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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他看见了


    奉泽山庄虽不是行宫, 但修建得与行宫无异,亭台楼阁,处处辉宏且精美。


    这里是历代皇帝的私人庄园, 整座山脊延绵下来,有很多个温泉泉眼。


    当年工匠们根据山形走势绘就建筑图册,区分出许多大大小小的汤池。


    以满足不同人的需求。


    最顶上的风景好,池子宽敞, 自然是归属于皇帝所用。


    以前, 皇帝少不得带几个妃嫔过来,各自赐下园子入住,现在的章宸帝后宫空虚, 位置空出来不少。


    他把最好的那个给了摄政王。


    而后排号下去,那些老臣大臣们,都分到了比以前更好的住所。


    小官小吏也有跟来的,统一男女分池,虽说人多点,但这般寒冬腊月, 泡在一块说笑磕叨, 倒也非常不错。


    真正的君臣同乐了。


    为展示帝王恩宠, 皇帝还会召集臣子一同下汤泉,算是另类的‘抵足长谈’,已成惯例。


    薄时衍拒绝了, 让几位老大人陪着去就是。


    他不喜与那么多人同池。


    始风苑内, 湘巧湘宜与苒松几人在忙着归置行囊。


    汤幼宁四下看了一圈,偌大的寝屋, 分了前后门, 直通后院那个大池子。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铺, 轻纱曼曼,高床软枕,地上还铺了长长一条地毯,干净无尘。


    看着是可以在泡完温泉后直接步入内间就寝。


    汤幼宁去往后院的温泉池子瞧了瞧,四周的院墙极高,还设了一圈假山奇石,围得严严实实。


    边上有个石室,许是供人更衣所用。


    她好奇地凑上前去,蹲着伸出小白手,在温热的水里轻轻一拨,热气腾腾,极为舒服。


    身后传来脚步声,薄时衍走了进来。


    汤幼宁回头看他,仰起脑袋问道:“王爷,我今晚睡哪?”


    薄时衍没想到自己会听见这种问话,“你说呢?”


    汤幼宁没吱声,她就是不知道,所以才问的呀。


    他说不与她同寝,如今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她怎么办呢?


    奉泽山庄到底不如行宫宽敞。


    一个园子里只住一两位主子,安排正房偏房那么多间,旁边还得留小屋给随行仆役居住。


    地方折腾不开。


    此处的小园子,只设立了一间主卧,主子们独立入住,互不干扰。


    整个山头才能把那么多人给塞进去。


    通常也没人说什么,虽说只有一间,但地方宽敞,没什么好挑剔的。


    “不想睡床你也可以躺地上。”


    薄时衍居高临下瞥她一眼,旋身出去了。


    临走前,还给湘巧她们下了命令,不准去与乐萝她们一块泡澡。


    汤幼宁被‘管制’起来了,她们不敢不从。


    不过,虽然不能泡澡,但还是可以找乐萝一起玩的。


    汤幼宁闲着无事,也待不住,薄时衍前脚一走,她后脚就出了始风苑。


    ******


    湘宜去打听了一下乐萝县主的住处,主仆几人正往那边走,迎面遇上了另外几位女眷。


    为首的是宫里的卓才人,身旁伴随卓家的小侯夫人苏蕙苓,以及她的妹妹苏瑾蕊。


    双方一打照面,她们立即看到了汤幼宁唇上那个不太起眼却又难以忽视的伤。


    真是轻浮的狐媚子。


    正巧,汤幼宁对整个卓家都带有偏见。


    经历过卓太后拙劣的陷害之后,她觉着这一家子,全都是坏人。


    这会儿上前行礼,也是抿着小嘴,不见笑颜。


    卓盼儿在筵席上见过汤幼宁几回,当然认得她,当即就要叫免礼。


    苏蕙苓却挽着她的手,抢先开口:“才人刚说这花枝缠金镯子色泽不够亮丽,仔细一瞧确实如此,臣妇家中有一个点翠蓝玉镯,正适合你……”


    她忽然继续方才的话题,卓盼儿摆手道:“怎好拿嫂嫂的爱物,使不得。”


    她不过是卓家旁系的女儿,辈分上是卓尤深的堂妹。


    因为卓兰淳不中用了,才轮到她入宫侍奉。


    苏蕙苓还要再说,眼角余光瞥见汤幼宁自己起身了,当即掩唇一笑:“汤姨娘是个心急的,行礼这般匆忙,未免有失规矩。”


    苏瑾蕊也盯着她呢,接话道:“姐姐,人家被摄政王宠上了天,哪有把宫中娘娘放在眼里呢。”


    姐妹二人,嘴皮子一碰,大帽子就落了下来。


    湘巧眉间蹙起,正要帮着说话,汤幼宁自己先开口了。


    她眨着乌黑的眼眸,望着她们二人,“你们关系很好么?”


    苏瑾蕊勾搭了自己姐夫,她还以为会关系不好呢,没想到她们看上去有说有笑。


    莫非这就是夫子所言的[粉饰太平]?


    汤幼宁这话在她们听来没头没尾的,就是在左右其词。


    “果真是没规矩的,话都听不明白?”苏瑾蕊嗤笑一声。


    汤幼宁听懂了,鼓了鼓脸颊道:“你们和太后一样,喜欢叫人别起身,这就是规矩。”


    这一招她早就见过啦。


    汤幼宁向来是有话直说,不懂迂回,倒叫苏氏姐妹的脸色齐齐一变。


    卓太后在行宫吃瘪,早就传遍了,后来再也没去招惹摄政王府的人。


    现在她故意道破,莫不是在耀武扬威?


    苏蕙苓当即皮笑肉不笑,“汤姨娘,你可真是放肆,竟敢背后编排太后,看来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苏瑾蕊早就看不惯她了,撇嘴道:“区区一个妾室,妄想与正室夫人们平起平坐,一看就是欠缺教训。”


    两人围着卓盼儿一左一右,有意无意的想让她出手教训教训汤幼宁。


    卓盼儿却不想掺和,太后都被下过脸面,她一个小小才人能怎样?


    何况,她又不是卓家嫡女,替卓家出头,自己能得到什么?


    当下摇头笑道:“汤姨娘是个真性情的,无须苛责。”


    说着就要彼此错肩而过。


    苏瑾蕊却不服气,故意挤过去,一抬脚用力往下踩。


    这条小道就她们几个,她是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那次赏画会,她在一旁拱火,没能成功挤兑汤幼宁,反倒事后被柳琼君给记恨上了。


    这是把柳琼君当傻子呢,她哪有不气的。


    并且,其它闺秀也疏远了苏瑾蕊,觉得她心眼太多。


    苏瑾蕊满肚子愤恨,偏偏同一时间,传出汤幼宁怎么得了如意夫人的夸赞,还有摄政王的独宠。


    许多人在羡慕她!


    自己瞧不起的人,活得风生水起,小侯爷还对她念念不忘!


    苏瑾蕊还是无意中从乐萝口中,得知了汤幼宁的小名,就叫圆圆。


    苏家都知道卓尤深惦记过此人,苏瑾蕊稍一联想就明白了。


    小侯爷嘴里的沅沅,叫得不是她。


    这会儿是新仇加旧恨。


    苏瑾蕊暗中使劲的一脚踩下去,哪怕旁边十澜察觉她的动向,及时把人挥开,汤幼宁的趾头尖尖还是被她给砸中了。


    “啊!”


    两道痛呼声同时响起,汤幼宁抱着自己的脚丫子,而苏瑾蕊整个人被推出去,重重摔倒在地。


    冬日天寒地冻,手臂都擦破皮见血了。


    “这……”卓盼儿没想到这都能起肢体冲突。


    苏蕙苓也觉得妹妹太冲动了些,亲自上去动手,是最蠢的做法。


    她别无选择,板起脸喝问十澜:“大胆刁奴!敢对小娘子动手?你们摄政王府就是这样仗势欺人的么?!”


    十澜和湘巧湘宜都扶住了汤幼宁,连声询问:“娘子没事吧?”


    汤幼宁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十指连心,且因为苏瑾蕊被十澜推开,全部力道都落在她的趾头尖尖上,很疼很疼呜呜呜……


    若是在脚背处,说不准还好受一些。


    苏瑾蕊直接趴在地上不肯起身,捏着帕子哭起来:“我不过是不慎撞上汤姨娘,她身边一个丫鬟就敢打人,这要是传出去了,京城还有我立足之地么?”


    “只怕都说苏家小姐,随便一个下人都能打得……”


    这番动静,很快引来了其他人。


    章宸帝的住处就在不远,按照尊卑排序,他把临近的始风苑给了摄政王,消息最快传到他耳朵里。


    苏瑾蕊一见皇帝现身,连忙哭得更加卖力,声声泣诉自己的遭遇。


    章宸帝一看现场几位女眷,摆手道:“你再说一遍,给摄政王听听。”


    薄时衍落后几步,面无表情走上前来。


    苏瑾蕊的哭诉直接噎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十澜。”薄时衍拧眉看去。


    十澜跪地,“十澜在。”


    她低头道:“方才是这位苏娘子,故意抬脚想踩人,奴婢情急之下推了她。”


    “你胡说!我没有!”苏瑾蕊大声否认。


    苏蕙苓帮腔道:“这个婢子莫不是眼花看错了?我们都准备离开了,与汤姨娘无冤无仇,作何公然踩她?”


    “别是为了给自己开脱,胡诌的吧?”


    十澜并不与她们做口舌之争,只跪在薄时衍跟前,“奴婢没能护好娘子,奴婢知罪。”


    暗卫营的规矩,她要领罚十鞭。


    薄时衍轻斜一眼汤幼宁,小姑娘含着两包泪,忍住没哭。


    他冷声道:“先前在安寿宫,也曾遇到各执一词的场面,送去刑部便能审出来了,陛下以为如何?”


    “这……”这么严重?


    章宸帝一手扶额,轻咳一声:“既招惹了摄政王的宠妾,理应严肃处理,朕觉得可以。”


    他小小年纪承受了太多,没有一日松快日子,这些女子却还不安分。


    太后如此,其他人也是如此,一个个总要闹出点事情来。


    章宸帝压根懒得管,卓家苏家,自己解决去吧!


    苏瑾蕊一听,眼前阵阵发黑,她又不是仆役,若是去刑部走一遭,名声还能听么?!


    她马上想起了太后身旁的佩宣嬷嬷,只怕她比她还要惨,该不会要用刑逼问?


    苏瑾蕊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方才冲动行事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不能让自己落入那般境地。


    忙哭着改口道:“即便我不小心踩着汤姨娘,何至于一个丫鬟冲我动手?摄政王府便是这般……”


    “不小心?”薄时衍神色冷冽,视线挪了过来。


    只一眼,苏瑾蕊就仿佛被盯在原地,彻骨生寒。


    那是什么眼神啊……仿佛她是个死人,是蝼蚁是臭虫……


    苏瑾蕊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章宸帝年纪小但是经历多,这么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卓盼儿皱皱鼻子,道:“苏娘子,你既然踩了人,就该好好道歉,这个婢女推了你,也向你道歉,这不就扯平了么?”


    “卓才人?”苏瑾蕊睁大眼睛,泪珠挂着落不下来,她都受伤了还要给汤幼宁道歉?


    还有,那一个婢女的道歉值当什么?!


    她到底是帮谁的?


    卓盼儿可不想惹上任何人,往章宸帝身旁凑了凑,软声道:“陛下,你觉得这样可好?”


    章宸帝没看她,他在看摄政王,薄时衍愿意算了,那才能算了。


    苏瑾蕊还不服气,被身后的姐姐推了一把。


    苏蕙苓恨铁不成钢,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咬死推人的婢女不放,说她眼花看错,贸然伤害自己。


    到时爹爹自会帮忙周旋,刑部听着吓唬人,还有御史盯着,他摄政王敢一手遮天?纵容一个婢女对官家小姐动手?


    简直可笑!


    现在这么一改口,错责全落到苏瑾蕊身上去了。


    薄时衍也不对女子如何,伸手揽过汤幼宁,把人打横抱起。


    丢下话道:“本王会叫苏大人给一个交待。”


    ******


    汤幼宁脚疼又嘴笨,最不擅长的就是跟人对峙了。


    她们伶牙俐齿,脑子转得又快,她都跟不上那个速度。


    这会儿被抱着回到始风苑,还在想着苏瑾蕊的指责呢。


    “王爷,”她一手揪住薄时衍的衣襟,道:“我与她没有站在一块,她自己撞过来的。”


    薄时衍垂眸不语。


    抱着她进入内室,这里的地龙不是导入热气,而是引入温泉热水循环。


    整个屋子温暖如春。


    薄时衍放下汤幼宁,直接掀起她的裙摆,扯下她的鞋袜。


    苒松很有眼力见,止步于门外,半点不敢往里瞧,只张着耳朵,若需要请女医过来,他立马去跑腿。


    汤幼宁如玉般小巧的玉足,落在薄时衍的手中,还没他一掌长。


    他骨架大,手掌尤其大只,衬得这脚丫子娇小又可怜,足尖三个趾头全红了,不碰都疼。


    薄时衍上过战场,对各类伤口有基础的判断能力。


    一看便知,这淤伤明后日就会青肿起来,须得散了内里淤血,才能好齐全。


    且手脚的指头,更难处理,好些被门夹伤的,指甲上黑块一年半载都不化。


    薄时衍要检查她骨头是否受伤,上手一捏,汤幼宁立即痛呼,还下意识挣扎。


    “躲也没用。”薄时衍一把握住她细白的脚踝。


    汤幼宁没法踢腿了,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王爷,好疼……”


    伤处怎么能捏呢呜呜呜……


    十澜把药箱呈上,薄时衍从中挑出一瓶,给她先抹上,清凉止痛。


    明后日再检查骨头也不迟。


    湘巧几人没料到王爷亲自动手,谁也不敢出声打扰。


    只去打一盆热水进来,待王爷上药完毕后净手。


    小姑娘要脸面呢,没好意思当着这么多双眼睛哭鼻子,咬着自己的下唇,硬是忍住了疼痛。


    这么一会儿工夫,白生生的足尖已经全面泛红,比那红玉还要惹眼。


    薄时衍抬了抬眼眸,道:“不许咬嘴巴。”


    莫不是忘了那伤口结痂未好?


    他这么一提醒,汤幼宁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脚,忘了嘴唇。


    嘴巴也痛啊!


    薄时衍去洗了手,拿着软帕慢条斯理地擦干,道:“如此也好,你就不会到处乱跑了。”


    “我没有乱跑,”汤幼宁自己穿好袜子,辩解道:“我准备去看看乐萝的。”


    这在他眼里就是乱跑。


    “乖乖呆着。”薄时衍转身出门,去给她善后。


    苏家女儿闯祸,哪有不低头的道理,薄时衍让苒松去传话,把汤幼宁的伤情告知他们。


    估摸着需要掰扯一番,晚间或者明日,就会上门来。


    他却尤不满意。


    张口唤出十璩,吩咐道:“奉泽山庄期间,盯住卓尤深与那姓苏的,本王要此事人尽皆知。”


    十璩知道了主子的意思,点头悄然退下。


    ******


    晚饭之前,乐萝与朱伏梅听说了,寻着过来探望。


    她们本就不喜欢那个苏瑾蕊,这会儿当然要破口大骂一顿。


    乐萝很是仗义,拍着桌面道:“改天本县主替你出气,当面叫她栽跟头!”


    朱伏梅也道:“她既然那么喜欢不小心,我也去不小心踩她几脚,看谁的力气更大些。”


    汤幼宁一脸感动,却是摇头:“你们说不过她们。”


    她也是知道的,这二人容易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咱们只做不说,别让我遇着她。”乐萝自有一套压制对方的法子。


    苏蕙苓大她好几岁,她们接触不多,但苏瑾蕊是同辈人,时常花宴什么的都能遇着。


    乐萝摩拳擦掌要给她‘报仇雪恨’,汤幼宁只为自己的汤泉之旅遗憾。


    “王爷不准我与你们一起入浴,现下腿脚带伤,恐怕都不方便泡池子了。”


    “这有什么,我们搀扶你下水,”乐萝鼓起脸道:“摄政王为何这样管着你?”


    来了奉泽山庄,小姐妹一起泡温泉,是多么常见的事儿!


    “我也不知道。”汤幼宁答不上来。


    朱伏梅猜到了一点,掩唇笑道:“定然是为了独占圆圆,自己与圆圆泡澡。”


    汤幼宁听了,愣愣一摇头:“我不要跟他一起。”


    “说什么呢……”乐萝轻撞朱伏梅一下,两个未出阁的小娘子,都有几分不好意思。


    她们很快把话题转到别处去,说起那位陶公子。


    陶迟来自于北地,他的经历较为不同,他无父无母,是吃村里百家饭长大的。


    且因为从小展现出过人的聪慧,全村供着他读书科举。


    所有村民于他而言,情深义重。


    他想回到自己本土去做县令,替故乡尽责尽力,以报恩德。


    朱伏梅感觉惊叹又敬佩,人性本自私,供一个读书人不容易,陶迟的乡亲们显然是简朴善良的一群人。


    而陶迟,自觉揽了重担在肩,不愿叫乡里人失望。


    朱伏梅听完这个身世,哪有不支持他的道理。


    叹息道:“我爹不会同意的,先不说他家中无亲故,就是要离开京城去北地,太远了……”


    她感觉自己的择婿之路,实在不易。


    汤幼宁似懂非懂,想起薄时衍要对北地做出的整改,道:“既然采纳了陶公子的意见,他应该也会被委任官职,就不是穷书生了。”


    到时一起在北地发展,说不定还不错?


    汤幼宁没有出过远门,想象不出来万里冰封是个什么景致。


    不过听说要在那样荒芜的土地上种植树木与粮食,不由自主心生敬佩。


    大家都好厉害。


    现在年纪轻轻的小郎君,给他十年时间,会有什么成果呢。


    “应该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汤幼宁想起自己憧憬的农庄生活,佃户们通过双手劳作,改变命运。


    有人继续种地,有人读书,也有人出去经商。


    多姿多彩。


    乐萝向来嘴毒,这会儿却不好出言打击朱伏梅。


    终身大事关系甚大,她们不能帮着出主意,须得她自己拿定,而且也要顾虑父母的想法。


    北地真的太远了,此事估计难成。


    乐萝两人没有留饭,稍坐一坐就告辞了,因为,薄时衍回来了。


    晚膳,汤幼宁得到一份专属猪蹄汤,是湘巧让厨房特意准备的。


    她立即想起夏日那会儿,扭伤了腿脚,被以形补形支配的日子。


    她不太想吃这个,把它往薄时衍跟前推了推,道:“吃完胖胖。”


    薄时衍也不吃,回了一句:“你本来也不瘦。”


    汤幼宁骨架娇小才不显胖,她并非纤细骨感的类型。


    抬手揉了揉脸蛋,苦恼道:“那它怎么办呢?不能浪费粮食。”


    他们进食,都是点了恰好那么几个菜,很少会有剩余。


    这不是个好习惯。


    薄时衍拿起筷子,瞥她一眼:“吃下去。”


    汤幼宁摇头:“不好,猪蹄吃多了,小衣穿不下。”


    这是她夏日亲身经历过的,劳烦湘宜连着几日替她缝制新衣。


    薄时衍顿了顿筷子,把猪蹄汤挪到跟前来。


    道:“不喜欢就告诉厨房,下次不做。”


    “你要帮我吃猪蹄么?”汤幼宁抿唇一笑:“那我帮你把青菜吃掉。”


    她早就发现了,王爷有些挑食,不喜素菜,不过他还是会吃,并未明显表露。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他淡淡一抬眸。


    饭后,汤幼宁等着薄时衍先去沐浴,他却让自己先。


    她也不推拒,在湘巧湘宜的帮助下,被扶进池子里坐着。


    热气腾腾的温泉水,有着浅淡硫磺味儿,并不难闻,坐下没一会儿,就通体舒畅,浑身泛起一层红粉。


    汤幼宁感觉身上舒服,但是她的脚趾头却备受煎熬。


    伤到的部位敏i感,热水一烫火辣辣的,好疼!


    她忍耐着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扶着池边石块站起来,想往上爬。


    泡温泉极其容易口渴,恰逢湘巧去屋里端茶水了,刚走开一下下,内室的薄时衍便听见后院一声闷哼,水声哗啦。


    本就难以集中注意力,他丢下书册进入后院,“怎么?”


    薄时衍来得及时,汤幼宁单脚滑了一下,这会儿正在趴在石块上。


    纤纤美背如玉似雪。


    “王爷?”汤幼宁吓了一跳,连忙抬手去遮挡身前。


    那样细瘦的手,能挡住什么?


    饱胀欲滴的水蜜桃,就这么纳入他眼底。


    42、你会习惯的


    汤幼宁无法准确形容此刻薄时衍的眼神, 幽深一片,紧紧攥获她的身影。


    好像要吃人。


    汤幼宁重新下沉,把自己泡回水中, 斟酌着开口:“你不能进来,湘巧马上就来了。”


    话音才落,去端果饮的湘巧果然回来了。


    乍然见到王爷进了后院的温泉池,尚未张嘴——


    “出去。”薄时衍头也不回。


    湘巧极有眼色, 立即放下手中的托盘转身退下。


    退到外间, 还顺手把房门掩上,自己守在门口处,等候吩咐。


    薄时衍迈步, 走到池子边上,缓缓蹲下来。


    他伸出大掌,抚上汤幼宁软嫩的面颊,低声道:“我可以进来,我也可以看。”


    他毫不掩饰自己那浓厚的占有欲,或许还有势在必得。


    汤幼宁摇头道:“我不习惯这样……”


    “你会习惯的。”薄时衍握住她的手臂, 不顾衣袖沾湿, 把她从水里牵起来。


    汤幼宁的肌肤粉粉嫩嫩, 泡过温泉浑身发热,离水也不觉得冷。


    薄时衍拿过轻柔的帕子,将她裹住, 拦腰抱起。


    进屋后, 踩着长长地毯,送至床榻跟前。


    薄时衍掀开被子, 把她整个人塞进去, 自己跟着覆身其上。


    汤幼宁被压住了, 像小青虫一样扭了扭,没能挣脱。


    “盖好,当心风寒。”薄时衍不让她动。


    虽说室内有地龙,也只比外头温暖些,不至于赤i身i裸i体都无碍。


    也就刚洗完的时候热,很快夜风一吹,身子容易着凉。


    汤幼宁很不习惯,“我没穿寝衣……”


    “嗯。”他知道。


    薄时衍倾身贴近她,低头轻嗅,挺直的鼻尖触上她柔滑颈畔,“你好香……”


    或许是温泉越发泛活了她身上的香气,馥郁芬芳。


    薄时衍很喜欢,这般贴近她,娇娇软软按在怀里。


    来自心底深处的一声叹慰,好似宣告于他,这些时日的暗自忍耐——


    是个笑话。


    汤幼宁一双清凌凌的圆眼,盯着这人,感觉他像小狗一样在用鼻子蹭着自己。


    眼看那薄唇就要落到她嘴角处,汤幼宁先一步抬手捂住。


    薄时衍的吻落在她手背上。


    汤幼宁捂着双唇,道:“你说不跟我亲亲。”


    “本王反悔了行么?”


    他一把拉开她抵挡的手,一口含住那软唇,颇有几分恶狠狠的意味。


    居然反悔?


    可惜汤幼宁说不出什么指责他的话了,被压在被窝里,欺负了个彻底。


    小嘴仿佛不是她自己的,无力招架蛮横的外来者,就连呜咽都被一并吞掉。


    他们亲过好几次了,起初她觉得并不舒服,但薄时衍在她身上练出来的技巧越来越明显……


    酥酥麻麻,汤幼宁很快便呼吸急促、双眼迷离。


    桌面上的面团也没招惹谁,就被宽厚有力的大手给逮住,揉至变形。


    这位面点师傅是个学徒,一手拢握不住,跃跃欲试做出点花样来,丝毫不顾及面团被揉得膨胀后,会有什么反应。


    它在颤抖,直至落泪。


    陌生的情i潮i涌上来,汤幼宁无助又害怕,挣扎着夺回了双唇的自由,小手揪住他肩膀上一点布料,委屈巴巴:“不要……”


    “不要打我……”


    “这就害怕了?”薄时衍嗓音低哑,“不会打你。”


    “可是你捏得好疼呜呜……”这还不是打么?


    小时候嫡母那边的婆子,就偷拧过她的手臂,青紫七八天都好不了。


    薄时衍顿住了,忽然想起,他第一次握她手腕的时候,就留下一圈红痕。


    方才他掌握绵软,确实有几分情难自禁,那……


    男人没继续折腾下去,眉间微蹙,神色肃然。


    他撑起上身,打量底下泪眼汪汪的小姑娘。


    就着屋内明亮的灯烛,清晰可见那雪团子上面的指印,是在控诉他的不温柔。


    比他昔日的梦境还要具备冲击性的一幕,白的白,红的艳,只一眼,就不敢再看。


    薄时衍极为艰难地起身落地,把她的被角给遮掩严实了,避免凉风灌入。


    他别开头,呼出一口热气,“我去拿药给你抹抹,别哭了……”


    给她一个循环渐进的过程。


    “好哦。”汤幼宁抽了抽鼻子。


    她掉眼泪,也不全然是因为疼,还有桃尖尖传来的那种颤栗感……她无法言说,很奇怪……


    薄时衍不看她,先行去了后院沐浴,解决自己紧绷的状态。


    他这辈子,自认冷静自持,因为头疾的缘故,比谁都习惯了忍耐的滋味。


    可是,引以为豪的自制力,似乎在一点一点抽离远去。


    会有那么一天,彻底失控么?


