍遍的擦着身子,小心翼翼的不去碰破他的痘疹,昭宁也依旧搂着玄烨不放,一言不发的看着宫女们的动作,心中像漫天神佛祝祷,只求玄烨能熬过这一劫。
“皇后娘娘,三阿哥身上好像没那么热了!”
不知过了多久,宫女突然惊喜的喊道。
昭宁这才回过神来,摸了摸玄烨的额头,瞬间瞪大眼睛:“太医,杜太医,快来看看,玄烨退热了!”
杜太医从外室匆匆进来,跪在床边查看玄烨的情况,亦是惊喜万分:“当真退热了,好,太好了!”
年近花甲的老太医激动的差点跳起来,原本死气沉沉的屋子里,顿时轻松了几分,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孙氏抹了一把眼泪,开口问道:“皇后娘娘,那神药再给阿哥多吃几颗吧,奴才瞧着阿哥脸色好多了!”
“不可!”
“不行!”
杜太医和昭宁同时喝止。
“什么神药,这是西洋的退热药,既然热度退下来了,就不用吃了。”
玄烨情况好转,昭宁对孙氏也多了几分耐心,孙氏会这么说也是因为担心玄烨,不懂西药也不能怪她。
“皇后娘娘说的是,这西洋药成分不明,能少用还是少用的好,”
杜太医也道,“趁着阿哥热度退下来了,娘娘试着叫醒他,看看他能不能喝下祛毒的汤药,毕竟病症还在,要等这些痘疹干瘪下去,才算是真的熬过去了。”
杜太医说的这个道理昭宁是懂的,玄烨虽然退了烧,但天花病毒还在,随时还会烧起来,这退烧药治标不治本。
“玄烨,醒醒,该喝药了。”
昭宁轻轻摇晃着玄烨,这一次,却是听到了回音。
“额娘——”
玄烨的声音哑的厉害,睁开眼睛都费了好大的力气。
可这小小的一声,却叫昭宁再一次忍不住落泪。
“额娘在呢,玄烨乖,咱们起来喝药好不好?”
昭宁边哭边柔声哄着,“喝完药再吃些粥,才会有力气打败病魔对不对?”
“额娘,别哭,”玄烨努力仰头看向昭宁,“玄烨,听额娘的话。”
“额娘这不是哭,是高兴。”
昭宁撑着玄烨坐起来,亲手拿了温热的帕子又给他擦了一遍脸。
玄烨的脸上长了许多痘疹,看起来可怜极了。
但无论如何,他如今醒过来了,还能跟她清晰的说话,那就说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是不是?
玄烨依旧是很乖的,即便再难受,还是听话的喝光了一小碗很苦的汤药,又勉强吃了几口撇去了油的鸡汤粥,方才换了一身干爽的里衣,重新倒回昭宁的怀中昏昏睡去。
也不知是因为玄烨从未用过西药所以效果非常好,还是因为杜太医那碗祛毒的汤药起了作用,这退下去的热度竟是没有再烧上来。
昭宁一直这么抱着玄烨,直到实在困的不行,才靠着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却见玄烨已经有精神瞪着大眼睛盯着她看了。
“主子醒啦,”
谨云的脸上也有了笑容,“正好膳房送来了吃食,您跟三阿哥一起用些吧。”
孙氏上前将玄烨抱起来,去屏风后面解手,昭宁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方才从床上站了起来。
“杜太医说三阿哥的痘疹已经开始干瘪了,要不了几日便能结痂,”
谨云一边往桌子上摆膳一边说道,“如今几个太医都在旁边的屋子里研究剩下那些西洋药,说定要参透其中的奥妙,说不定今后能造福万民呢。”
昭宁其实心中有数,汤若望给这药退烧效果虽然好,但并不是什么能治天花的神药,还是因为玄烨年纪小身体底子又好,才会好转得这么快。
要想彻底根除天花的危害,还得推广牛痘预防,只是如今尚在理论阶段,也不知何时还能推行。
“随他们吧,左右被关在这阿哥所里也无事做,权当打发时间也好。”
这西药和中药的体系原理完全不同,这几个太医便是想破脑袋怕是也看不透退烧药的药理。
不过这话昭宁是不会说出来的,便是看不透,能让太医们对西药产生好奇,想要进一步去深入了解,也是好的。
如今从西方而来的外国人有很多,汤若望不懂药理,但总有其他人懂,若是太医们当真想要知道详情,等出去后,她便派人去寻了懂的人来太医院给他们讲解。
说不定有一天,太医院里还能添一位西医,当真能有一番成就,造福万民。
玄烨这病生的凶险,可好的也快,痘疹逐渐干瘪后,他再没了之前的萎靡,吃药用膳都不必昭宁费心,反而还有精神看着昭宁多吃一点。
“好了,小祖宗,你可别念叨了!”
昭宁愤懑的将碗里剩下的汤一饮而尽,“我都喝完了,行了吧?丁点大的小东西,就跟你阿玛一样的絮叨,真真是亲父子!”
玄烨满意的笑了:“额娘要是乖乖听话,我跟汗阿玛就不用多言了。”
昭宁翻了个白眼,叫人将饭菜撤了,又拿了一本玄烨之前看了一半的书塞给他,说道:“你自己看看书,累了就睡会儿,脸上若是痒了,就叫孙氏给你用水擦擦,不许挠。额娘要去洗个澡松快松快,这身上都臭了!”
“额娘是香的,一点都不臭!”
玄烨这般说道,却还是点了头,“那额娘快去吧,玄烨乖乖的,等你回来。”
昭宁揉了揉玄烨的头,然后带着谨云一起离开了。
……
钟粹宫中,跟玄烨一起感染了天花的董鄂福晋却远没有玄烨病情发展的快,如今身上刚刚开始发出痘疹,正发着烧,勉强喝着太医送来的汤药。
“不是说皇上给三阿哥的神药,三阿哥吃了就好了吗,为何本宫这里没有?”
董鄂福晋将那苦涩的汤药往宫女手中的托盘上一砸,怒气冲冲的问太医。
伺候的太医答道:“回福晋,那西洋药是钦天监的汤大人献给皇上的,太医院手中并没有。”
“那就去要啊!”
董鄂福晋怒道,“怎么三阿哥的命是命,本宫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既然有神药,凭什么不给本宫用!”
“怎么,你也怕死吗?”
昭宁带着人从外面径直闯进来,面色如冰,“我还以为,你早就不想要这条命了!”
“皇后娘娘不是在阿哥所照顾三阿哥吗?怎么到臣妾宫里这里来了,”
董鄂福晋没有起身,依旧靠在床上,“臣妾一直卧病,也不知怎么得罪了皇后娘娘,竟让您说出这样的话,臣妾,臣妾——”
边说着,她边用手帕捂住了眼睛,做出拭泪的模样。
“所有人都出去。”
昭宁在谨云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挥手说道。
太医们自然听令离去,只有花盒还待在原地不动。
“皇后娘娘叫你出去呢,没听到吗?”谨云开口斥道。
花盒看着昭宁来者不善,自是不肯走,跪下道:“皇后娘娘,还请您看在我们主子正生着病的份儿上,有什么事儿等她病好了再说吧。”
“皇后娘娘要做什么,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谨云继续斥道,“来人,赶紧将她带下去!”
跟着昭宁过来的两个小太监立刻上前将花盒架了起来,花盒还想抗辩,却被小太监直接堵了嘴,完全不顾她挣扎,将她拖了出去。
“皇后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董鄂福晋不再装哭,而是捂着胸口直喘,“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值得您上门喊打喊杀的!”
“福全的冬被,是你做好了叫人送过去的,为什么又拿回来说要重新做被面?”
昭宁不紧不慢的问道。
“臣妾觉得那被面不好,想要再改改不行吗?臣妾就这一个骨血,自然是想给他最好的,娘娘没有亲生的孩子,当然不懂。”
董鄂福晋咬牙说道。
“改不改被面的,倒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宫里人做的被子,拿回来也在你手里改被面,怎么就让人做了手脚,叫你染上了痘疹呢?”昭宁继续问道。
董鄂福晋眸色一深,强撑着答道:“臣妾若是知道,就不会染上这病了,娘娘与其在这儿逼问臣妾,不如去查一查阿哥所里的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
“你说的有道理,我还真叫人查过了,”
昭宁示意谨云将捧着的一条被子边送到董鄂福晋的面前,“你瞧瞧,这做被子的针脚眼熟吗?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三阿哥盖得被子,会是你宫里的宫女做的!”
