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不是妖精
“并非如此, ”薄时衍淡淡一抬眼皮,道:“只是想说清楚,希望先生能做到守口如瓶。”
“对病患的事三缄其口, 这是医者的基本医德。”陆谦颜回道。
他虽说不是朝堂中人,但对于大堰的兵权分布,还是有所耳闻。
也知道卓家跟摄政王逐渐水火难容,估计很想要他的命。
上位者谨慎多疑, 实属正常。
薄时衍找过陆谦颜几次, 自然是相信他,当下也无二话,伸出手去给他诊脉。
陆谦颜这一上手, 不禁挑眉。
他很快判断出来了:“厉火攻心,毒血逆流,你中了绝情散。”
“绝情散?”薄时衍面无表情。
这个名称听上去,非常的‘儿女情长’。
“巧得很,此毒是我师叔所做。”陆谦颜见过,才能迅速得出结论。
他道:“绝情散不会害你性命, 却会让人断子绝孙, 甚至害了你的枕边人。”
“此话何解?”薄时衍立即想到了汤幼宁, 不由抿唇。
陆谦颜解释道:“你时常头痛,且闻不得女人香,自然就会远离她们。倘若为了子嗣勉强行房, 毒素会通过精i水注入对方体内, 即便怀上孩子也是死胎,且女方可能中毒身亡。”
绝情散, 便是让他断情绝爱, 这辈子孤寡一世。
自古医毒不分家, 陆谦颜的师叔虽然擅长制毒,却非那等心术不正之人。
他做出此毒,也怕无端害了女子性命,才添加了几味药,让中毒者自动远离那些姑娘。
他自己孤寡就好,别连累了不相干之人。
给摄政王下毒的目标很明确,让他断子绝孙。
陆谦颜大概也猜出来,是卓家动的手脚,不能除去薄时衍,因为大堰还需要他,却又不想让他好过。
于是弄了绝情散。
薄时衍听完这话,蹙眉道:“本王对汤娘子的气息极为喜欢,并无排斥,是否与她身上的毒有关系?”
想不到,他跟圆圆都有毒在身。
此言给陆谦颜提了醒,他若有所思:“或许……”
他隐隐觉得汤娘子身上的毒略为眼熟,不曾见过,但可能遇到过与它相近的某种毒……
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不论如何,汤娘子身上的余毒并不难解,反而是摄政王的棘手一些。
陆谦颜觉得,自己被一幅画钓来,属实是代价不小,揽了不少事。
薄时衍问道:“本王现在不宜与人行房?”
“不错,若为汤娘子着想,王爷还得忍着些。”陆谦颜想了想,“不过,你方才要的东西,我还是可以提供。”
他是医者,对人体各方面较为了解。
实则许多女子初次乃至后面多次的行房都是不舒爽的,大部分男子缺乏那份体贴与认知。
前面没做到充足的准备,会叫女子受苦。
尤其是器具大的,宛如酷刑。
“多谢先生,”薄时衍站起身,道:“不知先生可愿随本王入京?”
这农庄的条件毕竟简陋了些,恐怕他要的一些药材都不好收寻。
一来一回运送,未免耗费时间。
陆谦颜应允。
随后,就打发了范子悬送来一个木盒子。
里面放着几本书,还有两个小瓷瓶。
薄时衍收下了,晚间有空闲再去探索。
******
汤幼宁被诊出有毒,秦婆子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一时疑神疑鬼,一时又担心陆神医不能把人治好。
湘巧湘宜也比往日更加小心伺候。
唯独汤幼宁这个当事人,跟往常一样吃喝玩耍,半点没往心里去。
薄时衍说要带她回京,她同意了,不过……
“王爷,你那么忙,先回去吧,明天乐萝要来,我们约好的,我带她们玩玩呢。”
薄时衍却也不急,道:“那就再逗留两日。”
反正京城里卓家狗急跳墙乱咬人,他懒得去看。
茂岚刚递了消息过来,卓太后又去跟小皇帝哭诉了,且一口咬定小皇帝是她亲生的。
当年杜美人被换走孩子一事,压根没有论断,她现在拿出来说,无非是想替自己多争取一个筹码。
倘若能让小皇帝的心向着她,卓家就不会那么艰难。
薄时衍从来不是善类,旁人都对他下毒,让他断子绝孙了,他剁掉卓尤深,不是一报还一报么?
卓家有什么好闹的。
好意思来找他复仇?
何况,卓尤深最不该的,就是惦记了不该惦记的人。
太贪婪的妄念,总该叫他尝尝苦果。
汤幼宁对此一无所知,只觉得他迁就了自己,她有点高兴。
“王爷,成为你的王妃,不会有人管着对不对。”
薄时衍已经知道了,她对于自由的向往,抬手轻捏她软嫩的面颊,“对,一切还是原来那样,圆圆想出府,就跟管家说一声,你想如何便如何。”
“你也不管我么?”她眨巴着眼睛看他。
“看情况。”薄时衍怎么可能不管她,惹恼了就抓起来打屁股。
汤幼宁闻言,噘了噘嘴:“我知道,避火图这事儿就没得商量……也不是我想如何就如何。”
薄时衍没料到她这样恐惧,低声哄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垂首,在她的额际上缓缓印下一吻。
“痒痒。”汤幼宁摇头躲开。
脑门上结痂的伤口,脱落后长出一层粉红色新肉,嫩生生的。
陆神医的膏药见效很快,还不会留疤,这块擦伤再过几日就好齐全了。
薄时衍见她痒痒,确实故意亲亲她的新肉。
心里涌起一股庆幸。
幸好他忍住了,没有压着圆圆不管不顾做到最后,否则这绝情散,恐会害了她。
她自己本身也有余毒未清。
陆谦颜说,解毒后她的思绪会更清明且连贯,就不会反应缓慢了。
而且,也不会影响到下一代血脉。
他必然会与圆圆福禄康寿,子孙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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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萝与朱伏梅如约而至。
她们马车上携带了不少东西,有吃的喝的,以及一些用具,怕汤幼宁初到农庄,住得不习惯。
可谓是善解人意了。
然而,她们万万没想到,才几日时间,摄政王就赶过来了!
“他不在京城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乐萝撇撇嘴。
朱伏梅眨眼偷笑:“定然是舍不得圆圆,片刻都待不住了。”
“到处成双成对的,真讨厌。”乐萝瞪了朱伏梅一眼。
后者微红了脸,眼神飘到斜后方去了。
今日,借着离京到保阳县的机会,她把陶迟约出来了。
白面俊秀的小郎君,起初知道朱小姐的青睐之意,又是震惊又是害羞。
总有那么些不真实的感觉……朱小姐莫不是在愚弄他?
陶迟惊喜过后,却觉叹息。
他身无长物,一无所有,朱将军的闺女岂是他能惦记的?
这门婚事不堪为配,甚至他多看一眼,都是痴心妄想。
这会儿跟着出来,便是想与她说清楚的。
时下男女大防较为宽松,小娘子们身旁都跟着婆子与丫鬟,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双方即便私底下相会,也做不出有违礼节之事。
不过,还是要避着旁人一些,免得遭受非议。
朱伏梅对陶迟的打算一无所知,见过汤幼宁,便一脸歉意地跑了。
难得有与他当面说话的机会,要抓紧时间。
汤幼宁倒觉得没什么,朱伏梅能来她就很高兴了,也希望她能够择婿顺利。
乐萝的嘴巴翘得老高,哼哼唧唧一拍桌子:“本县主也要自己挑一个如意郎君!”
汤幼宁对如意郎君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这可把小县主给问住了,“我不知道。”
反正她讨厌书生,聒噪不说,还满嘴大道理。
汤幼宁领着乐萝到农田那边看看,小树林里窜出过一群刺客,现在都有些不敢过去。
便换个方向走走。
“田地里为何光秃秃的?”乐萝抱着手炉不解。
汤幼宁知道,笑着回道:“因为冬天落雪,庄稼受不住冻,会死掉哦。”
秋天那会儿她来过这里,地里就种植了许多蔬菜。
现在这个时节,萝卜白菜等都收进地窖了。
堆得满满的,能吃一整个年节。
汤幼宁还带着乐萝去看腊肉,农户屋檐下,风干后黑乎乎的一条条,猪肉整鸡或是羊腿,悬挂了许多。
乐萝果然没看过,觉得挺有意思。
两人一边闲逛一边说话,没一会儿就说起京城近日的热闹。
有两件事,一个是卓尤深被去除虐根,以及他跟卓任隆的小妾不清不楚那点事儿。
再一个,是虞蘅风与柳琼君的亲事。
乐萝对卓尤深的遭遇大感痛快:“被撸了爵位,再变成太监,真是活该!”
汤幼宁才听说此事,不由睁大了眼睛。
立即想起薄时衍那老谋深算的表情,是不是他派人动手?
“什么样才是太监?”汤幼宁问道。
“嗯?”乐萝一脸‘这你都不知道’的表情,比划一个手刀:“就是把他那根给剁了。”
剁掉小尾巴就是太监,她恍然大悟。
“真是太好了。”汤幼宁拍拍胸口。
如今的她,已经明白了以前卓尤深那晦暗的心思。
他想用他那根尾巴……呕,好恶心……
稍一想象其他人来动手动脚,她全身都不舒服!
看汤幼宁揪着小眉头,乐萝只当她是嫉恶如仇,跟着唾弃了卓尤深几句。
而后说起姓虞的,她颇有几分幸灾乐祸,“讨厌的人扎堆去了,他们俩都喜欢经营名声,你说以后会怎么样?”
汤幼宁一脸老实,摇摇头。
她跟虞蘅风不过两面之缘,和柳琼君更是接触不到,属实算不上了解。
乐萝哼声道:“柳琼君这人心眼小,那次赏画会之后记恨上了苏瑾蕊,一等苏瑾蕊出事,就暗戳戳的落井下石。这种人咱们只管远离着,让姓虞的去消受。”
以柳尚书的门第,尚且还是举人的虞蘅风,属实高攀了。
不过柳家看中的是虞家的名声与长远实力。
在南尧,虞家的书院颇有名气,虞世新入朝为官,卸下山长一职给他弟弟,往后还会继续输送许多学子入朝为官。
且虞蘅风本人,秋闱的名次居于前五,前途可观,又一表人才,是许多人眼中的乘龙快婿。
乐萝对他的厌恶完全是恨屋及乌,“虞素音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我爹还留着她!”
汤幼宁点头附和,她在行宫就知道虞娘子不好了。
乐萝扭头看她,道:“她还对你家王爷贼心不死呢,你就不生气?”
咋不跟着一块骂人呢!
“贼心不死?”汤幼宁回想起来,“……她还是喜欢王爷。”
乐萝比她直白,“喜不喜欢不知道,反正不甘寂寞想睡是真的!”
“什么?”汤幼宁马上脑补了虞素音抱着薄时衍亲嘴巴的场景,捏着小拳头道:“不行呢,我不同意!”
她对这样的画面感觉很不舒服。
汤幼宁见状乐了,“傻圆圆,薄时衍瞧得上她么?哪个男人尝过你之后还去嚼野花啊。”
说着,她张开双臂抱了抱她,“他可真是好福气,圆圆好软……”
可恶,怎么有的肉肉那么懂事,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聚堆生长?
然后乐萝就被抓包了。
背着手踱步走来的薄时衍,一双狭长眼眸,面无表情打量着她们。
锐利的视线落在乐萝的那双手,宛如实质。
她慢吞吞把手撤了回来,松开汤幼宁,站直了身体。
轻咳一声道:“摄政王……还挺闲散哈……”
“不及县主。”薄时衍轻飘飘回了一句。
他是来喊汤幼宁回去喝药的。
生病这种事,涉及隐私,何况是中毒,一来徒增亲友挂怀担忧,二来会引发对下毒者的猜忌。
正常人一听娘胎里带出来的毒,肯定都往彭氏身上想。
种种顾虑,秦婆子叮嘱汤幼宁,喝药一事别往外说。
所以,她没告诉乐萝,只带着她一块去吃些东西,在客房稍作歇息。
乐萝不会久留,在农庄里待一晚上,明日下午就得回京。
安排了上午骑马,这回,汤幼宁要自己骑,不需要薄时衍带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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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幼宁的药碗,散发着浓重的苦腥味,闻之便要作呕。
这样的药,她要连着喝半个月,到时候再看情况调整。
毕竟是从娘胎带出来的,陆谦颜说,余毒早已渗透了她的根骨肺腑。
范子悬言行率真,按他的话来说就是‘若非我师父出手,她这毒旁人可不好解’。
汤幼宁能怎么办,只好捏着鼻子往下灌。
不说薄时衍盯着她,就是秦婆子,也非常积极,眼看她好好喝药,才心满意足收走空碗。
为了给汤幼宁喝完药压压味儿,一时间,各种蜜饯果脯呈上来,什么样的都有,种类繁多,直把她吃得牙根酸软。
不知道的,还以为汤姨娘怀上了呢。
薄时衍并未让农庄上下的人改口,大礼未成,名不正言不顺。
他打算回京后,看过库房的册子,给她挑选嫁妆。
唔,让她带着自己给的嫁妆嫁给自己,没毛病。
肥水不流外人田(?)。
到时候三书六聘,明媒正娶,该有的都不能少。
往后,她就是自己的正妻,他们的儿女也是嫡系。
此前,薄时衍只考虑到即便是废物小点心他也养得起,却未思及嫡庶之分。
在打算让汤幼宁做王妃之后,他才想到此事。
他们的子女,若是庶出……稍稍一设想,他已然不忍心。
他们理应得到最好的,而不是委委屈屈窝在他的王府里。
吃了药,汤幼宁去客房看看陆神医。
在他做客农庄的这段时间,她大方地把红衣美人图出借了,叫他看个够。
虽说睹物思人太过伤怀,但对于执着的陆谦颜来说,能够多看两眼当初神采飞扬的故人,属实不可多求。
他只恨,自己不善丹青,不能把记忆中每个时段的她给印在纸上。
汤幼宁过去时,范子悬正在背医术,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偷偷打瞌睡了。
陆谦颜毫无所觉,他看着那幅悬挂起来的美人图,一动不动,双目放空。
“陆神医,”汤幼宁手里提着竹篮子,把里头不安分的困困提起来,“请问,能帮我看看它么?”
一听着人声,范子悬的瞌睡醒了,扭头瞥见憨态可掬的小白虎,立即来了精神。
“汤娘子,我师父又不是兽医。”他丢下医术跑过来。
汤幼宁抱着小白虎,想想也是,大夫给人看病,如何给兽看病。
“抱歉,是我顾虑不周,我把它带回去吧。”
“诶……”范子悬没想到一句话她就要走了,连忙扭头看陆谦颜,“师父,你能帮忙瞧瞧么?”
到底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即便是板着脸故作少年老成,却掩盖不住那份好玩的童心。
面对这样可爱的小白虎,哪有不喜欢的。
范子悬手痒得很!
“我可以看看。”陆谦颜浅笑着,接过小白虎。
虎崽子的小奶音嗷嗷叫,被揉了鼓胀的肚肚后,又哼唧起来。
陆谦颜抬眼看向汤幼宁,对这个面善的小姑娘语气温和:“它没事,饿两顿就好了。”
“啊?”汤幼宁一脸担忧:“不要喝药么?”
范子悬抢答道:“这是吃撑了,积食不化,师父我说得对不对?”
陆谦颜却不夸赞他,道:“你那本医术背了许久,太慢了。”
打瞌睡的行为多半是被抓包了,他顿时不敢多言,呐呐低了头。
汤幼宁看看他二人,问道:“你们是医者,是如何结实那位女侠的?”
他们居然是故人。
她还以为,女侠所认识的,必然是剑客呢。
“女侠?”陆谦颜略有几分愕然,继而忍俊不禁,柔和了一双眉眼:“她若知道有人这样叫她,必然十分得意。”
陆云苓不是女侠,她也是个医者,不过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以侠义自居。
大抵是心中有个女侠梦。
见义勇为的次数多了,也救下不少人。
这下子轮到汤幼宁意外了,她愣愣抬头,看着画中人英姿飒爽的模样:“居然是医者呀……”
没有那种细致文静的气质,倒叫人意想不到。
陆谦颜唇角微勾,“她与我一同出自蒲兰谷,是我的义妹。”
“同时……”白发神医的笑意稍纵即逝,他的目光沉静下来,语气低低的,恍若呢喃:“也是我的妻子。”
“是我的师娘!”范子悬利索接话道。
汤幼宁起初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
过了一会儿,才咦了一声,义妹……如何成为妻子的?
这听上去于礼不合,陆谦颜却半点没有遮掩的想法。
他只想对这世间所有人宣告他们的关系,但是,最迫切等着听见这句话的人,已经被他弄丢了。
******
汤幼宁稍坐了坐,就带着困困回主院去了。
叮嘱了十澜,要饿它两天,它最近开始很爱吃肉,或许是长身体的阶段,给多少吃多少。
没想到跟那傻乎乎的金鱼一样,自己不知道饱的。
居然能给吃撑了!
晚饭是跟乐萝一块吃的,汤幼宁与她分享了小白虎的愚蠢事迹。
她道:“若是明天它状况好,就一块带去外面跑一跑。”
乐萝回道:“希望困困争气点,别被马儿落下了。”
“老虎号称百兽之王,捕猎奔跑极为迅速,比马儿快不少。”一旁的薄时衍接了话,“不过那小短腿的虎崽子,定然跑不过马。”
“那正好多费劲跑一跑。”汤幼宁时常担心困困长大后成为窝囊虎。
就连猫崽子都需要大猫带着学习上树呢。
饭后,约定好上午跑马的时辰,便跟乐萝散了。
天黑了朱伏梅都没回来,大概率要明日才能见着人。
回到正院,屋里已经掌灯。
薄时衍打开木盒子,开始看书。
湘巧打水进来给汤幼宁泡脚,她撑着下巴,在小香几上串玉珠子玩。
刚完成半串,回头便见薄时衍坐在灯下,修手指甲。
汤幼宁道:“夜间剪指甲,会被妖怪咬手手。”
他微一抬眼,“我不怕。”
薄时衍的动作慢条斯理,把双手的指甲全剪平了,再细细打磨至光滑。
他弄了许久,直到汤幼宁泡完脚了,才起身去往净室。
陆神医给的两瓶花液,粘稠透亮,芬芳润泽。
书上说,可以用玉器或者手指叫她适应。
薄时衍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那冰凉的器具,凭什么先他一步探入?
他不允许。
于是,仔仔细细修剪了指甲,带着干净的一双手,把汤幼宁卷入被窝里。
薄时衍的吻落了下来,汤幼宁往旁躲了躲,没躲开。
她抬手撑住他,摸了满掌心健硕的胸肌,“……要每天都亲亲么?”
“怎么?”薄时衍半敛着眼眸,把她起伏的曲线尽收眼底。
汤幼宁道:“你、你怎么哪里都能下嘴呀?感觉好奇怪……”
那一刻,她的灵魂都要被吸走了,怀疑这人是妖精化身而来。
薄时衍拢着他鲜嫩的小羊羔,不语。
他要她记住这欢i愉,并且为之贪恋。
汤幼宁很快见识到了厉害,有什么东西从她这里流失出去。
今夜这人不是妖精,是贪婪的恶鬼。
作者有话说:
新预收《豆腐皇后》强壮男主与娇弱但暴脾气女主的故事
52、障眼法
及至第二日。
又睡得比平时晚起, 薄时衍已经不在了。
平日是湘巧湘宜入内伺候洗漱,今天是秦婆子进来,温顺拧了帕子给汤幼宁擦脸。
笑道:“醒醒神。”
汤幼宁揉着眼睛爬起来, 耳边似乎还响着那人低沉的嗓音,一遍遍唤着圆圆,豆浆一样黏糊……
她身上倒是干爽,只是两个面条又软又累。
“奶娘, 我睡懒觉了。”
秦婆子道:“这时辰并不晚, 算不得懒觉。”
冬日的天亮得迟些,大家贪睡一点也是正常,无奈她总是早早起来。
现在是被王爷折腾了, 才在床上多睡了一会儿。
汤幼宁要下地,腿侧抹了小辣椒一样,略有些不舒服。
她低头看看自己可怜的双腿,只恨它们不会开口说话,否则,被过度磨损了, 肯定要大声抗议的。
秦婆子看见了, 虽说已经抹过药膏, 她没忍住,又去柜子里拿了小药瓶来,给再抹一遍。
“娘子细皮嫩肉, 容易留下痕迹, 王爷总是没轻没重的……”
她嘴里念叨着,一边悄声询问, 他们有没有进行最后一步。
既然要做王妃了, 秦婆子当然希望能早日怀胎, 陆神医都说了不会影响下一代血脉。
而且现在开始喝药了,她很快就能聪明伶俐起来。
汤幼宁现在对最后一步是什么样心知肚明,乖乖回道:“没有哦,但是有点吓人……”
只有在夜里,她才会看到那样的薄时衍,几近失控。
昨晚她跪了许久,原本圆白可爱的膝盖,红彤彤一片。
若非小指头紧紧揪住了枕帕,只怕脑门都被怼到床头去了。
“这是为何?”秦婆子满脸不解。
最开始怀疑过王爷不行,现在知道他不仅行,心中也是有小娘子的,都已经到了这地步,临门一脚,作何停顿?
她思索了一圈,安慰道:“许是想等娘子吃完药,彻底大好了,才与你圆房。”
汤幼宁回想他的力道,一阵心有余悸,鼓起脸颊道:“那还是别太快好吧……”
秦婆子不由摇头失笑:“说什么呢,当然要健健康康的才好,往后不许这样说。”
她手脚麻利,很快把人收拾妥当,带到外间去用饭,湘巧湘宜已经把饭菜端过来了。
汤幼宁瘪了瘪嘴角。
可是他真的弄太久了,还流了她满腿。
早饭是用山泉水熬煮的碧粳粥,小火慢煮,软烂清香。
汤幼宁吃着很是爽口,尤其是配着梅花酥饼。
原以为这饼子是甜口,没想到咬下去竟是丝丝咸香,搭配小粥很是合适。
汤幼宁胃口大开,吃了足足三个才停下。
期间询问乐萝起来没有,吃完后稍作歇息,即刻就能去马厩那边与他们会合。
******
薄时衍早就在那里了,晨起练了一套剑法,然后过来看看小马驹。
阴阳调和之事,他虽说没有完全尽兴,勉强吃了个三分饱,但已然是精神抖擞。
见汤幼宁到了,他侧目望来,低声询问道:“你的腿可无碍?骑马没问题?”
