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秋砚有无数个问题想要知道,但关珩给了他询问的权力,他又忽然不知道要问什么了。
只能问一个问题的话,那么他最想的知道的是哪一个?
手里拿着新的拼图块,但宁秋砚在根本没再看它将要被放在哪一个位置才会正确,他只是拿着,大脑在急速转动。
还好关珩有足够的耐心。
他并没有催促宁秋砚,而是开始拼拼图。
关珩手指修长,找拼图也很快,他好像总是能拿到正确的一块,顺利地放到正确的位置。没过几分钟,他就将宁秋砚原本的破碎图形完善了一小圈,进度得到显著提升。
而这时宁秋砚终于想到了第一个问题,来使用他得到的第一个机会:“您杀过多少人?”
关珩的手轻轻一顿,将拼图在指间灵活反转,收了回来。
他的表情没怎么变,似乎对宁秋砚提这个问题并不意外,不过他看过来的眼神——宁秋砚心蓦地一紧,竟有些越距的后怕,而关珩明显察觉到了。
这的确是对于人类来说最想知道的问题。
但宁秋砚耍了个小聪明。
他没有询问关珩“您有没有杀过人”,而是问的“您杀过多少人”。
哪怕是换作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会觉得被冒犯,若是遇上一个伪善的,说不定还会因此而恼怒。
宁秋砚虽然有些后怕,却不觉得后悔。
他存了一点在“边缘试探”的小心思,下意识地觉得,关珩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
宁秋砚猜对了。
关珩果然没有计较他的小心思,启唇道:“不记得了。”
这怎么能算一个回答呢?
简直就算是耍赖。
宁秋砚没忍住反问:“您不记得了?”
“嗯。”关珩看着他,凤眸中情绪流动,难辨喜怒,“我杀的人太多,时间久远,我也没有杀人后计数的习惯。”
关珩讲起“杀人”轻描淡写,宁秋砚听得头皮发麻。
什么叫杀人太多,没有计数习惯?
关珩到底杀过多少人?
“一千多年前,庆朝,一场边境爆发的战争。我在那里杀了三个月。”
关珩不紧不慢地描述道,轻轻阖起眼皮,仿佛陷入了回忆。
“刀砍得卷了刃,闭上眼睛都能听见亡魂在哭。马蹄踏在血泥里,身上染的血腥味一整年都洗不干净。那年战争结束后,边境郡县的人少了一大半,直接成了一座空城。”
宁秋砚讶然:“……战争?您曾经当过兵?”
关珩睁开眼,道:“我是嫡长子,随父出征,第一次上战场就领了一队步兵,深夜突袭敌人粮草营,大捷。”
若说方才关珩还因为战争亡魂而语气低落,此时讲到当年的首次大捷,却又有几分男人的骄傲血性。
这样的气质在他身上其实很矛盾,但因岁月洗礼,却又奇妙地融合。
宁秋砚受到震慑。
他所生活的这个时代世界和平,战争只存在于历史书里,这还是首次听见战争亲历者的讲述。
不过,一千多年前的庆朝吗?
他猛地意识到,关珩竟然已经一千多岁了……
原先他只知道关珩肯定是比陆千阙的大的,却从没想到过对方的年龄竟然是陆千阙的十倍。他来不及消化这个信息,对自己的提问还有许多疑虑。
“那是在您转化之前的事了吧。”
宁秋砚用了网络上看来的词语,关珩没有纠正。
“那,在您转化之后……呢?还有没有杀过人?”
比起那个,宁秋砚更想知道的是关珩成为吸血鬼以后有没有杀过人。
关珩说“有”,毫不避讳这一点,但仅仅是一个字,没有进一步解释。
或许对于关珩来说这样的答案显而易见,宁秋砚的试探是多余。
宁秋砚背上又开始发凉了,但好奇还是胜过了畏惧,忍不住又问:“那您是怎么转化的?”