    只怕娇娇软软的她承受不住,也惊吓不起。


    薄时衍这一去,许久才回来,手里拿着一瓶玉脂膏。


    沾床即睡的汤幼宁,乖乖深陷被窝里,早已呼吸均匀。


    他带着浑身水气,落坐床沿外侧。


    低头凝视她微红的眼尾,红肿的唇瓣嘟嘟,好像睡梦中也在委屈。


    薄时衍的手心很热,打开脂膏,揉化在掌心,掀起被角给她抹上。


    这是个极为折磨的过程,他草率完成了它。


    而后熄灭了外灯,躺在她身侧。


    全无睡意。


    *******


    汤幼宁醒来时,天才蒙蒙亮,昨晚泡过温泉,夜里睡得极好。


    就连被身旁的男子当做抱枕搂了个结实,也丝毫没有影响。


    他们有段时日没有同榻就寝了,属于自己的被窝里,侵入另一方的气息。


    这人还要抱着她睡。


    汤幼宁向来睡醒后精神饱满,眨巴着眼睛再无睡意,起初还能按捺着不动,没过多久,就感觉浑身难受。


    她想翻个身,伸伸懒腰……


    悄悄往外探了探脚尖,刚这么一动,被遗忘的伤痛立即牵动到了。


    汤幼宁皱巴着小脸,决定以后一直对苏娘子记仇,真是可恶!


    “还早,再睡会儿。”腰间环着的手臂正在缩紧,薄时衍双眸紧闭,并未张开。


    “我睡不着了。”汤幼宁回道。


    他闻言,缓缓睁开眼。


    两张脸靠的很近,近到汤幼宁发现薄时衍的眼睫很是纤长。


    “你先躺着。”薄时衍松开手坐起来。


    汤幼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听话躺着没动。


    没一会儿,人回来了,手里拿着她的小衣,以及袜子与膏药。


    薄时衍把小衣递过去,道:“把衣服穿上。”


    免得待会儿丫鬟们进来给她更衣,看见了什么痕迹。


    屋里还挺暖和的,汤幼宁坦坦荡荡的穿好衣裳,半点也不扭捏。


    在她心里,男子分为王爷与其他男子,其他人要讲究授受不亲,王爷不同,不必见外。


    这是秦婆子与薄时衍教给她的‘顺从’和区分,习惯这个认知后,王爷跟湘巧她们也就一样了。


    汤幼宁没有羞涩之意,薄时衍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他很难不看她。


    “今晚沐浴后,我再替你上药。”


    汤幼宁还没穿袜子,道:“现在就要上药。”


    她希望可怜的趾头能快些好起来。


    “说的不是你的脚。”薄时衍拿起小药瓶,目光落在她胸口处,“你要适应本王的触碰。”


    他忍不了太久,届时,不希望她哭哭啼啼的。


    是揉这里?汤幼宁睁圆了眼睛,摆手道:“王爷,我没有受伤。”


    昨晚疼过之后,现在已经没事了。


    而且,就算不舒服,她自己可以动手。


    汤幼宁发现,这人有时候很喜欢代劳。


    比如说抱着帮她走路,比如说帮她上药,他是这般热心的人么?


    想来先前是误会他的为人了?


    薄时衍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个婢女听见里头的动静,端盆打水入内来伺候洗漱。


    汤幼宁脚上这伤还挺麻烦,穿上鞋子就会疼,因为鞋面合脚,难免要碰到它。


    一晚上过去,果然变成了红中带紫的颜色,在那玉色脚盘上,显得触目惊心。


    湘宜给她多套了好几只袜子,道:“袜子柔软,应该不会碍着伤,娘子这两日就别出门了。”


    没有夹棉的鞋子,出去外头立马就能冻红脚丫子。


    这室内暖和,把饭食送进来就是。


    “好。”汤幼宁乖乖点头。


    跟薄时衍一块用了早饭,他有事要忙,很快出门去了。


    在奉泽山庄算是集体休沐,不必早朝,却不代表皇帝臣子一群人彻底得闲了。


    他们依然有公务在身。


    汤幼宁行动不便,却也不碍事。


    湘巧把她惯常摆弄的小玩意都带来了,随时可以在矮榻上自娱自乐。


    若想画画,也有她们帮忙调制颜料。


    “今天怎么没看见十澜?”


    大半个上午了,没见着人影,汤幼宁低头摆弄白玉棋子,随口问道。


    十澜比较少进来伺候琐碎,不过每天也是在侧间或者入内陪着的。


    湘宜的性子比湘巧活泼一些,今日也是非常安静。


    这会儿被汤幼宁一问,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汤幼宁即便再迟钝,也察觉她们有事,放下手中的棋罐子,看向她们:“发生什么事了?”


    湘宜抓着自己的手背,道:“娘子,十澜被罚了鞭刑……”


    湘巧湘宜两人知道十澜是不同的,她是王爷手底下派来的人,有功夫在身。


    也不是很清楚她奉行的是怎么个规矩,只知道昨天晚上,十澜从外头回来,脸色苍白。


    她们三人是住在一起的,这事儿瞒不住,那十道鞭痕并非红肿那么简单,直接皮开肉绽了。


    湘宜哪见过这种架势,吓得不起,帮忙上药都在手抖。


    行刑之人不知道是谁,这手劲道,多半一样擅长功夫,她们都不敢问。


    甚至内心恐惧,同样是伺候娘子的,护主不力,会不会被惩罚?


    不过今早,王爷未曾表示任何,也没落下一眼。


    她们应当是无事了,只是十澜,职责不同,被问罪了……


    “鞭刑?”汤幼宁愣愣的站起身。


    湘巧连忙搀扶住她:“娘子别忘了脚上的伤。”


    汤幼宁道:“我要去看看。”


    “这……”湘巧劝道:“已经上过药了,十澜正躺着休息,娘子别担心。”


    她一脸坚持,“我去看看。”


    拗不过汤幼宁的决定,两人还是取来一件绒毛斗篷,把她包裹严实了,扶着去往偏房。


    始风苑的偏房都是安排给仆役居住,没有设下地龙管道。


    这边要冷得多,不过,屋里燃了炭盆。


    摄政王府并不苛待下人,哪怕是最末等仆役,也可以支取冬炭。


    更别说这几个大丫鬟,她们燃烧的炭更好。


    汤幼宁过去时,十澜并未躺着睡觉,而是半趴在榻上,擦拭她的那把匕首。


    对于小娘子的到来,十澜受宠若惊,慌忙要起身,被湘宜按住了。


    “你可别动了,不然娘子看了不定怎么心疼。”


    都过来探望了,也不差这一个礼节,还是养伤要紧。


    汤幼宁走上前,先是探了探她的手,确定暖和才松开。


    道:“你受伤了。”


    十澜面上露出浅笑,回道:“娘子,十澜无事。”


    “是谁打你?”汤幼宁揪着小眉头,在努力思考她受罚的原因。


    十澜避而不答,道:“娘子,我往后不会再让旁人伤你。”


    区区一个不会武功的苏瑾蕊,哪怕占着位置便利,也不该叫她得手。


    追根究底,还是最近太松懈了。


    汤幼宁不明白,她为何说这事,摇头道:“她们不怀好意,坏坏,防不胜防。”


    想要伤害别人的,占据主动权,而防守之人哪有一瞬不瞬盯着的道理。


    汤幼宁想表达这个意思,可是嘴笨说不好。


    她更介意的是薄时衍,“十澜,是不是王爷让人打你的?”


    听见这话,十澜连忙否认,绷着小圆脸严肃道:“并非如此,是我办事不力,按规矩受罚。”


    汤幼宁想知道是什么规矩,十澜不肯告诉她。


    没有主子发话,暗卫营的一切拒不外泄。


    况且,说给她知道了,万一跑去跟王爷闹,岂不是底下人行事不妥?


    汤幼宁要看十澜的伤,湘巧湘宜怕吓着她,纷纷劝阻。


    “娘子,十澜好好的呢,别担心了。”


    她静默稍许,沉闷着一点头,“你安静养伤,我先回去了。”


    汤幼宁决定等薄时衍回来问问看。


    并非想干涉他制定的规矩,只是觉得……惩罚似乎太重了……


    十澜会痛。


    ******


    临近午时,始风苑迎来了苏家的人。


    苏夫人亲自走这一趟,为了她那个女儿,带着补品来探望汤幼宁。


    人是到了,但她只字不提歉意。


    因为苏瑾蕊的改口,基本认定她是过错方,稍微有点心眼子都能看出她那点小伎俩。


    主动找茬反被婢女给推搡倒地,脸面都丢尽了!


    苏家昨晚就闹过了,对这样蠢笨的女儿恨铁不成钢。


    骂也骂了,罚也罚了,该做的善后不能落下。


    苏夫人过来,把自己的心思藏得严严实实,面上对汤幼宁还挺客气,说是累她受罪了,半点没摆架子。


    汤幼宁看了看那些补品,抿着小嘴没吱声,她决定要讨厌苏瑾蕊,说什么也不改。


    苏夫人心中不情不愿,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卓家都要避摄政王的锋芒,她一个苏家敢正面叫嚣么?哪有这种底气?


    而且也没有必要。


    说起来,还是更气自家闺女,与这汤姨娘八竿子打不着一处,做什么要去招惹她?


    就因为卓尤深对她起了心思?


    呵呵,男人看到美人就抵挡不住,是什么稀奇事儿吗?


    先不说摄政王的女人,卓尤深够不上,即便他得手了,带回去也是落在正妻手里。


    多得是手段去整治,何必这么早就去喝那干醋,全然不值当。


    瞧不上这等贱皮子,最好的做法是将她视若无物。


    苏夫人这会儿没法视若无物,强压下那股气,不冷不热的说了好些话,才告辞离去。


    希望事情到此为止。


    苏夫人走后,湘宜摇头道:“都没提道歉,就想把这事儿揭过去,只怕往后还要被记上一笔。”


    对正室夫人而言,向一个妾室低头,心中肯定是不舒服的。


    湘巧无所谓一笑:“他们本就与王府不对付,即便没有这一遭,又能好到哪去?”


    对立面的人,注定无法成为朋友。


    “也是。”湘宜想想是这个理,索性抛开了,“咱们懒得搭理她。”


    她去拿了新绣样来给汤幼宁看,叫小娘子别为此坏了心情才好。


    汤幼宁没有往心里去,眨眨眼睛道:“他们要倒霉了。”


    在瞿山白马寺撞破苏瑾蕊的私情,王爷要使坏了,应该不会等太久。


    她记性好,都没忘记。


    湘宜还以为这是在诅咒苏家,笑着应和道:“活该他们倒大霉!”


    汤幼宁也没解释,她相信王爷的厉害。


    ——事情发生得很快,就在当天午后,卓苏两家闹起来了。


    奉泽山庄为了方便贵人们泡澡,每套小院落都只一个主卧,像是卓家的老侯爷与小侯爷,他们不会住在一起。


    卓尤深与妻子苏蕙苓,就在单独的一个小院里头。


    因为昨日之事,苏瑾蕊被家人骂个狗血淋头,生着气跑到姐姐这边来躲着。


    苏蕙苓同样没讨着好,被她婆婆老侯夫人喊过去听训,顾不上理会妹妹。


    她哪里知道,苏瑾蕊会跟卓尤深搅和在一起,放心的去了。


    卓尤深回到小院,没见到苏氏,便趁机质问了苏瑾蕊,为何要去伤害汤幼宁。


    苏瑾蕊本就气愤,听见他这样维护那个女人,更加委屈,上手攀扯他双双坠入温泉里。


    卓尤深与她的关系,根本瞒不过身边贴身伺候之人,好在他们都是心腹,不会外传。


    苏蕙苓被婆婆喊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原本起了争执的两人,在池子里纠缠起来。


    十璩在盯梢着卓尤深的行踪,他在这时候,稍稍推了一把。


    卓家有个外嫁的老姑婆,一心想把孙女塞给卓尤深做妾。


    苏蕙苓对此严防死守,不肯松口同意破落户来沾边。


    老姑婆对她恨得牙痒痒,派了小丫鬟留心小侯爷的去向,自行谋划。


    一听说小侯爷自己在院里,苏氏还出去了,老姑婆立即带着孙女找过去。


    她仗着辈分磨来的机会,随行奉泽山庄,当然要抓紧点!


    院子里都是卓尤深的人,老姑婆毫无疑问被拦了下来。


    但她这么多年跟卓家打秋风,倚老卖老那一套做惯了,这点小阵仗如何拦得住。


    扯着孙女闯入内,就这么撞破了主卧以及后院温泉池的‘战况’。


    老姑婆大为震惊,一看苏氏防着她,却把自己妹妹安排上了,气得上手就要去教训苏瑾蕊。


    小院顿时一阵热闹,有的阻拦有的驱赶,推搡之下,把老姑婆的脑门给磕破了。


    这下更了不得,她那大嗓门一顿撒泼,以及随后赶回来的苏蕙苓几人共同撞破,这段见不得人的私情,彻底被捅穿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整个山庄,甭管什么身份的人,最爱看旁人笑话了。


    汤幼宁听苒松转述,也是一愣一愣的,就跟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一样有意思。


    “那老姑婆没事吧?”


    苒松挠头一笑:“还真不知道,后面谁还顾得上她呢?”


    汤幼宁还要再问,薄时衍挥退了苒松,“下去歇着。”


    “好嘞。”苒松搓着手出去了。


    湘巧湘宜已经在后院备好了洗换衣物。


    这天阴沉沉的,今晚可能会下雪,最好是下午泡澡,避免穿脱衣裳的时候染上风寒。


    薄时衍走到矮榻边,一手钳住汤幼宁的细腰,把人抱起来,“带你去泡温泉。”


    汤幼宁攀扶住他的肩膀,道:“让湘巧过来就行了。”


    有人搀扶她就能行动,不需要抱着走。


    薄时衍轻轻垂下眼睫,告知她自己的打算:“本王要与你共浴。”


    汤幼宁一脸懵懵的,“王爷要帮我洗澡?”


    他果然是很喜欢代劳呢,难不成是喜欢伺候人?


    见她并无抗拒之色,薄时衍心下满意,低声道:“我可以帮你。”


    汤幼宁的脑中在想刚才入耳之事。


    好像大家喜欢看彼此光溜溜的,坦诚相见。


    肉搏戏的册子如此,野鸳鸯一见面也是如此。


    她抬眼看向薄时衍:“王爷,你也要脱光给我看么?”


    这样一想,似乎还不错,上次她没看清楚。


    薄时衍一双黑眸,沉如渊海,道:“给你看。”


    汤幼宁抿唇一笑,大抵知道为什么他们喜欢看了,因为自己身上没有,便显得稀奇。


    顺道,她要瞧瞧,王爷把武器偷藏哪去了,留下终究是个隐患。


    43、看清楚了


    始风苑的温泉池子面积不小, 选取光滑的白色圆石堆砌,热气氤氲之中,汤幼宁被放在池边上。


    石面一点也不凉, 坐在上头,双脚浸泡到水中,浑身起了热意后再褪去外衣下水。


    她足尖上的伤,抹了一天药膏, 稍微好受些许, 不再那么容易被热水刺激到。


    这会儿晃着一对玉色小腿,垂坐戏水,白到发光。


    薄时衍坐在她身旁, 动手替她把长发挽起,以防待会儿沾湿了。


    这些原本是湘宜的活计,被他抢了去。


    汤幼宁乖乖坐着没动,眼角余光在打量他。


    这等青天白日,要坦诚相见,岂不是看得很清楚?


    天空阴沉沉的, 不见阳光, 估计半个时辰后就会黑下来。


    泡了澡再去用晚膳, 正正好。


    侧旁的小几放着糕饼菓子以及两瓶小酒。


    薄时衍道:“吃点东西再下水。”


    汤幼宁的视线落在那瓶酒上,“乐萝说下雪天泡温泉饮酒,滋味妙绝, 明日会下雪么?”


    薄时衍挑起眉梢:“怕你着凉。”


    “我不会的, 已经热乎乎了。”怕他不信,她伸手过去贴了贴。


    泡脚很快全身暖和, 下水后就更暖了。


    薄时衍记得她酒量不错, 应允道:“若是下雪, 可以出来泡一会儿,喝酒也行。”


    汤幼宁这会儿不喝,她还有事跟他说呢。


    “王爷,十澜的鞭伤很严重……”她两手搭在自己膝盖上,思索着怎么开口。


    “你去看了?”薄时衍瞬间意会她想说什么,淡淡道:“她吃过教训,便不会有下回。”


    “不好,”汤幼宁摇头道:“她已经跟了我,你惩罚之前必须告诉我,征询我的同意。”


    小姑娘揪着眉头,一脸认真坚持。


    薄时衍倾身凑近,几乎与她气息交融,轻声问道:“若是不告诉你,你当如何?”


    “那……”汤幼宁稍稍后仰拉开距离,“那我就不要十澜跟着了,免得害她受罚。”


    “你学会与本王讨价还价了?”


    他伸手,按住她细白的后颈,把人定在原处,“照顾好自己,我就不罚她。”


    “我知道啦,”汤幼宁也不喜欢受伤,抿着嘴角,小声道:“王爷,你总是失信于我……”


    “胡说,”薄时衍扬起眉尾:“本王言出必行。”


    “没有胡说,”她鼓了鼓软乎乎的脸蛋,道:“你说不碰我不亲我,还不跟我同寝,全部反悔了。”


    “……”


    薄时衍无言以对,他确实改变主意了。


    或许是低估了她对自己的影响。


    现在,他对她势在必得,不可能放过她。


    她本就是属于他的人,落到他府里来,还能去哪。


    薄时衍一把抱起汤幼宁,圈禁到自己腿上,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唇角轻轻啄吻:“圆圆,我要你……”


    汤幼宁乌黑的眸子与他四目相对,“要我做什么?”


    他目光灼灼,视线落在这张姣好的容颜上,低声道:“要与你做册子上的事。”


    他希望她彻底明白他的意图,然后接受他。


    “什么?”汤幼宁小嘴微张,蹙眉摆手:“可不可以不要?”


    他们看上去就好痛苦,亲亲还不够嘛?


    “不可以。”


    薄时衍面色微沉,已然不悦,问道:“你厌恶我?”


    否则为什么屡屡拒绝他的靠近,拒绝他的给予。


    一经设想这个认知,他冷俊的面容,更加不近人情了,吓人得很。


    “我没有,”汤幼宁一摇头,揪着自己的手指头道:“……我就是不要。”


    虽然奶娘说要乖乖听王爷的话,可他若是打人,她真的很难不拒绝不反抗。


    为什么要这样呢,一直好好的亲亲抱抱不行么?


    而且,她差不多知道怎么生孩子了。


    两人躺着睡觉不会有宝宝,必须做册子上的事情。


    奶娘说,倘若想去庄子上养老,就不能留下孩子。


    汤幼宁也不想生。


    小时候她不敢说出独占爹爹的愿望,他也是兄长的父亲,是嫡母的丈夫。


    爹爹大部分时间是跟他们一块吃饭的,居住的院落也是,偶尔才会过来与她一起用餐。


    虽说衣食无忧,但汤幼宁清楚地知道其中的区别。


    嫡庶之分,生来如此。


    现在她长大了,不希望孩子跟自己一样,眼巴巴的看着父亲与嫡母一家子。


    王爷和未来的王妃,他们才是一家人。


    汤幼宁以前不曾设想过,自己还能过什么样的日子。


    她记事起,就是在小院子里,后来被抬进摄政王府,似乎与以前没什么分别。


    她知足,也快乐。


    可是如今,她已经尝试过了不一样的日子。


    自由,不止是天大地大,还没有人立规矩。


    汤幼宁没法跟薄时衍说清楚,一个庶女,惦记太多,那是[大逆不道]。


    她握住他的袍袖,“王爷,可不可以不要?”


    薄时衍不答,卷过她的身躯,跨入水中。


    面点师傅又上工了,虽说是个新手,但抵不住他勤勤恳恳,热衷学习。


    此处省略一些发面过程,这样那样不宜详说。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总之就是浪费可耻,全部吃掉。


    ******


    湘巧湘宜二人在外头候着,许久不见正卧有动静,猜想王爷是不是对小娘子下手了,这折腾许久,恐会错过晚饭。


    莫约半个时辰,薄时衍把双眼哭红的汤幼宁从水中抱了出来。


    擦得干干净净,塞进被窝里。


    汤幼宁无力招架,节节败退,被掬在他怀中,终究是落了泪。


    “哭什么,”薄时衍打开床边的雕竹矮柜,拿出一个药瓶子,挑起眉梢:“本王都没做到最后。”懿驊


    他要是做了,她岂不是要哭晕过去?


    汤幼宁把脑袋埋入锦被,像个小鹌鹑,不想与他说话。


    薄时衍不允许,反手把人挖出来,问道:“要上药么?”


    虽然没做到最后,但……把人翻来覆去又舔又咬,只怕又有失了轻重的时候……


    “我自己来……”汤幼宁闷闷的嗓音从底下传出,伸出一只手,想接过小药瓶。


    薄时衍不给她,半敛着眼帘,“我想替你上药,我说过,你迟早要适应的。”


    不可以躲着他,他要她全无保留。


    汤幼宁闻言,拉下被角,满脸控诉:“你力气大,我疼。”


    所以不要他来!


    薄时衍理亏,低声哄道:“圆圆,这次我轻轻的。”


    汤幼宁惯来是个乖巧的性子,虽说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由着他来了。


    “说你说话算数呀……”


    薄时衍今日浅尝即止,爱不释手,她身子骨娇嫩,再怎么注意,还是有些过火了。


    手中这瓶天翠雪莲膏乃是宫廷秘药,以多种珍贵药材研制,清香淡雅,用于疗伤消痕有奇效。


    他修长的指尖挑起一点,缓缓抹上,“真可怜,都肿了。”


    “是你吸的。”汤幼宁抽抽小鼻子,一手抓着枕头,好疼。


    语不惊人死不休,她是不是什么都敢说?


    薄时衍低头咬了她一口,哑声警告道:“从现在开始,不准说话。”


    否则迟早被她给逼疯了。


    “唔?”


    上完了药,汤幼宁不好穿小衣,碰到丁点就疼,她的晚饭是在里间解决的。


    薄时衍给她裹上外裙与披风,叫人进屋摆放。


    曾几何时,摄政王的书房都不准出现饭菜,更别说起居的卧室了。


    但现在,不仅饭食送进去了,便是不小心洒了点汤汁在地毯上,他也未说什么。


    有些迁就与纵容,都是从不起眼之处开始的。


    ******


    在始风苑待了两日,汤幼宁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第三天是彻底坐不住了。


    她要去跟乐萝她们一块钓鱼。


    脚趾头这伤说严重也没那么严重,钓鱼不是游园,无需长时间行走,薄时衍准许她去。


    便由湘巧湘宜搀扶着,汤幼宁抛下十澜出了门。


    十澜是个倔脾气,说什么也要跟随同行,被汤幼宁板起脸好一顿教训,才乖乖躺回去养伤。


    奉泽山庄的半山腰,有一个蓝螺湖,水色清冽漂亮。


    通常湖泊水潭积攒,水深泛绿,它这个却是不同,幽深的湖底透着蓝汪汪的色泽。


    因此得名蓝螺湖。


    因为温泉眼的缘故,蓝螺湖虽是冷水,但常年不结冰,湖底的鱼儿吃着山泉长大,出了名的鲜嫩肥美。


    每年皇帝过来,都是要捞几条尝尝鲜的。


    随行官眷起了兴致垂钓,皇帝也不拦着,可以随意取用。


    这是惯例,小皇帝没事也不会去更改这点小规矩。


    乐萝兴致勃勃,携带了好些鱼竿鱼食,要叫朱伏梅见识一下汤幼宁的厉害!


    甚至还准备了个不太大的烤炉,命一位厨子随行待命。


    她们要在湖边吃现成的。


    汤幼宁一瘸一拐的过来,见之心喜。


    “看上去好好玩。”她还没试过自己动手烤鱼呢。


    乐萝却不是让她来体验炉子的,将鱼竿往她手里一塞,拍着椅子上的软垫,道:“这是你的专属位置,快坐下。”


    汤幼宁是喜欢钓鱼的,本身她垂钓的机会并不多。


    “腿脚可好些了?”朱伏梅笑着过来问道,“看上去气色很好呢。”


    汤幼宁点头回道:“小伤,没问题,很快就就会好。”


    她在椅子上落座,把已经装好鱼饵的钓鱼线甩出去,一边询问她们这两日在做什么。


    三个小娘子话题不少,说说笑笑,湘巧几人在一旁煮茶烤脆饼。


    这天太冷了,寻常的糕饼冻得像个石头,咬一口还嫌硌牙呢。


    把脆饼烤着吃,搭配茶水或者热的果饮,最最合适。


    话题聊着聊着,难免提及苏瑾蕊。


    这事闹得太大了,人尽皆知,苏家与卓家连夜告退,离开了奉泽山庄。


    皇帝不会管他们的去留,而卓太后,自觉面上无光,巴不得他们快点滚的好。


    以前乐萝讨厌苏瑾蕊,现在就复杂多了,厌恶唾弃又唏嘘。


    “就卓尤深那个臭男人,居然也看得上。”她撇撇嘴,难以理解。


    朱伏梅看她一眼,摇头揶揄道:“县主自幼锦衣玉食,是不知道我们底层小民的苦楚。”


    “你算哪门子的底层小民?”乐萝听了就想揪她。


    朱伏梅笑着摆手,道:“别说是我们家,也羡慕那些王侯呢,寻常人家,能有个爵位继承,哪有不争不抢的?”