“没事,我要骑马。”汤幼宁好不容易有自己骑行的机会,哪肯放弃。
何况,有陆神医的膏药,那点过度磨蹭的小伤,经过一夜,妨碍并不是很大。
薄时衍知道她骨子里的好动,松口道:“只能跑一个时辰。”
“知道啦。”汤幼宁还挺听劝。
稍等了等,乐萝才带着侍女出现。
她打着呵欠,一脸困顿,显然不习惯早起。
在郡王府,上头的长辈就是她爹,而继室郡王妃,压根不敢管到小县主头上来。
难免自由散漫了些。
不过,在看到马厩里的不同马种时,顿时来劲了。
“摄政王,想不到你也有这么多好马!”乐萝从小就爱去皇家马场玩,对马儿的认识可不少。
一眼看去,如数家珍。
她也不是很意外,上过战场的异姓王,能不知道马匹的重要与珍贵么?
有的适合长跑,是真正的千里马,而有的擅长负重或者短时间速度爆发,各种不同属性,也不是全都适合战场。
乐萝喜滋滋的挑了一匹自己中意的,借着骑一骑。
汤幼宁看见她娴熟的上马姿势就一阵羡慕,“乐萝好厉害!”
“那是!”小县主高傲地一抬下巴,道:“我也就钓鱼不太行吧。”
汤幼宁没想到她还对此念念不忘,慢吞吞回了一句,“鱼钩不成,广撒网便是。”
乐萝一听很有道理:“好,下次试试!”
两个小娘子跑马,薄时衍一个大男人跟着不合适。
但他又不放心汤幼宁独自上路,尤其前几天在林子里刚窜出一批死士。
“本王去前头等你们。”
薄时衍让十澜好好跟着她,自己一夹马腹,打先策马而出。
他与苒松二人,先去周围逛一圈,虽说卓家现在不可能派出第二波人,不过是谨慎为上。
顺道打发时间。
苒松对于主子目前的‘闲散’状态很是感慨,曾几何时,王爷哪有这么多闲情逸致。
可见这男人,就是不能离了女人,否则,生命里只剩下事业了。
再说了,摄政王为了朝堂上下操劳,个别一些拎不清的,还酸溜溜说他独揽大权。
苒松不敢揣摩主子对大位是何想法,只知道他从不将旁人的非议放在眼中,倘若想要,估计早就硬夺了。
现在可好,摄政王把许多事丢给那群臣子,自己时不时做一回甩手掌柜,带着小娘子游山玩水,不知道有多美!
至于那群老家伙们叫苦连天,那不是自找的么?
也是应该的,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两匹骏马很快跑远了,后面的汤幼宁和乐萝慢慢悠悠。
冬日上午还很冷呢,她们身上裹着厚实的毛绒斗篷,没一会儿就跑热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连绵山坡上没有劲风,否则在马背上就不会那么舒畅了。
乐萝这会儿才有机会询问:“你跟摄政王是怎么回事?他来带你回京么?”
汤幼宁一点头,回道:“他说让我成为王妃,我已经答应了……”
“什么?王妃!”乐萝一脸惊讶,继而欣喜:“理应如此!算他还知道识相!”
这样娇俏可人的圆圆,岂能屈居人下!太容易被欺负了!
她都见不得此事发生,难道薄时衍就忍心?
尤其是出门时,难免遇到那些个夫人小姐,好多人会在私底下轻视于心。
便是乐萝自己,起初也不屑与一个妖i媚妾室搭话的。
还是后来接触了,才知道对方的性情如何。
汤幼宁见她为自己感到高兴,后知后觉的认为,这或许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以后她们同在京城,时常联络。
而且,她渐渐体会到了薄时衍的亲吻,还挺舒服。
落在身上时,每嘬一口都能夺走她的全部感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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圻石的这处山坡面积广阔,坡顶与底部的起伏落差并没有多大。
马儿们撒丫子奔跑起来,不见丝毫的爬坡压力。
一个时辰,玩得很痛快,到林子那边与薄时衍会合后,才一同策马回去。
吃过午食就要回京,秦婆子借用了农庄里的妇人们,帮忙收拾行囊。
当初从王府搬出来的物件,现在又得一件件挪回去。
不过这回回去,身份可就不同了,秦婆子再忙碌也笑在心里。
只是……偶尔难免会有点担心德容夫人,她若竭力反对,可如何是好?
而且要将此事回报给南尧那边,上头老夫人还在,是薄家辈分最高的,她会没有话语权么?
秦婆子瞅着无忧无虑的小娘子,只希望王爷能把一切迎刃而解,两人顺顺利利,和和美美过一生。
不到中午,陶迟就把朱伏梅送回来了。
朱伏梅向来是个不拘小节的开怀之人,这会儿却双目红肿,显然是哭过。
乐萝见状大惊,当场就要命人逮住陶迟好好审问,再打他一顿找回场子!
“你敢欺负我们梅梅?!”
“别……”还是朱伏梅开口叫住了乐萝,抽着鼻子道:“我无事,他并未有不轨之举。”
这一点,身旁跟随的下人皆可佐证。
他们原本昨天下午就该回来了,稍微去一下说说话,用不了多长时间。
但面对陶迟的拒绝,朱伏梅直接就落了泪。
摆在二人之间的问题显而易见,门第与家底,还有亲人的不认同。
谁能跟那画本子里的角儿一样,无人祝福的婚姻依然义无反顾,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朱伏梅都不必开口,就料到家里人不会同意,差异显而易见的横亘在中间,无法忽视,所以她伤心。
同时还有一种自己没看错人的欣喜。
寻常人或许得到一门好亲事,迫不及待就赶上去了。
可是陶迟拒绝了。
陶迟说他不仅很穷,以后也依然困顿,因为他但凡为官做宰,所得俸禄是要回报村里的。
替村子的构建私塾学堂、帮忙赡养孤寡老人、扩大农田……什么都好……
他的出身与经历,注定难以一心为着自己的小家而奋斗。
“乡亲们恩重如山,抚养我成人,无法不报。”陶迟朝着她弯腰一拱手,不抬眸看她一眼,“请朱娘子另择良婿。”
跟着他的女子,必定要吃苦的。
谁知这么一下,朱伏梅哭得更惨了,哇哇大哭!
这就是她心目中翩翩君子的模样啊!
为什么让她找到了,又摆出各种难题,无法跨越呢?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溜走?
朱伏梅太伤心了,思及家里给安排的相看对象,更是悲从中来,谁都哄不好。
别说是她身旁伺候的小丫鬟了,就是陶迟亲自开口,也止不住她的泪水。
后来,哭得抽抽噎噎鼻尖通红,朱伏梅后知后觉的嫌丢人,不肯回农庄去。
毕竟是到别人的地方做客,这幅模样去了难免要被关心问候。
她可怎么说?也太失礼了。
两人便在圻石的驿站里落脚一宿。
直到隔日上午,稍作收拾后才返回,会合了一道入京。
队伍启程时,车马还不少,搬家行囊加上两位娇客,都六辆马车了。
有这俩小娘子在,其中一个还满腹心事,薄时衍只能眼看着汤幼宁与她们窝一车去了。
留下他与陶迟大眼瞪小眼。
索性就在车上对弈,顺道聊聊北地那边的事情。
陶迟得了摄政王的青睐,同窗乃至师长,无不替他感到高兴与羡慕,或许还有几分酸溜溜。
这么个穷小子,秋闱名次也不打眼啊,怎就撞了狗i屎运!
搭上摄政王这条大船,那还不青云直上?!
陶迟同样欣喜而激动,却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而是对薄时衍此人更加全面的认知。
经过几次短暂的拜见与问答,通过言语神态包括决策,就能基本判断出彼此是什么样的人。
薄时衍想找废话少能做事的,陶迟身为底层,惦念故乡那苦寒之地,不也是如此。
上位者心怀天下,有心有魄力去做出谋划、改变大堰现状,他们底下这群追随者才能肝脑涂地,有余地发出萤火之光。
读书人没有不知道先帝的无能,哪怕陶迟年岁小,当初他不曾参与过什么,可该知晓的全都了解过。
无能懒政,挥金如土,不顾百姓们的死活,几十年间一步步耗空国库,周围群狼环伺……
这样的帝王,即便臣子们有十二分的劲儿,也使不出一半来。
注定是一群群人前仆后继,挣扎后被驱逐,或是心灰意冷自行离开。
陶迟不对先帝批判什么,也不清楚如今的幼帝圣意如何,他只看摄政王。
因为这天下事,尽在他手中。
摄政王没有忽视北地,深谋远虑,叫他极为惊喜。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只有让当地百姓手握养活自己的能力,才能过上好日子。
否则捐赠再多银两物资,也改变不了困苦格局。
这会儿同车而行,机会难得,陶迟暂时压下心中萦绕的儿女情长,与薄时衍交谈起来。
另一辆车上,乐萝与汤幼宁正在安抚朱伏梅。
“他的拒绝也没错,”乐萝一手撑着窗台,道:“你自幼锦衣玉食,还能跟去北地受苦?”
而且还不是短时间吃苦,听陶迟那意思,他要为村庄奉献一生的!
估计家中妻儿有口饭吃饿不死就行?
“北地……或许没有那么苦呢?”朱伏梅揪着锦帕,道:“至少陶迟的家乡民风淳朴,极为高看读书人。”
试问多少人舍得供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读书人呢?
又不是乡间富户。
乐萝一听这话,挑起眉梢:“你该不会真的考虑过跟那穷书生去北地吧?”
朱伏梅也不拿假话搪塞,道:“有过一点点设想……”
“一点点也不行!”乐萝皱眉哼声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贫贱夫妻百事哀!”
一文钱难倒好汉,她都知道。
乐萝代入自己考虑,习惯了县主的生活,要去跟个书生破落户吃糠咽菜,她才不愿意!
朱伏梅不喜欢破落户这个词,道:“你讨厌书生,自然半点都容忍不了。”
若是喜欢,其余的事情都能变得顺眼起来,退让也不成问题。
大概这就是人们所言‘情人眼里出西施’。
两人意见不同,倒不会吵起来,只扭头询问汤幼宁的看法。
后者在一旁挠挠脸颊,满面娇憨:“我脑子笨,觉得都有道理……”
没有铜板当然不行了,可若是有情人,也能共同携手把日子经营起来。
乐萝不允许她这么划水,索性拿她做比较,问道:“倘若薄时衍一穷二白,你还嫁给他么?”
汤幼宁认真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行,我有银子可以分一点点给他。”
乐萝闻言一瞪眼,“你居然还是痴情种?”
“什么?”汤幼宁不解其意,只道:“我本就打算自己出来住农庄,多他一张嘴巴,应该养得起吧?”
区别没多大,他一天也没有吃很多呢。
而且,薄时衍会骑马打猎,可以带她玩,实在不行,凭着那套剑法上街卖艺?
好像也成。
这个假设,跟她原本的计划差不多,所以汤幼宁很快做出了选择。
乐萝听完后郁闷了,她真就把摄政王府那庞大的身家给无视了个彻底?
哪怕乐萝出身不低,也不代表就视钱财如粪土,还是那么大一坨‘粪土’!
“我也养得起。”
朱伏梅忽然双眸闪亮,道:“我可以用嫁妆养着他,他自己去回报乡亲,与我不相干。”
“你疯了!”乐萝大为震惊。
需要妻子用嫁妆养活的男人还能要嘛!
马车上的三人,最终没有探讨出什么结论。
到了城门口,她们该回到自己的车上去了。
乐萝认为朱伏梅这会儿被灌了迷魂汤,应当回去好好冷静冷静。
实则,朱伏梅还不到豁出一切的地步,她与陶迟相识没多久,不至于此。
汤幼宁不敢胡乱帮出主意,道:“不妨再等等,或许会出现转机呢?”
年后,便是春闱了。
******
陈管家得知王爷要把汤姨娘带回来了,丝毫没觉得意外,高高兴兴去把雪鸬园给收拾一遍。
他早早就点好了人手帮忙安置,待主子一回来,立即可以卸下行囊物归原位。
如今府上住着德容夫人,还有薄家大郎君。
若是换做旁人,恐怕不敢搬出去几天就回来,行囊一进一出,时间间隔太短,显得劳师动众。
即便为了表现自己一番,大概也是过了年再回来。
汤幼宁不同,她心思浅显,最不会的就是胡思乱想,自寻烦恼。
包括成为王妃这件事,也丝毫没有想太深太远。
答应就答应了,旁的不必思虑太多。
这会儿回府面对长辈,她的心中没有丝毫忐忑,反而笑意盈盈。
瞅着那明媚无邪的笑颜,付氏并未当场说什么难听的话。
只是沉着脸,把薄时衍叫到磐景园里去。
薄镜城也在,他作为旁听的,只喝茶不出声。
薄时衍坐到付氏对面,道:“母亲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会不知道么?”付氏脾气温和,极少动怒。
但这次却觉得窝火,向来省心又争气的二子,怎就变得一意孤行起来?
付氏问道:“她是不是答应成为王妃,才随你回来的?先前还假意拒绝,巴巴吊着你?”
薄时衍不认为谁能吊住自己,哪怕汤幼宁也不行。
他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不知道,”付氏蹙起秀气的一双眉,“先不提她的出身,就她那性子,如何打理一府庶务?”
在京城里待着,与那么多王侯之家礼尚往来,岂有那么轻巧?
薄时衍不觉得这是问题,他道:“我本没打算娶妻,府中没有王妃,管家也能打理庶务。现在娶她也碍不着什么。”
“这能一样么!”
付氏属实被他给气着了,忽然又抓住了他言辞间透露的点:“你没打算娶妻?你是要绝后么?”
难怪先前百般推诿!
薄时衍瞥一眼兄长,道:“有大哥在,薄家不会绝后。”
薄镜城抱着茶杯,没想到火能烧到他身上来,摇头道:“我的儿子又不是你的,你总该有个继承人。”
至于他的儿子,生来是要钻钱眼子的,待在富贵窝里。
这话正好说中付氏心里所思,“王府该有一位像样的继承人,汤氏她头脑简单,生的孩子能是个好的?”
就是作为妾室,她都不太乐意见汤幼宁生子,何况是让她诞下嫡系血脉。
付氏说什么都不同意,若是薄时衍执意如此,她就写信回去,叫他父亲过来。
“看来母亲更愿意看我孤寡一生。”
薄时衍站起来,一脸无所谓,“那便不娶妻了,反倒省事。”
他说完,出了磐景园。
薄镜城在后头追了出来,“站住。”
“大哥。”薄时衍回过头。
“你小子,跟母亲玩心眼呢?”还以退为进!
薄镜城上前搭住他肩膀,压低了嗓音问道:“你老实与我说,是不是因为那毒……让你不行了?”
“……”薄时衍面无表情,“大哥,我很行。”
薄镜城不信,惯来带笑的俊容这会儿满是严肃,“父母不知你的毒,你即便做做样子,也该娶个王妃回来,安二老的心。”
他知道弟弟中毒有几年了,平日里南北行商,也会悄悄留意这些。
然而,拖了这么久,它就是很棘手。
那位毒师,早在多年前就销声匿迹了。
薄镜城忧心忡忡,“你且与我说实话,汤氏莫不是你哄骗大家的障眼法?”
否则,这么多年来,后院形同摆设,没有正妻就算了,一个庶子庶女也没见蹦出来。
早有人私底下传摄政王不行,他身为大哥,难免也往这方面考虑过……
“她不是障眼法。”薄时衍回道。
“连大哥也要瞒着么?”薄镜城皱眉,“你不重女i色,怎么偏偏找了个模样娇艳的?”
作者有话说:
“不,你弟弟就是个好i色之徒。”
“?”
53、娴熟
薄时衍并不想对自己的兄长剖白心迹, 只道:“我请了陆神医过来,大概会逗留一段时日,大哥若有什么需求, 可自去寻他。”
薄镜城闻言一喜,笑道:“竟是陆神医,你的毒可以解了!”
这位神医名头大,不好请动, 他有听说过。
假设真有什么隐疾, 估计也能一道治疗了,甚好甚好。
薄镜城跟着薄时衍,并肩去了白霁堂, 本想询问一番他的病情,需要些什么草药。
却见——书房的桌案上摆着好几摞精美小册子。
薄时衍在庄子上那会儿吩咐苒松去收集的,现在东西拿来了,就摆在桌上。
还被大哥给看见了。
一时间薄镜城瞧他的眼神带上了两分怜爱:“你也是不容易……”
一把年纪还未经人事。
薄镜城寻思着,是不是要在弟弟娶妻一事上帮忙说说话,让他如愿以偿。
对于兄长的一片拳拳好意, 薄时衍面无表情受下了, 请他坐下饮茶。
薄镜城让他悠着点, 略略关怀两句,才重新问起那毒的解药。
“陆神医见多识广,可认得那是什么毒?”
“认得, ”薄时衍回道:“制毒师与他师从同门, 不过早已离世。”
“既然师出同门,看来很快就能解了。”薄镜城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又道:“需用哪些药材, 大哥帮忙想办法。”
“不急。”薄时衍答不上什么, 因为陆谦颜尚未拟定方子,估计还得琢磨琢磨。
认得他师叔的毒,却不好说能迅速解毒。
“能解就行,慢一些咱们也等得起,”薄镜城沉吟着问道:“对于下毒之人,你打算如何?”
卓家近日在京城的热闹事儿,他当然知道,双方的矛盾日益激化,已经快到容不下彼此的地步了。
可是再怎么说,卓太后位于太后之尊,一个摄政王要是对她下杀手,定然要被口诛笔伐,说他狼子野心……
“他们蹦跶不了太久了,就算我不做什么,也有人会从中推动。”
薄时衍知道明裕郡王还躲着,眼看着他跟卓家要撕破脸了,能忍着不去添最后一把火么?
估计要等他们两败俱伤了,这老狐狸才会走出来。
不过,薄时衍一直在查,明裕郡王府有何实力去觊觎帝位。
时日尚短,他没能获取什么有用的讯息……
“还有谁?”薄镜城眉头皱起:“京城水深,幼帝羸弱,你须得小心一点。”
他压低声音问道:“幼帝的身世,你知道么?”
这件在宫里传开的调换孩子一事,经过刑部与大理寺审理,证据不足搁置了,太多人知晓,难免泄露到了民间。
薄镜城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甚至,他与薄时衍共同经办的秋水阁,原是走海外商贸的,最近也在增加收集消息的渠道。
本是想多多探听各地名医名药,如今看来,或许还能有其它用处。
“我不需要知道小皇帝的身世。”薄时衍缓缓抬眸:“就算他心向着太后,也离不开我。”
因为他自己撑不住这个朝堂。
就是这么简单。
薄镜城闻言稍稍放心,“有太多人想对付你了,心中有数即可。回头我给你送银票过来,大哥除了钱,也帮不上你什么……”
“多谢大哥好意,但是不必了,”薄时衍道:“去年你送的一匣子还没用完。”
“什么?”薄镜城颇有点恨铁不成钢,“你成天为着朝堂之事,花钱都不会么!”
“自己清心寡欲就罢了,身边跟着小娘子就不一样了,女儿家要富养,便是个暖手炉,都得鎏金带彩刻宝纹。”
一匣子银票,那不上街几回就能花完么?
“还有,现在不是准备娶妻么?总得办得热闹些,”薄镜城继续道:“汤娘子出身本就低,你若不帮忙造势,恐叫人看轻了去……”
他是个商人,嘴皮子利索,一开口话又多又密,把薄时衍念叨了一顿。
后者自幼就习惯了大哥这一套,当下应承下来:“她确实朴素了些,弟弟替圆圆谢过大哥。”
“呃?”薄镜城被噎了一下,瞪眼道:“扯远了,我拿银票是给你买药材解毒的。”
都还不是弟媳呢,就要他随礼了?
……话虽如此,薄镜城离去后,还是命人送来双份的银票,一摞整整齐齐躺在小匣子里。
薄时衍唇角微勾,叫茂岚去把库房的册子拿来。
这些年,他凭借军功与封王后的赏赐,积累了不少身家。
大多数是御赐之物,宫廷监制,名贵珍宝传家;还有宅邸若干,就在临近皇城的承邺坊里,或是热闹的乐安坊。
若论起现银,确实不如薄镜城的手头宽裕。
薄时衍要给汤幼宁挑宅子与嫁妆,圻石那个农庄是要给她的添头之一。
前几天让苒松做了摘抄,里头的药田与马种被剔除出来,这两样对汤幼宁而言不如真金白银实在,于他来说却有用处。
她喜欢热闹,便在乐安坊的闹市中,挑一间出来……
薄时衍提笔,摊开册子从上往下翻看,圈出一大片。
待到大致弄完,他合上册子,叫苒松跑腿送去雪鸬园,问问汤幼宁的意见。
*******
汤幼宁正在喝药,腥臭味的苦涩药汁,能把人给催吐了,就连小白虎都受不了屋中味道,迈着小短腿躲了出去。
当事人不必说,就是很难受。
汤幼宁嘴里塞了两个糖溜溜,有青梅的酸甜味,忍不住问秦婆子:“是谁给我姨娘下毒呢?”
她印象中,爹爹都很少向她说起姨娘,若是提到了,只说她很好。
秦婆子不曾见过,答不上来,道:“王爷会查清楚的。”
起初她以为是彭氏,把人骂了一顿。
现在仔细想想,彭氏那人好名声,也有点脑子,不至于那样大胆。
她自然是厌恶妾室与庶女的,汤文樊死后,没少折腾汤幼宁,以泄心头之恨。
可同时她又有分寸,即便想过把庶女嫁给一个老头去磋磨,最终思及自身利益,没有那么做。
彭氏把汤幼宁打包卖了,不给什么嫁妆,就连她院子里往年积累下来的值钱物件也不让带走。
但是没忘记让她带上首饰盒与银子,装点装点门面。
这样一个人,是恶人,也是小人,却还没有恶到失去理智。
排除了彭氏,秦婆子也不知道还有谁了,或许与谚氏的过往经历有关系。
她伸手,轻拍汤幼宁的手背,“上一辈的事情与你没关系,只管好好吃药,养好身子,平安喜乐过好自己的日子。”
“是真难喝呀……”汤幼宁嘟嘟嘴。
苒松过来就闻着药味了,递上册子,传达了王爷的意思。
他笑道:“主子可心疼汤娘子呢,思虑周到得很!”