董鄂福晋惊叫一声,下意识的后退要离那被子远一些,谨云开口道:“皇后娘娘问您话呢,您不仔细看看这针脚,躲那么远做什么?”
“不用看了,三阿哥的被子,怎么会是我宫里宫女做的呢?这做活的针法不外乎就那么几种,就算瞧着像又如何?”
董鄂福晋目光闪烁。
“这话说的也对,我原想着,若是你宫里的东西,那还是烧掉的好,以免沾染了什么脏东西。既然你说不是你宫里的,那我就叫人送去福全那儿了,叫他身边的人认认看。”
昭宁对着谨云挥了挥手,谨云立刻将手中的被子边交给候在一旁的小太监,小太监转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你敢!”
董鄂福晋再也忍不住了,腾地坐了起来,指着昭宁怒道,“好歹福全也管你叫一声皇额娘,你到底是何等狠辣心肠,竟然想害他!”
“福晋这话从何说起,咱们皇后娘娘是心疼二阿哥,这才特意叫人送去的,您该替二阿哥给皇后娘娘谢恩才是。”
谨云边说着,边对着那小太监试了个眼色,那小太监立刻快步走了出去。
“你站住,你回来!不许害我的福全!”
董鄂福晋心急不已,从床上扑了下来,径直摔到在脚踏上,疼的脸色发白,却依旧叫喊着,“来人啊,皇后娘娘要杀了二阿哥,快去告诉皇上,快去告诉皇上啊——”
许是听到了董鄂福晋的叫喊,外面传来了一阵杂乱的声响,董鄂福晋见状继续高喊:“花盒,快拦着他,快去求皇上救二阿哥!”
“福晋不必喊了,您和您身边的人都出不去的,您忘了吗,您染了天花,钟粹宫如今已经封了,”
谨云轻笑一声,“您还是省省力气吧。”
第88章
董鄂福晋靠在床边,看着面无表情的昭宁,却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相处三年有余,董鄂福晋自问已经很了解昭宁了。
这个年轻的皇后有着尊贵的家世,但却并不像其他科尔沁的女人那般看重权利,甚至肯将宫权分给所有嫔妃;
她明明被皇上捧在手心上宠爱,却从不拈酸吃醋,即便是对上最得宠的石福晋,依旧亲如姐妹;
她曾经失去过自己的孩子,但依旧将别的人孩子视如己出,便是生母早亡,又体弱不知能活多久的二公主,都叫她宠上了天;
甚至于,连曾经想要害她的人,她都不曾多做计较,像董鄂婉瑜这般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喜欢的庶妃,她竟也愿意提拔。
这个皇后仿佛是神仙降世,拥有这世间女子最渴望的一切,却没有女子生而该有的脾气,她活得像庙里的菩萨,高高在上,不与凡人计较得失。
董鄂福晋观察了许久,她一直以为,昭宁大概一辈子都会如此,所有她才敢一次次的在昭宁面前放肆,而正是昭宁的不计较和放纵,才让她心生邪念,觉得就算自己做的再过分一点,也无妨。
然而现在,董鄂福晋突然发现自己错了。
昭宁不是神仙更不是菩萨,她会嗔会怒,也有雷霆手段狠辣心肠,只是以前觉得没必要罢了。
“皇后娘娘,您不会伤害福全的,对不对?”
董鄂福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试探,“您也曾经抱过他,宠过他,看着他长大,您忍心吗?”
“以前或许是不忍心的,可现在嘛,”
昭宁淡淡的说道,“既然他的亲额娘都不顾他的死活,我这个嫡母,也没必要太在意。”
“我没有,我没有不顾福全的死活!”
董鄂福晋摇头否认,“那是我的骨血,是我的命啊,我怎么会不顾他的死活!”
昭宁冷冷的看着董鄂福晋:“今日我说将玄烨的被子给福全送去,你就说我要杀了他,那当初你将那动了手脚的被子送到阿哥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的计划不顺利,那被子仍旧给福全盖了会怎么样?”
“或者,福全跟玄烨兄弟情深,若是突发奇想晚上睡在一起了呢?亦或者玄烨早早就染上了病,传给福全又当如何?”
“你难道不知道痘疫有多厉害吗?便是只接触到一瞬,都有可能被传染,阿哥所才多大的地方,奴才们天天走来走去,两个阿哥更是日日一起读书,董鄂氏,你得多大的心,敢把这种东西往阿哥所里送?!”
昭宁一直知道董鄂福晋爱争强好胜,也一直知道她不是个真正聪慧有手腕的人,但却没想到她会愚蠢到这个地步。
为了害玄烨,她将自己的儿子也置于险地,还欲盖弥彰的让自己也中了招,好像这么做别人就查不出那被子的来源一般,可这是紫禁城啊,别说她在自己宫里做被子这么大的动静,就算只是绣个手帕,也未必瞒得了人!
“不,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董鄂福晋垂死挣扎,“皇后,你没有证据,凭什么给我定罪!明明是有别人想要害两个阿哥,你看,你看我也染上了啊,你凭什么说是我做的?”
谨云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到董鄂福晋的面前,说道:“这是尚方院审问的结果,从做被子的宫女到换被子的小太监全都招了个干净。您不信也没关系,一会儿奴才就将他们都送过来伺候您,到时候您自己好好问问就是了。”
董鄂福晋颤抖着将那纸举到眼前,上面白纸黑字桩桩件件写得清楚明白,根本不容她再抵赖。
“是,是我害了三阿哥,可我也染上了痘疫,赔给他了,皇后娘娘,福全是无辜的,他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知道——”
董鄂福晋终于承受不住落下泪来,“我已经受到报应了,求您别牵连福全,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您不能惩罚他啊!”
“玄烨又做错了什么,值得你这般算计!”
昭宁怒道,“董鄂氏,你儿子的命是命,别人儿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当初下手害人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报应到福全身上?”
“不,不要,”董鄂福晋用力摇着头,“皇后娘娘,您最慈爱了,您那么疼福全,不会牵连他的对不对?”
昭宁看着董鄂福晋,只觉得十分可笑。
这个女人费劲心机想要害人,却从未想过如何善后,竟是将保全儿子寄托在她的善意上,这是笃定了她不会迁怒福全?
“谨云,咱们走吧,”
昭宁不想再跟董鄂福晋说下去了,这样的人,不值得她费心,“告诉太医们不必进来伺候了,董鄂福晋爱惜容貌,不想叫人看到她生出痘疮的模样。”
谨云应了一声,扶着昭宁起身,董鄂福晋发着烧,脑子反应的慢了些,昭宁都已经快要走到门口了,她才反应过来,大喊道:
“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许太医进来伺候,他们如何给我诊治?”
“诊治?我觉得,没这个必要了吧,”
昭宁停下脚步,“左右也是快死的人了,就别浪费药材了。你放心,就像你说的,福全是无辜的,我会告诉他他额娘是染上痘疫没挺过来亡故的,叫他好好学习医术,将来说不定能造福万民,也叫你跟着沾光。”
“不,你不能这么做,三阿哥他不是没死吗,你凭什么要杀了我,凭什么要断了福全的路!”
董鄂福晋用尽全身力气往前爬,想要去抓昭宁的衣摆,却被谨云一脚踢开。
“玄烨没事是他的福气大,不代表你不该死,你既然这么喜欢用天花害人,那你就在这屋里好好的感受一下天花的好处吧!”
昭宁丝毫没有心软,“至于福全,你若是老实些,他便是额娘病故的可怜孩子,我跟皇上都会好生教养他长大,可你若是闹出什么动静,我就将你做过的事全都告诉他,一个额娘因为谋害自己弟弟被赐死的阿哥,你猜猜,他将来会如何?”
董鄂福晋双目通红,紧紧盯着昭宁,仿佛在看着一个怪物。
“骗子,你才是个天大的骗子,博尔济吉特昭宁,你这么狠辣,皇上知道了你的真面目,你也会有报应的!”