    而卓家??,一门双侯。


    卓尤深不成器,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但不能否认,他是非常年轻的侯爷。


    与他同龄的很多人,现在还是世子呢,爵位尚且在父辈身上。


    所以,小侯爷有这些名头在身上,有人上赶着选中他也不稀奇。


    乐萝并非真的不知道这些情况,不过是实在瞧不上这人,非得骂他几句才过瘾。


    轻嗤一声道:“男子风流一场,结果不过是被谈论些时日,可真是轻巧。”


    这件事卓尤深与苏瑾蕊的下场显然天差地别。


    苏瑾蕊连累了整个苏家的名声,她自己要想再嫁人很难了,要么去卓家做妾,要么去庵庙做姑子。


    给她的选择并不多,或者说——没有。


    苏家不容许姐妹共侍一夫,说起来太难听了。


    而且,留着苏瑾蕊在京城,简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犯下的丑事,无法翻篇。


    最彻底的解决方法,就是让她在人前消失。


    反观卓尤深,大多人只知道骂妻妹不知廉耻,他这个姐夫反而不怎么提。


    就算骂了他,也没有太多实质性的损失。


    乐萝对此大叹不公。


    汤幼宁听着,接话道:“他这种人,定然很快倒霉的。”


    王爷应该不会让他安然无虞。


    乐萝不知道他们有私怨,只当她正义感发作,与自己一起唾骂烂男人。


    说了没两句,汤幼宁的鱼竿一动,第一尾鱼儿就在笑谈间被钓了起来。


    那些不相干的闲事,顿时被抛之脑后。


    鱼儿甩着鲜活的尾巴,引来湖边众人齐齐一声惊呼。


    一条比巴掌还大一圈的鲤鱼,成功上了岸,它的鱼鳞是粉红色,看上去很漂亮。


    这等收获的喜悦,让乐萝与朱伏梅合不拢嘴,连忙吩咐穿饵料的小厮重新弄个钩子递上去。


    叫汤幼宁紧接着开始下一条,她们迫不及待了!


    汤幼宁无法,只得坐在湖边的椅子上,今日专职钓鱼翁。


    她发挥稳定,各种不同的鱼儿,一条条钓起来,其中还有虾和大乌龟!


    朱伏梅早就听说过她的战绩,如今亲眼目睹,才有真实感。


    “你上辈子莫不是小龙女,叫这么多鱼虾来咬钩,上赶着到你锅里去。”


    把她看得蠢蠢欲动,必须拿个鱼竿在旁边试一试!


    钓鱼的魅力就在于此,很多人不是奔着鱼儿本身去的,享受的是收获,那种成就感与喜悦,难以比拟。


    湖边一时热闹起来,就连路过洒扫的下人,都忍不住驻足观看,为之欢呼。


    炉子里烤鱼安排上了,就地取材,极为新鲜。


    鱼皮被烤至焦黄,香味能传出好远去。


    没一会儿,就把路过此地的人给吸引过来。


    是几个年轻的小郎君,瞧见这边热闹,溜达过来看看。


    其中两人汤幼宁认得,一个齐曜白世子,还一个是放榜那日与乐萝斗嘴过的顾三郎。


    京城的世家子弟,几乎没有乐萝不认识的,当即招呼齐曜白来见识见识。


    不必她说,齐曜白本就是冲着汤幼宁而去的。


    他收敛着脸上的担忧,还是忍不住问道:“汤娘子的腿脚可无碍?”


    苏瑾蕊与她起冲突的事,他刚听说不久。


    还是因为旁人议论此女与卓尤深的事情,顺道提一嘴前两日跟摄政王府的妾室有牵扯,他才知晓。


    否则,他们无亲无故,距离那么远,他没有她的半点消息。


    汤幼宁回头看他,回道:“我无事,闪电如何了?”


    见她还是跟以往一样,张嘴就是关心大黑狗,齐曜白不由一笑。


    他道:“闪电生了三只小狗,现在很好。”


    狗狗孕期短,都几个月过去了,小狗肉墩墩的,长得飞快。


    “你们先前认识啊?”乐萝多少有些意外,他们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一处。


    尚未作答,汤幼宁手里的鱼竿又咬钩了!


    几个小郎君都是爱玩的,见状七嘴八舌指挥起来——完全是下意识想帮忙。


    他们可不知道汤幼宁钓过多少鱼了。


    齐曜白也不例外,一心留意着她脚上有伤,连忙伸手去帮忙抬杆子。


    这次还是条大家伙,摆尾的力道不小,汤幼宁坐着不方便使劲。


    多亏有齐曜白协助卸力,否则这条鱼可能就逃脱了。


    大鱼钓上来之后,保底就有两三斤,看得他们一阵心痒,也想玩玩。


    乐萝是个大方的,今日鱼竿带得多,就分给他们。


    独独跳过了顾旋。


    小县主昂起下巴道:“这家伙得罪我了,不给他。”


    顾旋冲她翻个白眼,一句话都懒得搭理。


    他这般态度,没让乐萝觉得自己扳回一局,反而更气恼了。


    回头就跟汤幼宁教唆:“姚顺侯府的不是好人,不要跟他玩。”


    朱伏梅看着不由好笑,道:“乐萝统共没遇见顾三郎几回,总能闹嘴架。”


    汤幼宁抿唇跟着笑。


    小娘子明眸善睐,宜喜宜嗔,齐曜白几乎看直了眼,他不想给她惹麻烦,硬生生挪开了。


    湘巧湘宜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站,挡住他的视线。


    乐萝县主不该留这几位小郎君一起玩的,虽说人多,传不出什么闲话,但这位齐世子实在是……


    乐萝向来心大,毫无所觉,招呼几人尝尝烤鱼。


    一回头,见汤幼宁手里握着鱼竿,都没空吃自己钓的鱼,便自告奋勇来喂她。


    湘巧忙道:“县主,不如让奴婢来吧?”


    “不用,”乐萝一手端过碟子,一手拿起筷子,“我不会钓鱼,可是挑鱼刺厉害。”


    今日她就要伺候她一回!


    汤幼宁长这么大了,早就不需要人喂食,不过,香喷喷的鱼肉送到嘴边,她没有犹豫,嗷呜一口。


    两人一个吃,一个喂,倒是配合默契,也没耽误钓鱼。


    乐萝甚至还品出了乐趣,“圆圆好像我养过的小猫啊……”


    她最喜欢给小猫喂食了!


    看着那红润的樱桃软唇,边上沾了一点油脂,她下意识伸出指头轻轻一抹,好软。


    乐萝抹完了才想起该拿手帕的,然后……她便感觉一道锐利的视线盯了过来。


    她抬头看去,不远处,摄政王不知何时到的,抓包了她的动作。


    薄时衍面无表情走了过来,冷冽的目光掠过乐萝与齐曜白,落在汤幼宁身上。


    她身旁真是热闹,有人看她钓鱼,有人替她顾着鱼竿,还有人为她投喂。


    “王爷。”


    摄政王的到来,叫几个小郎君们略为拘束起来。


    “……”


    乐萝也觉得没意思,不敢出言留下汤幼宁,眼瞧着她三两句话被带走了。


    “才玩了没多久就找来了,他对圆圆看得真紧。”


    “成亲之后大抵是如此。”朱伏梅表示理解,并且乐见其成,“谁会不喜欢圆圆呢?”


    换做她也要看紧点。


    *******


    汤幼宁玩得挺尽兴,与乐萝道别,乖乖跟着薄时衍回去。


    进了始风苑,便见院子里摆着一台木制小水车,大约膝盖高,刷了黑亮的桐油。


    “这是什么?”她好奇上前,伸手触摸。


    “给你玩的。”薄时衍随口回了一句,让苒松把它搬到温泉池边去放着。


    实则,小水车是根据北地地形改造出来的,先弄出几个秀珍成品,反复下水后,最终才会带去北地实施。


    这是其中一台,薄时衍将它带回来,给她做小玩意儿,打发时间用。


    汤幼宁很喜欢它,午后泡温泉时,立即就玩上了。


    舀一瓢水上去,水车哗啦啦的自行转动,可有趣了。


    今天她一人独享大池子,薄时衍并未跟来。


    昨日哭过一场,把人弄疼了,再继续共浴,简直是在用一些画面来折磨自己。


    汤幼宁美美的泡了个澡,出来后小脸蛋红扑扑的,正好吃羊肉暖锅。


    有道是食肉者腥、食草者膻,牛羊身上难免有膻味,好在大厨手艺了得,处理得刚刚好,只闻得到扑鼻香味。


    汤幼宁不挑食,什么都吃得香,连带着薄时衍都多下了几回筷子。


    刚吃完,外头早已黑透了,天空慢悠悠飘下几片雪花。


    汤幼宁连忙凑到窗边去看,“下雪啦!”


    湘宜捧着个小手炉过来,笑道:“下了好,过两日可能就放晴了。”


    不然一直阴沉沉的,瞧着都冷。


    “你说得对。”汤幼宁抱着暖炉,去廊下看雪,“明天我就能赏雪泡温泉了吧?”


    唔,还要喝酒。


    汤幼宁对明日的雪景迫不及待,若是积雪深厚,还可以堆雪人玩。


    她早早钻被窝睡觉,眼睛一睁一闭,很快就能第二天。


    薄时衍今夜难得清闲,手头无事,便同她早睡一回。


    ——然后他就知道了,汤幼宁为何不宜早睡。


    戌时就寝,寅时醒来,她眨着两个大眼睛,精神抖擞。


    比他往日上朝的时辰还要早,外头尚且伸手不见五指。


    汤幼宁躺不住,时不时就要探出小脑袋,看看天亮了没。


    薄时衍长臂一揽,把人牢牢圈在怀里,“你安分一点。”


    “……王爷你睡吧,我不吵你。”


    她一脸乖巧,果然不动了。


    薄时衍嗅着暖香,极其舒适,压根不想放她出去。


    他在面对她时,是最放松的,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汤幼宁欲言又止,她感觉到,肉臀下有个东西,他什么时候藏起来的?


    眼看身侧这个男人,似乎已经睡着了。


    汤幼宁偷偷往被窝底下钻,抓住那根武器。


    谁知,上手灼人,一把握不住,属实是奇怪……


    “汤幼宁。”薄时衍睁开眼,喊了她的全名,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在干什么?”


    44、红豆


    汤幼宁钻出小脑袋, 一脸无辜:“我绝对没有偷东西。”


    她只碰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呢……


    薄时衍闭了闭眼,本是晨起的自然反应, 他没有那个心思。


    可她偏偏出手了,那就——


    “既然不想睡,那就做点别的。”


    薄时衍一手搂过她,覆身亲吻, 一手捏住她的小肉爪, 往底下探。


    汤幼宁被抓个现行,正心虚着,只想努力当做无事发生。


    谁知道薄时衍主动把武器上交了?


    更没想到的是, 它根本就不是棍子,直接长他身上,是那条小尾巴变身了!


    汤幼宁整个人陷入呆滞,小脑袋瓜怎么也想不明白,居然有人的肉肉这么会长,变幻莫测?


    若是她身前的肉肉也能由软及硬, 岂不是可以上街表演胸口碎大石了?


    薄时衍的呼吸沉重起来, 一点一点抿着她的下巴, 低声道:“用两只手……”


    汤幼宁握不住它,不想干了,“王爷, 现在睡觉行么?”


    他闻言, 幽深的双眸微眯,张嘴咬上她的唇瓣:“你没得选。”


    ……


    …………


    汤幼宁跟以往一样的时辰起床了, 外头天色微光, 积雪深厚, 寒气蚀骨。


    湘宜打水进来给她洁面,便见小娘子双唇红肿,精神萎靡。


    这……是王爷又折腾人了么?


    湘宜不敢多看,拧了帕子递上前擦拭。


    洗了脸,再抹一层薄薄的玉花膏润肤,不止是脸蛋,脖子与手背也要照顾到。


    湘宜才刚上手,便瞥见了汤幼宁隐在锁骨处的一抹红痕。


    小娘子肌肤细嫩,容易留下印记,王爷也不轻着些……


    待到抬起她的手背,不期然发现了她两手的手心,红通通一片。


    “这是怎么了?”湘宜不由惊讶,“为何磨伤了?”


    汤幼宁鼓了鼓脸颊,蜷缩起自己的手掌,道:“不能说。”


    她的双手好累,王爷还特意叮嘱她不许往外说。


    真是可恶!


    湘宜欲言又止,怀疑王爷打了娘子的手心,他们莫不是又闹矛盾了?


    吃个早饭的功夫,汤幼宁就把此事揭过了,一心惦记着外头的积雪。


    她想出去玩雪,湘巧给寻来一副手套,戴上去后捧雪也不冰,可以稍微玩一会儿。


    过两日若是放晴,一行人就该回京了。


    现在积雪厚实,路上冰渣子太多,容易打滑,车马多少有些不方便。


    ******


    尚未回京,卓苏两家闹出来的事情,在御史台的推动下,有了新进展。


    苏家平白损失了一个闺女,迅速咬牙割舍了她。


    那么卓尤深呢?


    他一个大男人,明知道卓家与苏家是姻亲关系,平日里在外拈花惹草就算了,这也能下得去手?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如此不管不顾,任意妄为,承了爵位不能替家里出力,且还一个劲拖后腿。


    说是酒囊饭袋也不为过。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别说卓任隆并非薄时衍的对手,卓家这下一代,拿什么跟人家斗?


    估计京城随便一位就能把他踩下去。


    走向衰败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卓太后和卓任隆还能活多久?


    御史台那边得知此事,等不及回京,立即写了折子参奏卓尤深。


    大堰不养这等蠢虫蛀虫,他不堪为侯,不配享有那些食禄。


    这般进展,引得诸多人瞩目,难道卓尤深要因为自己一场风流事,弄丢了爵位么?


    不说御史台见不得这种事情,就是其他文官,也不赞同轻拿轻放。


    身为外戚,更应注重私德,平日里为非作歹,现在还闹出这等丑事!


    卓太后若是深明大义,就该亲自下旨处置他才是。


    毕竟是卓家的小辈。


    好些人等着看,卓太后会如何反应。


    要是想经营名声,就该落了卓尤深的爵位,再严厉惩治他。


    再不然,就是想尽办法为此事翻案,把罪责全部推给苏娘子?


    卓太后哪个都不选。


    她去见了小皇帝,落泪一场,卓家子弟落得如今这个模样,她深感伤怀。


    哭完后,就带着卓尤深的母亲,那位老侯夫人,一道去了历台寺静修。


    老侯夫人是卓太后的嫂子,两人岁数都不小了,这寒冬腊月的,却要为教导不力而去清苦的寺庙待着。


    可能过年都不回家团圆,未免叫人唏嘘。


    消息是茂岚报上来的,他面色沉着,道:“王爷,太后想要以退为进,保下卓尤深的爵位。”


    两个老婆子去往历台寺受苦,小皇帝若依然下旨削去爵位,只怕要被人指责冷情不孝。


    况且,他和卓太后是否亲生母子,尚且闹不清呢……


    会不会因此有所顾忌?


    茂岚觉得,章宸帝要改变主意了,不会处置卓尤深。


    顺着台阶下来,把事情就此揭过。


    桌案前的薄时衍抬起头来,眼神微凉:“此事本王可以代劳,传我手令,削去卓尤深的爵位,把他送到历台寺去。既然要修身养性,怎么不带上他?”


    茂岚欲言又止,“王爷真要如此么?”


    摄政王当然有这个权利,但是,会惹来其它臣子的非议。


    越过皇帝处置侯爵,有越俎代庖之嫌。


    以主子的胆魄,自然无需将那些言论放在眼里,但只区区弄倒一个卓尤深……


    在茂岚看来,杀鸡用牛刀,实在不值当。


    “本王容不下此人。”薄时衍毫不掩饰他的意图,“去吧。”


    茂岚不再迟疑,一低头:“是。”


    临退出去之际,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原因,莫非是跟汤姨娘有关系……?


    卓尤深彻底倒了霉,被撸下爵位,还有一队羽骑军亲自押送他去历台寺。


    面子里子全丢尽了!


    肯定要成为各大世家教育孩子时的‘败家子’实例,大手大脚,不知廉耻,把爵位都给败出去了。


    摄政王此举,朝中许多人为之胆战心惊。


    权柄滔天,轻易就处置了一个小侯爷!


    然而保皇党那几个老臣子,却罕见的齐齐收声,没有跳出来指责他。


    因为对于卓氏一门双侯,他们早就有意见了。


    外戚独大,幼帝年弱,卓太后还继续盯着皇后之位,想确保她卓家的无上权势。


    岂能放任!


    不过,一旦卓氏不敌,失去制衡的摄政王,是不是要威胁到小皇帝了?


    若真要较个高低,薄时衍在朝堂上的手腕,远胜于卓任隆。


    即便见不得摄政王只手遮天的场面,可如今的大堰,别无选择,离不开他的支撑。


    前不久的古梁国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使团可以是友好的,也可以是发起战争的前兆。


    全看大堰能否拿出足够的实力,叫对方忌惮。


    否则,友好访问的下一刻,立即就能翻脸不认人。


    ******


    卓尤深这般下场,高兴的汤幼宁多吃了半碗饭。


    从奉泽山庄返回京城,抵达王府后,第一时间就跟秦婆子分享了、


    平时倒没有怎么记仇,甚至很少想起这么个人,但看他栽跟头,心情还是很爽快。


    秦婆子比汤幼宁还要喜悦,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


    “想来他不敢再来招惹了。”


    此前,秦婆子多少有点担忧,娘子都已经入了摄政王府,卓尤深还敢惦记!


    心里惦记便罢了,还把手伸进来。


    只怕他执念太深,做出什么加倍疯狂的举动。


    如今没了爵位,估计家里能管教严格一些,可别再出来祸害旁人了!


    秦婆子尚且不知道,卓尤深弄了个替代品‘沅沅’,否则,会更加提心吊胆。


    汤幼宁也没跟她说,稍稍提了他几句,很快揭过,欢欢喜喜去看小白虎。


    “困困~困困困困~~~”


    汤幼宁抱起小白虎,在手里掂了掂,“它长肥了呢。”


    毛茸茸的黑纹白底,触手光滑,毛色油亮蓬松,手感好极了。


    “嗷~”小白虎发出一声小奶音。


    好些日子不见汤幼宁,它想念得紧,不断用圆乎乎的脑袋去蹭她的手心,身后那条长尾巴,摇晃的频率不输狗狗。


    狗里狗气的小老虎,把汤幼宁逗得直乐,两手托起它,贴贴抱抱。


    秦婆子笑道:“林春生给它喂肉糜了,往后若是顿顿吃肉,长得更快。”


    “吃肉肉,长高高。”汤幼宁伸出小手,缓缓抚摸。


    秦婆子闻言,道:“牙齿都长出来后,三四个月,就该送回山林了。”


    她特意提起此事,让汤幼宁有个心理准备。


    原以为小娘子会舍不得,谁知她一点头:“回归山林,它一定会很开心。”


    那里多自由啊,谁不喜欢自由呢。


    “不过,它万一不会捕食怎么办呢?”看上去这么小一只,被大野兽嗷呜一口吞了,尸骨无存。


    汤幼宁还是想让王爷教教小白虎,只怕他会拒绝……


    秦婆子陪她玩了会儿,就去找来湘巧问话。


    出去一趟,娘子和王爷有什么进展,以及十澜怎就带伤回来了,她得过问一遍,心里有个数。


    湘巧也不瞒她,一五一十全说了,犹疑道:“奴婢也不知王爷是否与娘子圆房了,身上有看到点痕迹……”


    问题就在于汤幼宁没事人一样活泼乱跳,不像是经过人事。


    “他们当真做了些什么?”秦婆子满脸惊讶,她实在拿不准,王爷到底有没有隐疾。


    想要去打探清楚,又怕犯了忌讳,王爷肯定是不乐意底下人过问太多的。


    索性,她们就糊涂着点。


    秦婆子这样交代下去,湘巧自然点头应下,再说起十澜的遭遇。


    她们不知道十澜来自于暗卫营,只知道她奉行的规矩不一样。


    旁人没有置喙的余地。


    这会儿心生怜惜,秦婆子亲自去厨房,多炖一盅汤给她,小娘子的安危,往后还要她多多费心。


    ******


    薄时衍回京后很忙,杂事缠身。


    第一批去北地救援雪灾的差不多已经抵达了,有关水车的试验还在继续。


    他清早出门上朝,有时候中午都留在宫中,直到傍晚才回府。


    真正的早出晚归。


    但即便如此,依然会抽时间来雪鸬园与汤幼宁一起用饭,夜间也留下就寝。


    苒松直接把王爷的寝具都送过来了。


    连带着,他曾经被扣掉的月例,陈管家也补还给他。


    陈管家的意思是,苒松有眼力见,知道撮合王爷,这钱不能扣。


    主子常年孤家寡人,看了哪有不忧心的,就怕人孤寡太久憋出病来。


    或是偏执躁怒什么的,总归不好。


    对于陈敬对一些小事的决定,薄时衍向来不过问半句。


    他对乐颠颠的苒松视而不见,就此差不多住进了雪鸬园。


    吃睡都在这,书房里常用的物件渐渐的越挪越多过来。


    这对后院的其他人而言,刺激极大。


    先前,是汤幼宁获得殊荣,准许她到白霁堂去住了一段时间。


    哪怕有修整园子的缘由,也是不合规矩的,偌大一个王府,这么多住处,非得让一个妾室去到主院?


    而现在倒好,汤姨娘不去主院了,王爷纡尊降贵到她的雪鸬园去了!


    这同样不合规矩,若是在有正妻主母的人家,妥妥的是宠妾灭妻。


    给了太大的脸面与抬举,那个妾室怕不是要无法无天了?


    然而在这摄政王府,无人敢说。


    规矩是人定的,王爷就是府里的规矩。


    姨娘们就是聚在一起时,私底下忍不住酸溜溜嘀咕几句。


    这些时日,她们都倦怠不少。


    一开始还能兴致勃勃模仿汤幼宁,在后院各处做一些天真的举动,去偶遇一下王爷。


    后来,发现一切如同摆给瞎子看,全是白费功夫。


    大家顿时歇了一半心思。


    还有一半心思,是因为娄宜姿歇的。


    跟她一样大胆,堵到王爷跟前去?也没见捞着好,反而遭受禁足。


    上一回,娄宜姿被招到白霁堂抚琴,过后王爷就再没想起她,可见就算是绝色美人,似乎也不太好使。


    她们还能怎么办呢?


    凌筎的感觉更苦,在后院做个摆设便罢了,偶尔还能去找汤幼宁说说话,现在王爷住进去了,她找不着人。


    有两回,才刚靠近园子就被苒松拦下了,说是王爷在里头。


    后面的话无需言明,她该有眼力见,别上前打扰。


    又过了几天,凌筎总算逮着个王爷不在的空隙,进入雪鸬园。


    彼时,汤幼宁正在跟小白虎在锦鲤池边玩耍。


    她惯来是个没心没肺的,那些什么女子该娴静的规矩束缚不住她,嬉笑声能传出好远。


    凌筎看得一阵羡慕,瞧瞧人家这日子,多快活。


    现在是养小宠,以后就是养儿子。


    她都可以预见到汤幼宁抱着胖娃娃一块玩的场景了。


    真叫人心里发酸!


    凌筎长长的叹了口气。


    汤幼宁发现她来了,没忘记她害怕毛茸茸,叫湘巧把困困给抱走。


    小白虎被带走了,凌筎才走上前来。


    她手里抱着小暖炉,道:“汤姨娘如今应有尽有,只怕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


    汤幼宁不知她何出此言,一脸呆呆的看着她。


    凌筎满肚子愁苦,只想倾诉倾诉,“也不知我的晚年,会是何等凄苦……”


    其他人心里会笑话她,只有这小傻子不会。


    汤幼宁一听她在为养老犯愁,便问道:“你有银子么?”


    “什么?”凌筎揪着手帕,“倒是有点积蓄,娘家给了一些嫁妆。”


    她同样是庶女,不过生母还在,该给她的半点不少。


    汤幼宁听完,不知道她在愁什么,道:“那你就置办一个农庄,在庄子里可好玩了,还能去骑马。”


    “骑马……”凌筎待嫁闺中时,也是喜欢骑马的。


    她身形高挑,骨子里并没有娴静到哪去。


    不仅喜欢骑马,还喜欢会骑马的人,比如说摄政王。


    或者其它军士?


    最近,凌筎有点想明白了,她喜欢的可能并非王爷,而是英姿飒爽的武将。


    若是王爷指望不上,她能不能换一个?


    等到过了年,她入府就足足两年了,女子芳华几何,她真要在这后院孤寡一生么?