居然连嫁妆都给她出了!
“什么?”秦婆子喜出望外。
一看单子上的物件,简直是掉入了富贵窝。
黄花梨打造的几套家具,从床榻到桌椅盆架,紫檀木带彩漆器个个精美,更别提其它书画摆件、镜台香盒,各种材质不同工艺……
琳琅满目样样珍品,圈出这么许多!
只怕是再挑剔的人来说,也揪不出哪些错处来。
而且考虑到汤幼宁喜欢珠子,这上头的首饰玉珠尤其多,秦婆子粗略扫一眼,都快不认识珍珠两个字了。
汤幼宁看了看他们俩,问道:“德容夫人她答应了亲事么?”
“这个……”苒松如实回道:“还没有。”
“那王爷就开始准备弄嫁妆了?”汤幼宁还想着若是夫人召见,她该说什么呢。
自己嘴笨,却也想尽力表现一番。
这事苒松说不上话,只叫她看看嫁妆单子,可有哪里不满意的。
汤幼宁想说自己不能要这么多,若是为了做给外人看,她也不争这点脸面。
未来得及作答,雪鸬园外头,响起一道凄厉尖叫。
湘巧忙走出去查看情况,都不必她回来说是什么事,那道尖细的嗓音已经连声叫唤:“老虎咬人!老虎咬人啦!!”
“困困?”汤幼宁歪了歪脑袋,站起来。
几人循着声连忙朝外走去,小白虎已经迅速跑了回来。
小娘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正是夏明曼。
“她怎么会在这?”汤幼宁不解,问道:“小白虎闯祸了么?”
“没呢,”湘巧过来第一时间就查看了,道:“表小姐是受到了惊吓,并未被咬伤。”
她上前询问跟随夏明曼的小丫鬟,这是怎么回事。
对方支支吾吾的:“这、这虎崽子出现得突然,太吓人了……”
小白虎也就两个多月,吃得肥嘟嘟,像一条中型犬,要三个月才有大狗狗那么壮。
它从睁开眼睛起就习惯了人的气味,从未主动攻击过谁。
十澜在一旁,绷着小圆脸,指证道:“表小姐用脚踹了虎屁股,我听见了。”
小白虎不高兴,差点回头给了夏明曼一口,吓得她放声尖叫。
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困困早上那顿经常是十澜喂养的,她当然有心维护。
况且,表小姐此举非常危险,别说是一只老虎,就是猫儿狗儿也经不起这样逗弄。
夏明曼一听有人逮着她先动手,立即气恼道:“人都说好狗不挡道,谁让你们不看好它,叫它出来溜达的!咬了人又算谁的?”
“这……”秦婆子记得,她吩咐了,说小白虎日渐长大不许放出去。
谁知今日疏忽。
十澜却道:“奴婢闻见了肉干的气味,表小姐身上怎么沾了这个,又是为何到雪鸬园外头来?”
她的住处可没有在附近。
这话一说出来,秦婆子和湘巧她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居然用肉干引诱!
汤幼宁却是不太懂,愣愣的瞅着她。
夏明曼更加羞愤,哇哇大哭。
后院里其它姨娘见着,都在暗中打量。
好巧不巧,夏明纯搀扶着付氏过来了。
付氏为薄时衍无所谓的态度而犯愁,他怎么能不娶妻呢?!
这会儿走到后院里,听见远处啼哭声,自然要上前过问。
夏明纯没料到是夏明曼在哭,当即大喝一声:“谁敢欺负我妹妹!”
她连忙过去,询问缘由。
付氏落后几步,秀眉蹙起:“这是怎么了?”
十澜把自己知道的如实禀报,而夏明曼和她的小丫鬟,坚称自己是无意路过,未曾招惹就被吓到了。
付氏听完,扭头看向汤幼宁道:“这等生猛野兽,如何能做小宠,它野性难驯,应当处理掉。”
“杀了它!”夏明曼一见亲姨母来了,顿时不哭,红着眼要找回场子。
“不可以杀。”汤幼宁摇头,她不同意。
她也知道小白虎迟早要被送走的,只是现在还太小,在林子里难以存活。
她可以把它养在其他人接触不到的地方,再大些就放归山林。
“姨母,你看她多欺负人啊!”夏明曼又要哭了。
付氏连忙上去哄她,朝汤幼宁道:“你都十八岁了,也不知道让着妹妹……”
“那小白虎还未满三个月,表小姐也不让着它。”汤幼宁鼓起脸蛋接了一句。
夏明曼被噎了一下,哭得更伤心了,“她这是在拿我与小畜生做比较嘛呜呜呜……”
夏明纯皱眉道:“汤姨娘恃宠生娇,如今连姨母的话都敢顶嘴,往后还不知要怎么呢?”
苒松也在呢,笑着接话道:“夫人,表小姐带着肉干过来诱哄小兽,本就是危险的事,再有下回可不好。”
付氏如何不知,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夏明曼留脸罢了。
“行了,都各自回去,小白虎不会留在王府太久的。”
她用这句话安抚夏氏姐妹,对汤幼宁,却没什么想说的。
对于付氏偏袒的态度,汤幼宁半点没往心里去,赶着回去瞧困困。
反倒是湘巧湘宜两人,担忧她以后面临婆媳问题。
虽说德容夫人为人宽和,她若是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像那些恶毒婆婆一样刁难人。
可她毕竟是长辈,相处不愉快了,怕往后王爷夹在中间,小娘子怎么办呢?
******
汤幼宁刚搬回雪鸬园,安置下来就发生这种冲突。
虽说是一件小事,但后院的妾室们都觉得,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妾室们身份低,都安分得很,不安分的早就送出去了。
那夏氏姐妹却是不同,一来她们年纪小,二来有姨表亲,全然没有顾忌。
也不知以后会有多热闹?
凌筎抽空跑来找汤幼宁,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同时,她是来道别的。
“汤姨娘,我要离府了。”
“什么?”汤幼宁不解。
凌筎望着她如花般的容颜,叹口气道:“我没有你讨喜,注定是孤老的命。”
原本她还寻思,汤幼宁走了,是不是后院其他人的机会来了。
有这种想法的肯定不止她一人吧?
谁知,没两日,王爷就追出府去,把人亲自带回来了。
这等殊荣,不是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么!
旁人是彻底没有指望了。
凌筎早就耐不住这样反复折磨的日子,她嫉妒过,争取过,也等待过,实在是耗不起了。
于是在跟家里人书信沟通之后,决定请求一封放妾书,归家另嫁。
王府里的妾室们,这种事情有过前例,且凌筎在家并非不受宠。
她的姨娘和爹爹都会帮忙筹划,摄政王府还会给一笔遣散费。
她都在这儿待了快两年,想来定然比当初那周姨娘能拿得多一些?
到时候自己握着银子出去过日子,嫁妆就更加丰厚了。
“你要回家去了?”汤幼宁听完,满脸羡慕的恭贺她:“有爹娘在,万事无忧。”
真好呢。
“好什么好,女儿家又不能一直待在家里,还是要嫁出去的……”
凌筎现在已经开始愁上了,也不知她能挑中什么样的郎君?
“你别怕,家里能帮你,就是你的退路。”汤幼宁觉得不成问题。
凌筎被她这么一劝,心中宽慰不少,笑道:“感觉你变聪明了,怪会说话的!”
“那当然。”她一直在喝药呢!
汤幼宁抿唇一乐,唇畔笑窝若隐若现:“我是不是真的变聪明啦?”
“现在又是一副傻样了。”凌筎忍不住大笑起来。
“胡说。”汤幼宁收敛了嘴角,一脸不乐意。
“我明日就走,你来送送我吧,你不是可以随意出府么,咱们还没一块上街过。”
凌筎的语气颇有几分感叹,现在是彻底想开了,也不觉得王府锦衣玉食有多好。
像是一个精致的鸟笼,把美人们圈在里头。
她宁愿飞出去,接触一下柴米油盐。
“好呀,”汤幼宁一口答应下来,“你家住在哪儿?”
“就在乐安坊。”
凌筎没有说太多,赶着回去收拾行囊。
她走后,汤幼宁寻思着送她一份作别礼。
思来想去,不如用一幅画相赠。
虽说最开始的凌姨娘,也笑话她是小傻子,但毕竟相识这么久了。
汤幼宁叫湘宜拿来画具,调了颜料,绘下初夏那会儿,庭院里最清丽的那一树玉白色的槐花……
薄时衍过来时,汤幼宁还在书房里。
他缓步入内,安静站到她身旁。
离京几日,手头难免堆积了繁忙事务,苒松拿着册子回去跟他禀报了小白虎与夏氏姐妹的事。
他知道母亲定然护短了。
现在过来看他家圆圆,是半点没往心里去。
若是换做旁人,指不定要委屈一下下呢。
等到汤幼宁完成的画作,薄时衍才走上前,从背后伸手,揽住她细细的腰肢。
低头在颈畔间轻蹭。
“王爷。”汤幼宁举着两只爪子,还沾着颜料未清洗呢。
湘巧笑着打水过来,放下水盆就出去了。
薄时衍道:“本王替你洗手。”
说着,把人抱到盆架跟前,挽起衣袖,捉住她两只小手,浸泡到温水中。
再用香膏一点点涂抹,滑溜溜的,穿插她的指缝,直到清洗干净为止。
“有点痒。”汤幼宁说道。
“哪里痒?”薄时衍把她的手捞起来,用干净的帕子,一点一点擦干水分。
青葱玉指,十指纤纤,温水洗后是微凉的。
他忍不住低头,含住她的指尖,炙热的舌尖轻抵。
“香的。”他说。
指尖敏感,汤幼宁连忙往回缩,然而被薄时衍扣着手腕不肯放开。
“王爷,你是不是饿了。”这个可不能吃。
“叫我应煊。”薄时衍轻舔她的掌心:“确实饿了,早些摆饭,早些歇息。”
汤幼宁想到凌姨娘,便与他提了这事儿。
说道:“明日我想送她出去,顺道在外面走走,可以么?”
“好。”薄时衍依稀记得,今早陈敬向他禀报过此事。
“那你们给了多少遣散费?”她有些好奇。
“管家应是安排了一百两,”薄时衍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你该不会也惦记过这笔银子?”
汤幼宁这老实孩子,点头就承认了:“对。”
“你可真敢啊。”他略气,凑过去在那如玉的小下巴上咬了一口。
想拿着遣散费走人?做梦!
汤幼宁被搂得那么紧,腰都快断了,“⊙⊙挤得疼……”
薄时衍松开了些,低头打量她,喉间微动。
却没再做些什么。
外间摆上饭食,他牵着汤幼宁过去,与她聊起那些嫁妆。
汤幼宁两个黑眼睛望着他,道:“我不需要那些脸面的,我就是汤家的庶女,大家都知道。”
“但是本王想给你。”薄时衍夹了一块银鱼在她碟子里,“旁人有的,你也要有。”
汤幼宁低头看了看,动动嘴角:“王爷,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
她要守规矩要乖乖听话,不能贪心,不能逾越。
“因为本王改变主意了,王妃之位或者财帛,都可以给你。”
对他而言,一个正妃的位置没有那么重要,本就打算空悬的。
既然动了欲i念,就该用些什么来交换。
正好,她懵懂不知情为何物,他也不需要太深的情愫来牵绊彼此。
给她名分,给她孩子,这样就很好。
汤幼宁看不懂此刻薄时衍的目光,他似乎很喜欢她,又好像没有那么喜欢。
“给你就拿着,不需要问太多。”薄时衍道。
“哦……”他以前好像说过这句。
饭后,两人去净室稍作梳洗,果然早早歇下。
薄时衍尚未开始喝药解毒,但是不妨碍他为自己将来的幸福做好准备。
凭借着越发娴熟的指上功夫,嘴里也没闲着,叫汤幼宁无力招架。
那样漫长的夜晚,她的每一根脚趾头都蜷缩起来了。
54、很多狗狗
汤幼宁睡得极好, 醒来后小脸红扑扑的,比吃了太上老君的养颜丹还要娇艳。
看她这样安静乖巧的窝在怀里,薄时衍非常满意。
低头轻啄她的唇角, “舒服么?”
汤幼宁懵懵的望着他,点头。
“看来你适应的不错。”薄时衍轻笑。
他很少会这样展露笑颜,汤幼宁两眼不错的看着,道:“如果一直这样也挺好的, 避火图上面为什么不改一改呢?”
“嗯?”
薄时衍双眸微眯, 一掐她的脸颊肉肉,“想得倒美,全是本王在单方面伺候你。”
以后就轮到你付出了。
汤幼宁被一把拉了起来, 薄时衍让她替自己更衣。
理由是他已经完全学会怎么替她穿衣裳,现在轮到她学习了。
有他这句话,她便像个小媳妇儿一样围着他打转。
薄时衍穿衣时不显壮硕,脱下寝衣一身腱子肉,是他常年拉弓练剑的成果。
汤幼宁见过许多次了,可总是会为他蕴藏的力量感而新奇。
“王爷, 你为什么不教困困捕猎呢?”她替他系上衣带。
“本王又不是老虎。”
“但是你似乎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这莫不是她对自己的赞美?
薄时衍轻拍她的后腰, 道:“你不必担心小白虎, 本王既然救下它养着它,就不会轻易送它去死。”
有他发话,汤幼宁吃完早饭就发现——困困被带走了。
说是不能让它一直窝在王府里, 以后开始早出晚归, 会有人带它去林子里奔跑。
人不是虎,无法替代母虎训练崽子。
但老虎的本能, 把它丢到森林, 它自己就会扑腾出来。
汤幼宁起初有些挂心, 但是十澜说,这样有利于小白虎适应。
它越来越大了,终归不是家猫。
而且晚上还会被带回来。
她便不再说什么,默认了这样的做法。
*******
付氏昨晚思虑了一晚上,万一应煊被她阻拦,真的不娶妻了怎么办呢?
以她对儿子的了解,也不是没可能。
反正汤幼宁回府了,他佳人在侧,不娶就不娶。
付氏思前想后,决定稍稍退让,与他谈谈条件。
薄时衍下朝回府后,她就到白霁堂来了。
母子二人对坐饮茶。
付氏看着这个优秀的二子,道:“你若执意要娶汤氏,也不是不可以,把你表妹也一并娶了。”
薄时衍闻言,面无表情一抬头:“母亲嫌圆圆不够聪明,依我之见,表妹也没聪明到哪去。”
“这能一样吗?”
付氏摇头道:“你表妹年纪小,涉世未深,这才纯白可爱,也是因为你小姨家娇宠着,显得没心眼了些。”
“本王对表妹无意,母亲不必多言。”薄时衍打断她。
“你不喜欢单纯的?”付氏想了想,又提起一人,“毅国公夫人私底下来向我问过,杭家有位三姑娘,你可认得?”
“不认得。”薄时衍一手托起茶盏,面上漠不关心。
付氏看得直皱眉,道:“对方既然问起,必是这杭三姑娘见过你,属意你,你怎么不认得?”
都在这京城里,肯定已经见过了吧?
“杭宛歌?”薄时衍的记性好,又跟如意夫人有些交情。
她夫家姓杭,那回带着孙女一块去瞿山白马寺,确实见过。
付氏一听他想起来了,掩唇笑道:“对她印象如何?”
“不如何,”薄时衍浅浅抿了一口茶,道:“母亲这般清闲,应该把无双叫过来让你带着才是。”
“你大哥自己会带孩子,他是半点没叫娘操心,反而是你,自己的大事都拎不清,家里人哪有不担忧的……”付氏苦口婆心。
年后她又回去南尧了,只希望儿子身边有个知冷热的人帮忙照顾着。
那汤幼宁瞧着自己都照顾不好,一团孩气,如何成为一位贤妻良母呢?
薄时衍听了,淡淡回道:“我不需要她做什么,让我心情愉悦就够了。至于其它的,王府养了这么多人不干活?”
自会有人操持庶务、有夫子教育孩子。
说什么贤妻良母,把一切推到女子头上,岂不是把‘父亲’置于旁地?
“谁不想要个聪慧的妻子,做自己的贤内助?”付氏简直是说不通他。
“母亲难得来一回京城,却是给我找不痛快来的。”薄时衍站起身,道:“儿子要去接见几位大人,母亲自便吧。”
“你这……”
付氏闻言心中有气,“倒让我做个烦人的管家婆了!”
薄时衍已经出去了,付氏身旁的婆子连忙劝道:“夫人是关心则乱,太着急了,没必要为此发生口角。”
“行,我是不管了,看看他父亲怎么说,老夫人必然也不同意。”
付氏一手扶额,叹了口气。
他们薄家倒不是多么重视门第之见,汤幼宁最大的短板不是她出生低,问题在她脑袋上。
应煊自幼聪慧过人,哪个长辈能眼看着他娶这么个小笨蛋呢!
******
凌筎要走了,收到汤幼宁的赠画非常高兴,说要把它裱装起来。
她的院子不大,但是住了两年,行囊一规整起来还不少。
不仅汤幼宁给她送行,就连廖姨娘也来了。
许久不见廖阑珊,现在没有半分的娇俏神气,她原本经常跟娄宜姿不对付。
可是娄宜姿胆敢下红豆散,害得王爷起红疹,被驱逐出府。
后院美人们看到这种下场,一个个更乖顺了,也更寂寞了。
这会儿见凌筎放弃了摄政王府,归家另嫁,不由心情复杂。
多么叫人唏嘘。
以前挤破头想进来,进来后发现,王府确实不错,吃好喝好,然后就没了。
她们又不是缺吃喝的人家,哪能满足于此。
可是无法被王爷瞧中,贸然出击的又被处置了……
凌筎现在满心回去与爹娘团聚,才懒得去想这群姨娘们的心思。
高高兴兴挥手作别,与汤幼宁一道乘坐马车出府。
“我都好久没出来了,上次还是春节过后那会儿,陈管家允许我们回去探亲一日。”
府里没有主母,是陈管家跟管事嬷嬷拟定的,叫妾室们回娘家小聚一天。
像是汤幼宁这种,没有娘家可回,她入府就没出去。
现在凌筎感觉自己又重获新生了,道:“我以前,逮着机会就上街,在茶馆里坐着听人说书,或是看看街上策马而过的儿郎们。”
然后她才会瞥见摄政王,满肚子痴心妄想。
“闹市纵马不对。”汤幼宁道。
“……”凌筎疑心她是来泼冷水的,“你不懂,鲜衣怒马的年轻将士,对小娘子们的吸引力有多大。”
眼下她放弃了那个够不着的男人,要去挑其他人。
要高大健壮的!然后把她在册子里看过的通通试一遍!
虽说凌筎做了两年妾室还是完璧之身,但起码在理论方面,跟寻常的小姑娘已经拉开差距。
她摩拳擦掌,汤幼宁似懂非懂,“你想与人试试肉搏戏。”
凌筎掩唇轻哼:“你说得比我还直白,我好奇还不行么,你是夜夜笙歌,我们可都没尝过滋味呢。”
说到这,她忍不住追问道:“你总是不告诉我,王爷怎么弄你的,舒服么?”
汤幼宁慢吞吞回道:“他不让说。”
凌筎想了想,换个方式问她:“你只告诉我王爷那物什大不大?”
她好奇得紧,也不信外人说的那些隐疾。
“什么物什?”汤幼宁略有些迷茫。
经过凌筎提醒,才知道指的是哪个,不由眉间蹙起。
凌筎瞧她傻乎乎的怕不知道怎么形容,问道:“头部有鸡蛋大么?”
汤幼宁点点头,更正:“是鸭蛋。”
特别可怕。
“好!我也要按照鸭蛋找一个!”凌筎微红着脸,目光坚定。
“?”
马车驶入乐安坊,她们就要分开了。
汤幼宁不好跟去凌筎家里,两人下车作别。
就在这京城里,总会有再见那一日。
汤幼宁在原地稍站了一会儿,然后就被一旁的炸糕香味给吸引去注意力。
湘巧笑道:“我去买一块过来,给娘子解解馋。”
汤幼宁忙不迭点头,“好馋,想吃。”
湘巧刚走开没多久,前方街头忽然有人大喊着惊马了,行人都被吓一大跳,争相躲避。
人群朝着这边涌过来,王府这辆马车像个庞然大物堵着,没一会儿就被人群包围了。
前头果然惊马了,高大健壮的马儿,癫狂起来谁都控制不住,力道大的吓人!成年男子全然拉不住它!
看到这种场景,人们更加四散跑开,慌不择路。
十澜护着汤幼宁往旁边靠,忽然,王府的车夫逮着一个人,大骂道:“你想对我们的马做什么!”
车夫恶狠狠揪住一个小乞丐,趁着人群摸索过来,手里竟然捏着针,想要扎他们拉车的马。
附近的人见状,全都七嘴八舌骂起来,小乞丐见势不好,泥鳅一样甩开了车夫,把手里的针扎到马屁股上,扭头就想跑。
十澜看不下去了,一跃过去把小乞丐给扣下。
但拉车的马儿吃痛,拔腿往前跑,附近那么多人,躲闪不及,闹哄哄乱成一团。
谁都不想成为马蹄下的亡魂!
而且这种紧急关头,骂小乞丐已经没用了,保住自己安然无事,事后才能去追究。
“别挤了别挤了!”
“前面有疯马,现在这个马车也疯了……”
“快跑啊!”
湘宜与汤幼宁在旁边较为安全的地方,盯着马车那边,又是着急又是气愤。
“这都什么事啊!”
越来越多人挤了过来,一个麻袋扣在汤幼宁头上,她惊呼一声,就被几人给迅速带走了。
“娘子?”湘宜只觉手上一空,回头人就不见了!“娘子!!”
十澜那边察觉不好,立即出手,却也有练家子跟着出现,阻拦她的追寻。
两人交起手来,她眉头一皱,招招狠厉。
那人不做太多纠缠,边打边退,借着周围相互踩踏的一群人,隐入人群中。
被惊马逼到一起的人们闹得不可开交,湘巧买了炸糕回不来。
十澜与湘宜面色凝重,马夫更是白了脸。
完了,他们把汤娘子给弄丢了!