董鄂福晋徒劳的哭喊着,这也是她最后的嘴硬。
“董鄂氏,你一点儿都不了解他。”
昭宁说完这句话,再不停留,径直走出门去。
“叫人将参与过此事的奴才都送过来,跟她关在一起,什么时候里面的人死绝了,什么时候再开门。”
这是昭宁第一次下令杀人。
她一直觉得自己跟这里的人不一样,甚至觉得自己一辈子可能都学不会霹雳手段,可事实证明,只是尚未到痛处罢了。
她永远也忘不了玄烨倒在自己怀中生死不知的模样,那种无力到极致的痛楚,让她的心变得异常坚硬。
如果这一次她狠不下心放过了董鄂福晋,那今后这般的谋害还会继续发生,所有人都会欺她心软良善,将刀子伸向她在意的人。
所以,今日她要让所有暗中怀揣着龌龊之心的人知道,她,博尔济吉特昭宁,大清的皇后,不是下凡的神仙,更不是庙里的菩萨,敢动她在意的人,那就必须要做好承担她狠辣报复的准备!
昭宁没有去看听到她的命令后脸色骇然的奴才们,而是昂着头走出了钟粹宫。
门外,顺治正站在宫道上,远远的看着她。
昭宁停下脚步,并没有上前,只是与顺治遥遥对视。
顺治想要过来,却被昭宁高声喝止:“站住!我刚从里面出来,身上不知道沾染了什么没有,你不许过来!”
“我就是,担心你。”
顺治听话的停下脚步,“昭宁,不要为了这样的人难过,我会处置了她的。”
昭宁轻轻的笑了笑,又道:“福临,我已经处置过了。”
顺治愣了一下,继而也笑了:“好,你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只是从今以后,不要为不值当的人费神就好。”
昭宁就这么看着顺治,顺治也看着她。
他的目光中只有对她的担心,根本不在意钟粹宫里的人现在是死是活。
“福临,你快回去吧,我还要回阿哥所里去照看玄烨,”
昭宁柔声道,“等他彻底好了,咱们再一起去泡汤泉吧,我累了,想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好,我叫人去安排,咱们先去通州猎场住段时间,等明年开春,我再带你去热河,去盛京,或者你想回科尔沁看看也行,我都陪着你。”
顺治无所不应,“我等你。”
昭宁站在钟粹宫门口,挥着手送别一步三回头的顺治,复而又想起刚刚董鄂福晋说过的话。
这世上很多人都将她当成了纯善可欺的小白兔,却不知这张兔子皮,正是顺治亲手给她披上的。
有些事,她以前不去做是因为顺治都帮她做完了,并不代表她真的不会做。
她从未在顺治面前隐藏过什么,所以当然也不怕他发现什么。
她是怎样的性子,他最了解,便是知道她要杀一儆百又如何,他只会嫌弃她下手还不够狠辣,说不定又要道一声“你就是太心软了,早该如此”。
董鄂福晋不了解他,因为在董鄂福晋面前,他是帝王;
而在她面前,他只是她的丈夫。
两心相知,恩爱不疑,他给了她想要的一切,可她却更贪心,想要真正的长长久久。
不管历史上到底是如何记载的,她都会守着他,留着他,不许他有机会抛下她。
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七,这一天一直刻在她的心上。
她不会让任何人夺走他,不管是董鄂妃、佛祖还是天花。
……
慈宁宫中,太后正站在佛前念经。
苏茉儿从外面进来,轻声道:“皇后娘娘刚刚带人去了钟粹宫,将伺候的太医都撤了,又叫人将参与此事的奴才全都带来关了进去,据说连门窗都钉上了,说是,里面的人不死绝,不许开门。”
太后放下手中的念珠,低笑道:“咱们皇后如今竟是也学会雷霆手段了,看来是真的长大了。”
“可是,毕竟是二阿哥的生母,这么做会不会太过了?”
苏茉儿有些犹豫的问道,“不如还是赐药吧,也叫她死得有尊严些。”
“她敢做出这等龌龊之事,还要什么尊严!”
太后摇头道,“我瞧着皇后处置的很好,就该叫那些有坏心思的人好好瞧瞧后果。这宫里的女人,哪个没有背景,就是要捡着董鄂氏这种难捏的好好收拾了,才能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
“奴才不是替她求情,只是她毕竟是个福晋,跟一屋子奴才死在一起,万一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苏茉儿劝道,“更何况不给吃喝的,这人若疯起来,又哪能顾忌到她是不是主子?当真关上几日,怕是里面的场面会很难看,不说旁的,这钟粹宫总是无辜的,若真是闹得太过,以后还有什么人敢住进去啊。”
太后沉吟了一下道:“这话说的也有些道理,统共就修缮了这么几个宫殿,若是为了她废了一个,好像是不怎么上算。这样,你叫人将她们都关到西边的荒院子里去,对外只说为了避痘,别叫钟粹宫平白受了她的牵连。”
苏茉儿应了一声,出去安排了,太后重新拿起佛珠,继续念了起来。
作死的人求死得死,她自然不在意,可她的玄烨却是无辜的,她要好好替他念一念,求神佛保佑他平安度过此劫。
玄烨年纪小,昭宁和太医们照顾的也精细,几日后,他的痘疹全都结了痂,除了有些痒之外,再无旁的不舒服了。
而身在荒院子里的董鄂福晋,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虽然说太后没有真的叫人钉死房门,该给的吃食还是给的,只是量给得不足,又不叫太医去看,任由董鄂福晋病情恶化,也无人理会。
最初花盒还在勉力照顾着,可没过两日,花盒就被抢吃食的宫女太监给打折了腿,再也站不起来了。
董鄂福晋发着高热还想要挣扎着去抢东西吃,却被小太监一脚踢在肚子上,当场便吐了血,自此再无半分力气,虽然还有口气,但却跟死了没什么差别。
那几个宫女太监虽然每日能抢到些吃食,但终究是抵不住天花病毒,不出几日,都开始发起热来。
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终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就想将怒气全都发泄在董鄂福晋身上,然而此时董鄂福晋,却是身体都已经僵硬了。
等到玄烨身上的结痂全都脱落下来,阿哥所终于重新敞开大门的时候,荒院子里也抬出了所有人的尸体。
董鄂福晋早已经不能看了,负责收敛的宫人只能勉强给她套上了丧服,匆匆收入棺椁中,并未在宫中停灵,直接送了出去。
顺治不许董鄂福晋葬入皇陵,而是将她单独葬在了皇陵之外的一处林中,对外只说是染了痘疫身亡的,恐污染了皇陵的地气,朝中虽有猜疑,但龙脉是大事,无人敢多嘴。
为了福全的颜面,太后还是在钟粹宫里给董鄂福晋设了灵堂,只是灵前凄然,只有一些宫女太监守着。
昭宁领着玄烨走出阿哥所的时候,顺治和佟佳福晋皆等在外面。
玄烨恭敬的对着顺治行了礼,眼睛却巴巴的盯着佟佳福晋。
“快去叫你额娘瞧瞧吧。”
昭宁推了玄烨一把,叫这母子两个抱在了一起,自己却被顺治给拉到了身前。
“瘦了,定是那帮奴才们伺候的不好,”
顺治上下打量着昭宁,不满的说道,“竟然还叫人骗我说吃得好睡得香,我还不知道你吗,离了我,你能睡得安稳?”
“你可闭嘴吧!”
昭宁压低声音轻斥,“这么多人呢,就不能说点好的?”
顺治笑着将昭宁抱紧,在她耳边说道:“那咱们就早点回去吧,你不是想泡汤泉吗?我已经叫人收拾好了,只等你一起出发,保证让你晚上就能泡上!”
“怎么就这么急,”昭宁嘴里抱怨,心里却乐开了花,“总得容我去向额娘请个安吧?”
“额娘带着福全已经先去了,等到了行宫,你就能请安,”
顺治拉着昭宁往外走,“宫里这几天乱得很,额娘不想让福全去钟粹宫守着,早早就带他出去了。”
这却是昭宁没有想到的。
虽然董鄂福晋死的不怎么好看,但毕竟明面上只是病逝,就连当初被赐死的悼妃身后的祭奠都如常,怎么如今竟是不许福全守灵了?