    晚上被窝那么冷,她也想有个人陪着,有个伟岸的身躯让自己靠一靠……


    只是,凌筎不敢,她有许多顾虑。


    从摄政王府出去的妾室,会有人要么?


    若是另嫁,她肯定想做个正头娘子,否则,还不如在王府里吃好喝好呢。


    而且王府后院规矩分明,少了许多是非纠葛。


    这些念头窝在心中许久,凌筎今日才把它给吐出来,可算是舒服多了。


    汤幼宁只听懂了一件事:“你喜欢武将?”


    跟朱伏梅恰好相反呢,朱伏梅不想挑选武将,要寻个翩翩公子。


    “嘘,”凌筎挑眉道:“我跟你说了掏心窝的话,你可别嚷嚷出去,旁人以为我不守妇道……”


    她心里想着念着的人,当然是王爷了。


    可她得不到啊!


    汤幼宁抬手捂住嘴巴,“我不说出去。”


    她心里也有点愁闷,感觉自己有越来越多不能往外说的事儿了。


    王爷身上的大尾巴,也叮嘱不能说,真是难为她。


    “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凌筎一手撑着下颚,满面忧愁。


    汤幼宁与她四目相对,“我也不知道。”


    “也是……”你只是个小呆瓜,凌筎也没指望她帮忙出主意。


    汤幼宁理解不了凌筎那种‘想要男人暖被窝’的心情,她沾床就睡,不需要谁暖被窝。


    只能听着她说,说完心里舒畅了,便告辞离去。


    ******


    晚间,薄时衍回府,一跨入雪鸬园,汤幼宁正眼巴巴的等着她。


    小姑娘脸上的神思不加掩饰,一眼就能看透了。


    “有事就说。”他一撩衣摆,径自入了里间更衣。


    汤幼宁跟着进去了,“王爷,你先前说不让我出府了,现在能改么?”


    薄时衍瞥她一眼,“过来。”


    她乖乖靠近,他长臂一伸,按住她曲线蜿蜒的后腰,叫她撞到身前来,“会更衣么?”


    汤幼宁老实一摇头,“不太会。”


    刚入府的时候,秦婆子倒是想教教她如何服侍王爷,上茶更衣是必学的。


    可后来瞧着妾室没有近身的机会,就放下了。


    “现在学,”薄时衍下巴一点柜子的方向:“选一条腰带出来,本王要换掉外袍。”


    “哦……”汤幼宁照办了,在一堆叠放整齐的锦带中,挑了个镶嵌宝玉的。


    嘴里还不忘问道:“那我明日可以出府么?”


    如意夫人说要与她交换画作,她琢磨许久,才算有了满意的,想给老夫人下帖子。


    “看你表现。”薄时衍张开双手,等着她更衣。


    汤幼宁对此颇为生疏,却不是不会,在他腰间摸索着,才把腰带解下来。


    再褪去身上的外袍,准备给他换上之际,突然瞧见他衣襟领口处,有一枚红疙瘩。


    “王爷,你有个蚊子包。”她抬头看他。


    “冬日哪来的蚊子?”薄时衍挑起眉尾。


    “是真的,好大一个。”汤幼宁伸手,点了点那个红疙瘩。


    薄时衍低头审视自己,扯开衣襟一看,果然有个红豆大小的疙瘩,甚至——不止一个!


    汤幼宁见状,睁大眼睛满脸同情:“你是落入蚊子窝了么?”


    “……有没有可能,本王这是生病了?”薄时衍随意披上外袍,扬声喊来苒松,让他把李大夫请来。


    这红疹子不痛不痒,他毫无所觉,若非生病,便是中毒。


    薄时衍撇开了汤幼宁的触碰,道:“你去边上待着。”


    “你生病了?”汤幼宁后知后觉,不明白此事的严重性。


    “本王无事。”薄时衍双眸微眯,脑子里思索了一圈。


    他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的胆子。


    李大夫很快提着药箱赶到,拿出药枕诊脉,苒松与茂岚两人杵在门口处,神色肃然。


    只等王爷一声令下,立即便去彻查此事!


    李大夫医术高超,很快就确定了症状,道:“这是红豆散,毒性倒不是很大,不过会让人起疹子,状如红豆,连日难消。”


    “毒性不大?”茂岚目露不解。


    对王爷下手之人,先不说如何得手,不取人性命,这个毒目的何在?


    薄时衍蹙眉回想,一时间竟然锁定不了嫌疑人。


    李大夫给开了一副口服药,两瓶清凉膏,一日涂抹两次,过几天即可痊愈。


    上药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了汤幼宁身上。


    屋子里燃着地龙,不怎么冷,薄时衍直接露出他精壮的身躯。


    摄政王平日里广袖长跑,颇有几分文人风姿,也只有脱了衣服,才能目睹他的武力值。


    日日晨练的成果。


    汤幼宁握着小药瓶上前,这么一看,才发现红疹子果然不少。


    “真的不痒么?”她看了都觉得痒痒。


    薄时衍起初没应声,等到她用小指头,一点一点给他抹上膏药,才回了一句:“痒。”


    她真的不是在故意勾着他么?


    白白软软的小手,在身上磨磨蹭蹭。


    汤幼宁弯腰凑近,极为信心,务必让每一个红疙瘩都被照顾到。


    就连他身前的两枚红豆也没放过——


    薄时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省一点药膏吧,这个不必。”


    “嗯?”汤幼宁抬眸,一脸无辜。


    45、不难过


    红疹子抹了药膏, 薄时衍套上衣服,起身去往书房。


    正要着手彻查此事,苒松忽然来报, “王爷,湘宜也起疹子了!”


    “让李大夫过去看看,是否同一种毒。”薄时衍发话道。


    不必他吩咐,苒松便会仔细询问, 再禀报上来。


    汤幼宁得知湘宜也有红疹, 连忙过去查看,湘巧却不让她入内。


    “娘子,尚且不知雪鸬园里沾染了多少红豆散, 还是谨慎些为好,奴婢去照顾湘宜就行。”


    秦婆子对此也很重视,过来守着汤幼宁,不让她乱碰物件。


    李大夫很快确诊了湘宜的症状,确是红豆散无疑。


    湘宜一脸忐忑,一问三不知, 她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红疹子。


    毒物绝不是她弄的。


    湘巧去给她上药, 安抚了她, 王爷判过许多案子,绝不会冤枉了谁。


    苒松一声令下,找来好几个大夫, 帮忙探查雪鸬园里的红豆散。


    须得找出根源所在才行。


    整个园子, 有十澜在,确保夜间不会有人偷溜进来做些小动作。


    而从园外送来的吃食用具就那么几样, 极好排查。


    没多久, 就找到了沾染红豆散的一件衣裙。


    那是汤幼宁的水蓝色冬裙, 裙摆处绣有银丝,行走时流光微闪,既不会太过惹眼,又彰显了它的精细美丽。


    湘宜说它的银丝略有开线,送去给府中绣娘修补,前日刚拿回来的。


    寝衣小衣等贴身之物是由各自的婢女们动手缝制,其它衣裙被罩,则有绣娘缝补。


    湘宜没想到有人这样大胆,竟敢下毒!


    这裙子她沾了手,而后薄时衍也碰过,就在昨晚。


    他亲手给汤幼宁挑的衣裳,拿开这件水蓝色的丢一旁,选了其它裙子给她。


    这般阴差阳错,汤幼宁没碰过它,反倒是这两人中了红豆散。


    找到裙子,继续往下查那是轻而易举。


    没一会儿,苒松就压着一个小丫鬟过来认罪。


    那丫鬟名叫春梨,是娄宜姿院里的,拿了红豆散去绣娘那里,对汤姨娘的裙子下手。


    本就做贼心虚,苒松稍一喝问,她哭哭啼啼的全招了。


    娄宜姿嫉恨汤幼宁,倒没胆子害她性命,不过希望她浑身长满红疙瘩,被王爷厌弃。


    才有了这一出。


    陈管家和后院的管事嬷嬷全过来了,垂首听候王爷的吩咐。


    他们打理这个后院,早就警告过几位姨娘,不安分的基本都送出府去,没成想还是出了纰漏。


    毒素竟然沾染到王爷身上去了!


    好在不是什么要命的剧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府中绣娘吓得心惊肉跳,她们监管不力,手里的衣物被动手脚了也不知道,实在是失职。


    更恨那娄宜姿,歹毒心肠,敢在王爷眼皮子底下作妖!


    查清事情经过,薄时衍并未发怒,面无表情的吩咐陈敬去处置她们。


    摄政王府不留这种人。


    娄宜姿的小院被清空了,她被几个婆子拉出来,哭得花容失色,鬓钗全乱。


    她不仅要被逐出王府,还要朝她娘家宣告她犯的错事。


    摄政王府定论的毒妇,谁人敢娶?


    以娄氏对待闺女的手段,想必会继续拿她去谋取家族利益。


    送给那些不堪之人,不介意她品性如何,照单全收。


    这般下场,无人同情,是她自己把活路走绝了,没把她送官已经仁至义尽!


    买通的小丫鬟打了板子发卖出去,是在后院行刑的,惨叫声都给她们听听,才知道害怕。


    其余经手之人被罚了月钱,绣娘直接做辞退处理。


    整个后院目睹事情结果,全都警醒起来。


    一步踏错,安生日子就到头了。


    ******


    雪鸬园还是头次碰上这种事,秦婆子心有余悸,直想请个菩萨回来供奉着,保佑小娘子无灾无难。


    实则大户人家,后院人多了,难免会出乱子。


    王府已经算是极为清静了,陈管家当初挑的都是安分老实之人。


    不过再怎么样,也有看走眼的可能,而且,人心叵测,谁知道她们会变成什么德性。


    经此一遭,湘巧几人都更加细心,索性衣裙破损都自己缝补了,不会埋银线,那便去学。


    就不必去经过绣娘的手。


    汤幼宁对整件事一知半解,只知道娄姨娘犯了大错,逐出府去。


    她想了想,趁机询问薄时衍:“王爷,逐出去的没有遣散费对不对?”


    “你还知道遣散费?”薄时衍手里握着书卷,淡淡道:“本王又非大善人,犯错送出去的,还给她贴银两。”


    汤幼宁觉得,换做她也不乐意给下毒之人送钱,“那要是自己想出府呢?”


    “谁?”他掀起眼帘,望了过来。


    “不是我。”汤幼宁慌忙摆手,反应从未这般迅速过。


    然后她愣了愣,心下茫然,她为何急于否认……?


    许是知道,如实承认了,他要不高兴,会冲她发脾气。


    所以她没敢承认。


    薄时衍缓缓翻了一页纸,道:“要走之人,本王不会留她,会安排遣散费。”


    本来后院这群人就不是他想留着的。


    汤幼宁想到了凌筎,要是她真想走,可以拿一笔银子,也是挺好的。


    就不知道,到时候轮到她了,王爷会不会那样大方?


    汤幼宁偷瞄他两眼,抿着小嘴不敢说。


    某种小动物的生存直觉,这人知道了要翻脸的,会对她很凶很凶。


    “怎么?”薄时衍抓到了她的小眼神,道:“本王允你出门,莫不是还有其它要求?”


    汤幼宁摇摇头:“没有了……”


    她软声补了一句:“多谢王爷。”


    薄时衍看她这幅乖软软的模样,就一阵心痒,“过来。”


    他放下手中的书册。


    汤幼宁犹豫,杵在原地没动,“王爷,你别弄我了,肿了没法见人……”


    她学聪明了,不过来。


    他便起身朝她走去,把人逼到书柜角落里,低声问道:“哪里肿了?”


    汤幼宁两手抱在胸前,背过身去。


    薄时衍一手撑住书柜,倾身凑近,源自于他身上浅淡的冷墨香味笼罩下来。


    他轻笑一声,低头含吻住她丰润的唇瓣,舌尖轻抵。


    汤幼宁微微揪着小眉毛,这人又亲她了……


    她感觉有些苦恼,要护住的地方太多,护不过来。


    夜里就连双手都要被捉去劳动,还说要她多多适应。


    她为什么要适应这些呢?


    汤幼宁双眼雾蒙蒙的,仰着小脸蛋,无法呼吸。


    薄时衍两手一搂,将她捧臀抱起,托高了方位,方便自己施为。


    等到一吻结束,汤幼宁已经站不住脚了,整个人瘫倒在他的臂弯里,用力喘息。


    薄时衍垂眸,很是满意,“果然肿了。”


    *******


    汤幼宁带着两幅画,登上马车,去往如意夫人府上。


    一幅是瞿山白马寺那片梅林做背景,画了几只模糊的小松鼠背影。


    胖嘟嘟一团,蓬松的尾巴,很是生动可爱。


    但她对这幅画不是特别满意,因为匆匆一瞥,也不太清楚松鼠具体长什么模样,画里自然瞧不起它的真面目。


    倒是显得它们鬼鬼祟祟,与那日用松果砸她一个模样。


    还有一幅,是她养了小白虎之后,众多幼萌虎崽图中的其中之一。


    两个巴掌大的小白虎,被装在廊下的竹篮子里,它圆头圆脑,两个肉爪搭在边缘处,眯着眼缝,小嘴微张。


    远处有几个婢女身影,朝着小白虎会心一笑。


    这是困困尚未睁眼的一幅画,汤幼宁很喜欢,把它带上给如意夫人瞧瞧。


    看她喜欢哪一个。


    待到老夫人府上,直接去了书房,好茶好水招待。


    老夫人的书房很大,内里书画丰富,有她特别中意的,还会特意悬挂出来。


    她看了汤幼宁的两幅图,喜不自胜,硬是要把它们都留下。


    “圆圆,你可以带走两幅画,与我交换。”如意夫人看着张开的画卷,极其喜欢。


    汤幼宁闻言,一摆手道:“夫人抬举,我如何能换两幅。”


    如意夫人一摇头,笑道:“我可是认真的。”


    或许她的画技略有粗糙,但是绘图本身,当以整体勾勒的画面为主,粗糙或精细,又有何妨碍。


    她所喜欢的,不仅仅是这份大胆撞色带来的明亮与温暖,还有其中的蓬勃生机。


    有静景,有动物,恰好定格在它们憨态可掬的那一瞬间。


    许是年纪大了,就喜欢这种纯粹的图卷,反而不似年轻时候,一味地追逐技巧。


    汤幼宁见她执意如此,弯起眉眼笑了笑:“那我就捡了个大便宜。”


    “就该便宜我们圆圆!”如意夫人揽着她,一起在画室里挑选,笑道:“喜欢哪个,就把它带走。”


    老夫人的藏画太多了,几乎都没位置展示,一卷一卷的收起来。


    汤幼宁小心翼翼地打开观赏,趁此机会,大饱眼福。


    忽然,她看到了一幅美人图。


    不是常见的那种温婉娇柔美人图,图上女子红衣似火,黑眸如点星,发间无簪钗,竟是以男子束冠的模样,一身利落的侠女风范。


    [红衣]与[美人]二词,似乎跟[侠女]格格不入,偏生她糅合得极好。


    英姿飒爽,半点不妨碍她的美艳。


    汤幼宁忍不住哇了一声,她所见之人当中,没有一个这样的。


    瞧着就是自由不羁,像那山风一样。


    而且,还有扑面而来的聪慧清灵,她定然是个仗剑走天涯的女侠。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她的气质太过特殊,恐怕是偌大京城也找不出两个重样的。


    汤幼宁非常喜欢,眼巴巴看着,满脸羡慕。


    “竟被你翻到了这个。”如意夫人看到画卷,微有几分意外。


    汤幼宁好奇问道:“这位是谁?”


    “我不知她是什么人,”如意夫人的语气颇为感慨,“今日若不是被你翻出来,我差点就忘了。”


    这是她早年间在南边的一番际遇。


    那时还挺惊险,如意夫人在林间遇着山匪拦截。


    随行的护卫小厮,都是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对上普通人可以,遇着山匪全然不敌。


    便是这位红衣姑娘骑马路过,施以援手。


    随后她们有过短暂的接触,如意夫人也是被她给惊艳到了,才作下此画。


    这不过是人生长河中的一个小小插曲,随着时间而湮没,只有跃然纸上的身影,最是鲜明不过。


    “仔细一看,你与她眉眼间还有几分相似。”如意夫人直叹缘分,笑道:“你若喜欢,便把此画赠你。”


    汤幼宁摇头道:“我跟她不像,我想成为她这样的人。”


    可惜她笨笨的。


    如意夫人听完一笑,“俗话说面由心生,即便是一个样貌,不同的姿态与神色,瞧着就天差地别了。你们虽然截然迥异,却是各有各的好。”


    “多谢老夫人。”


    汤幼宁最终收下了这幅美人图,她还没有任何一幅人物画像呢。


    带回去就珍藏起来,喜欢这样鲜艳明媚的红色衣裳。


    ******


    天气越来越冷,南尧那边送了家书过来,薄家大郎君带着母亲付氏上京,今年过来陪着弟弟过除夕。


    薄时衍离家几年,许久不曾回去。


    薄家其他人倒是陆续来京城看过他,祖宅基业都在南尧,一家子聚少离多。


    再一个就是薄时衍从小主意大,薄父在他成人后,基本不怎么干预他。


    如今哪怕摄政王权倾朝野,他也安然在南尧做个富家翁。


    更是约束家中子弟,不许到京城去,那般风口浪尖的高位,太多人盯着了。


    也正是因为薄家其余人未入朝为官,朝中众臣才对摄政王更加拜服。


    否则,他与卓家又有何区别?


    家书是大郎君薄镜城写的,他明言相告,母亲携带了两位表妹到京城游玩,嘱咐弟弟做好接应准备。


    当尽地主之谊,一睹天子脚下的繁华。


    其意味不言而喻。


    薄家再怎么放任薄时衍自己拿主意,看他这么长年累月孤家寡人,心里自然是急的。


    付氏也没有明着去催促他,直接把表姑娘带上,到时他看着办吧。


    薄时衍收到消息,把此事交给陈管家处理。


    陈管家得知后,却有些拿不准,“两位表小姐的院子,安排在何处适合呢?”


    太远了不是待客之道,太近了又怕王爷不乐意。


    薄时衍指尖轻敲,道:“让她们住在磐景园附近。”


    磐景园是他父母的住处,每回来京都是在那里落脚。


    既然带了人来,就自己陪着便是。


    陈管家明白了,当下去着手照办。


    摄政王府往年过年都颇为冷清,一来是人少,二来是因为王爷从不置办宴席。


    京城里踏入过王府之人,恐怕就那些因为公务上门的老臣子们了。


    其余人都不曾接到过邀请,人家府里也没有女眷,摄政王自己的生辰都不办……能说什么呢。


    不过送礼往来并未落下,全靠一个老管家守着库房,与各府邸周全礼节。


    今年定然要热闹起来了,多了一位汤姨娘。


    陈管家觉得,王爷面对这样娇娇俏俏的小娘子,什么星星月亮都得摘下来。


    不过小娘子乖巧老实,还省心,她从不提要求,给她什么都乐呵满足。


    王爷不懂得如何讨人欢心,少不得他这个老管家帮忙张罗些小玩意。


    再加上南尧那边来人了,还带着两位表小姐,到时候人气更旺,屋子才不会冷清清。


    几个院子一收拾起来,这般动静,整个王府都知道德容夫人要来了。


    摄政王受封那时,他的母亲付氏被授予一品诰命夫人,还赐下[德容]二字。


    此等殊荣,京城中只如意夫人能够比肩了。


    湘巧湘宜自然听说了,还知道有两位表小姐。


    她们连忙告诉给秦婆子,询问该如何是好。


    “德容夫人此躺来京,是不是要给王爷定下亲事?”


    秦婆子听了,叹气道:“想来是有这个意图。”


    汤幼宁抱着小白虎,就在旁边玩耍,扭头问道:“府里要有主母了么?”


    “娘子……”湘巧看着她天真无忧的软嫩面庞,心下担忧。


    汤幼宁却不以为意,“迟早有这么一天。”


    不是都知道的么?


    她拿细白的手指,轻点小白虎的脑袋,而后摸出一个毛球来,与它丢着玩。


    秦婆子见状,摆摆手让湘巧两人往后不必再说。


    王爷的婚娶大事,她们说了也没用,平添些忧虑罢了。


    况且,小娘子不仅没有什么争夺宠爱的心思,更是存了离开的念头。


    这王府的未来主母是何人,彻底跟她们不相干了。


    不过,眼下王爷正在兴头上,恐怕不会放她离开。


    趁着王爷不在雪鸬园,凌筎过来找汤幼宁说说话。


    她想开之后,心情开朗许多,每日不再那样酸酸楚楚折磨自己的内心。


    凌筎以前经常提起娄姨娘,现在不免也说上一句。


    “她真是太傻了,王爷管着天下事,后院这点小动作,能瞒过他么?”


    一旦做了,就要抱有东窗事发的准备。


    那娄家对待女儿,可没有寻常人家那么好。


    看似娇养着呵护着,实则那是在养猪呢,指望猪崽子卖个好价钱。


    凌筎被娄宜姿挤兑过,不喜欢这人,这会儿有点幸灾乐祸,又夹带了些许唏嘘。


    汤幼宁不清楚娄家,“她没有积蓄么?不能自己过日子么?”


    “谁知道,”凌筎摇头道:“自己过日子也难受呀,孤零零的。”


    汤幼宁不觉得难受,她从小就是自己在小院长大的,有个奶娘,再养上小宠,不是很好嘛。


    困困要离她而去,她就养一只大狗狗。


    小脑袋瓜里正想着,凌筎又说起德容夫人一事。


    她瞅着汤幼宁这花容月貌,道:“大户人家的夫人,不喜欢妾室容颜过盛,你要当心些。”


    怕她们持靓行凶,仗着姿色贪婪索求。


    尤其是得了宠的美妾,就敢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敢跟正室打擂台。


    人心不足蛇吞象,向来如此。


    “不喜欢就不喜欢,”汤幼宁没多大反应:“有些存在生来就是对立的。”


    嫡庶之分不就是这样。


    她不仅是庶女,还是个妾室,能怎么办呢。


    凌筎被她这个言论给惊着了,“看来你也不是很傻。”


    汤幼宁才不要被人说傻,“我只是想事情比较慢,才不傻。”


    主母与妾室的关系,她从小就亲身经历的,能不明白么?


    “那你更应该抓紧,生下长子才是。”凌筎算了算日子,“你跟王爷都好几个月了,怎么还没动静。”


    话题突然跑到子嗣上面,汤幼宁愣了愣,继而一摇头:“不生,我不生。”


    “什么意思?”这下轮到凌筎愣住了。


    正要细问,园子里传来动静,王爷回来了。


    凌筎可不希望苒松过来请自己出去,也太丢人了,连忙跟汤幼宁道别,下回有空再聊。


    *******


    薄时衍突然赶回府中,带了汤幼宁出城去。


    是因为接到茂岚的消息,付氏一行人提早抵京,他要去接应一下。


    汤幼宁被裹上一件毛茸茸的狐裘,就给塞进马车出城去。


    路上才知道,是王爷的母亲德容夫人到了。


    她心里没什么想法,乖乖跟着去。


    马车行驶到城外柳岸亭,便与薄镜城一行人会合了。


    他是薄时衍的兄长,同样身形高大,眉目有几分相似。


    不过,给人的感觉却天差地别。


    薄镜城是南尧首富,他自幼便有经商天赋,一张英俊面盘,见人面带三分笑,把整个南尧的大媳妇小娘子迷得找不着北。


    与薄时衍的肃冷相比,他显得极为亲切儒雅。


    薄时衍带着汤幼宁上前拜见母亲与大哥,双方许久不见,只靠书信往来,这会儿有不少话想说。


    柳岸亭不是叙事的地方,何况外面天寒地冻,还是要赶紧回府。


    付氏是个眉目温婉的女子,与大儿子薄镜城站在一处,像姐弟一般。


    她一眼看到汤幼宁,就笑了起来,“果然是心思纯净的小姑娘。”


    她人不在京城,可不代表对儿子府中事情一无所知。


    汤幼宁的存在,早就禀报给她了,付氏心中欢喜,儿子开窍了,可以娶妻了。


    不过……


    她垂眸扫一眼汤幼宁平坦的小肚子,看向薄时衍,低声道:“姑娘是极好的,却不适宜为你诞下子嗣,你若担心她晚年无依靠,可多赏些物件,便是侧妃也能给的……”


    “母亲这话何意?”薄时衍抬眸问道。


    付氏秀眉微蹙,“我是怕,薄家后辈里生出个小傻子……”


    她知道汤幼宁的脑袋不太灵光,也没有苛责她什么,只是担心自己未来的小孙子。


    汤幼宁就在旁边,她又不是聋子,她听见了。


    薄时衍面无表情,也没说什么,让人把付氏请上马车。


    上车后,车队入城回府。


    汤幼宁手里捏着腰间的璎珞,薄时衍伸手,把她揽到腿上抱坐。


    “圆圆。”他在她颈畔处低头,薄唇轻贴她的耳根。


    “王爷,”汤幼宁道:“虽然我没想生孩子,但是夫人说我会生下小傻子,我听了难过。”


    薄时衍收紧双臂,越发牢牢圈住她,“不难过,本王养得起。”


    便是个废物小点心,他也要和她子孙满堂。


    46、既然谁都可以


    付氏一行人提前到了, 摄政王府却依然忙而不乱。


    陈管家指挥着下人卸下行囊,给各位主子都好生送进院子里。


    崭新的被褥炭盆一应俱全,再调派几个婢女去伺候, 有什么短缺,说一声就是。


    付氏他们远道而来,也不急着相互认识,都各自到院子里修整。


    歇息好了, 第二天才正式见礼。


    汤幼宁回到雪鸬园, 倒没有怎么闷闷不乐。


    她从小就听多了,旁人叫她痴儿。


    她认为自己并不傻,但……也确实不聪明。


    幸好没想生孩子, 否则岂不是连累了他(她)?从小就要被人说,那滋味可不好受。


    左右是跟自己无关的事,汤幼宁想了一会儿,就抛之脑后,跟着困困一起玩毛球。


    若是王府容不下她,她就离开这里。


    自从那次王爷说要买她的画, 加上每个月五百两的月例, 短短时间, 汤幼宁已经积攒下几千两银子。


    要说富贵,那还远远不够,但对于农户而言, 它称得上是一笔巨款。


    这笔钱足够添置一个农庄了。


    恰好, 乐萝来信问候她,汤幼宁便在回信里提了提, 若是她想买一个庄子, 县主能否愿意帮忙。


    以县主的情面与能力, 要搞定这些轻而易举,乐萝当然乐意。


    她不是个爱追问的人,甚至都不思考汤幼宁为何要买农庄,在信里一口答应下来。


    甚至考虑到圆圆这样不知世事的软脾气,怕她被人欺负了,连后续都想好了。


    找朱伏梅介绍几个看家护院的,她是将军之女,手底下老兵很多。


    再养一群恶犬,要很凶的那种,叫旁人不敢靠近一步!