这显然是被设计好的圈套!
不然哪来的小乞丐给马屁股扎针,只怕那匹疯马也是故意为之!
还有那个与十澜过招的练家子,武功高强,不知听命于谁?
几人不敢耽搁,迅速疏散了群众,压着小乞丐回去禀报摄政王,严加审讯。
汤幼宁被套了麻袋丢上一辆马车。
她隐隐闻到了药味。
手脚并未被捆绑,她自己把麻袋摘了下来,没想到,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小侯爷?”
卓尤深面容苍白而消瘦,阴恻恻望着她:“我早就不是小侯爷了。”
拜薄时衍所赐,他被撸下爵位丢到历台寺去吃苦。
这还没完,竟然派人来剁他子孙根!
卓尤深元气大伤,被摆在菩萨殿前吹了冷风,一病不起。
回到卓家也没能安静养伤,父亲震怒,母亲怕妾室欺压,日夜争吵。
他回想自己过往二十几年的人生,就是坏事做少了,才会叫人侮辱至此!
恨意绵绵,夜不能寐。
他必须做点什么,否则,这不甘与悔恨就要吞没他了。
在此之前,卓尤深游戏人间,手头没有培植什么势力,也没几个可用之人。
父亲给他安排的那个暗卫,已经被十璩一刀杀了。
只能说绝境使人聪明,他在马车上一眼发现了汤幼宁,临时策划了这一场事故。
那小乞丐是他花钱买的,再怎么也审不出有用的东西来。
他要偷走汤幼宁,把她藏起来。
这只是对薄时衍的第一步报复。
汤幼宁一眼发现了卓尤深的变化,当天之骄子从高处坠落,他就会发疯。
“你想做什么?”
“你会知道的。”卓尤深意味不明的一笑。
汤幼宁不想知道,她想回府。
掀起窗帘一看,是全然陌生的偏僻小巷,破旧得很。
她寻思着,自己高声呼喊能不能得救。
卓尤深却不给她这种机会,一把捏住她的脸,往嘴里塞了一颗软骨散。
“圆圆,兜兜转转你还是要落在我手里,且先等等……”
汤幼宁张嘴就咬人,用了十足的力气!
卓尤深却像是不知道痛一样,手上鲜血淋漓,也要把软骨散给她塞进去。
满口腔全是血腥味,汤幼宁几乎作呕,却吐不出来。
“你是坏人!”
不懂骂人的小娘子,只说出这么一句。
卓尤深不禁冷笑:“难道薄时衍就是好人了?”
汤幼宁被带去藏起来了,一个灰扑扑的狭小院子,看着不起眼,进去后内有乾坤。
底下一条暗道,能穿到另一方不见天日的阴暗石室,似乎是个地窖。
地窖的正上方,住了两户人家,有小孩农妇和老人,说话声吵吵闹闹。
这样寻常的人家,以此作为掩盖,恐怕没人会猜到底下暗藏了人。
卓尤深丢下汤幼宁,不敢久留。
他立即返回卓家,没事人一样躺回床上养病,坐等京城戒严。
他才不会那么傻,带着人离京,目标太大了。
卓尤深感觉自己的头脑从未有过的清明,他思索了许多。
展开报复行动,让他感觉重新活了过来,而不是像个废人一样躺着等死。
就连母亲的哭哭啼啼都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
薄时衍冷着一张俊颜,听完了十澜几人的汇报,眉间的皱褶能夹死一个人。
瞥一眼地上那个饿惨了吓坏的小乞丐,道:“把他丢出去。”
小乞丐太饿了,才敢接下这种伤害贵人马匹的事情,为了活下去,什么都敢做,却不代表不知道害怕。
他被带入摄政王府,已经肝胆俱裂,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
把自己知道的反反复复说了,却没人放他走。
现在一听摄政王不杀之恩,连忙痛哭流涕,磕头谢罪。
十澜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一次,给她抽多少鞭都死不足惜。
薄时衍却不急着惩罚她,迅速命人盯好几个城门出入口,并喊来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
他要他们立即把人找回来!
别说茂岚负责传令,跑个不停,就连苒松都被打发出去了。
着重盯着卓家那边,以及暗处的明裕郡王府。
薄时衍万分怀疑是卓尤深动的心思,其余人,没必要对一个小女子出手。
汤幼宁有交集的人就那么几个,一目了然,很好排除。
闻人照也听说了此事,急忙过来书房拜见。
“王爷,”他拱手道:“既然有了怀疑对象,盯着卓尤深便是,为何还劳动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呢?”
摄政王一声令下,动静太大,外界怕是已经惊疑不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只怕明天御史台的那几位又有得忙活了。
薄时衍不怕被参奏,面无表情道:“闻人先生,那是本王的王妃,不好落在旁人手里。”
那样软弱可欺的小姑娘,他无法想象她会有多害怕。
虽然卓尤深已经成为太监不能人道,但谁知道他会对圆圆做些什么?
薄时衍坐不住了,背着手来回走动,越是思索下去,越是杀意涌动。
“王妃?”汤姨娘这就成为王妃了?
闻人照收整了神色,捻着胡子道:“那就让兵马司的人加紧巡逻,细细排查吧……”
薄时衍却已经走到了墙边,沉着的目光落在他那柄悬挂的长剑上。
闻人照瞧见了,眼皮子直跳,“王爷,你可不能无凭无据提刀杀上卓家啊……”
莫不是要怒发冲冠为红颜?
这事就跟薄时衍对卓尤深所做的一样,很多人知道是谁在动手,恨得牙痒痒。
可是卓家没法提刀砍过来。
同理,他现在也不能不管不顾去找对方算账。
真到了那一步,可就不好收场了。
夜幕降临,阴暗湿冷的地窖,连一盏油灯都没有。
汤幼宁吃了软筋散,浑身没劲,就连扬声呼喊都使不上力气。
她没有吃晚饭,这会儿还很冷,床上只有一条不怎么厚实的旧被子,带着一股霉味。
汤幼宁想不明白,为什么卓尤深要这样对她。
两年前在汤家的事情便罢了,后来他娶妻了,她也入了王府,不应该再产生交集。
可是他却收买了思芸……
汤幼宁又冷又饿,好在不怕黑,并没有哭鼻子。
不知过了多久,地窖上方彻底陷入安静,老人的说话声停止了,小孩也没有出来跑动。
大概是夜深了,大家陆续入睡。
汤幼宁喉咙干渴,昏昏欲睡,梦里都是在街上看到的炸糕香味。
直到……石室的门被开启了。
有一个黑影走了进来,她瞬间惊醒。
不对,是两道身影,还有一个嘴里哈着气,低矮的身形很敏捷,是一条狗。
汤幼宁的手背很快被狗狗舔了一下。
那人点起一支蜡烛,照亮他的眉眼。
是齐曜白和闪电。
汤幼宁愣愣的看着他们,小嘴微张。
“你还好么?”齐曜白快步过来,他没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指尖,冰凉凉的。
“我们先离开这里。”齐曜白解下身上的斗篷,裹在汤幼宁身上,把她拦腰抱起。
“你是来救我的么?”汤幼宁细声细气。
“嘘,别声张,我们出去再说。”
齐曜白垂眸望着她,眼神专注。
大黑狗在前面开道,他们顺着地道离开了。
闪电非常有灵性,敏捷又安静,主人不发话,绝不乱吠哪怕一句。
汤幼宁又被搬上了马车,齐曜白拥着她,给她喂了温水。
她乖乖喝了,两个乌黑的眼睛看着他。
小脑袋瓜想不通,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那里?
“不要看我。”齐曜白抬手,捂住她的双眼。
因为,他不是来救她回到摄政王府的。
汤幼宁被带到了狗庄,这里面,养了齐世子的许多爱犬,有专人看护。
闪电剩下的孩子们也在这儿,一个个肥嘟嘟,摇着尾巴围上来。
狗庄里有个年迈的阿婆,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来,笑着招待汤幼宁。
“我来喂你。”齐曜白伸手接过。
汤幼宁摇头:“我自己可以。”
她很饿,力气还没完全恢复,吃起来颇为费劲,但是自己可以。
齐曜白并未勉强,在一旁抱起小狗崽子,看着她吃,嘴角含笑。
汤幼宁差不多吃饱了,才摸着小肚子停下来,问道:“齐世子,我不能回去么?”
“这里有很多狗狗哦,”齐曜白把胖墩墩的狗崽子递给她,“留下来玩玩好不好?”
“可是,他们会担心的。”汤幼宁低头,用手指戳了戳小狗。
她怕十澜又要被罚鞭刑,也怕奶娘睡不着觉,还有王爷他……他在干什么呢?
“你不喜欢闪电了么?”齐曜白犯愁,要怎么留下她呢。
“我喜欢,”汤幼宁回了一句,然后继续执着于自己的话题:“你救了我,为什么不送我回去呢?”
“或许,因为我是明裕郡王府的世子,生来要做恶人的。”
齐曜白笑了笑。
他从记事开始,就知道父亲在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55、生龙活虎
汤幼宁听不懂齐曜白在说什么, 为什么明裕郡王府就是恶人?
夜太深了,她感觉好困。
用温水擦擦脸,在床上倒下就睡。
汤幼宁这般不设防的模样, 看的齐曜白更加心软,嘱咐老婆子好好照看她。
他本该在天亮之前回府,否则明日父亲必然问起。
但……
因为上半夜受冷了太长时间的缘故,汤幼宁被风邪入体, 躺下没多久就发起高热。
齐曜白顿时走不开了, 守在外间,放心不下。
汤幼宁觉得一阵阵发冷,整个人蜷缩起来, 睡梦中都在哼唧,并不安稳。
老婆子拧了湿帕子给她擦一擦,上手热烫,皱眉道:“这样不行,世子爷,得熬药给她喝呢。”
“天亮后外头都是找她的人, 不能请郎中。”齐曜白摇头。
老婆子便道:“那就自己抓一副药材回来煎, 都是常见病症, 药铺知道怎么开。”
齐曜白答应了。
汤幼宁睡过漫长的一觉,醒来后已经天光大亮,她四肢沉重, 就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老婆子见她醒了, 连忙去把熬好的药端上来。
“小娘子,你夜里发热了, ”她笑着扶起她:“这是我大清早去抓的, 趁热喝了, 药到病除。”
又要喝药?汤幼宁昏昏沉沉的,问道:“我还不能回去么?”
“先治病要紧。”老婆子轻拍她的手背,避而不答。
汤幼宁确实感觉很难受,但却不敢随便喝药,问起齐曜白:“世子去哪里了?”
“我在这。”齐曜白守在外间没进来。
他没有在凌晨之前赶回去,这会儿也不急着走了。
“齐世子,我还能相信你么?”汤幼宁趴在床上问道。
“当然!”齐曜白一听这话急了,就连闪电都忍不住汪了一声。
汤幼宁没再开口,齐曜白略等了等,道:“我进来了。”
他早就想步入内室看看她,哪怕这里没有外人,可他还是怕拖累她的清誉。
汤幼宁躺在被窝里,遮得严严实实,鸦青色的发丝铺散在枕头上。
齐曜白看着她,轻声道:“阿婆,你先出去一下。”
那老婆子没有二话,点点头退了出去。
煎好的药还没喝,齐曜白伸手端起它,“……我可以叫你圆圆么?”
汤幼宁回道:“你送我回去,就可以,朋友才可以这样喊。”
“不让你回去就连朋友都没得做?”齐曜白闻言轻扯嘴角。
他在床边的小杌子坐下,“先把药喝了吧。”
汤幼宁:“我不想喝,我要回去。”
“你喜欢薄时衍么?”他捧着瓷碗望着她,“如果你可以离开他,要不要考虑我?我一定对你很好很好!”
“什么?”她晕乎乎的脑袋更加迟钝了,听不明白。
齐曜白伸手,轻触她的发丝,“圆圆,我……”
“我难受,”汤幼宁把自己躲进被窝里:“我要回去,我要奶娘……”
齐曜白欲言又止,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好半晌。
最终吐出一句:“好。”
“你喝了药,我送你回去。”他说道。
这回汤幼宁的反应不慢,偷偷探出半张脸,打量着他:“真的么?”
齐曜白把她可爱的模样收入眼底,笑了笑:“我不会骗你的。”
汤幼宁暂时还是相信他的,乖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因为喝了好几日陆神医的腥臭药汁,这种退烧药的苦涩,对她来说都已经是小问题了。
甚至没找蜜饯果子甜嘴。
“我喝完了。”汤幼宁眼巴巴的看着齐曜白。
“这就送你回去。”他隐约叹了口气,站起身,让阿婆进来给她收拾收拾仪容。
******
卓尤深知道自己被死盯着,他哪都不去。
自有人会替他给汤幼宁送饭,顺道再下一份软筋散。
不妨拭目以待,谁能耗得过谁。
薄时衍如他所料,行事没有顾忌,动用了兵马司,早朝就被御史台参了两本。
虽说最终被他以临近年关打拐子为由给挡了回去,但显然有越来越多人对此抱有意见。
卓尤深冷笑一声,这,仅仅只是开始……
卓任隆下朝后就过来了,他沉着脸,步伐匆匆。
进门便喝问卓尤深背着他干了什么。
父子二人此前有过争吵,卓任隆恨儿子不中用,四处惹祸,弄丢爵位!并且害得卓家颜面扫地,沦为京城笑柄!
好i色之徒能成什么大事!
卓尤深同样心有积怨,要不是卓任隆派人刺杀薄时衍失败,他又怎么会替老子挡刀,成了一个废人?
两人不欢而散之后,卓任隆鲜少踏足这个院子。
嫡子成为废人,他还有旁的儿子,他还得做其它更多部署。
而这一回,卓任隆又被气个半死,他不掩火气,把下人全都挥退了。
“你把薄时衍的那个妾室藏起来了?这么做有什么用!”卓任隆瞪着眼,道:“要想让他丢脸,就把那个女人杀了,光溜溜摆在市集上!”
他的儿子被摆在菩萨殿前,薄时衍的女人理应享受同等待遇!
“爹你怎么来了,”卓尤深病歪歪躺在榻上,“此事我自有安排。”
“你有什么安排?我派人给你不是让你胡来的!”卓任隆背着手走来走去,“你这一步臭棋,不过是平白激怒对方!”
他们能捞到什么好处?
卓任隆越想越不能拖延下去,吩咐道:“让左皓把她处理掉。”
卓尤深原先那个暗卫被杀了,左皓是他新派来的,武功高强,做事不留痕迹。
在闹市那会儿,就跟十澜短暂交手过。
“现在处理掉,岂不是便宜了薄时衍?”卓尤深不同意。
卓任隆却由不得他不同意,直接吩咐左皓行事。
父子二人为此又产生了口角,不过旁人并不能探听到是为了什么。
他们尚且不知道,左皓去执行命令时,会扑了个空。
摄政王府这边,薄时衍的耐心宣告殆尽。
他已经准备采取非常手段,让十璩领着一队暗卫去卓家‘偷人’,把卓尤深偷出来,严刑拷打一顿。
对此,闻人照也拦不住,与卓家的恩怨积累太多回合,已经掰扯不清了。
总得有一方身死才能结束。
付氏她们暂时没听说汤幼宁丢了,事关小娘子的清誉,雪鸬园并未向外声张。
好在这会儿凌筎已经出府去了,其余人没什么交情,都不会过来小坐饮茶。
******
午后时分,一辆灰扑扑的小马车出现在摄政王府侧门处。
汤幼宁独自一人在车上。
齐曜白没有骗她,果然送她回来了。
不过他有个条件。
他希望当做这一切没有发生过,他没有去救她,也没有带她去狗庄。
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他的存在,一切还跟原来一样。
汤幼宁似懂非懂,答应了,保证就连奶娘她也不说。
“我们下次再见。”齐曜白攥着手心,跳车离去。
这本是他拥有她的最佳时机,让薄时衍去咬卓尤深,无人知晓汤幼宁落在他手里。
可是他终究没能狠下心来。
汤幼宁就这么被送回了摄政王府,她高烧未退,只喝了一回汤药,晕晕乎乎的。
门房处的发现了马车,立即禀报给陈管家。
薄时衍亲自出来,把人抱回雪鸬园。
雪鸬园里,秦婆子昨晚就已经哭过一场了,恨不能自己去街上帮忙找。
这偌大京城,要寻一个人,何其困难。
正担忧难过着呢,汤幼宁忽然回来了!
她们立即喜出望外,心里松一口气。
但是,在瞥见小娘子被换掉的衣裙后,不由顿住。
湘宜日常帮忙收拾衣饰妆容,最清楚汤幼宁昨日外出穿了什么,这会儿一脸忐忑。
秦婆子顾不上询问太多,让她们去准备热水饭菜等事宜。
面上严肃道:“都把嘴巴闭紧点!”
湘巧忙道:“婆婆放心,我们晓得轻重。”
湘宜也道:“雪鸬园的事儿,绝不会往外流传半句!”
内室里,薄时衍紧紧搂着汤幼宁,没察觉自己指尖微颤。
“圆圆,没事了圆圆……”他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
“唔?”汤幼宁睁了睁眼,道:“我难受……”
“哪里难受?”薄时衍皱眉,这句话问得艰难,他很怕听到一些不好的答案。
汤幼宁用脑袋蹭着他,“我头疼,还冷……”
“没事了,盖上被子。”他伸手扯过锦被,把她牢牢包住。
陆谦颜被请过来诊脉,进门便看到薄时衍把人抱着不撒手。
他忍不住道:“王爷,病人需要静卧。”
医者望闻问切,他瞥一眼那红彤彤的脸蛋,就知道必然是发热了。
让薄时衍将人放下,陆谦颜才坐下来诊治。
汤幼宁原本的身子就被养得不错,她睡眠极好,每日没有忧愁萦绕,这会儿不过是湿寒入体,问题不大。
陆谦颜给开了药,吃两天就会好。
同时,那驱除余毒的汤幼可以多停几日。
他道:“这两天我在翻看以往的手札,忘了在哪里有见过她身上的毒素,估计很快就能查到。”
“有劳陆先生。”薄时衍谢过他。
陆谦颜收起小药枕,又看了看他,道:“你的药已经配好,需要针灸三日,而后每日药浴,王爷是想什么时候开始?”
“过几天……”
汤幼宁略有些迷糊,听着他们说话。
等到陆谦颜走了,她才问道:“你也要吃药?”
“嗯,”薄时衍替她掖好被角,“吃完药,就与圆圆成亲。”
“你怎么了?”汤幼宁以为他身强体壮,无病无痛才是。
“本王无事,你睡吧,醒来就能喝药。”他轻抚她的发顶。
汤幼宁本就是强撑着睡意,听他这样说,就没往下多问。
眼睛一闭,意识迷离。
薄时衍守在床头,等到小姑娘呼吸均匀了,才退出外间。
他让苒松把书房桌案的东西搬过来,今天要在此处办公。
苒松见主子要守在这儿,赶忙去了,还不忘打发个跑腿的去把茂岚叫回来,到跟前来听候吩咐。
汤娘子回府了,京城里严加巡逻的兵马司那些人想来该撤了。
茂岚得知消息,立即返回府中,等待调遣。
但薄时衍并不这么快撤走人手,他抬起眼皮,道:“早上才告诉御史台要打拐子,索性趁着年底,给京城肃一肃风气。”
一句话,拐子扒手们遭了殃,一旦被逮着,免不了漫长的一顿牢饭。
及至晚间,汤幼宁才从睡梦中醒来。
身上被闷着发了汗,这会儿脑门上汗津津的,发丝粘在额角。
秦婆子不敢让她在这时节沐浴,只用帕子擦一擦,将衣裳里里外外全换了。
嘴里还不忘哄着问她,是谁给她换的衣服,又碰到了哪些人。
汤幼宁想到齐曜白,她答应了不能说,不过换衣的老阿婆可以说。
便把的昨日下午乃至晚上的经历告诉秦婆子。
“奶娘,那个屋子特别黑,很冷呢。”汤幼宁不喜欢那里。
秦婆子听得心有余悸,忙抱着她哄,“以后都不会再去了,别怕!奶娘给你求个平安符。”
说了一会儿话,换好衣服,湘巧端着碗进来。
让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随后好喝药。
秦婆子担心王爷心存芥蒂,忙出去代为解释。
小娘子不知道此事的轻重,少不得她帮忙找补一些。
衣裳是个上年纪的老阿婆换的,也没有发生什么……
秦婆子满心忧虑,才开口说了两句,就被薄时衍制止了。
“本王自己会问。”
汤幼宁不擅长说谎,一问便知。
何况,大概率是没有遭遇什么,他早就想通了,否则小姑娘不拉着他哭鼻子?
卓尤深被废了,不能人道,他也没有时间去做多余之事,现在还窝在府里呢。
薄时衍决定加快步骤收网,卓家人一个也别想逃脱。
把他们都处理了,让明裕郡王府再也藏不住。
秦婆子摸不准薄时衍信了没有,他不想听,她也不好追着唠叨,索性退了出去。
才到外侧间,湘宜快步入内来通禀:“德容夫人来了。”
“夫人怎么来了?”秦婆子不解,低声问道:“可是听见了什么风声?”
付氏从没来过雪鸬园,还是这样入夜过来。
湘宜一摇头:“也不清楚,我且先把茶水煮上……”
“去吧。”秦婆子让她去,自己则迎上前,把付氏给请入堂屋上座。
薄时衍听闻母亲过来,已经猜到了什么。
果然,付氏是来询问汤幼宁的。
“应煊,我怎么听说,她被人给掳走了?”
“母亲想说什么?”薄时衍面无表情,“我不喜欢那个词。”
“你……”付氏还算了解自己的儿子,望着他的俊容,泄出一口气:“你当真这样非她不可了?”
试问世间哪个男子能不介怀此事?
恐怕翻不出几个来!
薄时衍不答,抬手轻按眉心。
他很忙,这两天,不仅仅是朝堂上,为了寻人,夜里也睡不好。
并且,想把手头的事情弄完,开始接受针灸……
但是他以温婉著称的母亲,却总是跑来问他那么多事情。
薄时衍不想听她说任何贬低的话语,站起身道:“母亲要是不喜欢这个儿媳,我也不勉强,人生在世也不是非要娶妻不可。”
他喊了苒松,把人送回去好生歇着。
这个做法,叫付氏伤心不已,“难不成我是那样刻薄之人?过来关心一句都不成了?”