“福全不知道董鄂氏是死在荒院子里的,对外也只说她在钟粹宫病逝,故而额娘还叫封着钟粹宫,只叫几个得过天花的宫女太监守着灵位,旁的人都不许进出。”
顺治也不叫昭宁再回永寿宫,直接拉着她往宫门口走去,“福全那边按你的意思叫人瞒着,还是按规矩叫他守丧,只是玄烨他——,”
顺治停顿了一下,“若按规矩,他也该为董鄂氏守三个月的,就像是当初悼妃一样,但我的意思是不叫他守了,他大病初愈,正是该好好补一补的时候,怎么能吃素呢?”
“守什么守,没听说过让受害者给害人的人守丧的道理,”
昭宁毫不犹豫的替玄烨说道,“我不管,随便你找个什么理由,反正我不许玄烨给她守丧!”
“行,那就说玄烨跟董鄂氏相冲,不宜守丧好了,反正他跟着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顺治最厌恶对孩子下手之人,即便是当初的静妃害了皇嗣,也难逃被废的命运,更是叫顺治记恨一辈子,更何况是董鄂福晋。
若不是为了福全,顺治早就将董鄂福晋直接扔到乱葬岗去,如今还有个坟墓,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许久未能亲近,顺治如今恨不得直接长在昭宁身上,自是不肯骑马,与昭宁一起上了马车。
还没等他搂着自己媳妇儿讨个吻,就见马车门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自己爬了进来。
“额娘,我要跟你一起坐!”
玄烨这段日子黏着昭宁习惯了,十分熟练的凑过去抱住了昭宁的胳膊,然后抬头顶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顺治说道:
“汗阿玛,有我陪着额娘呢,您放心骑马去吧!”
顺治:……
这臭小子怎么一点都不会看眼色?
之前还觉得他天生聪慧,聪慧个屁!
“你去后面的马车自己坐,别缠着你额娘,她照顾了你这么久,让她好好歇歇。”顺治咬牙道。
玄烨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的答道:“正是因为额娘照顾儿子辛苦,所以儿子才更应该在这里伺候额娘啊,汗阿玛您放心,儿子大了,能顾好额娘的。”
顺治:……
我媳妇儿用得着你来顾?
“汗阿玛若是不放心,叫果儿姑姑也进来就是,她不会骑马,在外面坐着也无聊。”玄烨又道。
顺治:……这个不孝子!
难道就看不出他阿玛想留在车里吗?
昭宁:……噗。
“好啦,你快出去骑马吧。”昭宁推了顺治一把。
挺大的人了,在这儿跟丁点大的儿子争,岂不让人笑话?
顺治却不肯撒手,气道:“我不,我都好久没跟你待在一起了,这小子天天霸占着你,也该轮到我了。”
昭宁拿他没办法,只能问玄烨:“玄烨,要不让果儿姑姑带着你去后面的马车坐?她肯定备了很多好吃的,叫她拿给你吃好不好?”
玄烨这段时间让昭宁娇惯的厉害,也嘟嘴道:“不嘛,我不想去后面的马车,额娘,我想留在这儿!”
顺治:……臭小子找打!
玄烨:……有额娘在我才不怕!
昭宁:……
昭宁左看看右看看,父子两个都气鼓鼓的不肯让步,她转了转眼睛,干脆将玄烨抱起来,顺势塞进了顺治的怀中,然后后退两步,满意的看着眼前这“父慈子孝”的场面。
“既然你们都喜欢这马车,那我就让给你们了,”
昭宁推开车门,对着还站在地上的果儿说道,“果儿,扶我一把,咱们去后面的马车里说话。”
说着,她当真跳下马车,拉着果儿一起往后走去。
顺治和玄烨在马车里面面相觑。
顺治:……臭小子误我好事!
玄烨:……额娘,救命,别丢下我,汗阿玛好可怕!
第89章
再次来到通州猎场,昭宁觉得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上一次来的时候,她还是云英未嫁的少女,身边跟着琪琪格、孔四贞还有董鄂氏两姐妹。
那时候她还很忌惮董鄂婉瑜,认定了她就是历史上的董鄂氏,故意用一些幼稚的手段来试探顺治,如今想起来,却觉得十分好笑。
但其实想想,那时候却是她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因为那时的她,虽然跟顺治颇有些甜蜜的感觉,但实际上,她还未曾真正将他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上。
那时她总想着,若是不能改变历史,便当谈一场不能长久的恋爱,等顺治爱上的董鄂妃,她就放手,继续守着太后和玄烨过日子,等待着成为太后的那一日,所以虽然会有担忧,但却因为有退路,却也是过的心安理得,闲适自在。
可现在,她跟顺治成亲三载,他虽然没有明确给过她什么山盟海誓的承诺,却实打实的做到了一心一意,便是后宫佳丽三千,他也从未曾辜负过她。
他们虽然贵为帝后,却如同民间夫妻一般相知相守,时至今日,昭宁已经完全明白,为何历史上的董鄂妃明明知书达理,明明知道自己已然成为了顺治的拖累,却依旧不肯放手——
一代帝王这般的倾心以待,试问天下女子,又有几人能不动容?
至少昭宁自问是绝对不能的。
他既然已然是她的,就该永远是她的,不容任何人染指,即便是天道要带走他,也不行。
“想什么呢?”
顺治站在车旁,对着昭宁伸出手,“快下来啊,额娘都出来了。”
昭宁抬头看去,却见太后竟是亲自出来,正往这边走来,虽然离得尚远看不清面容,但昭宁却知道,她的脸上此时一定是慈爱的笑容。
玄烨被傅达礼从马车上抱下来,一落地就往太后的方向跑去,等昭宁扶着顺治的手走下马车的时候,祖孙两个已经抱在一起了。
“哎呦我的乖孙孙,快叫玛嬷看看,”
太后面上带笑,眼里却含着泪水,“没瘦,好像还长高了些。”
边说着,她便伸手摸着玄烨脸上因为痘疹留下的印子,虽然浅浅的,但还是叫她心疼极了。
在她碰不到的时候,她的乖孙孙差点被天花要了性命,现在回想起来,依旧叫她夜不安枕。
若非还要顾及福全,她恨不得将董鄂福晋挫骨扬灰,才能消解心头之恨。
玄烨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回头看了正往这边走来的昭宁的顺治一眼,然后低声抱怨:“额娘总觉得我吃不饱,一顿然我吃那——么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夸张的比划着。
太后心头那点伤感顿时烟消云散,噗嗤一声笑了:“你真的能吃这么多?”
玄烨略有些心虚:“也,也不是特别多啦——”
“吃的多才好,正好你二哥这几日吃得不香,你多陪陪他,叫他也多吃点可好?”
太后笑眯眯的捏着玄烨的小脸,就爱看自家小孙孙明明不乐意却又勉强不躲的表情。
昭宁听到太后这话,却是脚步一停。
顺治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道:“不管董鄂氏如何,福全和玄烨是亲兄弟,总不能叫他们生分了吧?你放心,知道内情的人都已经敲打过了,今后无人会在他们面前提起真相的。”
“可我总觉得心里没底,福临,真的能瞒一辈子吗?”