    汤幼宁看了,觉得甚好,很是感激。


    当天晚上,夜深了薄时衍才过来。


    秦婆子还以为他不到雪鸬园留宿了,没想到他来了。


    掀起夹棉的帘子进去,屋内暖融融的,衣衫轻薄的小娘子,正趴在矮榻上玩珠子。


    各色珠宝玉石,被掺杂着摆上,琳琅满目,璀璨耀眼。


    汤幼宁很喜欢这种亮晶晶的东西,把玩许久也不腻,一旁那个黄金的南瓜盅,都被她冷落了。


    薄时衍先去过一趟净室,才步入内间。


    他径自朝她走去,弯腰握住她晃荡着的脚丫子。


    薄时衍掌心热烫,贴着汤幼宁脚踝上细嫩的肌肤,吓了她一跳。


    “你干嘛?”她回过头去看他。


    薄时衍动手去除她的绫袜,垂眸打量,道:“指甲盖还有些泛黑。”


    这是被苏瑾蕊故意重重踩伤的,过去这么多天还留有痕迹。


    汤幼宁动了动脚丫子,“早就不疼了。”


    小巧如玉的脚盘,还没他手掌大,薄时衍握住了不撒手。


    拢在掌中轻捏,面上有几分漫不经心:“圆圆,你适应了么?”


    他这话没头没尾的,汤幼宁一脸懵懵:“什么?”


    薄时衍缓缓掀起眼皮,修长的指尖顺着她的腿部划过臀线,停留在腰侧:“本王想要你。”


    汤幼宁听懂了,又是册子上的那些。


    她连忙抽回了自己的小腿,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不要。”


    经过这么几回的手头劳作,她已经彻底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册子上的肉搏戏,武器就来自于他身上。


    那根她一手握不住的东西,要用来对付她。


    汤幼宁便是反应再慢,现在也都懂了。


    “容不得你拒绝。”薄时衍势在必得。


    他的耐心很有限,若是换做旁人,只怕不会顾虑这么许多。


    要了就要了,有什么好犹豫的。


    只是……看到她眼眶微红,目露恐惧,他就迟疑了……


    “亲亲抱抱不好么?你不要捅我……”汤幼宁是真的怕。


    每次她握住他时,他气息紊乱,眼神凶狠,吓人得很,与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全然不一样。


    “圆圆,”薄时衍伸手抱起她,鼻尖轻蹭她的锁骨,“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相信我。”


    汤幼宁不信,道:“我也不想怀宝宝。”


    她拒绝与他来一场肉搏。


    薄时衍眉尾微扬,“还记着我母亲的话?她并非不喜欢你,你也不需要讨任何人的欢心。”


    汤幼宁一摇头:“我没有生气。”


    只是有一种‘可能被说中了’的难过。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她只能生个小笨笨。


    “本王不着急要子嗣。”


    薄时衍抬起她莹润小巧的下巴,轻啄她唇角,决定再给她适应几天。


    汤幼宁就跟砧板上的鱼肉,饿狼在一旁虎视眈眈,惦记着将她一口吞了。


    *******


    第二日一大早,薄时衍带着汤幼宁去磐景园,给付氏请安。


    因着德容夫人的封号,府中上下皆以夫人称呼,南尧那边还有一位祖母老夫人。


    汤幼宁也跟着这么叫。


    薄时衍身居高位,但年纪轻,辈分小。


    面对薄镜城,也是要乖乖低头喊大哥的。


    汤幼宁头一次见他这样一脸[老实]的模样,不由感觉稀奇,偷瞄了好几眼。


    薄镜城比薄时衍年长好几岁,加上成婚早,他大儿子都已经八岁了。


    原本这一趟闹着要跟来,被他以不能耽误学业为由给拒绝了。


    跟来的是五岁的小女儿无双,昨日在马车上睡着了,今天才得以一见。


    薄无双小小年纪,活泼伶俐,已经懂得分辨美丑了。


    看到汤幼宁时双眼一亮,扑了上去,揪住她的衣袖问道:“你是天上的仙女姐姐么?”


    汤幼宁低头看她,摇头否认:“我不是。”


    “那你是谁?”


    “我叫汤幼宁。”


    无双仰着小脸蛋,眨巴那一双大眼睛:“你真好看!你知道自己很好看么?”


    汤幼宁闻言抿唇一笑,点头道:“我知道,我照镜子了。”


    “像仙女一样好看!”无双嘴甜得很,只想夸夸。


    仙女?汤幼宁有一丝疑惑,还有一丝羡慕:“你怎么知道仙女什么模样,你见过她们?”


    无双被这话问住了,她努力回想,摇头道:“我没见过……”


    原来没见过啊,汤幼宁不无遗憾,“我也没有。”


    “看来大家都不曾见过呢。”无双同样遗憾。


    两人对望一眼,齐齐叹了一口气。


    付氏被逗得发笑,招呼道:“好孩子,快来坐下,尝尝我们从南尧带来的燕丝酥饼。”


    “谢谢夫人。”汤幼宁乖乖拿起一个。


    酥饼个头不大,她一口下去,几乎就吃完了。


    这般坦荡不忸怩,看得人平白生出好感来。


    付氏不由感觉可惜,这般好相貌,若是聪慧灵动一些,多少孩子都能生。


    她盼着这孙儿久矣。


    薄时衍与薄镜城闲话几句,便过来陪着付氏坐下。


    付氏慈母心肠,难免要念叨他一些,他都应着听着。


    说到后面,她话音一转,说让他认识认识表妹。


    “都是娇俏可人的小娘子,头一回入京,你可得尽好地主之谊,带她们多去玩玩儿。”


    付氏让身边的婆子,去把两位表小姐请过来。


    夏氏姐妹一个名为夏明纯,一个名为夏明曼,与薄时衍是姨表亲。


    她们的母亲是付氏娘家小妹,同在南尧,两家时有走动。


    不过,小姑娘跟薄时衍却完全陌生,因为她们今年才十五岁,幼时再怎么也玩不到一块儿去。


    姐妹花二人过来,跟薄时衍见礼。


    她们脸上略有几分怯怯,还带着更多好奇。


    “从小听着二表兄的事迹长大,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夏明纯笑道。


    夏明曼直接往付氏跟前凑,小声道:“姨母,二表兄看上去有点凶。”


    夏明纯连忙道:“明曼不会说话,这是王爷的威仪。”


    “姐姐说是就是吧……”夏明曼嘟嘟嘴。


    付氏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别怕,你这二表兄向来如此,唬人罢了。”


    她说着,看向薄时衍:“应煊,你也别成日板着脸,自家府里,随意一些。”


    薄时衍淡淡回道:“两位表妹随意便是。”


    付氏叫几人坐下喝茶,就连汤幼宁,也给她安排了位置。


    薄镜城知道母亲的用意,笑着说要带无双去王府里转转,三两句话离了场。


    付氏也不管他,转头问薄时衍有何安排,“东郊城外是不是有一片绿萼梅?听说不少文人过去赋诗呢,还有那半角梨园,也是极其有名的……”


    “母亲都查清楚了,只管吩咐陈敬安排即可。”薄时衍抬手,给她倒上一杯茶。


    付氏尚未作答,夏明纯抢先笑道:“姨母未曾久居京城,哪有二表兄熟悉?”


    “有那么多好玩的?”夏明曼一脸雀跃:“我想去!”


    付氏笑容满面,代替薄时衍应下了,“就这两日,让你们二表兄抽空带去,好生逛一逛。”


    她特意挑了这两个小姑娘,都是活泼好动的,而非娴静沉稳。


    会主动抢话说,颇有几分心直口快。


    这是汤幼宁给付氏提了个醒,自己儿子本就是寡言冷面之人,若是姑娘家同样安静,那屋里成什么样呢。


    难怪这么些年,他一个也没瞧上,转头选中了这没心没肺的小姑娘。


    想来,大家闺秀不适合,家教森严养出来的女子,举止得体,却不动人心。


    夏明曼对汤幼宁有些好奇,顺嘴问道:“汤姨娘也要去么?”


    捧着茶杯的汤幼宁抬起头来,去哪?


    “我不……”


    她刚开了个口,薄时衍劫走她的话头:“那就一起去。”


    说起来,他每日忙碌,除了离京几回,都不曾带她在京城怎么看过。


    那一次中秋夜晚,原本说了从宫里出来带她上街看灯,结果也没有成行。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付氏并未多言。


    她的目的是盼着儿子娶妻,而不是去插手他房里事,叫他疏远妾室什么的,这么大个人了,该有的分寸他自己知晓。


    ******


    从磐景园出来,夏明纯拉着夏明曼到一旁去说话。


    她皱眉道:“你不知道我们是来说亲的么?做什么要问那个姨娘?”


    跟着表哥出去玩,一个姨娘跟着难道不碍事?


    夏明曼挠挠头:“我知道啊,我就是随便问问,没想到……”


    “下次不许随便问,放聪明点!”夏明纯双手抱臂教训她。


    夏明曼瞅她一眼,道:“姐姐,娘亲说了,姨母就是看中我们不聪明,太聪明的人拿不下二表兄。”


    “胡说,娘亲又了解二表兄多少?”


    夏明纯才不想被划分到[不聪明]那一栏里面,“摄政王府的主母,那可是王妃,岂能不聪慧。”


    夏明曼闻言轻哼一声:“京城里难道还缺聪慧的小娘子么?”


    也没见谁做这个王妃。


    “随你怎么想,反正,不要与那个妾室搭话,我们身份不同,有什么好说的。”


    夏明纯丢下这句,转身率先离开。


    留下夏明曼在原地噘嘴,不太服气。


    她身旁的小丫鬟道:“二姑娘,大姑娘所言有理,汤姨娘长成那个模样,专会勾男人心魄的。”


    “等我成为王妃再说吧,现在她跟我有什么关系。”夏明曼才不想管呢。


    话虽如此,待到几人更衣收拾好了,上马车之际,夏明曼还是偷偷瞥了汤幼宁好几眼。


    她就那样堂而皇之跟表哥同车出行?


    车厢内,夏明纯一下就看穿了妹妹心中所想。


    “四人出行,两两一车,有什么问题么?”夏明纯道:“想也知道表哥不会与我们同车。”


    夏明曼不禁叹息,“这般看着,倒显得我们多余。”


    后悔,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


    乐安坊的半角梨园,在京城名气响亮,里面的角儿个个好看,嗓子又高,唱出许多婉转曲折惹人落泪的戏来。


    一些老爷子老太太,是里头固定常客,几乎每天都来。


    年轻人也很多爱看戏的,梨园里的位置场场客满,厢房都不容易预订。


    苒松去跑了一趟,班主得知是摄政王府来人,如此稀客,自然卖个面子,腾出一间给他们。


    汤幼宁还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她以前看过的戏,是把戏班子请到家里去搭戏台,哪有此处氛围。


    里头不仅宽敞,人多,身上佩戴的香囊、还掺杂了食物香味,构造出来的热闹,很是不同。


    最为明显的,不是气味,而是声音。


    台上戏子的唱腔,台下看客的喝彩,还有那些议论说笑,大家脸上都挂着笑容。


    汤幼宁还挺喜欢人多热闹的场景,她安静坐下,融入其中,似乎自己也是个热闹的人。


    “要喝什么茶?”薄时衍问道。


    汤幼宁收回目光,看向他,“有菊花苞么?”


    先前如意夫人送了她两包,她偶尔喝着,感觉还不错。


    跟进来的小伙计连忙笑道:“夫人,咱们这里的茶水应有尽有,茶点也多着呢,给您上一壶蓝月菊可好?”


    汤幼宁正要应话,夏明曼先一步回道:“我不爱喝菊花,给我来个青坡雪芽,还有,你叫她夫人不合适。”


    小伙计哎哟一声,抬手自打嘴巴,“小的眼拙了,这位娘子别介意。”


    他笑着询问,是否蓝月菊与青坡雪芽各来一壶。


    小伙计的嘴皮子快得很,汤幼宁愣愣的,他已经咕噜说完了。


    “有什么不合适,”薄时衍按住汤幼宁手背,面无表情的朝着夏明曼道:“我的夫人,表妹应当唤一声表嫂。”


    “什么?”


    夏明曼惊住了。


    妾室哪能叫夫人?而且她又没有孕育子嗣,顶多当得起一声小嫂子,就无比抬举了。


    表哥是不是糊涂了,不懂规矩!


    夏明曼憋着嘴不想说,但是薄时衍的视线凉飕飕落在她身上,来自上位者习惯性投射的压迫力。


    她顶不住,颇为不情不愿地开口叫人:“表嫂……”


    旁边的夏明纯,倒不需要人催,自己跟着喊了一声:“表嫂。”


    “……”汤幼宁反应慢,并未觉得自己被冒犯了,这会儿左右看看她二人,感觉一头雾水。


    薄时衍没再理会她们,另行点了些符合汤幼宁口味的甜食乳糕,挥退了小伙计。


    戏台上演的是《白蛇传》,这类妖精报恩的爱情故事,于汤幼宁而言闻所未闻。


    她很快就被吸引了过去,两耳不闻窗外事。


    薄时衍不爱看戏,但既然来了,便老神在在,佁然不动。


    梨园里的厢房是半敞开式的,视野开阔,斜对面或者隔壁,探头可能看见彼此。


    有人认出了摄政王,有心过来打声招呼,不过在门口就被苒松拦下了。


    只说王爷今日陪同府上女眷出现,无需见礼。


    但是乐萝,苒松可不敢拦,湘巧溜了进去,凑到汤幼宁耳边提一句,“娘子,县主也来了梨园,就在外头呢。”


    汤幼宁正看得入迷,回过神来,微讶,“这么巧?”


    她扭头看向薄时衍。


    后者头也不抬,“让她进来。”


    乐萝很快就来了,规规矩矩给摄政王打招呼,然后便挨着汤幼宁亲亲热热坐下。


    她小声嘀咕:“没想到你也会来看戏,还以为又拘着不给你出门呢……”


    嘀咕完了,眼睛一转,瞥见桌旁还有两个年岁不大的小娘子,“这是……”


    汤幼宁介绍道:“是府上的表小姐。”


    夏氏姐妹连忙给县主见礼,乐萝摆摆手,让她们坐回去。


    两个大眼睛转了一圈,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大堰的民风开放,未婚男女相看,要么去寺里上香,要么赏花游湖,看戏当然也在其中了。


    德容夫人上京,巴巴的带着两个小姑娘,还是年节这种时刻,能为了什么?


    乐萝看过一眼,就转回身,挽着汤幼宁一块看戏。


    一边跟她分享:“苒松让我进来了,齐曜白他们被拦在外头。”


    汤幼宁微有些惊讶,“你与他们一起来的?”


    乐萝摇头:“不过是赶巧碰见,齐曜白最近好像跟顾旋走得近,哪哪都有他。”


    看着就烦。


    京城里王侯家子弟,汤幼宁基本都不认识,只听着乐萝说。


    两个小姑娘絮絮叨叨,吃着茶点说悄悄话,一边还留意着戏台,讨论几句蛇妖,别提多开心了。


    旁边的夏氏姐妹见状,觉得机会来了,便凑上去跟薄时衍搭话。


    然而薄时衍本就性情偏冷,外加双方年龄差将近十岁,场面顿时冰冻。


    原本满怀期待,开开心心出来玩的姐妹二人,这会儿偃旗息鼓了。


    话都不敢乱说。


    夏明曼心直口快,很想说些什么,但是被夏明纯踩了脚,忍着不吱声。


    看完一出白蛇传,几人离开梨园。


    乐萝爽快地与汤幼宁道别,临走前还冲她咬耳朵:“放心,她们没你好看!”


    汤幼宁不知道这话何意,一抬眼,乐萝已经走了。


    她被薄时衍扶上马车。


    外人眼中冷淡自持的摄政王,放下帘子那一瞬,就把人捞到怀里抱着。


    他温热的指尖,揉捏上她的耳朵,低声道:“即便是女子,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该拉拉扯扯。”


    “什么?”


    拉拉扯扯?汤幼宁缩着脖子不解。


    今日她戴了一对血艳红翡的耳饰,小巧圆润的珠子,衬得她耳肉如玉。


    薄时衍轻捻着,目睹她脖颈处泛起细小的汗毛。


    他的圆圆太敏感了,稍稍一碰,浑身轻颤。


    薄时衍眸底幽深一片,敛下长长的睫毛,遮掩了过去。


    他收手拢在袖子里,并不在马车上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回府后,一起去磐景园陪同付氏用餐。


    付氏并未多问在外头玩得如何,高高兴兴跟小辈们吃了一顿。


    席间有薄无双这个小姑娘在,童言无忌,气氛轻松愉快。


    饭后,薄时衍便随汤幼宁回了雪鸬园。


    湘巧湘宜打了两盆温水进来,伺候擦脸更衣。


    屋子里暖融融的,厚实的外裙都得换下来。


    薄时衍问道:“旁人说你不是我的夫人,有生气么?”


    汤幼宁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摇头道:“没有生气。”


    她本来就不是夫人啊。


    “你想成为夫人么?”


    他这话一出,不说汤幼宁如何,两个伺候丫鬟心神震惊,却不敢抬头乱使眼色。


    汤幼宁略有几分茫然,回道:“我不能的。”


    王府里哪有夫人,他的夫人是王妃。


    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衣服换了一半,薄时衍挥退了湘巧二人。


    他站到她跟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垂眸凝视她。


    “大哥儿女双全,大嫂如今又怀孕了,薄家不缺子嗣继承家业。”


    汤幼宁眨着一双圆眼:“那,恭喜大哥?”


    他原本,没有考虑过婚娶这些事。


    起初是无所谓,家里人安排了个姓虞的,然后没成。


    后来中毒,薄时衍掌握大堰权柄,迟早要把卓太后杀了,在此之前,朝中有许多事情需要他亲力亲为,哪有心思儿女情长。


    便是终生不娶,也没有妨碍。


    既然谁都可以,为什么不能是她?


    要是真的生下小傻子,就从大哥那里抓一个过来,薄家这么多人,总得有人干活养家。


    也没说非得是他儿子,其他人的儿子难道不能么?


    薄时衍道:“明年,带你去挑挑大哥的儿子。”


    “啊?”


    47、她倒是搬得干净


    薄时衍打横抱起汤幼宁, 来到窗台下的软塌。


    午后的日光透过纱窗照耀进来,映在两人身上。


    他双手拥着她,低头亲吻她的唇角, 手指头向前拢起一大捧雪。


    “王爷?”


    汤幼宁见他要埋首下来,连忙抬手挡住,小声道:“白日宣婬是不对的。”


    “嗯?”薄时衍微微眯起眼眸:“本王何时婬过了?”


    尚且还饿着呢。


    血气方刚的年纪,明明温香软玉在怀, 忍了这么许久。


    “那次在温泉池子不就是?”在汤幼宁看来, 青天白日坦诚相见,就是那个词的意思了。


    薄时衍拉开她的遮挡,拨动一侧雪球, 道:“本王弄自己的王妃,不需要谁同意。”


    汤幼宁一摇头:“我不是王妃。”


    “你可以成为王妃。”


    薄时衍本以为自己说出这句话,她就会放下一切顾虑,扑到自己怀里来。


    但——


    “我为什么要成为王妃?”


    汤幼宁再无知,也有基础的认知,不是谁都能成为王妃的, 这件事情起码需要他家里人同意。


    就跟双方说亲一样, 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


    薄时衍抬起头,看见她软嫩的小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欣喜。


    他不由眉头一蹙:“汤幼宁, 你可别说你要拒绝我。”


    汤幼宁却是从未想过自己能成为王妃。


    它听上去就很麻烦, 而且她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必要性。


    如果是以前,她不知道自己未来还有什么路能走, 旁人怎么安排, 她就怎么走。


    成为妾室, 或者其它什么都好。


    脱离了娘家,有个地方给她窝着养老就行。


    但是现在,她已经是个贪心的圆圆了。


    她喜欢农庄,喜欢偶尔与乐萝她们见面的日子,她还为此做了规划。


    是很缓慢的规划进程,其余的……小脑袋瓜也想不了太远。


    可是忽然薄时衍要把她原定的一切都改掉,汤幼宁不禁陷入脑袋宕机。


    她反应慢,很难迅速做出选择。


    “我……我也不知道。”


    薄时衍的神色已经沉了下来,他发现了一件事。


    “你的心中,是不是从未有过本王?”


    汤幼宁答不上来,在她心里,当然是爹爹和奶娘最最好了,其次,就是王爷。


    王爷虽然有时候很凶,但是对她还挺好的……


    薄时衍抬手,缓缓捏住她的下颚,“你先前说想去庄子上养老,现在不妨说说看,你憧憬的未来是什么样?”


    汤幼宁是个老实孩子,有问必答。


    见他问了,便如实告诉他。


    拥有自己的农庄,带一群护卫,养几条狗狗,带上她的马儿奶牛和小白虎。


    “那我呢?”这话他先前似乎问过。


    薄时衍抿直了唇线,目露不悦。


    汤幼宁察觉到他的情绪起伏,不太敢说。


    薄时衍让她说:“这张脸上能藏住什么话?说出来。”


    她是有想过这个问题的,小声回道:“到时候,王爷与王妃自然是在京城里……”


    那不然呢?


    薄时衍对她的答案早已心有所料,却还是被这话给气到了。


    他冷声问道:“你倒是干脆,对本王没有丝毫的留恋?”


    就这样,把他推给那个莫须有的王妃?


    什么留恋?


    他们之间何曾是这种关系,而且……“王爷可以三妻四妾,也不差我一个。”


    她留恋了也没用吧。


    爹爹只有她这个女儿,奶娘除了她也没有旁的亲人,他们当然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但王爷显然不一样。


    汤幼宁嘴笨,说不清这种不同,反正在她心里,他从来没有属于过她,又何来留恋呢?


    “你傻不傻不知道,绝情倒是真的。”


    薄时衍轻嗤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既然你把农庄想得那么好,本王给你一个月时间,让你去试试。”


    “你生气了么?”汤幼宁跟着站起来。


    “没有,”他沉声否认,“还是那句话,本王无需勉强任何一个人。”


    “汤幼宁,你该学着聪明一些了。”


    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


    ******


    汤幼宁突然要被送到农庄去了,薄时衍这个决定一出来,把老管家吓得不轻。


    “这是怎么了?”


    薄时衍冷冷一抬眼眸:“无需多问,照办便是。”


    丢下这句话就去了书房,苒松连忙快步跟上,对陈管家的挤眉弄眼视而不见。


    问他,他也不知道啊,主子显然正在气头上,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陈管家没敢贸然安排车马,别等下王爷的气消了,没有台阶下。


    他磨磨蹭蹭的,又去了一趟磐景园,跟德容夫人禀报此事。


    既然家长在府中,好歹得说一声,还能帮忙劝一劝。


    付氏听闻后,同样满脸惊讶,“他不是很喜欢这个汤姨娘么?怎么又给送走了?”


    陈管家低头回道:“夫人,一个月后就过年了,这时节把小娘子送去农庄,说出去怕是不好听。”


    “是因为我带表小姐过来,所以汤氏冲他闹小性子?”付氏猜测道。


    陈管家不敢乱说,“老奴也不清楚,苒松估计也一头雾水,没派人与我细说。”


    付氏想了想,起身道:“都快过年了,还折腾什么,即便不喜欢也该放在后院。我且去问问,别是犯了什么错。”


    她印象中,二子极少动怒。


    若是动怒,惩罚必然很重,岂会这么轻飘飘的把人送走。


    陈管家一拱手:“劳烦夫人了。”


    付氏亲自去了白霁堂,关心关心儿子。


    薄时衍正在书房里。


    他听见动静,不必抬头,就知道是陈敬在多事。


    付氏端着一盅汤入内,一瞥他的脸色,不由笑了。


    “果真气着了?”瞧瞧这满面寒冰。


    “母亲来做什么。”薄时衍明知故问。


    付氏知他聪慧,也不与他拐弯抹角,问道:“你实话与娘说,那汤氏犯了何错?”