薄时衍两手拢着袍袖,道:“人在里头,卧病在床,母亲来关心她是否被人掳走了。”
清白与否?
但凡他想说一句重话,绝对能叫人心凉半截。
付氏被这么一怼,后知后觉也认为自己太过了些。
确实从一开始,就对汤幼宁存有一些偏见。
明明在南尧那时,她是喜悦更多,因为儿子总算知道接触姑娘家了。
“罢了罢了,随你去吧。”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父母长辈再怎么插手,也不能替他去过完一生。
再说,薄时衍如今的婚姻状态,跟他们当年的决定也脱不开干系。
要不是十年前眼瘸选了虞家,这么一波三折,孩子都多大了!
哪至于现在还没成亲?
付氏也不留下招人嫌,略坐一坐就回去了,还打发了嬷嬷过来送补品。
秦婆子几人接了,再三道谢。
看来是虚惊一场,还以为夫人要揪住小娘子的话柄发难呢,终究她顾及王爷的心情,作罢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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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幼宁在里间一无所知,她吃了饭,又喝了药,一时半会儿的却是睡不着。
睁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看着顶上的床幔发呆。
没多久,薄时衍从外头进来了,他先去了一趟净室里。
出来后径自步入内间,要与她一道歇息的架势。
汤幼宁侧趴着,问道:“王爷,你要在这里睡么?”
“嗯。”他随口应了一声。
“不可以的,”她抬手挡住:“会过病气给你。”
薄时衍不做理会,褪去外袍,于床沿处落坐,“现在感觉还难受么?”
“好多了,”汤幼宁的语气带着点小鼻音,“不过还是要继续喝药……”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至少四顿汤药,好苦……
“乖乖喝药,很快就好了。”
薄时衍在她身侧躺下,一伸手,把人揽了过来。
温香软玉入怀,带着一股子微苦的药味,他的胸膛却似乎叹慰了一声。
她不过是在这个位置缺席了一晚上,他却已经不太习惯,如今重新归位,才感觉到舒适妥帖。
薄时衍的手臂逐渐收紧,让她紧紧贴着自己,不留缝隙。
“你会被传染的,生病了不能抱抱。”汤幼宁再次提醒。
薄时衍低头说:“我不想听。”
他忍不住,去亲亲她的嘴角,隐隐嗅到了蜜渍梅的味道。
今晚甜甜的小汤圆变味了。
“你不害怕生病么?”汤幼宁一脸惊讶。
她就很怕,因为喝药真的特别痛苦呜呜……
“我不会生病。”薄时衍的体质一直很好,风寒次数寥寥无几。
他这样笃定,汤幼宁也不好继续劝说,转而问起十澜。
“我回来后还没看见她,你没有罚她吧?”
“她失职了。”薄时衍的嗓音微冷。
“也不能这么说,”汤幼宁回想起来:“因为惊马,人太多了,堵得水泄不通,还有人跌倒被踩伤了……”
现场鬼哭狼嚎,惨叫声一片,而且太多人挤着,找不到退路。
再加上抓到一个对王府的马匹扎针之人,十澜无法坐视不理。
怪来怪去,都是卓尤深不好,他害得那么多人受伤。
还有的无辜路人差点被疯马活活踩死。
汤幼宁思及卓尤深的癫狂眼神,两手搂紧了薄时衍劲瘦的腰身:“他好像疯了……”
“别怕,狗急跳墙罢了。”
薄时衍安抚的轻拍她背部,“我会多派些人手跟着你,新年带你去船上看灯,好不好?”
汤幼宁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仰起小脸蛋瞅着他:“船上?”
“嗯,沿河两岸很热闹。”
他低沉的音色,不疾不徐,说着她不曾见过的风景。
汤幼宁稍稍放松了些,薄时衍又道:“我们的婚期也不会拖太远,二月份有良辰吉日,刚刚好。”
足够时间让父亲他们年后从南尧赶过来。
这期间,要把乐安坊的那处宅子装点起来,薄时衍准备让她在那里出嫁。
谁知,汤幼宁听了摇头反对。
“我要回去汤家。”
“什么?”他眉梢微扬,还以为她没有把汤家当做娘家。
汤幼宁确实没有,她与彭氏汤奕宗压根不算家人。
只是:“我如果嫁人,要从汤家出嫁,是爹爹答应我,要风风光光送我出门……”
这话是在她十五岁生辰的时候说的,那时的她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女孩儿长大了,要去哪里呢?
然后,她还没来得及说亲,爹爹就出事了,她被塞进小轿子里抬到摄政王府,再也没能回去过。
“他最终食言了。”
汤幼宁小嘴微噘,在薄时衍的衣襟上蹭了蹭。
薄时衍低头,轻吻她的眼皮,“他不是故意食言的。”
“我早就原谅他了。”汤幼宁抬起眼眸,清凌凌的眸底,没有悲伤也没有怨怼。
爹爹刚去世时,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现在已经没事了,她是个坚强的小娘子,不能总是赖着父亲。
“那就从汤家出嫁,让你爹看着你风光出门。”汤文樊没做到的,他都可以帮忙做到。
薄时衍的吻,沿着她的眼睑下方,一路轻啄,最终停在那唇瓣上。
他的圆圆,理应被捧在手心里疼宠着……
怎么又亲亲了呢,希望他别被过了病气才好……汤幼宁迷迷糊糊想着。
然后第二天,她所有不舒服的症状都消退了,生龙活虎。
反观薄时衍,捂着脑门爬起来上朝,一开口,喉咙沙哑。
56、有情人与野兽
经过陆神医确诊, 汤幼宁不需要继续喝那苦死人的药汁,她痊愈了。
一直以来身子骨不错,恢复快, 这两天稍微清淡些养着就成。
反而是薄时衍,陆谦颜说要想好得快一些,就吃一副药,或者多注意休息, 靠自己捱过去。
摄政王哪有停下来歇息的, 年底事忙,他每天都要去书房处理公务。
汤幼宁见着,一脸抱歉, “对不起,你被我过了病气。”
“……无妨。”薄时衍哑着嗓音回了她一声。
他是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被传染了……
汤幼宁想了想,过去帮他磨墨盖章打下手,能帮一点是一点,看上去无比乖巧。
书房里多出一道身影,不需要她特意去彰显存在感, 已然感觉不同了。
薄时衍一抬眼就能看见汤幼宁, 随时随地, 不由抿唇轻笑。
他喊了陈管家过来,把春节期间的安排与她说说。
陈管家打理着整个摄政王府,如何过年, 心里当然早有筹划。
今年府中热闹许多, 他寻思小娘子们或许喜欢剪窗花,买了好些红纸, 还请来一个教学师傅。
那是剪纸高手, 层层叠叠的立体吉祥图样, 种类繁多,成品散开后直叫人惊叹,一把剪刀也能创出奇迹。
再就是准备搭个戏台子,其他人府上都有,他们这边对比起来冷清了些。
今年德容夫人来了,还有小小姐无双,一老一小安排听戏正合适。
陈管家还安排多采买些烟花炮竹,到时听个声响,图个喜庆,除夕夜的游船更是早早预订了。
新春佳节不宵禁,京城里彻夜欢腾,彩灯高悬。
沿着护城河,有一些人家会搭灯楼,白日里舞龙舞狮,夜间灯火万盏,烧大香的、点大蜡烛的,引得许多百姓争相观看。
陈管家手里就收到了几个寺庙的福帖。
这等大庙,每年都会给京城里的王侯各家送福帖,大家看着捐些香油钱,福帖可以张贴起来。
若是想参与庙里的其它法事,须得派人过去,另行花一笔银子。
往常,摄政王府不曾在这方面产生花销,不过随大流收下福帖。
今年陈管家却不自己做决定,事先询问过付氏。
他道:“夫人想点一对龙凤呈祥大蜡烛,替王爷祈求来年亲事顺遂。”
薄时衍听了没什么反应,“随她去。”
陈管家笑着问道:“汤姨娘可要烧上一对?”
这种大蜡烛能有人大腿粗,雕龙饰凤,可以燃烧几天几夜。
而那些烧大香的,要么家中有读书人,或是商人求财,立起来的大香与柱子无异,高达屋檐,同样要几天才能烧完。
庙里收了银钱做好登记,除夕那天就会在河边升起幡子,点燃香烛。
这样的一根根大家伙林立成群,成为新春时的河边一景,老老小小都会去看。
许多人以此图个吉利,希望开年好兆头,顺顺利利。
“我不用了。”汤幼宁摇头拒绝。
以前在汤家,彭氏没少参与这些道场法事祈福,逢年过节,很是忙碌。
她多少见过一些,没什么兴致参加,不过可以去跟前看看热闹。
年轻小娘子对这些的兴趣淡很多,陈管家理解,低头朝着薄时衍说起另一事:“王爷,天宝阁年底会上新一批首饰,让他们送过来挑选,怕是无法全部捎带上,不若自己去店里挑一挑?”
薄时衍应允,“过两日本王一起去。”
原本这种事情,最好是付氏带着府里这几个女眷过去,表小姐正做客,总不好落下她们。
但汤幼宁刚在外面发生意外,薄时衍不放心,也不能把人丢给母亲。
他宁愿自己亲自跟着走一趟。
年底把这些事宜一安排上,采买年货剪窗花,挑选新年新衣,一下子年味就出来了。
汤幼宁的行程安排得挺满,都没机会去琢磨齐曜白此人。
从今年初夏开始,她的小脑袋瓜里就越来越多秘密了。
好多人有希望被保密的事情,叮嘱她不要说出去。
汤幼宁不善说谎,此事却不算骗人,而是让她故意隐瞒。
都已经答应了,她不得不守口如瓶。
昨日薄时衍询问是谁救她出来,她忍着没说。
汤幼宁不知道齐世子为何不让说,这世间有太多她想不通的事儿,也不是非要追根究底。
很多时候,她的好奇心寥寥无几。
认为有一些烦恼不是属于自己,她操心了也无用。
汤幼宁思虑明白,稍微过一遍脑子,就把它们给抛开了。
而薄时衍,若有所思望着她,心里也有自己的一套答案。
他打发出去的暗卫一直盯着卓尤深,这人哪都没去,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不知道汤幼宁被人给半途截胡了。
能那么迅速截胡之人,其实范围非常小。
薄时衍很快就把他给圈了出来,明裕郡王府的人。
在这京城里,除了它还有谁最为关注摄政王府与卓家的交锋呢?
必然是暗中密切留意,才能对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及时作出对局势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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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沉的,似乎正在酝酿一场大雪。
薄时衍最终没喝药,在家里养病半日,喝喝热水,风寒的症状就自行消退了。
因为好的太快,此事甚至没惊动付氏与薄镜城。
汤幼宁见他逃过一碗苦药,别提多羡慕了,她也想强身健体,以后再不用吃药。
就跟园里的困困一样,专门有人带它去林子里撒野,这段时日吃啥啥香,个头窜得很快。
大概年后就要把小白虎送走了,汤幼宁非常期待,看它成长为一只勇猛的百兽之王。
在此之前,她不准备让它踏出雪鸬园一步。
体型越来越大,怕后院里的其他人受到惊吓,也怕夏明曼那样用肉干故意引诱的,万一酿成祸事,不好收场。
秦婆子特意叮嘱了,园子里的门都给掩上,以防小老虎趁人不备溜出去玩耍。
它除了外出训练,压根没有往外迈出一步的机会。
午后时分,汤幼宁陪着小白虎在园子里玩球,湘宜看了看天色,上前去劝她进屋。
“外头风凉,娘子还是去里头玩吧?”
眼看着要下雪了呢。
汤幼宁摇头:“不能一直待屋里,陆神医也说要多走动呢。”
她在廊下跟小老虎一块追着球跑,一点都不冷。
湘宜见她玩得兴起,舍不得进去,提议道:“新年要到了,娘子要不给王爷做个荷包?”
“荷包?”汤幼宁闻言不解,他又不是生辰日,为何要收她的礼物?
她的小指头抠着柳藤球,回道:“我女红不好,不想做。”
湘宜听见这话,掩唇笑着提醒:“荷包是随身之物,王爷身上挂着娘子亲手做的,多合适?”
汤幼宁乌黑的眼睛望着她,脸上懵懵的,没懂,这怎么能叫合适。
她缝制的又不好看,还不如绣娘呢。
“娘子,礼轻情意重,”一旁的湘巧笑了起来,“这是代表你一番心意。”
湘宜一点头,道:“就跟戏文唱的一样,两人互赠礼物。”
而后蜜里调油,情比金坚!
汤幼宁这回儿听懂了,戏文有一些说的是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
她知道一点点,不过……“我与王爷,如何能跟戏文一样呢?”
“怎么不一样?”湘宜哄着她放下柳藤球,带进屋去。
把人推着到圆形的窗台前坐下,光线好,适合做针线。
汤幼宁回头道:“戏文里他们相互看对眼了,我们没有。”
湘宜愣了愣,没想到她纠结于此,噗嗤笑道:“娘子,王爷要与你谈婚论嫁,定然是喜欢你的呀!”
虽说此事要南尧那边同意后才会正式定下,但王爷有这份心,不出意外必然能成的。
她们都在替她感到高兴呢!
“喜欢?”
男女之情对汤幼宁而言是陌生的,她不太能甄别它们的不同。
湘宜道:“娘子乖乖的,给王爷做些贴身之物,总好过在外头吹冷风。”
德容夫人带着两个表小姐过来,她们起初还以为王妃一事会产生变故。
谁知并没有,王爷主意已定,轻易不会更改。
甚至,娘子遭遇意外,他也没有多心或者介意,两人好事多磨,往后必要好好的才行。
湘宜在一旁提点,湘巧听了感觉不错,谁不想主子和和美美呢,小娘子不开窍,只能她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多帮着。
于是,汤幼宁有点被赶鸭子上架,学着戏文里情窦初开的小娘子们一样,给郎君缝制荷包,互通心意。
湘宜给选的还是莲蓬图样,垂莲子意为‘垂怜子’。
若不是实在缝制不了衣裳,都想把里衣寝衣给安排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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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薄时衍没到雪鸬园吃饭,他去了磐景园陪付氏用餐。
莫约戌时,才让苒松提着灯笼,在前头照着路过来。
这会儿汤幼宁正认认真真伏在桌案前,看话本。
是湘宜偷偷塞给她的,说是要叫她知道,如何关怀意中人。
话本里的小娘子们,都温柔似水,善解人意。
得叫王爷知道她的好才行。
下午湘宜让汤幼宁绣荷包,她消极怠工,动了没几针。
眼看着实在不开窍,才想出话本子这一招。
汤幼宁还是头一回看这个,与戏台上演的也差不多,讲诉一对未婚男女在双方家长的引荐下相看的故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郎才女貌,相互看对眼后成为有情人,继而下定婚契、成亲拜堂、相夫教子……
各方面都很契合,很完美。
皆大欢喜。
薄时衍进来时,她正好看完。
汤幼宁起身见礼,手里还拿着话本子。
薄时衍缓步过来,“在看什么?”
他一手揽过她,随意瞥一眼她手里的书。
“是话本子。”汤幼宁举起手给他看。
薄时衍接过,粗略一翻,不是什么不好的书籍,不过是写出来教化闺女们的故事。
“怎么看这个?”他印象中,她不爱看书。
汤幼宁回道:“看看我是不是王爷的意中人。”
“嗯?”他挑起眉梢:“你说什么?”
她一脸老实:“我们与他们全然不同,就算没有看对眼,我也已经入府了。”
所以,她为什么要学里面的小娘子绣荷包赠送给他呢?
实在是多此一举。
“没有看对眼?”薄时衍抓住了她话语里的重点。
“王爷,故事里的人叫做有情人。”汤幼宁竖起食指。
他抬手,轻捏她的脸颊:“你还知道有情人?”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傻子。”她扫他一眼,觉得这个问题不太聪明。
薄时衍撩起袍角,在矮榻上落座,问道:“那你说说,什么样才算有情人。”
这话把汤幼宁问住了,她想了想,斟酌着道:“有情之人,定然是很难被世俗分开的……”
她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身边似乎也没有话本里那种浓烈显著的感情……
思索一圈,她想到了:“就是卓尤深和苏瑾蕊那样,明明不可以却还要勾搭在一起,成为野鸳鸯。”
想来,这就是苦命鸳鸯了。
“……”薄时衍好一阵沉默,“圆圆,忘掉他们的故事。”
这种人也配叫有情人?“不过是被欲i望操纵的野兽罢了。”
“欲i望……”
汤幼宁摸摸下巴:“就是出家人所说的色i欲对吧?”
“嗯。”薄时衍应声。
一掀眼皮,发现小姑娘目不转睛看着他。
她凑过来,道:“王爷,你也是被欲i望操纵的野兽。”
天天趴在她身上研究册子呢。
“?”
薄时衍要被她给气笑了,一手捏住她细白的后颈,双眸微眯:“本王要是被操纵了,还能每天这样伺候你?”
“那今晚不要你伺候了。”
汤幼宁说完,就被他翻过去,一把按在膝盖上,翘起圆臀,手起掌落,盖下一记。
薄时衍恶狠狠的磨着后牙槽:“今晚让你来伺候。”
“什么?”她愣住。
57、圆圆,你得顺着我
汤幼宁原以为, 薄时衍放了狠话,要把她就地正法了,谁知并没有。
只不过不甘心地在她身上多留了几个浅浅的牙印。
薄时衍逐渐找到了较为适宜的力道, 在那如雪的画布上留下亲自绘制的痕迹,却不会伤着她。
甚至,他已经掌握了每一处叫她为之颤抖的秘诀。
汤幼宁算是知道了,为何他们热衷于此。
册子上的事情, 钻研下去……似乎有瘾。
大冬天的夜晚, 帐子里却是火热。
汤幼宁浑身泛着粉霞,比那芙蓉花还要娇艳三分,绽放在薄时衍的怀中。
他揽着满怀娇柔, 爱不释手,把人欺负哭了,看到她眼角晶莹的泪珠,才能稍微止住心底那份痒意。
汤幼宁出了一身薄汗,身上好几处充血红肿着,细白的小指头揪着锦被, “我困了, 我要睡觉……”
“你要不回头看本王一眼, 嗯?”薄时衍嗓音低哑。
他让她睁开眼,看看他。
汤幼宁不想看,把小脑袋埋进被窝里, 道:“夜深了, 你不要打扰我休息。”
这过河拆桥的架势,是半点没管他的死活, 薄时衍简直气笑了。
“圆圆, 本王很记仇的。”他捧着大桃轻捻, “趁现在多睡一会儿……”
汤幼宁直喊疼,软声求饶,“你放过它吧,别捏坏了呜呜……”
她每日穿衣裳都不舒服,全是拜他所赐。
汤幼宁想了想,乖乖从被窝里钻出来,给他礼尚往来一下。
否则,今晚是别想睡了。
她像个小受气包一样,颇有几分不情不愿地付出劳动力。
敷衍的态度,毫无章法的技巧,勉强安抚住了巨兽,让它陷入沉眠。
……薄时衍都想骂它一句没出息。
不过,身上的是解决了,心里这头巨兽,却已经要拦不住了。
******
隔日,在前院客房里的陆神医,受到了王爷的传召,他的病患希望尽快开始治疗。
最好能在年前痊愈。
对此,陆神医不做保证。没有哪个大夫会明确答应患者何时康复。
陆谦颜这些天一直带着范子悬在准备药包。
研磨了好几份,用于初始阶段,随后再根据脉象进行调整。
确定了给薄时衍施针的日期,他立即让徒弟把药罐子给熬上了。
先把那长长的药针浸泡到药汁里去,为随后的针灸做准备。
口服汤药也同时进行,不仅要喝进肚子里,在下针之前还得用药包进行热敷放松。
这么一下,薄时衍整个人都被药味给包围了。
他原本没打算特意与汤幼宁说起此事,开始喝药后,那苦涩的味道根本压不住,很快就被她给察觉了。
“你果然生病了。”汤幼宁眨着大眼睛看他。
“是头疾。”薄时衍回道:“本王被人下毒了。”
他最开始头疼后,请过御医来诊治,外界知道他患有头疾。
但是却不清楚他头痛的频率,以及严重程度。
汤幼宁几乎接触不到外面的什么传言,就更不知道了。
她孤陋寡闻,这会儿听见下毒的字眼,不由皱眉:“是谁下的毒?”
怎么老是有人要做坏事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毒从哪里来的,没想到他身上也有毒。
“是卓太后。”薄时衍并不瞒着她。
汤幼宁愣住,张了张小嘴:“她果然很坏!”
一说起姓卓的,难免就会想到卓尤深,真就没一个好东西!
薄时衍见她揪着小眉头,也骂不出什么词来,不由轻笑,“无妨,本王也不是什么好人。”
该他们付出的代价,一个也跑不了。
明年江立棠入阁,新的一批仕子上任,就彻底不需要卓家了。
他们会跟地上的落叶一样,被扫得干干净净。
在彻底清算之前,卓家也没能好到哪去,因为嫡庶之争,已经陷入内乱。
婚姻结两性之好,世家皆是讲究门当户对,以姻亲关系来巩固彼此的财势。
它向来是是一柄双刃剑,和睦时候好上加好,给予助力,若是一旦扯皮,对方就能啄得你满头包。
卓任隆身为昌禄侯,他的妻子出身高门,卓尤深早早成为小侯爷,妻族苏氏同样不是省油的灯。
老侯夫人与苏氏,婆媳二人都是嫡系,岂能眼看着卓家的一切给庶子们继承了?
不仅她们自身不同意,娘家也会帮扶着,拢住本该属于她们的一切。
即便卓尤深成为废人,好在成亲两年,底下已有孩子。
还有卓兰淳这个嫡女,老侯夫人坚持给她招婿,并且要瓜分侯府等额的财产。
卓家人多,因为这事儿能吵上许久,这个年,别想好好过了。
汤幼宁不知道薄时衍磨刀霍霍,她略为担忧道:“你先好好吃药,身体好了才能做坏事。”
她支持他对付卓家,对他们根本无需客气。
“我做坏事,你不怕么?”薄时衍打量她这副娇憨模样,忍不住抬手,轻揉她的脸颊。
“我为什么要怕,”汤幼宁抿唇道:“天上的神仙太忙了,惩罚不到每一个恶人,只能大家自己动手报仇了。”
卓太后给他下毒,卓尤深动手掳人,还不受到惩罚,真是没天理了。
她才不想见到坏蛋们逍遥法外。
薄时衍喜欢她以暴制暴的态度,“看上去傻乎乎的圆圆,其实并不傻。”
一味善良的人,都是纵容的帮凶。
汤幼宁听到那个字眼便撅起嘴巴,道:“我也继续喝汤药了,不许说我傻。”
有陆神医在,她很快就能摆脱余毒,迎接新的一年。
他到底懂不懂呀?