昭宁心中担忧,“若是将来有一天,他们知道了真相,会不会——”
“不会,”顺治肯定的答道,“他们会在你我的教养下长大,若是长成后不能明辨是非,那就不配做你我的儿子。”
昭宁斜睨了顺治一眼,总觉得的这人太过于自大。
可他是帝王,本就该有这份睥睨天下的自信,这般模样,却是叫她——
想亲一口。
被顺治惯坏了的昭宁自是不肯委屈自己,既然想亲,那自然就要亲到的。
顺治被昭宁突入起来的亲吻惊得瞪大了眼睛,他一向够肆无忌惮了了,但也从未敢在人前这般唐突,他本该推开昭宁,斥她失礼,可心里却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刺激,周围人的目光反倒让他更加兴奋起来。
昭宁也没想到顺治竟然会反客为主,她敢故意撩拨,就是仗着顺治要面子,不会在外面对她怎样,可谁知她还是低估了一个男人的好胜心,她敢撩拨,他就敢迎战到底。
太后一把捂住玄烨的眼睛,没眼看的转过头,对着苏沐儿说道:“瞧瞧,越来越没规矩了,一会儿记得提醒我罚他抄《礼记》。”
苏茉儿捂嘴轻笑:“格格您说这话的时候若是不笑,奴才也许就信了。”
最终还是昭宁忍不住伸手在顺治的腰上挠了挠以示求饶,顺治才肯放开她,两个人都有些气喘,互相对视着,突然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闹够了就赶紧进屋去吧,大冬天的也不嫌冷。”太后扬声道。
顺治这才拉着昭宁走到太后面前,夫妻二人一起行礼请安,太后不管儿子,却是一把将昭宁扶住。
“好孩子,可是辛苦你了,”
太后将昭宁的双手握住,“若非有你,玄烨定然不会这么顺利熬过来,今后他得好好报答你才是。”
“额娘这说的哪里的话,玄烨是我的儿子,我做这些自是应该的,不求他报答,”
昭宁低头对上玄烨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若是将来他不听话,我就,我就学额娘,叫他抄《孝经》如何?”
顺治:……?
能不能学点好的?
没事总惦记让人抄书干什么!
“说起这个,我想叫福全再学学《孝经》,可这庄子里没有,皇上便亲自默写一篇给福全吧。”太后突然看向顺治。
顺治不满的说道:“福全早学过了,您让他自己默写,干嘛要我来写?”
太后呵呵一笑:“我觉得玄烨也需要一篇,那皇上就默写两遍吧。”
顺治:……
得,懂了,这不是阿哥们需要,这是罚他呢。
顺治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心里倒是明白了几分太后这是为了哪般。
当初玄烨得了天花,太后担忧不已,曾言明无论是什么情况,都不许瞒着她,用了什么药方,也都要告知她。
但玄烨病危,昭宁要西洋药救命的时候,顺治却叫人隐瞒了消息,并没有叫太后知道,直到后来西洋药起来作用,玄烨脱离的危险之后,太后才知晓自己的孙儿在鬼门关口走过一遭。
这事儿太后当时并未追究,可并不表示她就不在意,如今玄烨已经痊愈,也是时候跟她不听话的儿子好好算算账了。
昭宁不知道这母子两个之间的官司,但也乐得看热闹,并不替顺治求情,反而兴致勃勃的说道:“额娘放心,我帮您看着他写!”
顺治:……这傻媳妇儿到底知不知道胳膊肘应该往哪儿拐?!
太后满意了,又对昭宁说道:“福全身上有孝,我叫他待在自己屋子里,就先不叫他给你请安了,等过了七七再说。”
昭宁如今正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福全,自是点头应下,太后又叮嘱几句叫她好生休息几日,不要纵着顺治胡闹,然后转身拉着玄烨回她屋里去了。
昭宁和顺治目送了太后进屋,方才手拉手往主屋走去。
提前被顺治送过来的谨雅已经带人收拾好了一切,池子里的汤泉都已经放好,氤氲的水汽瞬间驱散了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意。
“主子,奴才一早就放了水晾着,如今温度正好,您先换了衣裳去泡一会儿吧。”
谨雅亦是许久未曾见过昭宁,若不是顺治在,她此时怕是已经哭出来了。
昭宁拍了拍谨雅的胳膊,谨雅强忍着泪意拉着昭宁直接进了浴室。
被留在原地的顺治:……
一个个的都对他视而不见是吧?
那泡池那么大,多他一个放不下吗?
“皇上,奴才给您准备笔墨?”
林升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
顺治瞪了林升一眼,怒道:“滚蛋!”
他媳妇儿解了罗衫在里面戏水,他不进去陪着,在外面抄《孝经》,像话吗?
他是个男人,又不是太监!
林升:……???
他又说错了什么,为什么又要骂他?
哎,皇上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了,真想跟进宝那小子换换,皇后娘娘温和可亲,多好啊!
……
顺治终究没忍心这时候去欺负昭宁,昭宁泡了小半个时辰便被谨雅叫了出来,躺在榻上让谨雅擦头发,擦着擦着就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昭宁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却见顺治正站在桌前,认真的写字。
他也换下了厚重的衣裳,却是宽袍大袖,一派魏晋风流,笔法大开大合,一看就知道写的字不小,却不像是在默写《孝经》。
昭宁起身走到桌前,却见顺治正在写一副大字: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我这笔法如何?”顺治放下笔,笑眯眯的看着昭宁问道。
昭宁却皱眉摇头:“这句诗不好,以后别写了。”
顺治愣了一下,他本是写来哄昭宁高兴的,却不想竟是叫她不痛快了。
难道她不想跟他做比目鸳鸯吗?
“人若是死了,成不成比目又有什么用?至于那鸳鸯,只是世人牵强附会罢了,它们压根也不是专情的动物。”
昭宁振振有词。
顺治被她逗笑了:“这诗句不过是个比方罢了,哪有人这么较真的?行,你不喜欢,不写了便是。”
说着,顺治便将刚刚写好的那张纸团成一团,抬手丢进了炭盆里。
“来,你来写一句,我倒要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诗句。”
顺治伸手抓着昭宁的衣袖,将她牵到身边,把手中的毛笔塞到她手里。
昭宁略想了想,抬笔写了五个打字:
【白首不相离】
她的字写得并不算好,可却最是能打动人。
顺治从后面将昭宁抱紧,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我定当如此的。”
昭宁这才笑了,回头搂住顺治的脖子,将自己献上。
她要的便是这世间最最俗气也是最最美好的愿望,一生一世,白头偕老,足矣。
素了太久的顺治有些猴急,竟是来不及将人抱到床上去,直接大手一挥,清空的桌面,将昭宁压了上去。
昭宁也不挣扎,由着他胡闹,左右此时此处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又有什么好害臊的?
桌子是硬了点,但胜在结实,倒也平添了几分情趣。
门外,谨雅跺了跺脚,对着身后提着食盒的宫女们挥了挥手,叫她们先下去。
“咱们万岁爷和主子娘娘好久没在一块儿了,且得些时辰呢,姐姐去歇歇吧,”
林升笑嘻嘻的开口说道,“反正里面就有汤泉,也用不着咱们送水。”
“主子还没用膳呢!”
谨雅瞪了林升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听着动静,停了就赶紧进去伺候着,总不能叫主子一直饿着肚子啊。”
林升啧啧了两声,盯着谨雅道:“等姐姐你嫁给了傅达礼,就知道有些事比用膳来的要紧了。”
谨雅怒道:“滚蛋!”
林升:……
得,今儿这是第二个人叫他滚蛋了,他滚还不行吗?
大冬天的,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燥呢,还是叫膳房预备点清火茶吧!
云雨过后,吃饱喝足的顺治不辞辛劳的伺候自家媳妇回炉泡了个澡,又帮着穿好了衣裳,方才开口喊人进来。
林升应声而入,将预备好的清火茶送上。
顺治挑眉:“大冬天的你给朕上清火的茶?”
这奴才是不想干了吗?
昭宁却扑哧一声笑出来:“不错,这茶上得好,正是应景。”
“滚滚滚,”顺治不满的瞪了林升一眼,然后又换了笑脸看向昭宁,“还没用膳呢,就不喝茶了吧。”
正说着,谨雅抱了件披风进来,说道:“皇上,主子,先出去用膳吧。外室不比这里暖和,主子还是多加件衣服。”
一边说着,她一边给昭宁穿好披风。
“还是你这丫头知冷知热啊,不像有的人,”
顺治嫌弃的又瞪了一眼还端着清火茶的林升,“也不知道你家主子舍不舍得放你出去嫁人。”
谨雅脸上一红,低声道:“奴才不想嫁人,只想留在主子身边。”
昭宁明知故问:“嫁人?嫁什么人?皇上有人选了?”
顺治拉着昭宁起身,坐到饭桌边上边吃边说话。
“傅达礼你也是认得的,他发妻亡故已经两年有余,也该续弦了,”
顺治给昭宁添了一碗汤,“我本想等明年选秀的时候,给他指一位八旗贵女,可他说,只想要谨雅。”
“傅达礼是我的侍卫统领,样貌人品家世都算上乘,虽是续弦,也不算亏待了你这丫头,你觉得如何?”