    “本王要立她做王妃。”薄时衍搁下毛笔,语气平静。


    “什么?!”付氏难掩惊讶,“看上去乖巧老实,想不到心这般大!”


    她皱眉道:“如此不安分,早些送走也好,我本就不同意她怀上子嗣,绝不可以……”


    “她拒绝了。”薄时衍冷笑一声。


    付氏被这句话噎个彻底,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方才说什么?”她急于确认。


    薄时衍抬起眼帘直视她,“我想要她做王妃,她拒绝了。”


    “应煊!”付氏一手按在他胳膊上:“你怎能如此决定?”


    她是他的母亲,当然理解他心中所好,也愿意成全,甚至都松口说给侧妃之位了。


    只是希望汤氏别生孩子,但若他二人执意要生,她还能拦着么?


    都这样了还不知足,竟然要许下王妃之位!


    他是喝了什么迷魂汤?!


    “母亲不必激动,”薄时衍反手把人按到椅子上做好,面无表情道:“本王改变主意了,往后,府里没有什么王妃。”


    她不想要,难道还要他追着送去?


    嗤。


    付氏如何坐得住:“那不行,你先别急着决定,且看看其它小娘子再说。”


    “若是那二位聒噪的表妹,母亲不必再提。”


    “什么聒噪,她们正是天真妙曼的年纪,有口无心,你拿出点耐心来,才会发现她们的好。”


    薄时衍道:“太吵了,若非是表妹,已经被下了禁足令。”


    就凭夏明曼在梨园说的那些话,他就行把人赶出去。


    付氏听了顿时不乐意,满脸不解:“你到底看上汤氏哪里,莫不是贪图她容貌?”


    要说容貌,京城中风姿过人的小娘子并不少,好找得很。


    再不然,就是……付氏想起汤幼宁那难以掩盖的玲珑身材,轻咳一声,低声道:“要找个丰满些的,也不难……”


    薄时衍闻言脸色一黑,“母亲,无事你便回去吧。”


    他若是急色之人,何必顾虑这许多,区区一个小傻子,早就被办了。


    付氏多少也有点尴尬了,这么一说好像她儿子是个色i胚。


    她不急于一时,索性道:“那就把人送走,让你好生想清楚。”


    原本她是不同意这时节把人送去庄子的,显得刻薄人小姑娘。


    可是他都想把王妃之位双手奉上了,再留着人,只怕没两日又和好了。


    付氏无法同意。


    ******


    雪鸬园里,湘巧几人忽然被通知要收拾东西,给小娘子搬家。


    全都懵了。


    湘宜直接红了眼眶,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寒冬腊月的赶着娘子去农庄?”


    王爷好狠的心!


    湘巧回头皱眉道:“娘子都没掉眼泪,你哭什么?还不快去洗脸。”


    她不清楚主子之间闹了什么矛盾,住在一处,总会有口角摩擦的时候。


    就怕娘子心里为此伤心。


    汤幼宁倒没有怎么伤心,她早就想过这一天了,不过来得比预想时还要早。


    她记挂的是薄时衍,希望他别生气了。


    他日理万机,手握生杀大权,却是个讲道理的人。


    汤幼宁的内心深处,无法避免的产生了一丝不舍,毕竟在此住了这么久,府中有许多她熟悉的人和事。


    不过,比起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她可以按捺住这份不舍。


    就好像两年前,爹爹离她而去,她感觉天都要塌了。


    满心的茫然无措,似乎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但事实上,天不会塌,人也可以继续活着,往前走,又会遇到新的收获。


    湘巧湘宜二人沉闷着去收拾行囊了,对比起她们,秦婆子没有那么意外。


    此刻她心情复杂。


    王爷待娘子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


    可这份好是很矛盾的,它护住了单纯的小娘子,把她捧得高高的,往后也可能成为她的苦难。


    没有主母能容忍丈夫对其它女子的这份偏爱,怕是如鲠在喉。


    前不久才有红豆散的事儿呢,对比起其它深宅大院,这还是小儿科。


    荣宠伴随着危险,偏偏小娘子无知无觉,要是换做其他人,还能提防着些。


    秦婆子尚且不知道薄时衍予了王妃之位,叹道:“咱们也不是贪图富贵之人,索性便舍了这些荣华,农庄里待着安生些。”


    没有这个命,享不了那种福,后退一步反而更轻松。


    汤幼宁点头:“我们有银子,省着点就好。”


    她赶时间,去书房写了两封信,托付十澜跑一趟,传给乐萝与朱伏梅。


    薄时衍安排她去的是保阳县圻石的那个农庄,她去过。


    暂时不需要乐萝帮忙置办,也用不上朱伏梅家的老兵护卫。


    她就是跟朋友们说一声自己的去处。


    而后,她翻出一枚新编的穗子,放在梳妆台上。


    这是前不久,天宝阁送首饰来给她挑选时,选中的一枚小小黑玉。


    黑玉罕见,颇有些其貌不扬,汤幼宁想着薄时衍喜欢暗色,便留下它。


    给新编了一条剑穗,可以缀在剑柄上。


    还没送出去,人都要走了,带上它也无用。


    她的东西太多了,搬走可费劲呢。


    雪鸬园这动静,瞒不住后院其他人。


    别说汤幼宁那么多衣服首饰,一箱箱抬出去,就是园子里那头牛,马厩里的枣红色大马,还有哒哒哒跑着的小白虎……


    这么热闹,瞎子都能惊醒了。


    凌筎跑着就过来了,气喘吁吁进屋找到汤幼宁,连声询问她怎么了。


    “你要去哪里?”


    园子里笼箱忙乱,汤幼宁带她到边上说话。


    眨着眼睛如实相告。


    凌筎感觉太突然了,很是震惊:“王爷这就打发你去庄子上?”


    “对。”汤幼宁点头,补充道:“是我自己想去的。”


    凌筎自动忽视了后面半句,“你和娄姨娘都不在了,那我们有机会了么?”


    她下意识这么想,但是下一刻又自我否定了:“我们哪有你天生丽质,昨天被宠着,今天就舍弃……”


    多么令人唏嘘。


    凌筎不由叹息,世间男儿,皆是负心郎。


    不过,就算是负心郎,她也该做最后一次努力。


    便道:“你走了,我就去试试接近王爷,你可有什么妙招?”


    凌筎也不求旁的,有个子嗣傍身,晚年才有指望。


    否则,这偌大王府,真是一点盼头都没有。


    汤幼宁不知道,一摇头:“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们平日如何相处的?”凌筎早就好奇了。


    汤幼宁想了想,他们就是一起吃饭睡觉,然后亲亲,也没如何。


    思及此,她的目光落在凌筎的嘴巴上。


    ……王爷,可以不要跟她亲亲么?


    汤幼宁最终送走了凌姨娘,没有与她多说什么。


    十澜去送完信回来,见她闷闷不乐,问道:“娘子怎么了?”


    汤幼宁在廊下的台阶坐着,反问她:“十澜,你看过避火图么?”


    十澜惊诧,点头道:“奴婢看过。”


    暗卫营有教导过,不让她们一无所知,必要时候,任务可能会涉及这些。


    汤幼宁谈论此事坦坦荡荡的:“王爷是不是会跟王妃她们,做册子上的事情?”


    十澜低头看她:“对。”


    汤幼宁两手抱着膝盖,拿脸蛋蹭了蹭,嘀咕道:“他居然要吃那么多人的嘴巴。”


    她有点介意。


    不过往后,这些事情就跟她没关系了,她要离开这里。


    ******


    隔日一早,收拾好的行囊整装待发。


    汤幼宁裹着斗篷出了后院,狗崽子大的小白虎,迈着小短腿跟在身侧。


    这个时辰,除了洒扫的下人,也看不到谁。


    薄时衍大清早上朝去了,付氏不再过问此事,倒是那两位表小姐,突然来送行。


    “她们起得倒早。”湘宜偷偷嘀咕一句。


    汤幼宁要走了,对夏氏姐妹而言,多么令人喜出望外。


    昨天还好好的呢,今天就要出府去,她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无疑对自己是有利的。


    “汤娘子没落下什么东西吧?”夏明纯笑着问道。


    夏明曼才笑不出来,昨日被强压着叫了表嫂,让她大失脸面。


    轻哼一声道:“她才舍不得落下东西,都要去山窝窝了,还不可着劲多拿点?”


    “别这么说。”夏明纯撞她一下。


    汤幼宁瞅着她们两个,“你们有事么?”


    “望你一路走好。”夏明纯笑了笑,视线落在她身后憨态可掬的小白虎身上,道:“汤娘子怎么把它也带走了?”


    初入王府,随便一打听,就知道雪鸬园的独一无二,其中必要说一嘴王爷给她养的小宠。


    京城里养猫养狗的不少,纨绔子弟都不见得能养白虎,汤姨娘好大的能耐!


    夏氏姐妹当然听说了白虎的存在,这会儿还是头一次见到。


    夏明纯道:“白虎长大后食量惊人,日日要吃新鲜的羊羔肉,我觉得还是留在王府更合适些。”


    “就是,你养得起么?”夏明曼附和点头。


    每日一头小羊羔,顶好几个人的口粮了。


    汤幼宁没想到她们忽然说到困困,答道:“它长大就回到山林去了,不需要我养。”


    “费心费力养它,还要把它放走?”夏明曼的语气略有几分讥讽:“汤娘子真是菩萨心肠。”


    汤幼宁摇头,她才不是菩萨,“我怕它咬人。”


    就算咬了别人,她还要赔医药费呢,不好不好。


    陈管家安排完前头,过来一看,表姑娘也在,连忙上前询问她们有何事。


    夏明纯道:“陈管家,这白虎的去留不该由表兄决定么?”


    陈管家笑着回道:“表小姐,白虎是王爷送的,他没开口,老奴也不好插手。”


    夏明曼闻言还要再说,被夏明纯按下了,拉扯到一旁去,目送这一行人离开。


    “都被逐出王府了,还浩浩荡荡带这么多行囊,她是去游山玩水么?!”夏明曼皱皱鼻子。


    她看那小白虎好可爱,她也想要!


    “说两句就行了,”夏明纯道:“此事轮不到我们管。”


    夏明曼还想着能把白虎留下来玩玩呢,“罢了罢了,人都走了……”


    ………


    汤幼宁抱着困困一起上车,马车内备了炭火,暖融融的。


    陈管家点了一队侍卫护送,为首的叫做焕星,时常跟着茂岚跑进跑出,也是个稳妥之人。


    车子晃晃悠悠离开了摄政王府,驶出承邺坊。


    临到城门之际,发现乐萝和朱伏梅两人,早早驱车等候在那儿。


    她们不是来送别的,而是带上包袱,打算跟去农庄小住。


    乐萝冲着打头的焕星一抬下巴:“摄政王府该不会那么小气,舍不得招待本县主吧?”


    焕星低头:“县主随意即可。”


    反正他接到的命令是把人送到,其余的不该他管。


    两个好姐妹一番好意,秦婆子却不敢受,向汤幼宁劝道:“咱们携带这么多东西,过去还要归置,乱糟糟的怕招待不好,不如约定过几日再来。”


    反正京城到保阳县也就半天的路程。


    而且她怕这两位小娘子临时起意,没跟家里人说清楚要出门小住。


    一去好几天,总得商量妥当了,不好说走就走。


    汤幼宁一听有道理,昨天雪鸬园实在太乱了,等到了圻石那边,卸车也是有的忙。


    便下车与她二人商量。


    实则,乐萝与朱伏梅确实是冲动出来的,过两日祖母过寿走不开,只是担心汤幼宁。


    她们以为她是被赶去庄子,毕竟大户人家犯错之人才这样,通常没有什么好待遇。


    谁知过来一看,焕星带着一群人毕恭毕敬,那一车车的行李数目不少,还跟着一头牛呢!


    汤幼宁便跟她们解释,是自己要去农庄,绝非‘发配’,才把这两人劝了回去。


    约好六天后一起在圻石再见。


    相互道别后,也没耽误多少时辰,一行队伍出发,背着京城远去。


    *******


    薄时衍下朝回府,朝服都没换下,抬步去往雪鸬园。


    “王爷……”苒松欲言又止,以为他忘了,汤姨娘已经走了。


    薄时衍没忘,面无表情道:“本王过去看看。”


    迈入雪鸬园的大门,里头有几个丫鬟婆子,正在清扫整理。


    看到摄政王,连忙行礼拜见。


    薄时衍不做停顿,进入里面。


    家具都还在,只把她常用之物拿走了,他给的那个琉璃鱼缸依旧摆在堂屋。


    架子上显得有些空空荡荡,书籍围棋珠子,她的那些小玩意全不在了。


    去内间一瞧,还带走了那面大镜子。


    再看衣箱笼柜,一览无余,床榻上也啥都不剩。


    薄时衍低头,在干干净净的梳妆台上,拿起那根黑玉穗子,拢在手心,“她倒是搬得干净。”


    苒松在后头跟着呢,点头叹道:“可不是,连牛都牵走了。”


    话刚说完,就感觉屋内凉飕飕的。


    可能是因为没有燃烧地龙?


    薄时衍未说什么,抿着薄唇,返回白霁堂。


    更衣喝茶,处理公务,开始他日复一日所做的那些事。


    他很快把汤幼宁抛之脑后,按照往常的轨迹,忙碌,进食,然后就寝。


    他刚闭上眼睛,房门就被推开了。


    “谁?”薄时衍起身下地,便见汤幼宁出现在屏风后。


    她朝着他跑过来,两手抱住他的腰身:“王爷,圆圆后悔了……”


    薄时衍站着没动,低头看她乌黑的发顶。


    汤幼宁用脸蛋蹭着他的胸膛,道:“我要做你的王妃,与你生儿育女,子孙满堂……”


    “圆圆。”薄时衍反手扣住她纤细的脊背,收紧力道。


    “要亲亲,”汤幼宁抬起头,水润润的黑眸望着他,“随便给你嘬肿了也不哭……”


    “你再说一遍。”他垂首,吮i吻她细白的脖颈。


    她两手攀住他肩膀,乖乖道:“王爷亲亲圆圆,把圆圆亲肿……”


    “不是这句,”薄时衍含住她玉色耳肉,低声哄道:“上面那句,再说一遍。”


    “我要做你的王妃,与你生儿育女,子孙满堂……”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预收《小郡主以为自己是女配》


    妧宝看了一本画册,画中坚韧自强的贫苦姑娘考上女官,觅得佳婿,不畏强权阻止蛮横娇女惦记意中人,很是精彩。


    忽然有一天,她发现与自己有过口头婚约的竹马,身边就有那么一位女官。


    不仅模样与画本肖似,性格都相差无几,并且,俊逸沉着的竹马对她颇为欣赏。


    一切都对上了?


    所以,竹马是端方君子,而她是‘惦记女官意中人的蛮横娇女’?


    妧宝很不高兴,一拳把桌子砸了,本郡主蛮横是真的,还是大娇娇!


    她试探着向竹马提起两家说笑的婚事,被他淡淡略过。


    想去勾他的手指,他言于理不合。


    妧宝懂了。


    女官也看了那个画册,越想越觉得自己是特殊的,是否那位大人也中意自己,不想迎娶郡主呢?


    俞承蔚不曾将婚娶一事放在心上,父母替他定下小郡主,那便接受。


    他忙于仕途,忽然有一天发现,小郡主不粘着他了。


    七夕中秋不约他,不对着他笑,凭借一把力气收服了小将军,还想去凑榜下捉婿的热闹。


    俞承蔚心中不虞,去催了母亲,定下的人就快些过门吧。


    俞夫人一脸诧异:“你们不是没看对眼么?两家的交情无需姻亲维持,娘认她做干女儿也一样,不勉强你们。”


    俞承蔚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他认定的小妻子,啪叽没了。


    1,不是穿书!小郡主和女官都看了画本,画本里的身份设定巧合雷同,她们都信了,但剧情不会按照画本走


    2,男主没看过画本,他什么都不知道,开窍晚,发现不对的时候媳妇差点没了哈哈哈


    不是火葬场是小甜饼!


    48、休想


    “我要做你的王妃, 与你生儿育女,子孙满堂……”


    薄时衍恍然睁眼,满室清辉, 他的怀中空空如也,伸手往侧旁一探,锦被衾寒。


    他轻捏眉心,缓缓坐起。


    她想去农庄, 他让她去。


    希望她那个小脑袋瓜, 早点想清楚。


    ——不要让他等太久。


    他的耐心,很有限。


    薄时衍起身去了净室,许久才出来。


    *******


    去往保阳县的路上颇为颠簸, 秦婆子说是因为前段时间下过一场雨夹雪,道路坑坑洼洼,而后风干了,就不好走。


    汤幼宁受得住,抱着小白虎在车厢内烤火,看着车窗外的山林。


    耳边听着秦婆子念叨。


    上回去农庄, 秦婆子没跟着去, 不过她大抵知道庄子是什么模样。


    计划到了那边, 修整一小块菜地,自己闲时捣鼓捣鼓。


    秦婆子年轻时候,是务农的一把好手, 当年家贫, 全指望地里收成。


    后来去了汤家,就再没弄过了, 现在回想起来, 还挺心痒。


    劳作惯了的人, 骨子里就是爱种地,不过在府里没有地方,也不合规矩。


    现在倒是实现了。


    进入保阳县地界,大道开阔,地广人稀。


    圻石那地方在山里,比外头更冷,十澜早有准备,将斗篷和手炉都放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这时,迎面走来一辆马车,双方早早看见了对方。


    为了相让,默契地一左一右,擦肩而过。


    本是无事发生,不巧的是,他们这边的路上有个深坑,车轱辘咔哒陷了进去。


    车身顿时失去平衡,朝着右侧严重倾斜,在车内人的惊呼声中,整辆马车翻倒在地。


    湘巧湘宜在后头那辆车,听见那么大一个声响,掀起帘子一看,吓了一大跳。


    “娘子!”


    她们连忙下车查看,焕星也带着人上去帮忙把人搀扶出来。


    车夫自己也摔了,车里面是汤幼宁十澜与秦婆子三人。


    汤幼宁没多大事,关键时刻,十澜的反应十分迅速,冲上来抱住了她,才没有被东西给砸伤。


    不过,脑门上难以避免地被磕了一道口子,鲜血直冒。


    汤幼宁顾不得自己,先去看身边的十澜,再看不远处的秦婆子。


    全都摔得七荤八素,好在冬天为了防寒,垫子软,窗帘也是夹棉的,多少能挡一挡。


    三人都是些皮外伤,只汤幼宁伤在脸上,看着最为严重。


    十澜一脸自责:“奴婢护主不力。”


    汤幼宁这回反应很快,立即想起她受过的鞭刑,道:“你不许挨鞭子了,我先前跟王爷说过,要我同意才能惩罚。现在我告诉你,我不同意。”


    十澜绷着小圆脸,“娘子不必再说,这是规矩。”


    汤幼宁实在怕了她的规矩,一手揪住她的衣袖:“难不成你又要在床上躺好几天?那我在农庄,就无人跟随了。”


    湘巧她们可不会功夫。


    她还指望十澜帮忙出手打猎呢,可不能缺席。


    秦婆子过来检查了汤幼宁,见她还叭叭的能说,松了一口气,道:“都别说了,听娘子的。先去把药箱翻出来,这伤口可别留疤了……”


    车夫一脸忐忑:“本来让过去了,没想到这边有一道坑,这才造成侧翻……”


    都是预料未及之事,那道坑不怎么开阔,给看漏了。


    马车里的物件摔出来不少,需要收拾。


    与她们别车而过的那辆也停了下来。


    车上之人很是有礼,亲自下来表示歉意。


    先出现的是个蓝衫少年,莫约十一二岁,他拱手道:“几位娘子没事吧?我师父是位医者,若有不适,请尽管说。”


    他身后下车的男子,满头银丝,身着素袍,便是他师父了。


    男子并非老人,看上去不到不惑之年,面容俊逸,并无皱纹沟壑,却白了全头。


    乍一看颇为打眼。


    秦婆子一听有大夫,便上前去搭话。


    尚未走近,已经闻到了对方身上携带的一股草药清香。


    蓝衫少年说他师父姓陆,云游至此。


    “原来是陆大夫,”秦婆子惦记着汤幼宁脑门上的伤口,急忙道:“还想麻烦你帮忙包扎一下?”


    汤幼宁磕伤的位置在额角,血珠子直冒,暂时用手帕给堵住了。


    须得尽快用药止血才行。


    “只是小伤,不必急。”陆大夫答应了,从马车上拎出一个大药箱,走到汤幼宁跟前。


    小姑娘白白软软,脑门带伤,着实容易激起人的怜惜之情。


    他却视若无睹,动作娴熟,很快清理了那点伤口。


    涂上药膏瞬间止血,再用纱布把脑门整圈包扎起来。


    其过程不过几息之间,瞧着就是位经验丰富的医者。


    十澜就在旁边,看着这个陆大夫,忍不住问道:“敢问先生名讳?”


    旁边那蓝衫少年闻言一乐,笑道:“你认出我师父了?”


    十澜确实有所猜测,身为暗卫营的人,她知道的事情更多。


    比如说蜀中那位有名的神医,便是姓陆,满头银发。


    据说是十几年前就青年白头,神医的医术了得,却治不回自己的黑发,还挺令人唏嘘。


    银发成了陆神医的标志之一,他妙手仁心,周游广泛,曾有许多人得到过他的恩惠。


    有不少事迹流传出来,甚至很多庙宇供奉了陆谦颜的长明灯。


    今日这事儿有点巧了,十澜才有心一问。


    陆谦颜被认出来,也没否认,背起药箱道:“陆某不便久留,你们若想求医,明日之前到上颐土地庙来。”


    过了明日,他就不在上颐了。


    “果真是陆神医!”


    十澜听说过他的规矩,不会上门给患者看病,走到哪里,想要诊治的人自己来寻他。


    汤幼宁摸了摸头上纱布,慢吞吞回道:“我们没有人生病。”


    薄时衍秘密寻找神医,并未大张旗鼓,十澜与焕星都不知此事。


    因此无人反驳。


    陆谦颜把膏药交给她,道:“一天一换即可。”


    “多谢爷爷。”汤幼宁伸手接过,黑亮的眼睛落在他头上,抿唇笑道:“您看上去真年轻。”


    “嗯?”范子悬难以置信,瞪着眼:“你会不会说话?我师父才不是老爷爷!”


    小少年气鼓鼓的。


    陆谦颜并未生气,一笑而过,“陆某没有这个福分做祖父。”


    “师父?”范子悬不满道:“你该解释的是年龄!”


    就算顶着一头银丝,三四十岁的人,面部那么年轻,哪有人开口就喊爷爷的。


    汤幼宁愣愣的,“抱歉,我不会说话……”


    因为她见过的白发都是上了年纪,还是头一回撞见这样的,全然没想过其它可能。


    “对不住这位神医,我们娘子有口无心……”秦婆子连忙向他赔不是。


    “无妨。”陆谦颜收起药箱。


    范子悬连忙接过它,给放回马车里。


    焕星带着几人把侧倒的马车扶起来,湘巧湘宜帮忙捡拾物品。


    幸好地面干燥,一些物件摔地上还能捡起来。


    湘宜路过那个深坑时,不小心又给绊了一跤,差点把手里的画甩出去。


    她吓得拍拍胸口,“娘子的宝贝画儿,可经不起第二次摔摔打打……”


    这个红衣美人,把汤幼宁迷坏了,在马车上都得带着赏玩,没有收进箱子去。


    湘巧摇头道:“别毛毛躁躁的,当心些。”


    她走了过去,要上手帮忙把画卷起,不料,却被人抢了先。


    陆谦颜握住卷轴的另一端,目光死死落在上头,面上神情大乱。


    他劈手夺过画卷,此举不仅把湘巧湘宜给吓着了,就连范子悬都很惊讶。


    “师父?你怎么了?”


    “她似乎,是我一位故人……”陆谦颜看完画作,倏地扭头,紧紧盯着汤幼宁。


    因着男女有别,方才给她包扎额头,他并未仔细打量她的长相,只专注于伤口上。


    现在仔细一看,小娘子神态柔和,与那人毫无相似之处,但眉目间却是神似。


    陆谦颜艰难发问:“她是你什么人?”


    若不是十澜认出他是神医,这般盯人举动,秦婆子早就骂人了。


    这会儿倒是好言好语:“神医误会了,此画是旁人所赠,与我们娘子并无干系。”


    陆谦颜闻言,心底骤然松一口气。


    范子悬上前搀扶住他,着眼打量画上之人,小声问道:“师父,你找到师母了?”