汤幼宁对陆神医极为敬佩,小时候,爹爹带她去过好些地方看脑袋,没能诊出什么毛病来。
时隔这么久,没想到神医能替她断脉。
谁不想成为聪敏的小娘子?她才不要做那个蠢笨之人。
只要能好起来,再难喝的汤药,汤幼宁都能捏着鼻子灌下去。
薄时衍知道她嗜甜怕苦,看到这般态度,就明白她心中的介怀。
想来,她以前是很在意被人唤做痴儿的。
“好,本王以后不说了。”
“这还差不多。”
汤幼宁瞥他一眼,慢吞吞从袖兜里摸出一个荷包。
递到他跟前,道:“王爷,这是送给你的。”
昨日湘宜就盯着她缝制荷包了,今天还继续。
巴掌大小的荷包,经验老到的绣娘一下午能完成好几个。
汤幼宁的绣工不行,缝制速度却没落下太多,两个下午足够完成了。
目前手里的这个成品,除了丑没有其它缺点。
“送给我?”
薄时衍挑起眉尾,一手接过,低头打量它,问道:“绣的什么?”
“是莲蓬,你没看出来么?”汤幼宁皱皱鼻子。
他闻言顿时懂了,她昨日看了话本子,才有今天这一出。
“本王收下了。”
薄时衍弯腰垂首,在她那肉嘟嘟的唇上轻咬一口:“圆圆再接再厉。”
汤幼宁与他大眼瞪小眼,“什么意思?”
“你的侍女只教了你这一招么?”他抬起眼皮反问。
她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他居然想要她跟话本里的小娘子一样?
汤幼宁摇头道:“我不行哦。”
每日给郎君更衣就罢了,做衣服做鞋子是真的很难,她做不了。
薄时衍也不需要她给自己缝制贴身衣物,道:“圆圆有这个心就好,我正好有一份回礼给你。”
这么快就有回礼?汤幼宁好奇问道:“是什么?”
“是你的贴身衣物。”
“啊?”她直接愣住,疑心自己听错了。
通常是小娘子做这些送出去,哪有男子回这种礼?总不能他也会针线活?
薄时衍却不给她解惑,径自拿着荷包返回白霁堂,等候陆谦颜的到来。
******
薄时衍中午饭后喝药,下午在屋里敷加热过的药包。
陆谦颜入内施针时,手里的那罐药针,足足浸泡过两个时辰。
因为神医的叮嘱,针灸过程中以及施针完毕后需要保持安静,至少半个时辰不被打扰。
白霁堂被清了场,薄时衍也没通知薄镜城,就连汤幼宁都让她晚些再来。
来早了容易扰乱心神。
薄时衍给予陆谦颜足够的信任,院子里只守着茂岚与苒松二人。
后者对他的干脆果决非常满意。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决定让他下针,就不需要任何多余的防备。
他需要病人的全部信任。
何况,要解除头疾,都是在脑袋上扎针。
在上位者眼中,这简直是取人性命的绝佳时机。
薄时衍未曾多言半句,由着陆谦颜动手。
初次施针历时较长,算上敷药的时间,莫约一个时辰才结束。
陆谦颜下针时精神高度集中,收针后满脑门的薄汗,看着颇为疲累。
靠着范子悬搀扶,到一旁坐着歇息。
而薄时衍,双眸紧闭,躺在床上,需要安静的待半个时辰,才能起身。
苒松动作轻巧,进来给神医奉茶,不敢发出声音打扰。
陆谦颜缓过了劲儿,提笔开一张新的药方,交给徒弟亲自盯着煎药。
并且小声交待苒松:“针灸三日一次,三次后就改做药浴,天气冷,浸泡时长可以久一些。”
到时估计毒素散得差不多了,喝药的剂量也会减少。
苒松都记下了,让茂岚在这守着,自己躬身把神医送出白霁堂。
到了外头,就看见汤幼宁站在不远处。
“汤娘子,你来得早了,主子还躺着呢。”
自从知道她以后要做王妃,虽然不到改口的时候,苒松也不喊她姨娘了。
汤幼宁问道:“他施针顺利么?等他起来我再进去。”
陆谦颜笑了笑:“挺顺利的,无需太过担心,酉时我会再来诊脉。”
汤幼宁看着这位银发的先生,笑容浅淡,胸有成竹,她一脸敬佩:“陆神医,你真厉害。”
他知道许多病症,又见多识广,似乎任何问题,在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
这种气度,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就跟那些饱读诗书的学子一样,因为储存丰富,上考场半点都不虚。
“那当然!”范子悬刚才在白霁堂憋着没敢说话,这会儿连忙接上了:“我师父一路走来,不知道救治过多少人!什么疑难杂症都难不倒他!”
“哇!”汤幼宁就跟听故事一样,双眼一亮。
“聒噪。”陆谦颜示意他闭嘴。
范子悬意犹未尽,不过还是知道分寸,道:“汤娘子等会儿再进去吧,王爷没事的。”
“好。”
汤幼宁等够了半个时辰,才迈入白霁堂。
陆神医说亲近之人出现容易牵动薄时衍的心神,所以施针时候都别来。
她也看不到是怎么扎针的,想来应该很疼?
谁知进去一看,薄时衍没事人一般,跟上午的状态没有两样。
“你的头还疼么?”汤幼宁一脸关切。
她都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本王无碍。”薄时衍对气味敏感,除了要忍受自己身上的药味之外,并无其它不适。
“那就好。”汤幼宁松了一口气,一着眼,发现他把那个丑丑的荷包挂在腰间了。
“你来得正好,看看给你的回礼。”薄时衍点了点红木高台架上的一个小木箱子。
汤幼宁乌溜溜的眼眸瞅着他,隐隐觉得,他对这个回礼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是什么东西?”
“商船从南洋带回来的。”薄时衍坐在原处,富有耐心。
“听上去是个宝贝。”琉璃镜就是南洋带来的吧?
汤幼宁走上前去,抱起小木箱到桌面上,轻轻打开。
满怀期待的定睛看去,视线落下后立即失望了。
居然是一堆布料?没有宝珠之类的任何璀璨的物件。
汤幼宁伸手拿起箱子里的东西,两片棉布,几条绑带,“它是……护膝?”
“不是。”薄时衍执起茶盏,眼睫半敛:“它是女子的小衣。”
什么?
汤幼宁不禁陷入呆滞,不解,来回看了好几下,才意识到他的意思。
她指了指自己:“它是小衣,给我穿的?”
这就几条细细的带子,怎么穿啊?
她摇头,把它丢回箱子里,“我不要。”
“为何不要,”薄时衍的语气一本正经:“你送我随身之物,我回你一礼,此乃礼尚往来。”
“可是……”汤幼宁想了想,道:“我没有给你做里衣,你回个香包就可以了。”
“不行,要回什么,本王说了算。”薄时衍不容她拒绝。
汤幼宁真不想要它,都怪湘宜,没事提议互赠礼物做什么呢?
“我收下也不会穿的。”
他闻言,薄唇微抿,放下茶杯,一手支撑着额际,“陆神医说,我不可过分牵动心神,这会儿头疼得很……”
“头疼?”汤幼宁连忙站起身,道:“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回来。”
薄时衍长臂一伸,把人揽过来,下巴垫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圆圆,这段时间你得顺着我,知道么?”
“好。”她乖乖应了。
“我要看你穿上我的回礼。”他一歪脑袋,硬是把自己强健的身躯做出小鸟依人状,倚靠在她怀里。
“这……”汤幼宁扶住他的肩膀,苦着脸点头:“那就穿吧。”
“你的脑袋好点了么?”她白软的小手,轻抚他的头顶。
薄时衍中气十足:“好多了。”
58、不能纵着他
毕竟还在施针阶段, 薄时衍并未急着叫汤幼宁兑现承诺。
也考虑到如今自己的身体,无法真刀实枪做些什么,只叫她先答应下来, 记在账上。
汤幼宁就这么带着小木箱回去雪鸬园,湘宜是经手衣物佩饰之人,此事瞒不过她。
打开小木箱,把里头各种颜色的布料拿出来后, 她整个人大开眼界。
“原以为我给娘子做的小衣已经足够大胆了, 谁知还有这样的?”
湘宜手里拎着细带,难掩惊叹。
她是较为擅长针线手工的,把它们来回仔细翻看一遍, 就知道是如何裁剪了。
湘巧在一旁微红着小脸,小声道:“它们会不会太小了?”
“恐怕小一点还更好呢,”湘宜掩唇偷笑:“南洋那边的女子,感觉比胡人姑娘还大胆……”
她们在街上看见过身穿胡服的小娘子,有的是抹胸式衣裙,有的露出小蛮腰。
大堰再怎么民风开放, 也没有公然这般的。
胡服对许多人来说已经很是大胆。
对比起这箱小衣, 却是小巫见大巫。
这小衣只前头有布料, 后面全是丝带,要把那如玉美背完全露出来,真就是——欲遮还羞。
湘宜感觉自己稍作想象就要遭不住了, 她们娘子的身段, 天生的玲珑有致!
“这要是穿上去,必然水到渠成!”
湘巧轻咳一声, 道:“也别急, 兴许, 王爷是在等一个洞房花烛夜。”
正式三媒六聘,成为王妃,那才是洞房花烛。
湘宜闻言回道:“苒松偷偷告诉我,过完年老爷就会过来,替王爷解决人生大事,老夫人应该也是一道前来。”
这多半是要松口答应的意思。
不然长辈们不会巴巴的赶过来。
起初德容夫人不同意,这几天也都不吱声了,湘宜觉得,八字已经有了一撇。
她们暗喜在心,没敢声张出去,静候佳音。
湘巧笑道:“那你仿照这些款式,多做几件正红色的。”
“我也是这么想,”湘宜拍着木箱道:“王爷既然喜欢这种,咱们给他多备点……”
“可是我不喜欢。”汤幼宁发表自己的意见:“为什么要把护膝穿在身上。”
“它不是护膝。”湘宜纠正。
“那我也不喜欢。”汤幼宁捧着小脸蛋,面带愁容。
薄时衍每次弄好久,把玩不够,她都困了。
湘宜还是决定多做一点,“抱歉娘子,这回我要优先考虑王爷的喜好。”
府中正缺孩子,多来点闺房情趣,有利于添丁添喜。
并且,那教化小娘子的话本果然好用,就是要互赠礼物,有来有往,才能彼此更加恩爱!
湘巧深以为然,她也是站湘宜那边的,汤幼宁彻底孤立无援。
秦婆子不太管这些事,她现在全程盯着汤幼宁要喝的汤药。
每天非常准时,把黑乎乎的药汁给端过来,看着她喝完才能走。
什么都不急,先把身子养好了,以后才能孕育子嗣,多子多福。
汤幼宁配合着,前后喝了这么多天,她自身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
并未有那种突然间思绪清明,脑子灵透的开窍感。
又喝完一碗之后,她忍不住怀疑:“奶娘,我真的会变聪明么?会不会天生就很笨?”
跟体内的余毒没有关系?
这样一想,汤幼宁整个人都要萎靡了。
“胡说,哪有人天生蠢笨的。”秦婆子忙道童言无忌,“老爷可是凭借自己的本事考中科举,聪明着呢!”
虽说汤文樊没当上多大的官,但在这偌大京城,能有一席之地,可不容易。
汤幼宁当然知道爹爹并不差,那么……“我姨娘聪明么?”
她对姨娘完全没有印象。
这可问住了秦婆子,她不曾见过谚氏,属实很难说出个什么来。
不过……应该是聪明的,否则彭氏院子里的人哪有不拿此说事的?
只怕早就开骂了。
既然没有骂这个点,说明谚氏是位聪慧漂亮的小娘子。
汤文樊很少跟汤幼宁提起她娘,她那时候傻乎乎的,生来就没娘,也没想着追问。
对生母一无所知,更捉摸不透她身上的毒是从何而来。
汤幼宁捻起一枚杏肉脯塞进嘴里,道:“等我回汤家待嫁,问问嫡母。”
秦婆子对彭氏的印象不好,撇嘴道:“她未必肯说。”
“不说就算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她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汤幼宁心大得很,从来不会自寻烦恼。
姨娘有她自己的人生经历,她身为女儿,就算弄个一清二楚,又能怎么样呢?
往事早已经过去了。
她不过是想着,万一姨娘被坏人所害才早早丧命,那就把人查出来,杀了对方报仇。
这事儿,需要王爷帮忙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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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钦天监选了个日子,小皇帝要在祭坛上祭祖祈福。
前后有两个仪式,祭祖面朝的方向是皇陵,而祈福则是在高台上拜天。
这一天,所有命妇都要大清早进宫拜见,按照品级排列下去。
汤幼宁也不例外,甚至她的位置还挺靠前。
她还不是王妃,也没有诰命在身,薄时衍让付氏带她同去,这是要告诉所有人,往后,汤幼宁会成为王府主母。
付氏知道,儿子这是铁了心要扶她做正室,都已经在准备嫁妆了,这么大动静,哪能瞒得住其他人。
也不在乎这时节或早或晚,结果都一样。
付氏没再阻止,一口答应下来。
反正他爹都由着他,何苦她来做这个棒打鸳鸯的坏人。
再则,儿子有一句话说得对。
女子的尊荣皆是男子给的,儿郎自己争气些,旁人自会尊你敬你,包括你的妻子儿女。
否则,就算娶了高门贵女,也是免不了被人轻视。
薄时衍已经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他要捧着谁,谁敢说一个不字?
也不需要多厉害的妻族来锦上添花,指不定那些保皇党还担心薄家结党营私呢。
这般一想,儿媳妇身家不显,也不是坏事。
付氏虽说不求美名,但绝不会乐意自家被人指着骂狼子野心。
为着大堰劳心劳力,最终落一句乱臣贼子,谁不心寒?
身居高位,太多人盯着一言一行了。
付氏唯一担心的是自己未来的孙儿们,怕生出来不聪明。
不过陆神医都住到府上了,她便按捺下来,不再提此事。
没了付氏的阻止,薄时衍弄起嫁妆效率更高,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王府。
陈管家领着人搬东西,进进出出,想不外传都难。
大家都知道了,雪鸬园那位,是未来的王妃!
这真是被王爷放到心尖尖上了,下人们无不更加恭敬,而后院的美人们,全都一脸麻木。
早在看着汤幼宁逐渐得到一切时,她们攀比的心思就随着差距变大而彻底熄灭。
大部分人跟凌筎一样,早已心死了。
倘若王爷像其它男子那般,亲近女i色,美人们就不会这样丧失斗志了。
哪有男人不爱新鲜不偷腥的?
那汤幼宁迟早被玩腻了,其他人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可是,这摄政王,在靠近汤幼宁之前,身边一个姑娘都没有。
就跟那准备入定的出家人没两样,日日上朝忙于政务,压根就没有心思去理会姨娘们。
而后跟汤幼宁在一块,开了荤,也不出来尝尝其他人的滋味。
她们眼巴巴等着望着,能怎么办呢?
才知道王爷是个痴情种,只钟情于一人。
美人们羡慕得已经嫉妒不起来了。
只希望,往后府里有了王妃,为彰显她的贤惠大度,能把王爷让出来几天。
她们要是能有个庶出子女傍身,这辈子就有指望了!
但……汤幼宁会这么做嘛?
王爷肯配合么?
一切都是未知数,后院这几人嘀咕着,觉得自己前路渺茫。
雪鸬园里,几人对外界言论不做理会。
嫁妆单子还没确定下来,她们也不急着忙活此事,眼下进宫更要紧。
湘巧给做了好几个护膝,这两日刚下了一场雪,天寒地冻。
命妇们即便穿得再厚,要在冷风里站个把时辰,祈福时候还得跪拜,哪有不受罪的。
一个个娇生惯养,遇着这种事情,又躲不过去,只能硬扛了。
“才说到过护膝,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汤幼宁拎起它,左右打量,真的跟那小衣有点相像。
湘宜噗嗤一声笑了,“才不一样呢,我跟改良过的,更好看。”
湘巧抱着绛紫色斗篷出来,道:“穿这件吧,白色的打眼又不耐脏。”
在地上跪拜,弄脏就不好看了。
“那我给配一套轻巧些的发饰如何?保管是端庄的小娘子。”
湘宜心里有了主意,把汤幼宁按到梳妆台跟前,着手给她梳头。
两个侍女围着打转,将她装扮得妥帖又漂亮。
汤幼宁本就气色极好,脸上甚至不需要抹胭脂,天生的白里透红。
明眸皓齿,螓首蛾眉,即便是深色衣裳,也压不住她的艳丽与娇俏。
湘巧特意赶早了点时间,不敢叫付氏等候,她们早早去了磐景园等着。
容颜精致的小姑娘谁不喜欢呢,即便是付氏,一眼看去,也觉得汤幼宁美极了。
尤其是她那双眼睛,清澈耿直,搭配这张过于艳丽的脸蛋,生生消磨了距离感。
有时候明艳太过,旁人反而不敢亲近。
汤幼宁的眼睛中和了这个特征,使她显得柔软无害,心无城府。
薄无双昨晚是在祖母这儿睡的,小姑娘睡得早起来也早,这会儿精神百倍。
看到汤幼宁进来,立即蹦跶着凑近她。
“汤娘子,”薄无双奶声奶气的,“无双长大后,也要做天生丽质的大美人!”
“是说我天生丽质么?”汤幼宁一挨夸就高兴,弯了弯眉眼道:“你也是哦!”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长大后怎么会不好看呢?
一大一小相互夸夸,薄无双伸出小胖手,抱着汤幼宁,香香软软的,别提多舒服了。
“汤娘子,等你从宫里回来,我可以去看看小白虎么?”
她早就听说啦,雪鸬园有一只小老虎!
可是,爹爹不让她去看,下人也说老虎危险……
付氏更是不同意:“不许胡闹。”
汤幼宁想了想,道:“虽然小白虎不会主动攻击人,但你们太过陌生,不靠近才是最好的。”
小动物对气味敏感,陌生的气息,可能会吓着它们,从而进入戒备应敌状态。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离远一点最安全。
薄无双不由失望,“我岂不是不能摸摸小白虎了?”
“可以的,”汤幼宁笑了笑:“王爷武功高强,让他带着你,肯定没问题。”
“二叔?”薄无双对薄时衍完全说不上熟悉,她好奇问道:“你怎知他武功高强?”
“因为我见过他杀人。”
汤幼宁有问必答,这个字眼叫付氏眼皮一跳,“别跟孩子说这些。”
薄无双却不害怕,“我要听我要听!二叔杀的肯定是坏人吧!”
“我们要进宫了,”付氏喊来照顾小小姐的婆子,道:“送她回自己院里去。”
薄无双年纪小,是跟薄镜城一块住的,这会儿有点依依不舍。
不过并未闹腾,她知道祖母大清早进宫有正事。
“汤娘子,我可以去雪鸬园玩么?”她还没死心呢。
汤幼宁笑着一点头:“当然可以。”
薄无双高兴了,又扭头去眼巴巴瞅着付氏,“祖母……”
付氏一脸无奈,道:“去玩可以,不许碰小老虎。”
再温顺的野兽,那也是野性难除。
薄无双高高兴兴答应了,三人一块从屋里出来,正好赶上薄时衍到来。
他去了一趟雪鸬园,没想到扑个空,汤幼宁先一步到磐景园来了。
时辰不早,没有多说闲话,三人乘坐两辆马车进宫。
汤幼宁是跟薄时衍同车,进入宫门后两人才分开。
车上,他长臂一探,捉住了她的小手,在掌心握着。
“今天那么早去母亲园里?”
汤幼宁抬眸看他一眼,道:“不好叫夫人等我,我就早点去。”
“进宫后你跟着她就行,别让十澜落下一步。”薄时衍说,这是他给十澜的最后一次机会。
汤幼宁连忙道:“我乖乖跟着夫人,绝不会乱跑的。”
上次闹市人太多,十澜不好发挥,后来又有一个高手阻拦她。
她在汤幼宁眼中,已经足够厉害了。
薄时衍不与她争辩十澜的问题,“你要是想休息,就去仪凌殿。”
她乖乖一点头:“我去过,我知道路。”
“记性不错。”他轻捏她的小鼻子,欺身上前,在那抹了口脂的软唇上咬了一口。
“不可以吃……”汤幼宁往后一躲。
薄时衍却不肯退让半步,把人抵在马车的木质车壁上,把她的口脂吃了个干净。
汤幼宁现在学聪明了不少,蹙起眉头小声道:“等会夫人看到了,就知道你啃了我。”
所有人都要知道他们在马车上亲亲啦!
谁知,薄时衍也学聪明了,他早有准备。
从小几的格子里摸出一盒精致的圆宝胭脂。
用小指头挑起一点点,轻轻按压在她饱满的唇瓣上。
磨蹭着给压实了,把她的口脂给补上。
“嘟嘴。”
薄时衍头一回做这种事情,感觉还挺……新奇的。
汤幼宁两个大眼睛望着他,而他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她嘴巴。
她听话的嘟起来,红艳艳的小嘴,比夏日樱桃还诱人。
薄时衍温热的指腹压着,忍不住,又垂首前倾,用自己挺直的鼻尖去触碰她的。
而后那一双薄唇,缓缓贴了上去。
汤幼宁张嘴想说话,比完全堵了回去,“我唔……”
她无法呼吸,直到被吮得舌尖发麻,他才意犹未尽的松开。
“圆圆,”薄时衍低声轻笑:“你怎么这么乖。”
真是任人欺负,也不懂得反抗。
面团一样的小姑娘。
汤幼宁却是有小脾气的,瞪他一眼道:“你不许再亲我了!”