昭宁侧头看向谨雅,谨雅羞红了脸颊,却没有出言拒绝。
昭宁懂了,这是愿意了。
“他若真心想求娶谨雅,便大大方方的按规矩三书六礼,且让我看看他的诚意再说,”
昭宁并没有轻易松口,“谨雅家里没什么人了,若是出嫁,也是从宫里出嫁,我便是她的亲人,绝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
“这是自然,傅达礼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才没给他们赐婚,先来问问你的意见嘛,”
顺治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成了,也很是开心,“你尽管试他,若他不好,我替你罚他!”
谨雅实在是待不住了,将手中给昭宁夹菜的筷子塞给林升,捂着脸转身逃了出去。
林升给昭宁夹了一筷子蘑菇,谄媚的说道:“主子娘娘,奴才有个不情之请,您要是不同意,就当奴才没说过行吗?”
昭宁呵呵一笑:“若是关于谨云的,就免开尊口吧。”
真当她眼瞎看不到他隔三差五的往谨云那儿送东西吗?
顺治身边的人都什么毛病,怎么都可着她身边的人薅!
傅达礼也就算了,毕竟论人才家世,谨雅都不算低嫁,她自己愿意就行,可林升再好,毕竟是个太监啊。
她身边的丫头,都是精心养出来的,比之世家小姐也不差,绝不会轻易糟践,更不需要她们舍了自己去拉拢什么人。
“哎呦,主子娘娘您误会了,奴才可没那些个龌龊心思!”
林升吓了一跳,赶紧跪下,“奴才往日里与谨云姑娘走动,全是因为觉得她命途坎坷着实可怜,心里将她当成亲妹妹一般,可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当真?”昭宁眯着眼睛看着林升,“今儿我心情好,你若是有什么想要求的,此时不说,以后可就不用再说了。”
林升却毫不犹豫的回道:“奴才想求个恩典,望娘娘恩准谨云与奴才结为异性兄妹,今后奴才会像亲生兄长一般帮着她,照顾她,绝不会叫她再受人欺负!”
昭宁没想到林升求的竟是这个,疑惑道:“这又是为何?”
林升答道:“回娘娘,之前谨云被关在尚方院的时候,她家里人为了不被牵连,就跟她断绝了关系,后来瞧见娘娘您又用了她,竟还好意思找上门来要谨云尽孝,甚至,甚至还说是谨云害了那侍卫,让谨云给那侍卫守寡了,替他给他父母尽孝!”
“奴才实在是看不过,便使人上门敲打一下他们,叫他们不许再胡闹,可谁知这家人都是混不吝的,竟是四处说谨云在宫里跟了太监才故意害死那侍卫的,更是扬言若谨云不给他们养老,他们就要去衙门告谨云与太监私通!”
“奴才从未见过有这般不顾惜女儿的父母,就想带人好生教训他们一顿,但谨云却是个死心眼的,怕给娘娘惹麻烦,说什么都不肯,这两年舍了他们好些银钱,却纵得他们变本加厉,整日里什么都不做,就躺在屋子里等着谨云养着,嘴里还不饶人。”
“主子娘娘,您若是许了谨云给奴才做妹妹,奴才就能名正言顺的管一管这些丧天良的东西,今后再不叫他们欺负了谨云去!”
“混账!”
昭宁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连顺治都吓了一跳,“这等事谨云怎么也不跟我说说,她是我身边的人,还能叫这些无赖欺负了?”
“别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顺治将昭宁的手握住,翻过来看拍红了没有,“既然当初已经断了关系,就叫他们补个切结书,今后再不相干便是了。林升,此事交给你去办,补全了文书之后,将这两家人送到关外去,那边正缺人手开荒,也算是物尽其用。”
林升高兴的答应了下来,然后又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娘娘,那奴才跟谨云结义的事——”
“谨云这丫头主意正,我可是管不了了,”
昭宁故作头疼,“不管她是想有个哥哥还是别的什么,只要她愿意开口求我,我总是舍不得拒绝的。”
罢了,林升能这般为谨云,可见真心,若谨云也愿意,她也不是非要棒打鸳鸯。
她虽然并不赞成宫女和太监对食,但谨云毕竟不同旁人。
若谨云当真不改初衷,要一生留在宫中,林升也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深宫寂寞,两个人也算是有个伴。
不过这事还得谨云自己开口,若她不愿意对食,像林升说言结为兄妹,也没什么不好的,有个人关心,总比自己一个人孤独要强。
谨云这次没跟着出来,此事自是先按下不提,倒是谨雅红着脸跑出门去的时候,一头撞到了傅达礼的身上。
傅达礼赶紧扶住谨云,紧张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他不知谨雅满脸通红是羞的,还以为她是做错了事被斥责了。
“你快放手!”
谨雅甩开傅达礼,退出几步远,色厉内荏的说道,“你怎么能跑到这里来,还有没有规矩了?”
傅达礼不明所以的摸了摸头:“我负责巡查,正好路过,瞧见你跑出来就想问问发生什么事了,这,这不能算不合规矩吧?”
谨雅跺脚道:“那也不能随便过来拉住我说话,要是被旁人看到了,会说闲话的!”
“说就说呗,怕他们作甚?”傅达礼依旧不解,“反正你已经答应我了,可不能反悔的。”
谨雅:……这就是根直愣愣的傻木头!
反正主子还没答应,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吧?
第90章
第二日,裹得严严实实的昭宁站在光秃秃的草场,不,应该说是土地上,突然开始后悔了——
大冬天的过来泡汤泉,听着挺美好,但实际上除了在屋子里泡汤之外,着实没什么其他事情可以做了。
犹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草场上还是一片青绿,远处山脚下还有小溪潺潺,这会儿怕是已经冻成冰了。
昭宁正僵立在原地思考要不要立刻回到屋子里去的时候,一个马头突然从后面伸出来,轻轻往她胳膊上蹭了蹭。
相识三年有余,昭宁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被白兔吓得不敢动的小姑娘,她伸手搂住白兔的大头,亲昵的在它的鼻子上拍了拍。
“小坏蛋,想吓唬我?”
昭宁哼了一声,“都是当额娘的马了,还这么调皮!”
“什么人养什么样的马,”顺治也伸手拍了拍白兔,“自从跟了你之后,就连我都管不了它了,脾气大得很。”
昭宁斜睨了顺治一眼,总觉得这人意有所指。
顺治自是不肯再接这个会吃亏的话题,转口道:“既然都出来了,不如出去溜一圈?白兔也好久没跑一跑了。”
昭宁毫不犹豫的摇头:“大冬天的穿这么多,压到白兔怎么办?还是算了吧。”
顺治绝倒,捂着额头道:“就算你捂着棉被又能有多重?不想骑马就说不想骑马,莫要将锅甩给白兔。”
甩锅这个词还是昭宁随口说过的,顺治却是活学活用。
这几年他没少从昭宁口中听到一些新鲜的词语,觉得有趣便学着她说,有时候昭宁都分不清这些词到底是现在就有的,还是她又什么时候不注意提到被顺治学去了的。
不过如今却是不重要了,她再不需要如刚来时那般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现在的局面是她自己用心挣来的,这份感情,谁也抢不走。
“那你跟我同骑,就像上次那样,我们去瞧瞧那小溪有没有结冰。”
在玄烨面前慈爱的额娘在顺治面前却依旧如少女般撒娇,刚还说怕穿得多压到白兔,这会儿又想两个人同骑了。
白兔自是没有那么娇贵,就算顺治和昭宁相拥坐在它的背上,它也能跑得稳稳当当的。
一路冲上草坡的最高处,顺治停在了当初停留的位置,昭宁放眼望去,坡下那树林小溪依旧可见,只是光秃秃的,不见一点绿意。
“白兔,冲啊!”