    陆谦颜不答,朝着汤幼宁一拱手:“陆某失态了,敢问此画来自于何处,陆某寻她多年。”


    汤幼宁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画上看到了极为重要之人,才会这样。


    她想了想,回道:“此画是如意夫人送的,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因为她也不认识这位女侠。”


    说着,便把如意夫人多年前遇到山匪遇救一事告诉他。


    “可是在望南坡?”陆谦颜心中喜意减半,若是那次行侠仗义,他也在。


    汤幼宁摇头,“我不知道哦。”


    陆谦颜垂眸:“多谢……”


    他的目光落在画面上,红衣飒爽的美人,笑意妍妍。


    确实是以前才有的神采,两人决裂之后,她恐怕,不是这番模样了。


    原以为能找到她,谁知这么多年,竟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谁也不曾见到过她。


    不过,即便不抱希望,陆谦颜还是打算去京城一趟,寻如意夫人打听清楚。


    他银发胜雪,眼底是一抹遮掩不住的哀伤。


    汤幼宁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眼神,忍不住好奇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陆云苓。”


    云苓味甘,她本该有个甘甜的人生。


    临走前,陆谦颜送了汤幼宁两瓶养神丸,并且询问她,能否割爱,把红衣美人图转卖给他。


    他被拒绝了。


    汤幼宁也很喜欢这幅画,“既是故人,你记得她模样,没有画也无碍。”


    陆谦颜闻言微怔,自嘲一笑:“确是如此。”


    ******


    途中稍作耽搁,一行人过了午时才抵达圻石的农庄。


    管事的没料到突然来了这么一群人,连忙招呼婆子去厨房帮忙准备饭菜。


    秦婆子让大家吃饱了,才开始卸车安置行囊。


    谁知,管事的却不肯给她们进去主院。


    这位钱管事,是见过汤幼宁的,记忆犹新。


    这会儿搓着手掌陪着笑:“是这样,主卧向来是王爷住的,主子没有发话,老奴也不敢擅作主张。”


    若是主母来了,当然毫无疑问住进主院,但是汤姨娘身为妾室,这不合规矩。


    ……还是个包袱款款被打包送到庄子来的妾室,如何能住进主院呢?


    谁知道是犯了什么事儿?


    看她脑门带着新伤,莫不是惹了王爷厌烦被动手了?


    钱管事这话说得没毛病,秦婆子都不好反驳他。


    规矩分明,什么人该去什么地,哪里皆是如此。


    索性过去偏院瞧瞧。


    偏院就在主院的隔壁,面积窄小许多,室内冰凉,但好在干净。


    秦婆子也不想刚来就跟管事的闹上,既然到了农庄,各方面条件与雪鸬园没法比。


    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本身也不是多么娇贵的人,没什么好挑拣的。


    于是退让下来,让人把东西全搬去偏院。


    秦婆子叫湘宜先把矮榻的软垫铺上,燃起炭盆暖暖屋子,给个地方叫娘子歇息着。


    然而,湘宜去拿炭,没一会儿空着篓子回来了。


    她气呼呼道:“钱管事说给灰花炭,没有银骨炭!这不是欺负人么?!”


    灰花炭烟少,是许多富贵人家在用的室内炭。


    但摄政王府不同,给大丫鬟安排的都是灰花炭,主子使用的是更好的无烟银骨炭。


    这会儿,却要拿灰花炭打发人!


    湘巧不由皱眉,道:“只怕钱管事看碟下菜,在看轻我们娘子。”


    “我去教训一下他!”十澜说道。


    “回来,”秦婆子叫住她们,满脸无奈,“看碟下菜本就是人之常情,虽说我们娘子并无犯错,他又不知道。”


    “那怎么办呢?”湘宜很是气愤,“姨娘岂能跟大丫鬟用一种炭?”


    一旁的汤幼宁道:“灰花炭挺好的。”


    她在娘家时,都是用这个,烟少,价格也不便宜呢。


    是王府待下大方,大丫鬟的衣食待遇比外头小姐也没差了。


    湘宜气哼哼的,“娘子你脾气太软了,容易被人欺负。”


    汤幼宁把企图往外跑的困困抱回来,道:“因为我不是农庄的主人,无法当家做主。”


    “啊?”湘巧湘宜二人一愣。


    秦婆子却知道她的意思,这是还惦记着拥有自己的农庄呢。


    若为长久打算,确实该考虑一下。


    否则在这里住久了,被王爷遗忘的妾室,下人怎么可能听话。


    只怕到时候的日子,比寄人篱下还不如。


    主仆几人将就着,去拿回灰花炭,各自忙碌起来。


    汤幼宁去帮忙摆放梳妆台,桌子小,东西多,堆积起来满满当当的,


    天宝阁一月一次,倒没送来多少,主要是后来为了进宫,又添了好些首饰。


    不仅是梳妆台,偏远的寝室面积也不大,笼箱衣柜太多,难免显得居室逼仄。


    秦婆子看着不习惯,直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汤幼宁倒是没什么所谓。


    及至晚间,厨房那边送来三菜一汤,颇为素寡,不是萝卜就是白菜炖鱼,还有一碟酿豆腐。


    这便罢了,汤幼宁也不挑食,深山里自种的菜滋味鲜甜,还挺可口。


    但是小白虎没有肉吃。


    湘巧忍不住亲自跑了一趟厨房,那边回说没有特意留下鲜肉,找了一小块猪肉给她。


    虎崽子月份还小,在王府,吃的是牛肉羊肉或者兔肉剁成肉糜,这三种肉味道更重,更得它喜欢。


    到了这里,显然没有这种待遇了。


    厨房说每日领银皆是固定额度,人都没有日日吃牛羊肉,何况是小宠。


    除非让钱管事多给些银钱,才能安排。


    湘巧听得眉头直皱,带着焕星去找钱管事,恰好撞上他一家子在吃饭。


    餐桌上大鱼大肉,就连那条大黄狗都有骨头吃。


    湘巧皮笑肉不笑:“管事的吃饭呢?你这狗比王爷的小白虎还精贵?”


    “湘巧姑娘。”钱管事忙走上前来,询问她的来意。


    湘巧一眼就看穿这人在装傻,索性把话说明白了,“汤姨娘是主你是仆,衣食用度岂能由你缩减,那小白虎的口粮你都给扣下了,真是放肆!”


    “不敢不敢,”钱管事好声好气笑道:“汤姨娘是半个主,王爷把小宠送给她了,那就是属于她的,得从她的份额里支出。”


    钱管事的意思是,妾室份额摆在那里,再多他拿不出来。


    管着这个农庄,自有一套规矩,若是苒松或者茂岚发话,他自然听从,焕星却是不认。


    湘巧碰了个软钉子,铩羽而归。


    为什么说那些府中,若主母不慈,底下人就难过,因为一个[规矩]二字就能把人给箍死了。


    这里倒是没有主母,不过钱管事打理农庄上下内外,掌着财政大权,从厨房到库房,全以他唯命是从。


    初来乍到,使唤不动,争个脸红脖子粗,也未必有用。


    他确实是按照份额给的。


    湘巧回去后,跟秦婆子提了钱管事的态度,“婆婆,我们往后怎么办呢?”


    秦婆子这么大岁数了,没那么容易上头。


    只是唏嘘:“原本我还犹豫,娘子是不是选错了,现在看来,没错。”


    王爷的宠爱,诸多好处,谁看了不心动,就这么推开了,就是秦婆子都忍不住觉得可惜。


    湘巧不太明白:“若是还在王府,哪容得一个小小管事刁难娘子?”


    秦婆子笑了笑:“这算什么刁难,不过是不与我们方便罢了。你可想过,来日王府有了王妃,真的刁难起来,日日立规矩……”


    到时候别说份额被捏紧了,连个安生日子都没有!


    湘巧被她一点,立即明白了,以娘子的脾性,不争不抢,嘴笨老实,那真是太容易被磨搓了。


    这么对比下来,确实是农庄更自在些,缺了物件自己拿钱补上就是。


    边上的汤幼宁,慢吞吞接话道:“王爷说给我做王妃。”


    她把自己心爱的木雕圆鸟,摆在小桌上。


    “什么?”秦婆子一脸惊讶:“王爷说过这话?何时的事?”


    “就是他生气走掉那天。”汤幼宁回道。


    “这……”湘巧张了张嘴:“娘子,你该不会是拒绝了吧?”


    “对,”她点点头:“我已经托了乐萝帮忙寻个庄子,我们买下来,自己当家做主。”


    脱离了王府,她应该可以继续卖画了吧?


    一定不会饿着小老虎和大家的,农庄自己也有产出呢。


    这看上去已经拿定主意了。


    秦婆子和湘巧面面相觑,一脸复杂。


    ******


    门口处的十澜听见了。


    按理说,她被调到汤姨娘身边,唯一职责就是护好她的安全,这是王爷下达的命令。


    其余的不需要她管。


    但是小娘子都要置办庄子脱离王府了,她思前想后,从腰间摸出一枚哨子吹响。


    招来一只大白鸽,迅速传信回去。


    这是暗卫有急事要报才会用的,十澜此次是自作主张。


    她相信,王爷不会责怪她的。


    京城里的薄时衍,自从做了那个梦,心情仿佛笼罩了一层阴霾。


    那沉着的面容,让苒松战战兢兢,生怕不慎犯错惹了主子,必定要严惩。


    薄时衍的自控力了得,不喜这种被牵动心神的感觉。


    决定把它按压下去,多等几日——


    然后他接到了十澜的飞鸽传书。


    “苒松,去把本王的马牵出来。”


    薄时衍冷着脸,从墙上拿下那把佩剑。


    苒松连忙应下,还不忘问道:“王爷要去哪里?”


    他看着情况给准备点东西。


    薄时衍缓缓一抬眼皮:“去圻石。”


    这么快?


    苒松不必多嘴再问,连忙跑着去马厩那边。


    主仆二人,牵出两匹马立即出发,只来得及匆忙跟陈管家说一声去处,付氏是全然不知。


    京城到保阳县,坐马车要半日,快马加鞭却只需一个多时辰。


    临近午时,抵达圻石农庄,正好赶上焕星从外头购置食材回来。


    汤幼宁让他驾着马车去买肉,天气寒冷,鲜肉不腐,冻着给小白虎吃,她们自己也能添点油水。


    虽说想搬走,也不是立即就能成行,得过几天乐萝来了再商量。


    薄时衍面无表情,翻身下马,焕星连忙上前行礼。


    面对主子询问,他没有丝毫隐瞒,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全部上报。


    得到消息跑出来迎接的钱管事,刚走上前,就被一脚踹翻在地。


    “既然做不好管事一职,那就换人。”


    薄时衍未看他一眼,抬步入内。


    后头的苒松乐了:“钱管事这是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人家两口子闹矛盾搬进搬出的,轮得到你一个管事来火上浇油?


    薄时衍一踏入偏院,眉头就皱了起来。


    农庄的院墙低矮,个头高些的男子路过就能窥见院子里面。


    而汤幼宁无知无觉,抱着小白虎在屋檐下烤火,笑靥如花。


    困困灵性得很,瞬间就察觉有人进来,小奶音嗷嗷叫着。


    汤幼宁扭头看去,薄时衍迈着大步子,已经杵到她跟前。


    她还没开口,他伸出手来,把她从地上捞起,抱进屋里。


    一脚把门掩上,托着怀中又软又暖的小姑娘,手起掌落,一掌拍在她圆臀上。


    “你在异想天开什么东西?汤幼宁?”


    她以为她可以离开他么?


    呵呵,休想。


    49、热衷于此


    汤幼宁懵了, 乌黑的眼睛瞅着他,“你刚刚打我屁股?”


    “不错。”薄时衍理直气壮的承认,并且又盖了一掌在那肉臀上。


    倒没有用多大力气, 汤幼宁并不疼痛,可是!彰显的是‘他打人’的事实!


    她连忙挣扎着要下来,一手绕到身后去,想护住自己可怜的屁股。


    然而薄时衍一双臂膀, 犹如钢铁焊就, 不肯挪动半分。


    狭小的屋子,三两步就到了矮榻跟前。


    他坐下后,把人按在自己腿上, 两手钳着那截细腰,满脸不悦,“说说看,你想搬到哪去?”


    这般坐姿,汤幼宁几乎与他齐肩同高,四目相对, 她如实道:“我要拥有自己的宅子, 自己当家做主。”


    “王府给你做主母你不要, 想去外头当家做主?”


    薄时衍箍着她,真想上嘴咬几口。


    “王府的主母我当不来,”汤幼宁想了想, 道:“再说, 做主的人是你,你可以收回我的管家权。”


    到时候她还不是被人管住了嘛。


    还有可能与娄姨娘一样被禁足, 这算什么当家做主呢。


    “我不会。”


    薄时衍凑上前去, 几乎吻上她的唇瓣, 他低声道:“农庄太偏远了,圆圆,若无本王镇着,其他人会觊觎你。”


    他毫不怀疑这一点。


    鲜嫩的小羊羔,一旦被人瞧见了,就会生出不该有的贪婪。


    哪怕是被窥视一眼,他设想到那般场景,已然想杀了他们。


    “什么?”


    他说的是她不太理解的事情,也从未想过男人的心思。


    薄时衍终于忍不住,启唇含吻她,“圆圆,做我的王妃,你想如何便如何……”


    汤幼宁一张嘴,就被堵了呼吸,她伸手推开他,问道:“你吃其他人的嘴巴了么?”


    “嗯?”薄时衍目光灼灼,落在她唇上,“吃谁?”


    汤幼宁道:“我昨日听见隔壁说,男人都爱偷吃嘴,你吃了么?”


    薄时衍一挑眼皮,想也知道这里隔音不好,农妇们大点声就会听见。


    他低头在她脖子上轻咬一口:“吃了。”


    梦里吃了白胖的汤圆,丰沛多汁。


    汤幼宁下意识想象了他这样抱着旁人啃的画面,皱眉推开他道:“我感觉不舒服。”


    薄时衍闻言,收敛了神色,“哪里不舒服?”


    她脑门上还顶着一圈纱布,莫不是马车侧翻时摔到的后遗症?


    “心口闷堵。”汤幼宁也说不清楚。


    薄时衍垂眸,扫一眼那几乎兜不住的两大团,按下自己的旖旎心思,道:“让大夫来看看。”


    “不用了,”汤幼宁仔细感知,又觉得没事,道:“你松开我,方才院门没关,困困会跑出去。”


    “别管它,外头有十澜她们。”他都听见动静了,这么丁点大的小院,折腾出什么都瞒不住。


    薄时衍在她嘴上啄了两口,放她下来,起身整理好衣襟。


    叫外头的苒松安排人,把行李挪到正院去,再把郎中找过来。


    今天一来一回太赶了,少不得在农庄住一晚上。


    何况,汤幼宁还没松口跟他回去。


    ******


    王爷来了,钱管事直接被撸下去,厨房和库房那边全都战战兢兢。


    林春生听说了,道:“钱管事是咎由自取。”


    昨日下午湘巧去找钱管事那会儿,林春生在马厩那边,不知道此事。


    他本就是圻石这边的家生子,对钱管事的了解更透彻些。


    这人对上谄媚,对下极为严苛,善于钻营。


    也不是说按照规矩办事不好,但有时候失去人情味,一样害人。


    以前就有个佃户被耽误病情,落下终身残疾。


    还有就是,大家眼瞅着钱管事一家子日子红火,怀疑他中饱私囊,但苦无证据。


    地里刨食的都不认识字,王府那边陈管家日理万机,不知打理多少个农庄,不见得事事盯紧。


    现在把人给薅下去,再细查一番,总会有结果。


    湘巧也是见识到了‘双面人’的厉害,上次跟王爷一起来,与钱管事接触过,对比这回,当真是翻脸不认人。


    世人踩低捧高是常态,都懒得去说他。


    下午,刚把物件都挪去正院那边,茂岚就快马赶来了。


    他的马背上,驮着一个包袱,这是付氏给儿子收拾出来的东西,还有一摞折子。


    摄政王明日要公然翘班,可该他处理的事情跑不掉。


    茂岚把折子送进书房,就被薄时衍抓了壮丁。


    他推来几本农庄的账册,“核对一遍,若无问题,就让钱升礼结钱离开。”


    若有不对,王府自然是要追责的。


    “是。”茂岚乖乖点头。


    去到外头侧间一看,苒松坐在椅子上,一把算盘一杯茶,已经充当起了账房先生。


    “你这是……”茂岚迟疑。


    苒松回道:“王爷叫我重新拟一册库房存单,我猜测,是要把这个庄子给汤姨娘了。”


    苒松不敢说了解主子的脾气,但有时候猜测挺准的。


    薄时衍确实想把庄子给汤幼宁,以安她的心。


    若是在王府不痛快了想躲开,那就躲到这里来。


    不要去太远,他一来一回太过耗费时间。


    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似乎没有让汤幼宁选择的余地,她不禁陷入犹豫。


    “王爷,我要是成为王妃,旁人会非议,觉得你是个大傻子。”


    谁会娶个庶女做王妃呢。


    薄时衍拿出墨条,让她在一旁磨墨,嘴里淡淡回道:“无人敢管到本王头上,那些人自己一滩烂账,哪经得起翻动。”


    娶个出身不显的王妃算什么?


    京城那些高门大院,诸多阴私,传出去了,个个匪夷所思。


    “那德容夫人呢?”汤幼宁在椅子上坐好。


    “她会同意的。”薄时衍拿过一本折子。


    他的母亲并不难说服。


    汤幼宁接过墨条,拿起墨滴子添了水,缓缓研磨。


    嘴上不忘询问与自己切身相关之事:“成为王妃,你就要用大棍棒捅我,与我做册子上的事?”


    “……”薄时衍难免会为她坦荡又放肆的发言而感到啼笑皆非。


    他低声道:“圆圆,摄政王尚且职责在身,每日忙碌,身为妻子,你该满足我,对么?”


    “同理,我也会满足你。”


    他现在就想,做个荒唐之人,青天白日不管不顾……


    确实,王妃总不能没有付出,汤幼宁张开自己白皙的五指看了看,“……就是手有点累。”


    “你是来折磨本王的么?”薄时衍丢开了折子,一手搂过她,颇有几分恶狠狠:“嗯?”


    就她这双毫无技巧的小手,难道就能满足一个肉食系的大男人?


    “今晚就叫你试试,解放双手的方法……”


    薄时衍低头亲上去,叫这张小嘴再也吐不出直白的话语。


    软唇经不起厮磨,迅速充血,红艳艳的,比那樱桃熟肉还可口。


    修长的指尖也不安分,攀上那桃尖尖打着旋,企图能挤出汁水来。


    小羊羔哪里懂得反抗,直被欺负得雾眼蒙蒙,眼尾泛红。


    最终还是薄时衍自己克制住了。


    拿出他对付头疾时练就的本事,呼出一口气,微哑着嗓子,道:“莫要打扰本王批折子,乖。”


    “唔?”


    汤幼宁双唇红肿,衣衫凌乱,别提多无辜了。


    她怎么能这番模样……


    薄时衍艰难的别开视线,一手轻捏眉心。


    要不是有正事要忙——非弄死她不可。


    ******


    薄时衍手头正在处理北地之事。


    他恍然发现,汤幼宁经手盖章颁布出去的政令,都极为顺利。


    不仅招揽到可用之人,还提供了可实施种植的植株。


    书生们寒窗十年,苦读科考,一朝高中光耀门楣,似乎就开始平步青云了。


    然而,中举后才是仕途真正的起点。


    有那么些人,只会读书,不会办事,这一辈子官场浮沉,只能指望运气或者钻营其它。


    这种书呆子,谁都不想用。


    薄时衍这回捞到的几个,都是能干实事的,言之有物,聪颖周到。


    适合北地的粮食和树木安排上,因地制宜改造土壤灌溉系统,或是用水车,或挖沟渠,一份份图纸提交上来,与大司农他们反复斟酌。


    现在已经选好了试验田,能不能行,明年开春后便知分晓。


    今年这个冬天是无碍了,虽说受了雪灾,但有朝廷拨款,以及京城百姓们慷慨解囊,解了燃眉之急。


    尤其是这个陶迟,他年纪轻轻,秋闱的名词并不靠前,但对于改造农具这方面独具天赋。


    从小是个孤儿,村里人帮着养大的,幼时就到处帮忙干活了。


    后来发现他是个能读书的,村长做主出了铜板,把人按在屋里苦读,才憋出一张小白脸来。


    即便如此,陶迟在私塾期间,依然力所能及的回报乡亲们,给他们改造了农具和水井辘轳。


    此举自然让村里人赞不绝口,喜笑颜开,他便经常琢磨这些,多年累积已有不少经验。


    这回的水车改造,就是陶迟一人经手。


    不必说,假使他明年春闱落榜,薄时衍也会安排事情给他做。


    他身上已经盖了摄政王府的戳。


    薄时衍审批时专注度很高,效率也快,没多久就把手头堆积的解决了大半。


    需要盖章的,借汤幼宁的小手,握着摄政王的印章,一个个给印上去。


    赶在酉时之前,将这批文件稿子交给茂岚,让他带回京城。


    弄完这些,薄时衍才暂时落了闲,明天可以陪汤幼宁在这农庄懒散一日。


    窗外天黑得早,此刻已是落日余晖。


    汤幼宁想去庄子外面的山坡上走走,薄时衍陪着她去。


    湘巧拿来一件斗篷给她披上,傍晚寒凉,入夜后山风蚀骨。


    两人踩着夕阳出门去了,身后的婢女们隔了段距离跟随。


    曾经绿草茵茵的山坡,如今是枯黄一片,不远处的小树林,也树杈交错,挺秀的枝干不见半片叶子。


    早已在秋风中掉光了。


    这般橙黄景致,在西斜的日光下,却有一种别样的壮丽色彩。


    薄时衍忽然有些理解了汤幼宁的想法,想要脱离出府,许是贪恋外面的好风光。


    “若是本王没来,你是不是准备过两日就出来跑马?”他随口问道。


    汤幼宁扭头看他,“王爷怎么知道。”


    薄时衍轻笑一声,挑眉道:“还需要猜么?”


    初学者,完全说不上娴熟,就已经跃跃欲试了。


    缓步慢行,到了小树林附近,薄时衍本想说明天下午可以带她上马熟悉熟悉。


    忽然,他神情一肃,伸手揽过汤幼宁,急速后撤。


    一支利箭几乎擦着他的袍角,直直钉在地面上,箭羽轻颤。


    汤幼宁一眨眼,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薄时衍已经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在空中一甩,挡掉那些不断射过来的箭支。


    “王爷!”


    十澜迅速反应过来,拿出匕首一跃上前护住他们。


    薄时衍一手抱着汤幼宁,另一手,腰间长剑出鞘,双眸微眯。


    湘巧湘宜两人肝胆俱裂,苒松也是不会动武的,连忙一推她们:“快跑!回去叫人!”


    留下来也是累赘,十澜只顾得上主子。


    他们三个应该去搬救兵!


    然而,谁也别想跑,小树林里顷刻间窜出一群蒙面黑衣人。


    上来提刀就砍,全是杀招。


    残阳如血,映得他们如同山林鬼魅。


    但——


    若说他们是山鬼,那舞起长剑的薄时衍,便是天神下凡。


    他平日练剑时候,就已是剑气凌然,这会儿面对一群死士,更加不需要收敛。


    宛如实质的冰冷剑意,呼啸而过,盯准的全是致命点,一挥一挑之间,血液翻飞,腥气弥漫。


    他就是人间杀器。


    经历过战场洗礼的摄政王,对于死人,实在看过太多了。


    即使在他面前被斩成残肢断臂,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但凡有片刻迟疑,那都是在堕他名头。


    死士们显然没料到,薄时衍的武功这样高强,几乎维持在巅峰状态。


    传言说他受头疾所扰,不知是中毒还是暗伤,身体每况愈下,甚至说难以一展雄风,终生不娶……


    他们用自己的死亡,证明了以上全都是谬论。


    红澄澄的夕阳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只余下天边几朵云霞。


    夜幕逐渐昏暗,大约三四十个刺客围剿而来,在十澜是协助下,被薄时衍砍杀殆尽,无一活口。


    这群人训练有素,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即便留下活口也会自尽。


    况且,薄时衍不需要审问,他心知肚明。


    农庄那边发现了动静,佃户与马夫瑟瑟发抖,扛着农具就过来了。


    苒松让人燃起火把,蹲下去检查尸首,大概翻了翻,毫无意外,没有什么收获。


    便让大家帮忙,把这些都清理掉。


    曝尸荒野倒没什么,就怕污染环境,这山坡可是他们养马的地儿。


    薄时衍带着汤幼宁回去,农庄没了钱管事,暂时顶替的是罗大桂。


    他察觉自己上位的机会来了,极为殷勤周到,饭食热水全天候供应。


    湘巧湘宜打水过来,给他们擦脸洗手。


    薄时衍身上沾了血迹,气味浓重,换掉外袍才好些。


    汤幼宁这件皮毛斗篷也不能要了,全部脱下。


    他原以为小姑娘会被吓到,谁知她更多的是惊叹。


    黑亮的水润双眸,目不转睛望着他,似乎眼中只剩他一人。


    “王爷,你好厉害……”汤幼宁揪住薄时衍的衣袖。


    “不怕么?”他垂眸看她。


    汤幼宁点点头,又摇摇头:“自然是怕的,但是你好厉害,难怪你是大堰的英雄。”


    百姓们的拥护与信服,足以号令三军的魄力,皆不是说说而已。


    是他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让旁人俯首称臣,让邻国为之忌惮。


    虽说,不见得因为一个摄政王,就放弃对大堰的觊觎,不过他的存在,确实给这个被耗空的国家争取了喘息时间。


    薄时衍听到过许多夸赞,但是她这样面对面的直白之语,依然让他心情愉悦。


    他抬手,拢了拢她的衣襟,道:“先去烤火,饿了先吃,本王且去处理一下。”


    他顺道用手背贴了她的脸颊,被夜风吹过,又受到惊吓,小脸蛋还是热的。


    他的圆圆,像个小暖炉。


    ******


    薄时衍去了书房,唤出十璩。


    方才不到危急时刻,十璩并未现身。


    他询问了卓太后的动向。


    他知道太后在派人盯着他,双方互相探视罢了。


    因为卓尤深闯祸,卓太后与昌禄侯的侯夫人双双去了历台寺静修,大张旗鼓,人尽皆知。


    小皇帝作为小辈,面对这般苦肉计,都不好苛责。


    薄时衍不同,他跟卓家非亲非故,两个老东西怎么卖惨也无法道德绑架他。


    他代陛下传令,撸去卓尤深的侯爵之位,再把人一起送到历台寺。


    既然要静修,可别把始作俑者落下了。


    京城百姓们闻之叫好,这样的败家子,就得好好整治!