“好,”他开口应下,“不亲了。”
这回是认认真真把她的口脂给补上去,再把她的衣襟衣袖全部抚平皱褶。
宫门到了。
薄时衍与女眷不同路,他们必须分开走。
他把人交给母亲,转身率先离开。
没发现身后付氏在瞪着他。
付氏叹了口气,挽过汤幼宁的手,低声道:“男子总是贪得无厌,你不能一味惯着他。”
都要入宫面见那么多人了,还把人这嘴亲的红肿。
是当大家都是睁眼瞎么?真是胡闹!
汤幼宁一脸懵懵的看着她。
付氏又道:“你给他一次性吃饱了容易腻,饿着三分才好呢。”
真是个傻姑娘。
回头她得说说儿子,汤氏不懂,他自己就该有分寸。
既然决定要让她做王妃,那就不能在成亲之前弄出孩子。
行大礼之后怀上,那才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总得克制一些。
汤幼宁对付氏的话似懂非懂,只管点头就对了。
宫里不是说体己话的地方,付氏也没多唠叨,带着汤幼宁去拜见太后。
毫无疑问,这样的场合,德容夫人亲自带着汤姨娘前来,惊呆了许多人。
一些人觉得,这姨娘未免也太受宠太过格了。
还一些脑袋转得快,已经意识到了摄政王府的风向,这显然是冲着扶正那条路去的呀!
要是家规严正的门户,听了必然感觉荒唐,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妾室怎么做主母?
但……决定如此行事的人是薄时衍。
他性格果决,目标明确,朝堂上大刀阔斧,说一不二,他所看中的人,必然有其原因。
旁人怎么也不相信,摄政王会是被皮囊所迷惑的那一类人。
他看着就不是容易被儿女情长绊住的人,所以……
他要娶这个汤姨娘,定是有其它缘由。
许多人在暗中打量摄政王府的两位女眷,德容夫人身份高,甚少来京城,很多人都说不上相熟。
其他夫人们便借着汤幼宁过来搭话。
这里头有很多人,汤幼宁都见过,张嘴能认出对方。
她的记性向来还不错。
也有汤幼宁不曾见过的,比如那位明裕郡王妃,她是齐曜白的母亲。
郡王妃时常自称抱恙,极少出来与各府走动,也不参加宴饮。
今日祭祖祈福,她身为宗室命妇,必须到场。
明裕郡王妃张嘴就跟付氏道了恭喜,“德容夫人,喜事将近。”
她并没有跟汤幼宁说话,甚至眼神都没飘过来。
汤幼宁却直觉,这位郡王妃似乎对她有意见。
为什么呢?
明裕郡王妃心中有怨气,无法跟任何人说。
齐曜白擅自劫走了卓尤深关押的姑娘,还彻夜不归,这事没能瞒住他父亲。
郡王爷亲自动手,打了他十几杖,伤都没好齐全,今天也跟着进宫来祭祖。
红颜祸水,当真是好本事,勾了她那糊涂的傻儿子,就连摄政王都要扶她做正室。
郡王妃觉得自己大开眼界。
“京城是没有小娘子了么?”
“嘘,”伺候的婆子低声道:“说她一脸福相呢,反正不进咱们家门,谁管她……”
郡王妃也不想管,可是,她才知道她的傻儿子是痴情种!
那婆子宽慰道:“给世子爷一点时间,会想明白的。”
“可别跟那姓刘的一样才好……”
说起痴情种,她都怕了,那刘家大郎非要娶一个寡妇,谁都拦不住。
还有那孟家,老父亲死后,竟然沾染他的妾室,还想光明正大收进屋里……
荒唐事情那么多,郡王妃真怕有一天自家也成了旁人的谈资。
儿子看上有夫之妇,真能把她给气死!
******
大清早入宫,整一个上午命妇们都列队站着,偶尔还要随着祭坛下跪。
积雪未融,气候森寒,一个个累得够呛。
宫里留用了午宴,让大家吃过饭才各自回府。
汤幼宁毕竟年轻,身体底子好,感觉没什么,付氏就没那么好受了,由两个丫鬟搀扶着上了车。
回府后立即就去歇着了,让儿子晚饭别过来,都各自解决。
薄镜城知道母亲累了,自己带着薄无双,不让她去磐景园打扰。
而薄时衍,当然是跟汤幼宁回了雪鸬园。
刚进屋,汤幼宁就被身后之人打横抱起。
“膝盖疼么?我看看。”
薄时衍拥着她,坐到矮榻上。
汤幼宁踢了踢小腿,道:“湘宜给我绑了护膝,不疼。”
她在宫里有看到乐萝,顺嘴问了,乐萝就没想到要带护膝。
薄时衍闻言放了心,“你们倒是准备充分。”
“因为湘宜在缝制新的小衣,顺手就给做了。”汤幼宁抬脚,把膝盖上的绑带给解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薄时衍抬了抬眼皮:“新的小衣拿来我瞧瞧。”
“……这你也要看?”汤幼宁的记性很好,“你以前还说不许穿这些给你看。”
他仿佛失忆了,半点不提以前的事,只道:“若是湘宜做得好,本王有赏。”
什么?
汤幼宁的反应越来越快了,连忙去把湘宜做了一半的针线篓子拿过来,“王爷,是赏金子么?”
“嗯。”也不是不行。
薄时衍伸手接过,检查了湘宜的半成品们。
大部分是正红的颜色,其中还有两件黑色,都是极为凸显肤白的深色。
布料柔软,轻薄一片。
“你觉得怎么样?可以赏了么?”汤幼宁一心惦记着给湘宜争取赏金。
丝毫不知道,来日这些,都是要她以身肉偿的代价。
薄时衍很满意,爽快地给雪鸬园几人都赏了金叶子。
59、故人
这日, 京城是难得的大晴天,艳阳高照,干冷干冷的。
薄时衍带着汤幼宁, 偕同母亲与两位表妹外出置办年货。
大街上多得是一家子共同上街买东西的,新衣裳新鞋子,还有各种食物屯粮。
吃食一类,摄政王府自有庄子与其它商铺送来, 新鲜好物, 陈管家亲自盯着呢。
薄时衍带着女眷,直接去了天宝阁。
天宝阁每月会给一些大户人家送上新品,以供挑选。
不过, 它这么大一座楼,首饰存储良多,送去的样式毕竟有限,更多人喜欢自己过来挑选。
琳琅满目,种类繁多。
汤幼宁还是第一次踏入这种地方,她逛过的铺子, 两只手都能数出来。
天宝阁在京城名声响亮, 有上下三层, 楼里宽敞又气派。
那匾额龙飞凤舞,用了金漆。
半年多以前,湘宜帮忙描了新首饰的花样, 秦婆子拿着来这里定做, 还要融掉旧银饰。
否则根本买不起天宝阁的一根簪子。
而现在,掌柜的端了好几个托盘过来, 供她挑选。
“德容夫人, 汤娘子, 二位瞧瞧,可有看中的?”姚掌柜笑呵呵询问。
摄政王府的女眷太少了,从来都算不上大主顾。
不过这会儿来了这么多位,应该会关照关照他们的生意吧?
毕竟,这位汤娘子可是摄政王的宠妾。
天宝阁的口风紧,这几个月定时送首饰去王府供汤幼宁挑选,对外谁也没透露半句。
在高门大户之间做生意,最要紧的就是闭上嘴巴。
人家府上给谁买首饰,买了多少,谁多谁少,一个字都不能往外提。
姚掌柜自己心中有数,对汤幼宁客客气气的,不敢有半分看轻。
当然,他没忘了这位德容夫人,凡事以她为先。
付氏从来不是喜欢穿金戴银之人,在南尧的时候就颇为素净。
现在挑了根金簪,过年时添几分喜庆便够了。
她扭头打量汤幼宁,道:“年轻小娘子,不妨多佩戴些饰物。”
托盘上好几样腕间的首饰,付氏拿起给她试了试。
汤幼宁的皮肤白,又不是那种骨感干瘪的身材,什么首饰都能撑起来。
试过之后,白玉镯和金臂钏皆是极好,便是一串看似简单的丝蓝水晶珠串,在她手腕上都显得晶莹夺目。
付氏不禁犯难了,原本想替她挑一挑,现在觉得……全都合适。
一旁的薄时衍看着,道:“既是不同花样,可以换着戴,全部包起来。”
姚掌柜一听,喜上眉梢,连忙叫小伙计过来帮忙,伺候起来更为殷勤。
不愧是摄政王府,虽说以前关照不多,但往后,府里有女眷,可就不一样了!
果然,不仅是手镯臂钏,就连耳饰、发簪发钗,薄时衍一开口,都是往多了买。
每一样来几件,甭管是什么金银珍珠玛瑙,看上去款式不同,那就换着戴。
汤幼宁没什么主见,还不擅长拒绝人,全都被薄时衍一锤定音了。
把姚掌柜高兴地见牙不见眼,成交件数多达几十,乐颠颠地送了一套上好的蓝玉茶具。
南尧薄家家底丰厚,付氏也不是小气之人,看薄时衍这样大方,并未多说什么。
不过回头,给夏氏姐妹二人跟着多挑了两样。
原本是准备跟夏家亲上加亲的,现在眼看着没戏了。
大过年的让人小姑娘跟着上京一趟,总得多补偿一些。
夏明纯与夏明曼都猜到了姨母的意思,因此,得了好几样新首饰,也没能高兴到哪去。
她们无功而返,过完年就要回去南尧了。
即便心里不高兴,也不敢表现出来,更不敢对汤幼宁放肆。
往后两家还是亲戚,把人得罪死了,回去后定要被家里人责骂。
出于种种原因,今日这趟上街,气氛说不上多么热烈,倒还挺和谐的。
汤幼宁成为了收获最多的那人。
至于成衣铺子,是不需要去逛的,因为寻常小娘子的衣裙,对她来说都不合身。
胸围要放宽,腰肢又要收紧,改来改去,还不如直接让缃云纺的绣娘们动手。
还省些功夫。
******
回程时,薄时衍让付氏带着两位表妹先回去。
他让苒松改道,去了乐安坊东坪街,原本在那里选好一处宅子给汤幼宁待嫁用。
虽说她决定回去汤家,但这个地契还是被划给了她。
薄时衍领着汤幼宁过去看看。
空置已久的房屋,每年会修整一次,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呈设。
她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装饰它,也能把它当做自己的娘家。
汤幼宁多少有些被触动到,“王爷,你真好。”
汤家没有爹爹之后,就跟她没关系了。
她在那里,比外人还要不受待见。
虽说现在有人撑腰,嫡母不敢对她怎么样,但汤幼宁却不想与她产生交集。
不喜欢的人,那就远离,就这么简单。
“你知道本王的名字?”他挑眉看来,让她改口,一次也没试过。
汤幼宁眨巴着眼睛,与他四目相对:“薄时衍。”
然后她的脸蛋就被揪住了,“连名带姓,你可真是不客气。”
谁没事会这样喊对方?莫不是对他有意见?
“我知道啦……应煊,应煊!”汤幼宁捂住自己可怜的肉肉。
“知道就好,”薄时衍松了手,道:“以后记得改口。”
她鼓着脸,小声嘀咕:“虞娘子就这么叫你的。”
突然把角落旮旯的虞素音给拉出来,薄时衍似笑非笑:“你倒是好记性。”
那是汤幼宁第一次听说他的字,当然记得。
她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突然想起这人。
并且,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那次在宫里,虞娘子为何要跟你说自己是完璧之身?”
“你说呢?”
薄时衍没料到,这个小呆子不仅记性好,反射弧还超级长。
汤幼宁睁着一双杏眼,视线落在他身上,沿着腰腹处往下游移……
她明白虞素音的意思了,那句暗示是在勾引他。
“虞娘子想跟你做册子上的事情。”汤幼宁揪起小眉头,可恶啊。
“她想有什么用,无关紧要之人……”薄时衍都懒得提起,伸手把人拉到跟前,低头道:“我只想与你做册子上的事。”
“很想很想……”
汤幼宁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太大了,我害怕。”
薄时衍轻咳一声:“多谢夸奖。”
“?”什么?
她愣住,不明白这人在暗自得意个什么劲。
看过宅子,两人转道去如意楼吃饭。
如意楼以酒水出名,它里面什么酒水都有卖,其中包括女子饮用的果酒、花液酒。
薄时衍自己酒量不行,不过记着汤幼宁还挺能喝,去买上几种,过年给她放肆一回。
点好的菜肴热气腾腾呈上来,店家得知他们想买酒,特意温了几杯给尝尝味儿。
此处的酒盏是浅口圆碟,上手温热,酒水入喉微酸微涩,而后泛起甘甜,果然很不错。
汤幼宁觉得挺好喝,连着尝了几种。
“行了,混着喝太多样容易醉。”薄时衍按住她的小手。
汤幼宁举了举手中的酒碟,道:“这才两口就没了。”
这么点,怎么会醉呢。
“不许喝了,过年给你喝。”
薄时衍让小伙计把这几样都来两坛,结账后一块带走。
今天汤幼宁停了药,晚间陆谦颜给她诊脉,调整药方,这才让她尝尝酒味。
汤幼宁听了,便暂且作罢,她又不是小酒鬼,不过感觉滋味新奇,并没有多喜欢喝酒。
“还没牛乳好喝呢。”
她最喜欢的还是甜甜的奶香味。
薄时衍让把酒水撤下去,给她换了热牛乳上来,浇上白桃汁,满满的果味。
小姑娘都偏爱这种。
饭后,两人继续在街上逛了逛,手牵手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汤幼宁从小没有什么玩伴,亲戚朋友更是屈指可数,甚至大部分时间她是一个人吃饭的。
她喜欢这样热闹的街头,充满烟火气。
人们在买卖年货,商贩满大街吆喝,双方就着价格问题相互扯皮。
每个人都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情。
也有那种闲着到处晃悠的,以及年轻小夫妻,牵着手上街。
汤幼宁两人容貌出众,在路上没少被打量,甚至是卖手绢的阿婆,都忍不住夸赞他们郎才女貌。
薄时衍握着掌中绵软的小手,道:“旁人说你是我妻子,这回你不解释了?”
汤幼宁回看他一眼:“你不是说要娶我么?”
不然她一个妾室,本就不该让大家以为她是正妻,这是身为姨娘必修的‘常识’。
汤幼宁被这样教导过,所以按照规则办事罢了,解释的时候,并未有任何的不甘心或者自轻自贱。
她思绪简单,反倒是薄时衍想太多了,伸手揽住她,道:“你就是我的妻子,可以堂而皇之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与夸赞。”
“哦,那谢谢他们。”
薄时衍让苒松把阿婆的手绢全买了,雪鸬园用不上这么多,过年分发给府中小丫鬟也行。
汤幼宁没说什么,不过很多时候,她不太理解这个男人的想法。
……他看上去兴致不错的样子?
*******
晚间,陆谦颜提着药箱,带着小徒弟过来雪鸬园。
汤幼宁一整天没喝一滴苦药,还去街上吃好玩好,这会儿看到神医,脸上不免略为愁苦。
“明日又要喝药了?”
秦婆子端茶来给陆神医,笑道:“等到身子大好了,以后都不必再喝药。”
“是这样没错。”陆谦颜谢过她,伸手接了茶水。
上完茶水,薄时衍挥退了几个丫鬟,只留下秦婆子在一旁。
陆谦颜拿出他的小药枕,开始给汤幼宁诊脉。
先前那回是在圻石的农庄,诊了许久才拟定药方。
喝了这么久的药,成功改变了汤幼宁的脉象。
只是……
陆谦颜原本沉着的面容,逐渐严肃了起来。
秦婆子一脸紧张,不敢贸然开口打扰。
倒是薄时衍道:“还请先生有话直言。”
“放心,此毒并不致命。”陆谦颜先用一句话安抚住了家属的紧张情绪,斟酌着用词道:“不过它确实挺蹊跷的……”
原先他就说过,这个毒很罕见,他行医多年,不曾接触过。
而现在……“陆某疑心,汤娘子服用过木莲香丸。”
“木莲香丸?”秦婆子一头雾水。
汤幼宁同样一问三不知,无法给陆谦颜解惑。
薄时衍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据说木莲香丸能解百毒。”
他得知自己中毒后,有派遣暗卫出去搜寻,就连与大哥共同拥有的秋水阁,也在留意此药。
陆谦颜摇头解释:“世间没有什么药能解百毒的,属实夸大其词了,这木莲香丸是我蒲兰谷所研制,确实能解多种毒素。”
薄时衍追问道:“先生猜测她吃过此丸,身上却还有余毒么?”
“木莲香丸解不了,”陆谦颜凝起眉间,沉声道:“恐怕我先前的诊断有误,她身上的余毒……或许是情人蛊。”
“师父?”范子悬一脸惊讶,哪个大夫会堂而皇之说自己误诊啊!
而且,居然有让师父出错的症状?
小少年的面上一时间极为精彩。
陆谦颜解释道:“木莲香丸改变了她的脉象,不知底细,非常容易出错。”
秦婆子瞠目结舌,忙问:“那……已经吃了那么多天的汤药,可有妨碍?”
是药三分毒,不能乱吃呀!
“这倒无碍,”陆谦颜回道:“我开的药方已经解了她大半余毒。”
汤幼宁愣愣的看着他,“陆神医,那我什么时候能好?”
陆谦颜无法保证,“首先要确认你身上残留的是否蛊毒。”
他前面的药方,是按照她的脉象给对症下药的,确实解了一些。
若是蛊毒,后续调整方子,才有明确的方向。
知道没有大碍,秦婆子才松一口气,抬手拍着胸口,匪夷所思。
京城里安安分分的小娘子,怎么会跟什么蛊毒牵扯上呢?
这回她是彻底相信,此事与彭氏无关了。
那位谚姨娘,到底是什么人?有着怎样的过往?是不是她的丧命与这些蛊毒有干系?
薄时衍也眉头微皱,“何为情人蛊?”
听上去就不太正经。
陆谦颜神情微怔,一手轻扶额际,银白色发丝自肩头垂落。
他缓声道:“我见过,情人蛊,永世纠缠,至死方休。”
情人蛊是从苗疆那边传来的,它既是蛊,也是毒。
母蛊一旦种在自己身上,犹如身中春毒,需要与子蛊结合,方能解毒。
但,解了毒,解不了蛊,他们必须一辈子在一起。
而现在,汤幼宁身上有余毒,说明她的母亲中毒已深入肺腑,意味着,她母亲没能与子蛊在一起。
“子蛊不在你父亲身上,她春毒发作时极为痛苦,别无选择……”
所以生下了她,毒素入体,活不了多久便撒手人寰。
春毒是什么?
汤幼宁似懂非懂,薄时衍在一旁松松拥着她,道:“本王查过,谚氏在汤文樊回南方祭祖途中遇到的,而后带了回来,极为恩爱。”
秦婆子也在努力回忆:“彭氏作为主母,院里人时常唾骂,会不会是因为情人蛊的缘故……”
这毒听上去颇为厮缠,哪个主母能容下这种美丽又缠人的小妾呢?
“想不到我又遇到了情人蛊……”陆谦颜长叹一声,道:“此事非同小可,如若可以,向知情人询问清楚更好。”
汤幼宁的生母与父亲已经过世,没人能证实情人蛊的存在。
陆谦颜猜测,她母亲在生下孩子之后,给幼儿服用了木莲香丸,想必是清楚自身情况。
“莫不是也是位医者?”
“本王可以把服侍过她的丫鬟找回来。”薄时衍说道。
早在汤幼宁被诊出余毒,他就派人彻查,如今已有眉目。
伺候过谚氏的大丫鬟到了年纪外嫁,她的丈夫是个小货商,离开京城去外地谋生了。
既有眉目,陆谦颜便等人找到后再来开药方,今日暂且搁置。
他动手收拾药箱,范子悬抢着都来不及,“师父,你的药枕放错啦。”
小徒弟絮絮叨叨说这种小事应该让他来,师父诊脉已经够累了……
陆谦颜神思不属,状似随意,轻声问道:“汤娘子是否不曾见过生母的画像?”
汤幼宁忽然被问,一点头回道:“我记事起她就不在了,爹爹不善丹青,也不曾给她作画。”
因为没有任何的记忆,她听说娘亲中了什么什么毒,完全帮不上忙。
心里的感触并没有很多,只是有点替她难过,似乎是个苦命的女子。
倘若真的中了情人蛊,那子蛊在谁身上呢?
对方不喜欢她娘亲么?想来是个悲情的故事……
然后,爹爹又是怎么回事?莫非他对娘亲一厢情愿,甘愿替她解毒?
这样想下去,汤幼宁又为爹爹难受了,那么好的爹爹,娘为什么不喜欢他?
汤文樊陪伴日久,汤幼宁下意识的就站在他这边了,希望在这个故事里,爹爹不要被辜负,不要伤心。
陆谦颜并未多问,拎着药箱离开了。
他心跳如鼓,隐隐的,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可是他不敢继续追问下去,怕一直以来支撑自己寻人的那一口气泄了出去,他就会倒下。
并非近乡情怯。
而是失去妄念,他不知如何继续活下去。
眼下,病患在他手中,他所要做的,就是摒除杂念,让她康复。
******
服侍过谚氏的丫鬟名叫秀彤,丈夫原是小货商,如今已经开了好几家铺子了。
她在家里相夫教子,过着平淡的日子,没成想有一天会被摄政王府的人找上。
说是要询问当年谚娘子的事情,就这么把她给带去了京城。
秀彤小时候家里贫穷,爹娘好几个儿女,都揭不开锅了。
她十岁开始给人做丫鬟,没有卖死契,去过好些人家里干活。
到了十五岁那年,被汤家招了去,伺候一位姨娘,那真是她见过最美的小娘子!
秀彤不是大丫鬟,也比不上大户人家的侍女那么能干,不过胜在细心周到,在汤家做了一年多。
眼看着快要十七岁了,家里给她相看对象,不做丫鬟回家嫁人去了。
与小货商成亲后离开京城,都没再回来过。
没想到这会儿踏回旧地,竟是因为谚娘子的缘故。
秀彤进了摄政王府,满脸忐忑,见到汤幼宁后,才松一口气。
“汤小姐好生标致!”
她仔细看了对方的眉眼,不愧是谚娘子生的闺女,是有几分相像的。
不过母女二人,给人的感觉却炯然不同。
秀彤露出感慨的神色,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道:“你们想问什么?民妇定然知无不言。”
她寻思着,是不是汤娘子对生母心生好奇,才特意找了她来叙旧。
真是可怜的小姑娘,那么小就没了娘亲……
开口问话的却是秦婆子,询问谚姨娘与老爷的关系如何。
秀彤不解其意,还是笑着回道:“汤老爷对谚娘子极好,两人如胶似漆!”