这会儿昭宁也不嫌冷了,兴奋的叫道。
顺治十分配合的空甩马鞭,白兔便箭一般的飞驰而去。
一路冷风凛冽,幸而昭宁不用看路,可以将脸半埋在顺治毛绒绒的大领子里,双臂搂着他的腰,将自己的安危完全交给这个世界上她最信任的男人。
顺治自是不会辜负昭宁的信任,这一路跑的虽然快,却稳当的很,停下来的时候,他低头看向怀里的昭宁,柔声问道:“可是冷了?”
昭宁摇了摇头,也含笑望着他:“不冷,抱着你可暖和了。”
顺治翻身下马,又将昭宁也抱了下去,二人一如当年般携手同行,虽冷风萧瑟,溪水结冰,但他们心中却并无半分凄凉之意。
只要握着彼此的手,严冬也能如春天般温暖。
“我已经叫人兴建木兰围场,等明年秋天的时候,咱们就能一起在真正的草原上策马飞驰了,”
顺治兴致勃勃的说道,“到时候就叫你哥哥妹妹都来,让他们瞧瞧我把你养的好不好!”
说着,他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昭宁一会儿,又道:“从现在开始,你没日得吃四顿,不,五顿饭,争取到明年秋天的时候圆上一圈,不能让他们觉得我苛待了你。”
鄂缉尔和琪琪格临走时那不放心的眼神,顺治至今记忆犹新。
这次非得让他们好生知道知道,当初昭宁嫁给他,绝对是最正确的选择。
“我倒是真的有些想念他们了,这些年虽然偶尔有书信往来,但却不知他们是不是报喜不报忧。”
昭宁并不理会顺治那无理的幼稚,而是回首看向来时的草坡,仿佛能看到琪琪格骑着马在那最高处,正活泼的对着她挥手。
她的小妹妹,也不知嫁人之后是否过得幸福如意,她很遗憾没能亲自送她出嫁,若是能再见一见她和她的夫婿,也算是弥补了心中的遗憾了。
“还有你一直说的牛痘,太医院已经拟好了方案,等明年开春之后,会先在死囚中试一试效果,若是可行,我便叫宗室子弟先行种痘,再推广到整个大清,也许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人因为天花而丧命了。”
顺治将昭宁拥入怀中,轻声细语的憧憬着未来,“明年的选秀,我不打算留人了,后宫中有她们几个帮你管着,已是足够。”
“你就不怕宗亲和朝臣有意见?”昭宁笑问。
顺治不在乎的说道:“怕什么,谁有意见就叫他出钱修缮宫殿!反正宫中的私库没钱,就算有,也要留着给咱们的儿女攒嫁妆聘礼呢。”
昭宁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却是叹了口气。
“福临,若是我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你会嫌弃我吗?”
昭宁实在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儿女缘分,若当真如历史上那般,也着实是人生之憾。
“不许胡说,让孩子听到了会生气的,”
顺治煞有其事的捂住昭宁的肚子,“相信我,咱们的孩子是不想添乱才暂时没来的,他在等一个好的时机到来呢。”
昭宁仍旧追问:“万一呢,万一真的一直没有,怎么办?”
“那就是上天舍不得他们来人间受苦,我们也该为他们高兴对不对?”
顺治的话语温柔的能滴下水来,“有玄烨,有二公主,咱们依旧是儿女双全的。”
昭宁窝心的一笑,只觉得幸福极了。
这个男人其实很少说些动人的承诺,却总是默默为她打算好了一切。
“可怎么办啊。”昭宁转过身,双手捧着顺治的脸,似是满面愁容。
顺治心中一急,赶紧安慰道:“别担心,有我——唔——”
昭宁可太喜欢看顺治被她突然吻住时那惊讶的表情了,她故意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然后在他不解的眼神中放开了他。
“你这么可爱,我要是再也离不开你了,可怎么办啊?”
昭宁笑嘻嘻的说道,“哎,可愁死我了!”
顺治:……
他这是,被自己媳妇儿调戏了?
就在顺治还在纠结的时候,昭宁已然跑向来时的方向,顺治赶忙跟上,口中喊道:“你慢点,别摔了!”
算了,调戏便调戏吧,自己娶的媳妇儿,当然要自己宠着。
只要她能日日如此开怀,他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
温泉庄子里,玄烨正在陪着福全用膳。
因为福全还在守孝,所以上来的都是素菜,但样式却不少,便是冬天难得的新鲜青菜,也上了三种。
“二哥,你多用些吧,董鄂娘娘在天上看到你这样,会担心的。”
玄烨懂事的劝着福全。
福全看向玄烨的眼神却是非常复杂。
所有人都告诉他,他额娘是染上天花病故的,却无人说起,在宫里已经没有人得天花的时候,他额娘究竟是怎么染上天花的。
更何况那么巧,他额娘正好跟玄烨一起得病,若说其中没有关联,他却是不信的。
额娘没了,花盒姑姑也没了,连他身边的乳母太监都没了,难道她们当真都是得了天花病死的吗?
可若是天花真的这么厉害,那为什么玄烨还好好的活着?
“二哥,你别难过,还有皇额娘呢,你以后就把她当成你的亲额娘,她最慈爱,定然会好好照顾你的。”
玄烨继续安慰道。
福全却依旧默然。
是啊,还有皇额娘。
玄烨生了病,皇额娘亲自照顾十数日,所有人都能看明白,谁才是皇额娘最疼爱的阿哥。
而皇额娘疼爱,汗阿玛就也会疼爱,从此以后,他是没人疼的孩子,可玄烨,却是真正的宠儿。
福全拼命的告诉自己,这是他的弟弟,他不应该嫉妒,玄烨过的好,他应该替他高兴才对,可他却依旧忍不住红了眼眶。
额娘总说,人若是不去争,就会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
可他不想跟自己的弟弟争,但也不想被人糟践,他该怎么办?
太后站在屏风后面看着两个孙儿半晌,方才离开。
行至屋外,太后叹了口气道:“苏茉儿,你瞧着福全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苏茉儿宽慰道:“格格,只要咱们都不说,二阿哥就算心里有什么猜测,也永远无法证实,等过了这一段功课紧了,他就不会再有心思多思多虑了。”
“你说的是,跟皇上皇后说,玩够了咱们就早些回宫吧,”
太后依旧很是担忧,“这两个都是好孩子,我不愿意看到他们兄弟起了嫌隙,如今在这温泉庄子里人太少,他们又太清闲,难免会多想,不如早些回去,叫师父们多用些心,忙起来了,也就没空想这么多了。”
“奴才瞧着,皇上怕是不会愿意呢,”
苏茉儿轻笑着转移话题,“难得能跟皇后娘娘出来玩耍,皇上一大早就领着皇后娘娘出去了,也不知道这天寒地冻的,有什么地方可玩。”
“他啊,才不在意外面的景致如何呢,只要皇后跟着,哪里都是桃源。”
太后也笑了,仿佛回忆起年轻时曾经甜蜜的场景,复又怅然的叹了口气:
“算了,随他们吧,咱们自己回去。”
……
太后在庄子上只住了几日,等董鄂福晋的头七过了,便带着福全回宫去了,转手却将二公主和敏敏打包送了过来,说她们身子弱,也该好好疗养一下。
实际上其实是因为太后可怜福全,让他暂时住在慈宁宫里,又舍不得二公主和敏敏陪着福全吃素,干脆将这两个丫头送来给昭宁带着。
昭宁这一次可是真的泡够了汤泉。
她带着孩子们在通州庄子上整整住了三个月,除了过年的时候回宫了两天之外,再也没离开过。
反倒是顺治不得不经常回宫去处理一些事务,不如昭宁自在。
折腾的次数多了,顺治也开始有了怨念,有一日眼见着玄烨在庄子里疯玩,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妒意来——
凭什么他要这般忙碌,这小子却能在这儿霸占他媳妇儿的关爱?
他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是天天在想办法偷学东西了,哪里有这般无忧无虑?
等昭宁第二天早上起来找儿子的时候,就发现玄烨已经被他阿玛给偷偷顺回宫去了。
二公主担忧的问道:“额娘,汗阿玛是不是生气了?”