    平日里就没干好事,府里娇妻美妾,居然还勾搭妻妹,属实是不知廉耻!


    谁听了不骂一句荒唐。


    看热闹的人爽快了,卓太后与老侯夫人却气得要死,郁结于胸,半个月清瘦了好几斤。


    卓太后在薄时衍手中吃过几回亏了,对他恨之入骨。


    现在只后悔当初那毒留了余地,应该直接要他的命才对!


    那才是斩草除根!


    眼看着卓家被步步紧逼,都快要无地存活了,卓太后虽说气恼,却还坐得住。


    卓任隆却不愿坐以待毙。


    他只想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杀了——


    至于大堰没了摄政王之后会如何,他就不信了,朝中这么多人,还扶不住一个小皇帝。


    到时候卓家直接取代摄政王的存在,一样能辅佐幼帝,撑住这片江山。


    卓任隆头一回与妹妹产生意见分歧,越想越觉得留下薄时衍夜长梦多,诸多不利。


    在得知薄时衍只身离了京城,去往保阳县的农庄时,他顿觉机会来了。


    迅速点了一群死士尾随而去,寻找可趁之机。


    潜伏了一个白天,傍晚时在小树林边上动了手。


    然后,全军覆没。


    京城里的卓任隆,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他命心腹留意空中信号,一直等到大半夜,全无消息。


    一颗心不由沉了下去。


    心腹也在着急,“侯爷,咱们怎么办呢?是否需要禀报太后?”


    他觉得侯爷太心急了些,因为小侯爷的事正在气头上,铤而走险不值当。


    “不必,”卓任隆哼声道:“即便失手,薄时衍知是我所为,他有证据么?”


    这次算他命大!


    薄时衍确实没有证据,不过,不妨碍他为此做出反击。


    农庄的书房里略有些空荡,薄时衍让苒松磨墨,传信回去给茂岚。


    就在历台寺,剁了卓尤深的根。


    好叫他不会祸害良家妇女,给他们姓卓的积积德。


    薄时衍没有在书房待多久。


    回到堂屋时,汤幼宁还在等着他一块吃饭。


    红泥小火炉,温着一盅鸽子汤,等他入座后,才开始上菜。


    汤幼宁见识过他的身手,这会儿正好奇着:“王爷,你能讲讲行军打仗时的事儿么?”


    薄时衍早知她不是胆小的小娘子,这会儿也没有多么意外。


    挑着一些能说的,告诉她。彻底忘了食不言的规矩。


    两人有问有答,气氛融洽。


    边上伺候的丫鬟看在眼里,都为娘子感到高兴,只希望一直这样好好的。


    王爷的态度越来越温和随意了。


    饭后去往净室,湘宜忍不住笑问:“娘子可要答应成为王妃了?”


    汤幼宁泡在浴桶里,闻言一摇头:“我不知道。”


    她的心里很是茫然。


    “王爷英武不凡,娘子难道不喜欢么?”湘宜不解。


    汤幼宁想了想,“喜欢的,他是个好人。”


    湘巧忍不住接话:“娘子可分得清,是与旁人不同的喜欢。”


    这可难为住了汤幼宁。


    从净室出来后,她还在想这个问题。


    屋子里摆了好几个炭盆,并不算太冷,不过还是凉飕飕的,汤幼宁小跑着躲进被窝里。


    薄时衍静候多时,抬眸就看见了,那对摇晃的大兔子,不甘寂寞。


    “过来,本王这里很暖和。”


    他不动声色,张开了手。


    白兔浑然不觉,果然上当,循着暖意自己靠过来了。


    薄时衍将锦被一掀,把汤幼宁蒙头盖住。


    先探手捉住了她小巧的玉足,把她捂热乎了。


    “冷么?”他低声问道。


    汤幼宁摇摇头,刚才带着水气,有点凉,但是在被窝里,还跟他炙热的身躯紧贴着,一点也不冷。


    “让你热起来好不好……”他询问着,毫无诚意,不等回答已经动手了。


    迫不及待。


    把白胖软糯的汤圆给舔着吃,这回非要尝到内里包裹的糖心不可……


    汤幼宁以为又跟之前一样,他总是热衷于此。


    可是……


    在薄时衍钻到被子底下去时,扣着她的细腿低头。


    她惊慌失措,直接哭出声来……


    50、怜惜


    寒冬腊月的夜晚, 汤幼宁出了一身汗,被薄时衍抱着去往净室。


    他让侍女进来更换枕头与被套。


    小姑娘泪眼汪汪,眼尾泛红, 把枕帕给哭湿了,被子上更是沾染了不少其它水液。


    她一阵乏力,被薄时衍揽在怀中,缓缓沉浸到浴桶里。


    就坐在他身上。


    “不哭了, 圆圆……”他轻拍她的脊背。


    原本白如雪的肌肤, 这会儿通身透着粉色,极为昳丽惑人。


    身前软团还留下不少他作恶的痕迹。


    “我好疼,你不要……”汤幼宁啪嗒啪嗒掉眼泪, 委屈巴巴。


    她脑门上那圈纱布都被蹭开了,薄时衍仔细检查过,并无大碍。


    拇指大小的伤口,短短两日居然已经结痂了。


    这会儿他心软又无奈,低声哄道:“都没挤进去……你并未受伤,不哭了。”


    可是她疼!


    汤幼宁觉得好伤心, 他们都这么熟了, 他还狠得下心肠用武器来对付她。


    可见这人心, 当真是不易琢磨呜呜……


    汤幼宁很快就哭累了,睫毛上湿漉漉的,还挂着泪珠, 昏昏欲睡。


    方才卸过一回身子, 也确实该累了。


    薄时衍替她清洗过后,裹着厚厚的绒毯抱出去。


    床榻已经焕然一新, 两个丫鬟等在外间, 听候吩咐。


    不止是她们, 就连秦婆子都从被窝里爬起来了。


    老人家熬不得夜,可是她担心小娘子初次吃苦。


    那娇细的哭喊声,就这农庄的主院,她们隐隐都听到了。


    属实是挂怀在心,难以入眠。


    薄时衍挥退了她们,蹙眉道:“本王不至于那般强迫她。”


    明知道她疼还拼命往里闯?


    虽说方才,他忍得青筋暴起,才没有用蛮力硬挤进去。


    秦婆子放了心,不断感叹王爷是个贴心人。


    瞧着人高马大,还是武将出身,但是个体谅人的主。


    懂得怜香惜玉就好!


    在看到王爷亲自追来农庄时,秦婆子心中的天平已经倾斜。


    她想劝娘子答应下来。


    往后哪怕王爷三妻四妾,后院不清净,有这份心,想必可以护她安虞。


    也不求旁的,少些是非,清闲度日即可。


    薄时衍把人都赶了出去,打开柜子,拿出一瓶膏药,在那被磨搓泛红的腿间缓缓抹上。


    这会儿不在王府,没有天翠雪莲膏。


    手里这瓶,是她涂抹额头的伤药,淡淡清香,瞧着见效极快。


    薄时衍将她收拾妥当了,盖好棉被,自己才去净室更换寝衣。


    也没耽误多久,出来后拥着她,同塌而眠。


    ******


    汤幼宁睡觉很少做梦。


    她总是睡得沉睡得香,醒得早,精神饱满。


    这晚却是不太安宁,梦里都是大棍棒的威胁,抵着她虎视眈眈。


    把她给生生吓醒了。


    “王爷……真的进不去……”她睡眼惺忪,嗓子微哑。


    没头没尾咕哝这么一句,侧了个身,接着闭目睡去。


    薄时衍:“……”


    他昨晚有那么禽兽么?把人吓成这样?


    前半程分明是他在单方面伺候她,怎不记住那时的欢愉?


    汤幼宁睡到巳时才爬起来,对她而言是难得的晚起了。


    秦婆子四人在外间烤火做针线,边留意着里头的动静。


    听到她起身了,连忙入内伺候。


    小娘子气色红润,啥事没有,双脚落地也如往常,可见睡得不错。


    秦婆子信了,王爷并没有真的折腾她。


    当下欢欢喜喜给她擦了脸,簇拥着出去用早饭。


    说起昨日之事,秦婆子念了声阿弥陀佛,到:“我与庄子上的刘大婶闲聊,听说上颐的土地庙非常灵验,想着去拜一拜。”


    昨天傍晚,她没瞧见厮杀的场面,但是农户们出去抬尸体,远远目睹了。


    刺客突然冒出来,也太危险了,幸好王爷没有不管娘子,否则那不跟剁菜一样简单?


    “上颐?”湘巧道:“那位陆神医原本就要去上颐吧。”


    都在保阳县内,想来不远。


    不过这会儿应该不在了,他说只会停留一日。


    “我们去看看吧。”汤幼宁忽然开口。


    秦婆子一笑:“也好,拜拜土地庙,压压惊。”


    汤幼宁摇头,道:“奶娘,我是想找陆神医。”


    “哪个陆神医?”


    薄时衍从外头进来。


    他刚去马厩转了一圈,此处没有养多大的马群,不过品种较多,是替他培育千里驹的地方。


    看完回来就听到这么个词。


    湘巧嘴快,给王爷解释了一下,她们路上翻车遇见的陆神医。


    “陆谦颜?”薄时衍请他两回,没把人弄到京城,现在倒自己过来了。


    “王爷知道他?”汤幼宁心想,他定然很有名。


    薄时衍并未解释自己的头疾,坐到她身旁反问道:“圆圆找他何事?”


    他一挥手,身旁伺候的几人低头,笑着退了出去。


    汤幼宁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道:“我与王爷做了那肉搏戏,会怀孕的,我希望我的孩子很聪明。”


    或许叫神医看一看会有用呢?


    小时候,爹爹带她去过好些医馆看大夫,后来发现她对比常人也没有傻到哪去,便渐渐作罢了。


    话虽如此,汤幼宁清晰认知了自己不聪明。


    她会有点伤心难过,不想延续给宝宝。


    “做了?”薄时衍似笑非笑,指尖捻着她软乎乎的面颊,“圆圆,那种程度,还不算。”


    汤幼宁不禁陷入呆滞,愣愣望着他,“怎么不算?”


    薄时衍一手挑起她的下巴,指腹按压她殷红的唇瓣,道:“全部进去,才算……”


    她被吓到了,一双大眼挣得圆溜溜,“那、那昨晚进去多少了?”


    他终于忍不住,张嘴咬她一口,“光是头部你都没吃下……”


    后面的话,被吞没在这个吻里。


    薄时衍寻思着,先前的适应方向不对。


    让她的眼睛和手习惯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疼了她就退缩。


    此前他不曾留意过这方面,也不知其他人是怎么个过程……?


    存了这个心思,薄时衍交给苒松两件事。


    一是派人去把陆谦颜请过来,他要是不肯来,拿圆圆手里的画给他再看一眼,以此为饵,想必就愿意动身了。


    第二,去多搜罗一些房中事的书册,不拘是不是避火图都行。


    他决定多看一点。


    市面上常见的解释各种姿势大全,其余类型的不多。


    但薄时衍肯定,它必然存在。


    苒松领命而去,为了王爷的幸福,他肩负重任。


    ******


    下午,一行人去上颐土地庙。


    薄时衍骑马带着汤幼宁,秦婆子她们用马车在后头慢慢悠悠。


    十澜同样骑乘跟随,怕卓家又逮着空隙进行第二次刺杀。


    她有功夫,能够帮忙抵挡一二。


    一路安然无事,顺利到了土地庙。


    寻常的土地庙,大多是小庙,精巧一个,摆上香炉,内里仅容一人抱膝蹲下。


    上颐这个面积宽敞,香火旺盛,里面还有庙祝在。


    估计是声名远扬,才引来诸多香客。


    汤幼宁跟着秦婆子求签问安,诚不诚心不知道,架势倒是像模像样。


    薄时衍陪同在侧,不催促不多嘴,俨然一副年轻小夫妻。


    就连解签的庙祝都捻着长须,夸赞他们天造地设,一对仙侣!


    秦婆子听了这话高兴,多给了他几枚铜板。


    可不是,她们小娘子要当王妃了,那就是正室妻子,是王爷正儿八经的眷侣!


    殿后有个简陋的许愿池,被丢了满池底的铜板。


    汤幼宁也扔了两个下去,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圆圆的愿望是什么?”薄时衍问道。


    他想知道,她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汤幼宁看了一圈周围的香客,低声道:“不好说。”


    “怎么?”他弯腰下来,洗耳恭听。


    “你这么好奇?”汤幼宁见他如此,索性凑过去告诉他:“王爷,我恳请神佛把你的尾巴变小一点……”


    “……?”饶是镇定如薄时衍,也很难不为此感到惊愕。


    “你说什么?”他冷俊的面上,笑不出来。


    汤幼宁双手合十,“这样你我都会轻松一些呢。”


    她就更能胜任王妃了——是认真在考虑成为他的妻子呢。


    薄时衍一掐她的腰侧,没好气地低语:“你会后悔的。”


    两人姿态亲昵地凑在一处耳语,落在旁人眼中,是赏心悦目的画面。


    没什么比英俊郎君和美貌小娘子更好看的了。


    在这种旮旯地,没想到还能碰上相识之人。


    他们从土地庙出来时,迎面撞见一位小娘子。


    模样秀美,虽说身穿简朴的棉麻袄子,但举止神态很是不同。


    小娘子显然也认得他们,只一瞬间,就把眼神聚焦过来,而后又若无其事的挪开。


    汤幼宁的反应不快,但是记性挺好,她道:“是卓娘子。”


    正是卓家的嫡女卓兰淳。


    她自幼受到家族栽培,一举一动早已定格了,哪怕现在衣着简单,也抹不去那股子端庄的气质。


    若不是在溪宁行宫那边,被薄时衍废了这步棋,或许她已经入宫去了。


    哪还有卓盼儿什么事儿。


    卓兰淳被发现跟马元宇滚在一块,哪怕没有真的做出什么,但名声已经有损,任是怎么解释旁人估计也不信。


    他们本该被舆论推着结成夫妻。


    然而之后卓马两家闹翻了,婚事不作数,卓兰淳被留在家里。


    显然不能在京中住着,为躲避风头,大概率被送去庄子上。


    没成想会在这里遇到。


    薄时衍对于无关紧要之人,从来不多看一眼。


    汤幼宁也没说什么,与卓兰淳擦肩而过,只做不识。


    回程路上,在马背颠簸着,她忍不住问道:“卓娘子往后怎么办呢?”


    她刚见识过庄子上那些管事的手段,拘着人很厉害呢……


    “你担心她?”薄时衍淡淡一掀眼帘,道:“用不了几天,就有人来接她回京了。”


    老侯夫人定然坐不住。


    不仅要把闺女接回去,她还会从历台寺搬回府,没法陪着太后演戏了……


    汤幼宁扭过脑袋打量他,嘀咕道:“你又要做坏事了……”


    “是好事。”薄时衍纠正她。


    ******


    暗卫十璩出手,迅猛又见效。


    在那历台寺的卓尤深,夜晚被人打晕,除了那虐根,赫然摆在普贤菩萨的大殿跟前。


    同时,京城卓家,卓任隆的一个妾室发了疯,满院子嚷嚷‘小侯爷放过我’。


    这么一句,透露的信息量极多,叫卓家一干奴仆跌破眼镜。


    卓尤深那样大胆?敢对自己老子的妾室下手?!


    简直是太过荒唐了!


    老侯夫人不在府中,掌家的任务暂时落在苏氏身上。


    她听见风声的第一时间,心下震怒,倒是立即控制了那个疯婆娘,并且对仆役们下了禁口令;


    但是,知道此事的人太多了,管不住他们私底下非议。


    并且,事情有朝着府外流传的趋势!


    苏氏察觉不对劲,马上报给公爹卓任隆。


    卓任隆心头大震,用脚想都知道是薄时衍在搞鬼。


    他严令府中不得妄议此事,通通烂在肚子里,胆敢乱嚼舌根的全都乱棍打死!


    然而,事情还是传出去了,外头的版本绘声绘色。


    ‘卓尤深在家中沾染父亲的女人,有违伦常罪孽深重,被历台寺的神明给收回了孽根。’


    据说,他赤条条摆在殿前的模样,叫好多人看了去!


    普贤菩萨修德行善,德行圆满,最是见不得他这般品性败坏之人。


    此事多半是天罚!


    菩萨都看不下去了,往后没了虐根,才能六根清净!


    这种牵扯上神佛又脱不离伦理的热闹,最为人所津津乐道。


    凭借卓家的力气,压根阻止不了此事的散播。


    ……人人都知晓他们家有个废人啦!


    卓任隆得知儿子真的被废了,急怒攻心,差点呕出一口血。


    倘若薄时衍这会儿站在他跟前,他定然毫不犹豫抽刀砍杀,跟他同归于尽!


    卓尤深身旁跟了个暗卫,他不敌十璩,已经被杀了,尸骨无存。


    老侯夫人在接到消息的当场昏厥过去,母子二人一同接受御医的诊治。


    这是在要她这条老命。


    卓家的旁系虽多,嫡子却只这一个,嫡女是卓兰淳。


    老侯夫人眼睁睁看着栽了一个,忍痛送去庄子做老姑婆,现在哪还经得起第二回?


    卓太后恼怒又焦急,不得不先安抚老嫂子,再派人打听是怎么回事。


    他薄时衍真要赶尽杀绝鱼死网破不成?!


    然后她很快便知道了卓任隆的小动作。


    趁人离京,身边随从没两个,就安排了死士刺杀。


    卓太后立即被兄长的天真给气笑了。


    摄政王要是没点本事,那么容易被干掉,大堰还能支撑到现在?


    只怕先帝死的那一刻,国门就被踩破了!


    糊涂,实在是太糊涂了!


    卓家因为这个变故,乱糟糟吵成一团。


    侯老夫人果然马不停蹄,带上卓尤深离开历台寺,返回京城。


    并且把在保阳县农庄的卓兰淳给招回来。


    她须得从长计议,一个是复仇,再一个,是把控住侯府。


    侯爷冲动招惹,害得她一对嫡系子女双双出事,难道最终便宜了庶子那一干人?


    她能把牙齿都咬碎了!


    卓太后失去这么个重要的角儿,历台寺这出戏彻底唱不起来了。


    看着是白折腾一场,里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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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那般热闹,薄时衍反倒不急着回去了。


    从容淡定地留在农庄里,静候陆谦颜的到来。


    陆神医果然被那幅画给钓着上门来了,比汤幼宁跟乐萝约定的日子还早一天。


    他听从指引,去京城拜见了如意夫人,打听画作上的红衣美人,


    结果跟汤幼宁所言一致,如意夫人不认识那位美人,也只见过那么一回。


    陆谦颜注定失望而归。


    那时候的陆云苓,行侠仗义,在望南坡救下如意夫人一行人,痛打了一群山匪,他也在场。


    回想往事,恣意欢洒,历历在目,却不是他要寻的。


    陆谦颜所找,是心灰意冷离开他之后的陆云苓,她不见了。


    仿佛彻底消失在人世间。


    为了再看画作一眼,谁都请不动的神医,自行改了规矩。


    与小徒弟范子悬驱车前来保阳圻石。


    薄时衍对此很满意,算到人心后,什么都能叫对方妥协。


    他让苒松好生招待陆谦颜。


    有这句话,苒松在客房里跑进跑出,亲自盯梢,务必保证一切稳妥,迎接神医师徒的到来。


    陆谦颜抵达后,薄时衍让他先给汤幼宁看看。


    虽说一些迟缓乃是天生,药石无医,但不妨给他诊脉一遍。


    即便保持原状也挺好。


    “是给我看脑袋么?”汤幼宁问道。


    她脑门上的外伤已经结痂,随后留意别落了疤即可。


    薄时衍让她坐下,道:“随便看看,别怕。”


    陆谦颜对汤幼宁的印象还不错,一双漆黑眼眸,如林间小鹿般纯粹,瞧着就是个心思浅显之人。


    人们总是下意识的喜欢并接近无害的生灵。


    陆谦颜在汤幼宁对面落座。


    后者不由自主,又被他这满头银丝给吸引了。


    容颜未老发先衰,他看上去不显沧桑,反而沉淀了满溢的愁苦。


    是在红尘中挣扎的人。


    汤幼宁伸出手腕,放在小药枕上面。


    陆谦颜看一眼薄时衍,道:“陆某不用丝帕。”


    他知道,深宅大院里头与江湖儿女不同,看个病还得垫上丝帕。


    好在薄时衍并不介怀:“先生请随意。”


    只是触碰手腕,他不至于迂腐至此。


    汤幼宁乖乖给陆谦颜诊脉。


    这一搭上手,却是许久……


    陆谦颜原本随和的态度,逐渐凝重起来。


    薄时衍冷静自持,然而随着这漫长的安静等待,忍不住眉间蹙起。


    就跟等待县官宣判的犯人,一颗心高高提起,落不到实处。


    直到陆谦颜开了口:“子悬,把药针取来。”


    “好的,师父。”范子悬守着药箱在一旁,立即照办。


    秦婆子脸上发白,不顾规矩抢先问道:“敢问神医,我们娘子是何病症?……严重么?”


    怎么看这样久呢?


    “不严重,”陆谦颜笑了笑,安抚他们的心,“不过比较罕见。”


    “先生请直言。”薄时衍握住了汤幼宁的另一只手。


    陆谦颜也不卖关子:“她体内有余毒,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竟是连陆某也不曾见过……”


    他不敢自诩多么学识渊博,然而常年在外行走,积累下来的经验与见识,是寻常医者的许多倍。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此话不仅仅适合读书人,对大夫而言,同样如此。


    “毒?”薄时衍稍稍捏紧了她的手心,第一时间想到了汤家主母彭氏。


    汤幼宁愣愣的:“什么?”


    秦婆子吓了一大跳,同样想到了彭氏,气得牙痒痒,她怎能如此恶毒!


    忙问道:“神医,此毒好不好解?”


    这才是当务之急。


    陆谦颜不答,接过范子悬递来的针灸包。


    捻起一根细长的银针,扎进汤幼宁手上的穴位。


    引出一滴血液,沾在针尖上,举到鼻翼间轻嗅。


    “闻之有异香……”陆谦颜把银针递给小徒弟:“你闻闻看。”


    范子悬一看学习的机会来了,极为认真。


    然而皱着鼻子使劲嗅,也没闻出什么异香来。


    小少年不禁失落:“师父,只有血腥味……”


    汤幼宁好奇心重,跟着举起手上的血珠子,小猫似的闻闻,“确实是血腥味。”


    薄时衍在一旁接话道:“本王可以闻到,很明显。”


    莫不是天生美人血,闻之有异香?


    陆谦颜不由讶异,他生来嗅觉灵敏,父亲曾说,是天生的医毒料子,想不到这摄政王同样如此?


    可即便是他,也只能察觉淡淡香味,他为何说很明显?


    这会儿倒没有探听,陆谦颜道:“汤娘子这毒太过罕见,能冒昧询问下来源么?”


    他难免都生出好奇心来。


    此事汤幼宁一问三不知,秦婆子能答上两句,便说汤家主母彭氏容不下妾室庶女,日常苛待些也就罢了,没想到是个毒妇!


    陆谦颜听完一摇头:“若是寻常小官之女,应拿不到这等厉害毒物,何况,此毒并不致命。”


    薄时衍立即明白了:“太过迂回了。”


    彭氏哪有这个本事。


    秦婆子发现自己骂错人了,傻眼了:“那是从何处中毒的?老奴去到汤家时,那位姨娘已经过世了。”


    她只知道是南边带回来的美貌小妾。


    来源暂时难以追溯,薄时衍自会派人去查。


    眼下还是解毒要紧。


    陆谦颜并不推辞,他一旦接手了病患,便负责到底。


    他需要做些准备。


    薄时衍把人带去书房,请坐奉茶。


    周围没有旁人,他道:“还有一事,想请教先生。”


    “王爷请讲。”陆谦颜托起茶盏。


    薄时衍直白得很,“想问问先生,有无房中事叫女子好受些的膏药。”


    “……”陆谦颜身为医者,什么没见过,自然是有的。


    他面上稀疏平常,道:“稍晚些让徒儿给王爷送去。”


    他顿了顿,抬头打量这位手握大堰权柄的摄政王,轻笑一声:“王爷顽疾在身,却不轻易开口,莫非信不过陆某?”


    若想对谁不利,确实大夫是最好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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