有些话让汤幼宁或者薄时衍来开口都不合适,只能秦婆子来了。
她想打听的,是两人房事频率,以此推论是否中了情人蛊。
这话题多少有些尴尬,汤文樊与谚氏是长辈,都已经去世了,还探听这些,实属无奈之举……
秦婆子斟酌着用词,准备开口,突然被陆神医打断了。
“不必问了,你只需要认一认人即可。”
陆谦颜如坐针毡,他自幼聪慧,也不相信世间事有那么多的巧合。
他心中有一个不敢深思的猜想。
本是隐忍着不去想,但……倘若真是他要寻找的故人,被这样扒开隐私询问房事,无异于在他心间捅刀子。
鲜血淋漓。
他无法忍受,简直要在这个屋里待不下去了!
陆谦颜是带着画像来的,汤幼宁很是大方,把红衣美人图借给他收着。
随便他看多久都好。
这会儿,他把卷轴打开,让秀彤过来辨认,画中人是否谚氏。
此举让汤幼宁几人都呆住了。
别说汤幼宁的思绪跟不上,就连秦婆子都感觉理不清,“这、这是怎么回事?!”
薄时衍若有所思,道:“先生所寻的故人中了情人蛊,而此蛊毒少见,所以你怀疑谚娘子就是你要找的人?”
还有一个佐证,那就是汤幼宁与画中人的眉目相像。
秀彤的反应,直接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准确的答案。
“她是谚娘子不错,这是谁画的?画的可真好啊!我还不曾见过谚娘子身着正红呢……”
姨娘不能穿正红的衣裙,而且,她这样的发饰也太独特了……
没有人在听秀彤说话,所有人反应各异。
陆谦颜直接瘫倒在椅子上,面色苍白似乎要发病了。
他终究没有沉住气,还是问了……
“师父……”范子悬一脸无措,“你怎么了?”
这不是找到故人了么?
陆谦颜没理他,继续轻声询问秀彤:“谚娘子,是哪个谚?”
他的苓儿,果真是用了化名,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不叫他找到。
秀彤不认识字,不过这些年跟随夫君行商,勉强知道一些。
“是言字旁,谚语的谚,不常见呢……”
话音未落,陆谦颜终于忍不住,呕出一滩血来。
他的名字,她的姓氏。
60、他愿意
陆神医忽然倒下了, 让雪鸬园的几人手忙脚乱。
范子悬年纪小,却也已经学了号脉以及安抚,连忙端来热水给他喝下。
薄时衍让苒松带人来, 把陆谦颜给搀扶回客房去先歇着,有什么事情随后再说。
他看上去需要缓一缓。
秀彤暂时也被留在王府里,她儿子放心不下跟着进京了,陈管家安排一座客居小院给他们母子住下。
若有需要, 还得传她问话。
红衣美人图被铺散在桌面上, 汤幼宁低头打量她。
“这是……我娘?”
她的娘亲,是这般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的女子么?
汤幼宁对母亲这个形象,起初源自于彭氏, 后来又看了农庄里的妇人管教孩子,撵着跑。
她以前的世界很小,给一个小玩意就能专注着玩许久,很少去思考旁的事情。
未曾谋面的母亲是什么样……大抵是那种温柔的?
“秀彤会不会认错人了?”汤幼宁扭头看向薄时衍。
薄时衍抬手,轻抚她的头顶,道:“此事没那么简单, 不会因为一人指认就盖棺定论, 既然有了线索, 要查起来很快就能有结果。”
原先要查谚氏,极为困难,因为这是个化名, 而且南边范围那么大, 不知道她来自于何处。
最重要的是汤文樊已经去世,他身旁的长随即便认得谚氏, 却对她的过往一无所知。
都以为谚姨娘是孤苦无依的孤女, 被汤文樊给带到京城来了。
现在有了明确的线索, 往下细查,已经是轻而易举。
人做过的事情、所到之处,必会留下痕迹。
实在不行,还能回汤家去询问彭氏,想必她与谚氏接触过不少。
秦婆子的思绪也很乱,甚至,她想得更多……
这谚姨娘跟陆神医是什么关系?神医自称在寻找妻子,那……那汤老爷是怎么回事?
他们该不会不清不楚吧?
秦婆子怕影响到汤幼宁的身世,一脸欲言又止。
她想到的,薄时衍也想到了,道:“此事不会外传。”
汤幼宁要成为摄政王府的王妃,不能外泄曲折的身世,成为外人的谈资,可能以讹传讹,最终就变了样。
谚氏是不是陆云苓还不好说,她跟陆谦颜的关系,须得听当事人讲诉。
秦婆子知晓人言可畏,当即保证三缄其口。
这事也就他们几个知道,那秀彤是不知详细内情的。
至于范子悬,他是陆神医的亲传弟子,犹如半子,绝不会胡言乱语。
******
汤幼宁向来不会被烦恼萦绕于心,但此时发生这么大变故,于她而言,很难平静下来。
“圆圆,随我来。”
薄时衍带她去了锦嵩阁,登高看看风景。
这个阁楼,是王府里最高的建筑,雕楼高宇,视野开阔。
以前薄时衍头疾犯时,就到此来散散心,偶尔也会抚琴。
锦嵩阁有五层之高,汤幼宁还没来过,拾梯而上,难掩好奇地左右观望。
寻常宅邸,超出五层的阁楼并不多,大多是两三层,她只在庙里登上佛塔才能站到那么高。
这会儿,汤幼宁一眼就被那个凌空的观景台给吸引了。
越过红漆木雕栏,居然能俯瞰王府之外的街道。
远远瞧着,一排排低矮的房子变得精致小巧起来,像极了她的木雕小玩具。
人的心情很容易随着周围环境而变动。
进入逼仄窄小的屋子会觉得憋闷,站到高处视野开阔,似乎心境也跟着打开了。
“这里风景真好。”汤幼宁张开双手,笑道:“难怪你那会儿在府中休养,住在锦嵩阁。”
薄时衍从身后,用手臂圈住她的细腰。
把人搂进怀里,让她的后脑勺抵住自己的胸膛,“你也可以搬来这里住着,不过没有地暖。”
冬天住阁楼,只能靠炭盆了。
“不搬了,我可以走过来看风景……”汤幼宁顿了顿,问道:“我可以随便上来么?”
“当然,”薄时衍用自己挺直的鼻尖轻触她脸颊,“这个王府,你想去哪里都行。”
“那王府外面呢?”她歪了歪脑袋:“如果我想出远门?”
“你想去哪?”薄时衍收紧了双臂,钳着这截柔软腰肢,占有欲十足。
汤幼宁被拘得慌,圆鼓鼓的胸脯上下起伏,“你松开点……”
“我是想着,如果我娘真是陆神医的故人,想去了解一下她。”她回头看他,希望他明白。
那是她娘亲诶,与她幻想过的全然不同,她难免会好奇。
陆神医来自蒲兰谷,他所寻之人,是义妹也是妻子?
汤幼宁不知道其中发生过什么,但毫无疑问,陆云苓也是在蒲兰谷长大的,或许同样懂得医理。
薄时衍发现,他的小呆子果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学会思考得更长远,有了明确的想要做的事情,并为之主动。
“你可以去,”他低声道:“我陪你一起去。”
要放她自己出远门,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真的么?”汤幼宁得知自己的自由程度有些高兴,不过……“京城里的主母,是不是很少出远门?”
都在操持家务,执掌中馈,府中的商铺庄园、与亲朋好友的礼节往来,贵夫人们的日常,并非无所事事。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似乎什么都不会?
“没有规定说主母就必须在府里待着,”薄时衍托起她莹润小巧的下巴,道:“一个管家能解决的事情,如若不够,就多请一位。”
“啊?”好像有点道理?
“圆圆,本王不缺管家,你明白么?”
什么样的人能胜任王妃这一职责,从来不是他考虑的范围。
他要的是她这个人。
汤幼宁似懂非懂,低头打量他横在腰间的臂膀,想起他夜间饿狼般贪婪的眼神……
“你缺一个肉搏戏的对象。”
“闭嘴。”薄时衍敛下眼眸,在她嘴角处轻咬一口。
说得他好像色i欲熏心,也不想想,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还没开荤呢。
汤幼宁抬手,捧住他的俊颜,把人推开了。
“我等会儿要去看看陆神医,亲肿了不好看……”
薄时衍埋首在她颈畔间,呼出一口气,“好,不亲了。”
亲多了难受的也是他,简直是自讨苦吃。
汤幼宁拧着眉头道:“陆神医没事吧?他似乎大受打击,会不会影响给你施针?”
她不是在怀疑神医的能力,不过薄时衍这个毒非同小可。
落针时为了保持安静,白霁堂都清空了,可见是不容有丝毫差错的。
而陆神医,青年白头,如此执着地寻找一个人,至情至性,怕是容易受到心绪影响……
汤幼宁有点同情他,又挂心着薄时衍,颇为矛盾。
“无妨,”薄时衍道:“这毒既已经耽误了几年,也不差这几天时间。”
医师都倒下了,难不成他还能强逼人起来?
*******
付氏不知道雪鸬园发生的事情,不过她时刻关注着薄时衍的第二次施针。
得知陆神医病倒,解毒暂停,她连忙派人送了好些补品过去。
“这几日天冷,陆先生可是染上风寒了?”
付氏忧心忡忡,冲着薄镜城叹气:“你弟弟许多事瞒着我,要不是住在府里,他治病被我知道了,我都不知这头疾是因为中毒!”
这毒是怎么个厉害法,付氏全然不清楚,难免胡思乱想了些。
薄镜城宽慰道:“母亲不必多想,应煊是怕消息外泄,到处沸沸扬扬。”
外界也有小道消息传言摄政王中毒,他头疾犯时,小皇帝指派御医过来,前后有几回。
不过后来看他没事人一样,上朝几乎一天不落,真假参半的消息,彻底迷惑了外人。
没人知道薄时衍的头疾具体是何症状,又有多严重,大多猜测他没有大碍,只除了子嗣方面不行。
付氏无法不多想,“太多人盯着他了,在这京城,哪有南尧省心。”
她心中不安定,道:“我想去庙里请一座观音回来供奉,保佑他解毒顺遂,平平安安,还想替他求一张送子符……”
付氏的愿望很多,薄镜城听了,只能颔首,陪同她一块去庙里。
不管菩萨灵不灵验,求个心安也成。
付氏要带汤幼宁一起去,她既然要被扶做正室,身为妻子,送子符应当由她来求。
年后老爷和老夫人来了,两人速速成礼,早日开枝散叶。
这个节骨眼,汤幼宁其实没什么心情去庙里拜神。
秦婆子开口劝她:“德容夫人相邀,娘子就去吧。”
能有机会与婆婆相处,小辈不好拒绝。
虽说夫人一开始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儿媳,但终究是选择了退让。
对方不是那种多么苛刻的人,秦婆子认为,多接触过后,一定会喜欢乖巧的小娘子。
“那好吧,我给陆神医求个平安符。”汤幼宁点头应下。
秦婆子双手合十:“顺道也求求菩萨,保佑你万事顺遂……”
最近多事之秋,接踵而来太多变故,只希望身子健康,年后安生待嫁。
“那我用纸条写下来吧,”汤幼宁道:“大家的愿望太多了,劳累的菩萨记不住。”
“胡说,菩萨神通广大,有什么记不住的。”秦婆子让她不许说神明的坏话。
汤幼宁欲言又止,这也算诋毁么?
付氏选择的庙宇,是瞿山的白马寺。
这里汤幼宁来过,这会儿的梅花依然热闹,香客如云。
随行人员有夏氏姐妹和薄镜城父女二人,薄时衍要上朝,抽不出空。
大清早,由薄镜城护送一群女眷,来到瞿山。
往上攀登时,薄无双过来牵着汤幼宁的手,奶声奶气道:“汤娘子,你带我一块儿行不行?”
薄镜城无奈阻止,道:“爹爹牵着不好么?别累着汤娘子。”
汤幼宁眨着眼睛望过去,回道:“没关系,我可以牵着她,我不会累。”
“我也不累,我爬山很厉害呢!”无双握起小拳头,一脸跃跃欲试,急于证明自己。
付氏侧目瞧来,微微一笑:“她倒是爱黏着你。”
汤幼宁翘起嘴角解释道:“因为我好看,无双喜欢美人。”
“没错没错,无双以后也要成为大美人的!”
两人坦然率真的对白,叫旁人听了,都忍不住会心一笑,“哪有这样自夸的?”
与简单纯粹之人相处,就是会心生愉悦,全身放松。
付氏大抵知道薄时衍为何如此了,善良柔软的小姑娘,一颗赤子之心,不遮不掩,乖巧老实。
他需要的,从不是巧舌善言的解语花。
在付氏看来,倒是各有各的好,汤幼宁这种,无疑是最省心的,能叫人心里发软。
儿孙自有儿孙福,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操心太过,容易跟儿子离心。
而且,很多强求都是源于太过贪心,什么都想要。
付氏很快就想开了,二子从离家那时起,就注定不受父母操控。
他们远在南尧,也没想操控他,只希望身边有个知冷热的人帮忙照顾着。
现在人选有了,应煊自己欢喜就成。
夏氏姐妹俩,在后头眼看着付氏对汤幼宁态度上的转变,心里酸溜溜的。
“姨母就是太好说话了……”夏明曼噘嘴嘀咕。
“是因为二表兄坚持要选她。”夏明纯看得明白,姨母不过是顺着二表哥罢了。
夏明曼心里不服气:“她除了模样漂亮,哪点比我们好了?不也是笨笨的?”
那些名门闺秀,心思剔透,个个聪明会说话,才是大户人家的主母人选。
在夏明曼看来,汤幼宁是行大运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有人喜欢,自然样样都好,”夏明纯斜她一眼,道:“如同你幼时养的小野猫,那么丑你都当宝贝。”
“嗯?”夏明曼不太高兴:“姐姐何故又贬低我的小猫?它哪里丑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夏明纯不再看汤幼宁,她开始为自己苦恼:“娘亲来信说,想托姨母在京城给我们选夫家。”
做不成薄家的儿媳,她们还是姨表亲,有德容夫人出面,在京城可挑选的人家,比南尧好多了。
南尧就那么几个大户,其中虞家已经几乎没了往来,剩下的,全都比不上。
夏明曼听姐姐这么一说,跟着郁闷起来:“那我们怎么办呢?”
她对未来,完全没有想法,都是娘亲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夏明纯叹气道:“我们应该求菩萨保佑,也撞大运才好呢……”
人家汤幼宁运气好,遇到了二表哥,府里人事简单,管家治理有方,不知道多省心。
其他府上可就复杂多了,那些姨娘承过宠,有了庶子,哪个是安分的?
即便不为自己,为了孩子,她们也要奋起争夺,掐尖攀比。
男子三妻四妾,后院人多,注定不平静,她们可不是摆设。
夏明曼怕自己没能力在京城扎根,“她们心眼多,这里离我们娘家太远了……”
真的要留下来么?
思来想去,京城还有谁比得上摄政王府?
且不说权势富贵,表兄的容貌能力无可挑剔,还有自家姨母帮着……
“都怪这个汤娘子!”夏明曼咬牙切齿。
“你收敛一点。”夏明纯轻拍她一下。
这么直愣愣的甩眼色,当旁人是瞎子么?
姐妹二人落后一截距离,在小声嘀咕中,登上阶梯来到白马寺。
******
一行人先去正殿上香,把供品摆上桌,叩拜完一轮之后,才对小沙弥提出来意。
付氏要请一尊菩萨回去,需要诵经请神等仪式。
小沙弥在前头引路,带着他们去了佛堂,人手一个蒲团,排排跪坐,听着周围一圈大师的木鱼声。
香客须得拿出诚意来,才能把菩萨给请回去。
禅师诵经的过程耗时不短,付氏寻思这几个小娘子年纪太小,怕是坐不住。
索性发话,让薄镜城带着她们去后山赏梅。
汤幼宁已经十八岁了,付氏把她留下,跟着定定性子。
她是没所谓,来过一次,已经赏过梅林盛景了,玩心并不重。
薄镜城便带着五岁小闺女和两个小表妹一道退了出去,余下付氏与汤幼宁,听着声声木鱼。
然后……
不到半个时辰,汤幼宁就伴随着富有韵律的声音,小脑袋一点一点,眼睛都睁不开了。
大清早起来坐马车,登山时候爬了台阶,喝过茶水这么一跪坐,安静中阵阵催眠,实在捱不住了。
付氏无奈失笑,伸手一推她,道:“你也出去赏梅吧,待会儿用了斋饭,再去厢房稍作歇息。”
汤幼宁被推醒了,两眼茫然:“啊?”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打瞌睡被逮个正着,不由涨红了脸蛋。
就跟学堂里不专心被夫子逮着一般局促,“夫人,我错了……”
小姑娘面如芙蓉,娇俏可人,付氏看了都不忍苛责。
“去吧。”她把人赶出去玩儿。
瞧着十八岁,实际跟十五岁没两样,也是个拘不住的。
汤幼宁只能从佛堂退了出来,循着小道去后山寻找薄镜城几人。
还是那片宽阔的梅林,繁花似锦,簇拥如织。
汤幼宁是好动的性子,一出来就不瞌睡了,嘴里小声道:“方才我犯困了,等会儿给菩萨多嗑个头,给祂赔罪。”
湘巧让她别往心里去,菩萨是极为宽容仁慈的,不会计较这等小事儿。
进入梅林没多久,前方出现了一座小亭子,里头已有人在。
湘巧收了声,没再继续说话,与十澜一左一右,准备带着汤幼宁避开此处。
亭子里那人却是相识的,出声打了招呼:“汤娘子。”
隔着一小段距离,汤幼宁也认出对方,“是虞郎君。”
虞蘅风此人,许久不曾遇到过了,上一次接触,还是因为买卖一幅画。
后来,那画被薄时衍用五百两给‘强买’了回去。
虞蘅风极为惋惜,没能得到那一抹鲜艳明媚的色彩。
这会儿上前询问道:“汤娘子怎会在此?”
汤幼宁慢吞吞回了一句:“我是来礼佛的。”
“心诚则灵,”虞蘅风笑了笑,略为犹豫着问道:“汤娘子还在作画么?”
“对。”她老实一点头。
虞蘅风缓缓抬眼,望着她清澈见底的黑眸,想来,他对她的第一印象荒谬之极。
起初是他以貌取人,先入为主了……
现在,他也不敢开口说要买画,一拱手道:“不知还能否一睹汤娘子的画作?”
本以为软脾气的小娘子不会拒绝,谁知,她摇头道:“不太方便。”
男女大防倒是其次,据她所知,虞家似乎跟薄家不太对付?
再说了,这位虞郎君的姐姐她不喜欢,难免要厌屋及乌了。
虞蘅风闻言,眉间微蹙,正欲开口劝说,亭子里又来了人。
也是汤幼宁认得的,有过几面之缘的柳琼君。
她忽然想起,好像乐萝说这两人定亲了。
柳琼君与虞蘅风约了在白马寺见面,两家走礼已经差不多了,婚期定在明年三月。
大堰的婚俗是成亲前一个月不相见,其余时候,倒是可以相约游玩。
柳琼君不喜虞蘅风的冷淡,这次故意迟到了两刻钟,晾一晾他。
没成想到了亭子一看,当即心中不悦:“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汤幼宁见她脸色不善,本就没什么交情,都懒得理会,“湘巧,我们走。”
“汤姨娘如此不知礼数,倒叫我大开眼界。”柳琼君话中带刺。
虞蘅风面容板正,道:“柳小姐的问话也没怎么客气,何必纠正旁人。”
“什么?”柳琼君没想到他居然帮着对方说话。
本就不高兴,更加火上浇油了,她抿着嘴角冷哼:“虞公子可知自己是什么立场?”
虞蘅风淡淡回道:“柳小姐迟到了。”
……后面的话汤幼宁没有继续听下去,他们似乎吵起来了?
她走远了,把这两人给甩在身后。
“想不到会撞见这种事……”湘巧摇头道。
看来虞家和柳家的结亲,未必是好事。
“跟我们没关系。”汤幼宁半点心神都懒得分出去。
她们在梅林里走了没多久,找着薄镜城几人,会合后一道回去佛堂。
正好付氏请好了菩萨,赶上午时的斋饭。
他们没打算在白马寺留宿,饭后稍作歇息就得回府。
时间略紧了些,因为瞿山距离京城不算太近。
白马寺的素斋,一如既往的备受好评,付氏要不是挂心薄时衍的身体,都想在这里多逗留几日了。
眼下却是走不开身,只能以后有机会再来。
用完餐,几日去了厢房午歇。
湘巧刚把炭盆给搬进来,暖暖屋子,外头薄时衍就到了。
他下朝后处理完公务,特意赶来接他们一程。
汤幼宁愣愣的看着他,道:“夫人说歇一个时辰就要回去了。”
他没必要来的,有大哥随行呢。
薄时衍是骑马来的,手上凉飕飕的,解下斗篷往炭盆旁边一坐,“本王有空。”
湘巧笑着下去,给端一杯热茶进来。
汤幼宁伸手接过,递给他,问道:“今日陆神医可好?”
薄时衍捧过热茶,让湘巧几个先下去。
等到关上门了,才道:“他挺好的,已经给你想好了解蛊的法子。”
汤幼宁微微怔住,还以为陆神医会先问清楚她娘亲的事情,没想到优先挂心着蛊毒。
“这个难解么?他是怎么说的?”
薄时衍暖了手,就丢开茶杯,把她拉到跟前来。
“圆圆别怕,凡事有我。”
陆谦颜率先找了他,说是汤幼宁圆房后可能会诱发春毒状态,最迅速的解决方法是在他身上暂时种下子蛊。
解去她的余毒之后,再把子蛊挖出来。
过程麻烦不说,还有一定的风险,陆谦颜问薄时衍怕不怕。
若是他不愿意,也可以用药物解决,不过汤幼宁要吃些苦头。
薄时衍愿意,陆云苓死于情人蛊,他的圆圆也受到了影响,他不能允许它对她继续造成一丝一毫的侵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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