昭宁偷笑:“没,你汗阿玛啊,是见不得你弟弟清闲。不用理会他们,安安,你只管玩你的,玄烨就让你汗阿玛操心吧。”
安安是昭宁给二公主起的小名儿。
二公主自出生就带着病,所以一直没给取名字。
这是满人的老讲究,孩子没有名字就不会被阎王爷惦记,才好养大。
后来二公主逐渐长大,满六周岁的时候,顺治给她取了个满文名字叫茉琪雅,是长寿草的意思,昭宁给她取了个小名儿叫安安,亦是希望她能平安健康。
相比于二公主的乖巧,敏敏却是越来越野了,才多大年纪就敢上马背,大冬天的也不怕冷,每日必须要去跑一会儿才开心。
白兔很喜欢敏敏,每次敏敏过去的时候都会主动凑过去叫她骑,敏敏也很信赖白兔,只有在白兔的背上,她才会松开缰绳,张牙舞爪的胡闹。
昭宁本想带着女儿们一直在庄子上住到夏天,可简亲王济度突然病了,却叫敏敏急着回家。
昭宁自是不放心敏敏一个人回去的,赶紧叫人收拾了行装,带着两个女儿踏上了归程。
进京之后,昭宁没有直接回宫,而是亲自送敏敏回了简亲王府。
阿丽玛带着德塞到大门外迎接,敏敏一下马车立刻飞奔了过去,抱着阿丽玛就开始掉眼泪。
“这丫头,好像我亏待了她似的,”
昭宁也走过来,轻笑着说道,“快别哭了,仔细风大伤了你那小脸蛋。”
“皇额娘对我可好了,”敏敏抽噎道,“我就是担心阿玛,呜呜——”
“好啦,你阿玛没事,正在屋里歇着呢,叫你弟弟带你去瞧他吧。”
阿丽玛帮女儿擦干眼泪,然后让德塞带她进门去了。
等一双儿女走远了,阿丽玛才想起来还未向昭宁请安,正想要蹲下,却被昭宁拉住了。
“又不是在宫里,姐姐不必多礼,简亲王如何了?”昭宁问道。
阿丽玛叹了口气:“是在福建打仗的时候落下的病根,每年都会有好些日子不舒服,这次尤为严重些,太医只说要静养,可他那个人,又哪里闲得住?”
昭宁拉着阿丽玛的手安慰道:“想必皇上已经派了最好的太医过来,我将敏敏也留下,她年纪虽小,性子却厉害,姐姐只管叫她看着简亲王,必能看得住。”
敏敏只比玄烨大几个月,但玄烨在她面前却是乖顺的很,有时候玄烨皮起来闹得昭宁头疼,便会将他丢给敏敏,保管能管的服服帖帖的。
提起女儿,阿丽玛试探的问道:“娘娘,皇上可曾言及将来要将敏敏许给何人?”
若是有后悔药可以吃,阿丽玛绝不会带女儿进宫让顺治看到。
她的敏敏是亲王嫡女,将来长大了该封了郡主,在八旗子弟中寻一个好的嫁了,一生无忧无虑的过日子。
可如今,敏敏小小年纪就封了公主,离开了双亲去皇宫中生活,将来更是不知要嫁到何方,让她如何能不心疼?
“敏敏还小,这事不急,”昭宁知道阿丽玛在担心什么,出言提点,“至少要等她的公主府修好了,再议亲。”
阿丽玛瞬间惊喜的瞪大眼睛:“在京城修公主府?”
“自然是在京城啊,”
昭宁拍了拍阿丽玛的手,“皇上已经命工部选址了,咱们宫里就这么两个公主,敏敏和二公主将来是要比邻而居的。”
公主和亲是国策,昭宁无法替敏敏拒绝,但她却可以帮敏敏争取到最好的安排。
这还是孔四贞提醒了她,和亲是和亲,但也不一定非要公主远嫁到草原上去,如孔四贞一般跟额驸一起留在京城里,亦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敏敏未来的额驸愿不愿意长居京城,就不需要昭宁来操心了,若是不愿,大不了就换个愿意的呗。
就这么两个公主,想要求娶的人多着呢,总有懂事的愿意陪着公主留在京城,想必顺治也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女婿。
就像是孙延龄,就算顺治明明知道他心思深沉,却依旧还是会用他,全为了孔四贞之故。
尽管顺治派了最好的太医用了最名贵的药材,但济度依旧没能熬过这个夏天。
顺治十七年七月,简亲王济度薨逝。
于顺治而已,这位堂兄是除了博果尔之外最亲近的兄弟,而如今,亦是如博果尔一般离他而去。
济度刚离去那段日子,顺治的心情十分低沉,尽管他在昭宁面前一直尽量掩饰自己的心情,但昭宁又如何能不懂他?
“福临,咱们早些去围场吧,”昭宁靠在顺治的肩上,轻声说道,“我想带着阿丽玛姐姐一起去,叫她也能再见见亲人。”
顺治“嗯”了一声:“好,听你的,早些出去散散心也好。”
虽然昭宁嘴里说的是为了阿丽玛,但顺治知道,她是想让他暂时离开京城,放松一下心情。
这座紫禁城里有太多故人的回忆,每日看着叫他难免会多思,他不想让她担心,她既然说要出去,他自然是愿意的。
这是木兰围场设立后的第一次围猎,准备的并不算周全,也没有叫太多的蒙古部族前来,只邀请了科尔沁部沾了亲的几位,算是一场大型“家族聚会”。
故而顺治带来的,也几乎都是跟科尔沁有亲的,比如太后、昭宁、阿丽玛等蒙古福晋和她们的丈夫等,以及未来可能会跟科尔沁结亲的敏敏和宗室里的年轻子弟们。
就连福全和玄烨都没有跟着来,因为顺治不想叫他们继续跟蒙古联姻了。
唯一例外的,大概就是死皮赖脸也要跟着来的孔四贞。
“你就这么自己出来玩了,也不怕你额驸回京之后生气?”
昭宁看着赖在自己车驾里的孔四贞问道。
孙延龄被顺治派去广西处理事务尚未归京,孔四贞一个人无聊,就连哄带骗的叫顺治松了口带着她一起出来玩,还公然霸占了昭宁马车里的位置,将顺治挤回了他的御驾中。
“我会怕他?”
孔四贞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他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我看着他累得慌,出来一趟,全当眼不见为净吧。”
昭宁奇道:“前段时间还听说他为了你到处搜罗新奇的玩物,怎的又不愿意看他了?”
孔四贞沉默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说道:“嫂嫂,你能遇到皇上哥哥那么好的男人,当真是天大的福气。便是满后宫那么多名正言顺的嫔妃,我也没见他有多在意,可孙延龄为了一个烟花女子却能伤我的心,我当真觉得,自己不认识他了。”
想当初孙延龄冒死进京求娶孔四贞的时候,二人也曾经甜蜜过一段日子。
孔四贞惦记这年少时的情谊,对孙延龄一忍再忍,即便明知道他心思不纯,但依旧盼望着他对她总有几分真情实意。
可如今成婚数年,她才愈发的了解他的为人。
用到她的时候,他能做出全天下最深情的模样,张扬到满京城都知道他对她好,却叫她嚣张跋扈欺负自己额驸的名声传遍天下;
而她不肯帮他的时候,他又能绝情到宁可与一个烟花女子居于外室,也不肯进她的公主府。
所有人都以为,孙延龄对她百依百顺,是她不知好歹才叫他伤了心,可又有谁能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他演的一出好戏,叫她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你是公主,有自己的府邸,朝廷的供养,又不指望着他过日子,何必累着自己对他示好呢?”
昭宁听了孔四贞的话,愤愤的说道,“他若无情你便休,他若敢故意气你,你只管打上门去,你皇上哥哥给你的侍卫,难道是吃白饭的?”
孔四贞噗嗤笑了出来:“嫂嫂,你如今却是让皇上哥哥养的愈发厉害了,若是在从前,你大概只会劝我不要理他。”
昭宁轻轻一笑:“以前我总想着要顾全大局,如今看来,却是小心的过分了。阿贞,有时候还是要更加恣意些的好,人生苦短,何必委屈自己呢?”
孔四贞夸张的叹了口气,对着刚好推门而入的顺治大声说道:“皇上哥哥,嫂嫂说我受委屈了,你得补偿我!”
顺治:……???
谁来收了这疯丫头,能不能别叫她在这儿带坏他媳妇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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