关珩提醒:“这是第二个问题。”
宁秋砚:“……”
关珩无情地说:“你今天的机会用完了。”
宁秋砚只能闭嘴,脸颊微微鼓起,开始认真观察手中的拼图块。关珩陪他待了很久,在他第二次打瞌睡时,才叫了他的名字:“宁秋砚。”
宁秋砚迷茫地睁开眼睛。
看见关珩站起来,对他说:“去睡觉。”
头上便是一重。
关珩离开房间后好一阵,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刚才关先生好像……又一次摸了他的头。他坐在那里怔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爬起来,拖着发麻的双腿往楼下走。
止不住耳后泛起来的热意。
*
关系的忽然缓和,让宁秋砚有点失眠,大约凌晨两三点才睡着。
楼下没有网络,有好几次他打开手机的连连看,但他在注意到头顶的天花板时,都又老老实实地关掉了。
第二天按照惯例,宁秋砚是不吃早饭的,所以他起得有点晚。
康伯来敲门时已经是早上十点,宁秋砚睡眼朦胧地起床开门,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康爷爷,我睡过头了。”
“不用道歉。”康伯笑眯眯道,“先生有吩咐,说今天不用太早叫你。”
宁秋砚更加羞赧了。
难道说昨晚他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也被关珩隔着楼板捕捉到了吗?
宁秋砚自觉去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才跟着康伯往三楼走。他到时,凌医生已经在三楼房间外的小会客厅了,见到他来,凌医生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早啊小宁。”
“早,凌医生。”
关珩不在这里。
凌医生看了看宁秋砚,说道:“听说你最近的睡眠质量都不是很好,一会儿跟我去拿点安神的口服液,会对你的睡眠有点帮助。”
宁秋砚点点头:“谢谢凌医生。”
“不客气。”凌医生没打开医药箱做什么准备,而是对宁秋砚说,“你进去吧,出来以后我帮你消个毒,你能醒得快一点。”
宁秋砚有点没听懂,直到他注意到凌医生没有和他一起进房间的意思,才记起来上次凌医生就说到过,他们现在已经用不着再“做样子”了。
先前他什么都不知情。
不知道关珩的身份,也不知道关珩要如何“进食”,所以每次来献血时,凌医生都会做一个假装抽血的步骤。当时宁秋砚还对凌医生抽的血量产生过疑虑,却从未意识到那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这一次他的到来,从关珩在餐桌上的“饮血”,到他们的谈话,再到所有人的态度,他意识到大家都不再有所隐藏。
见宁秋砚还站着,凌医生又礼貌地说了一句:“关先生在里面等你。”
宁秋砚“哦”了一声,来到紧闭的双开门前,推开了。
这个房间依旧是熟悉的昏暗色调,所有的窗板都闭得死紧,不透一丝自然光线。
宁秋砚有一点不适应明暗变化,但听见关珩的声音说:“把门关上。”
“是。”他吓了一跳,依言转身把门关上了。
房间里很安静,宁秋砚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关珩一如既往地悄无声息。在适应房间的亮度以后,他才看见坐在黑丝绒高背沙发里的关珩。
关珩这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睡袍,几乎和昏暗融在一起,只有脸庞、脖颈和手指,白如冷玉。
这让宁秋砚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和现在很类似。
“关先生。”宁秋砚打了招呼,“早。”
“过来。”关珩用的也是和第一次见面时差不多的口吻。
宁秋砚一步步走了过去。
关珩不再假以辞色,和昨晚谈话时一样开诚布公,他向来不屑于伪装,现在更是非常直接:“跪下,低一点。”
关珩坐着,宁秋砚不知道怎么才能更低一点,只能依言半跪在了关珩面前。关珩坐过来了一些,垂眸看着宁秋砚的脸:“脱衣服吧。”
宁秋砚轻轻一颤。
这和他上次在拼图室主动脱衣服时完全一样,关珩不需要他的“献祭”,而是需要他正面面对事实,再心甘情愿地履行协议。
是的,履行协议。
关珩的语气中不带任何狎昵轻浮,几乎是有些冷淡地,说着吩咐性的字眼。
宁秋砚穿了一件圆领套头毛衣,他垂着睫毛,听话地抓住毛衣的下摆往上,短暂地露出了起伏急促的小腹。
他不敢抬头看关珩的表情,只知道自己的脉搏跳得非常快,关珩肯定听到了,因为他一脱掉衣服,关珩便说:“宁秋砚,你很怕。”
还说了让宁秋砚恨不得钻进地缝的话。
“上次的勇气呢?”
宁秋砚:“……”
宁秋砚里面还穿着一件t恤,领口要大很多。
关珩的手指触在领口的边缘,触在他的皮肤上,是微凉的。宁秋砚立即闭上了眼睛,浓黑的睫毛剧烈抖动,这次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领口被微凉的手指拉得更开了一些。
关珩没有怜悯心。
他的气息离得很近,宁秋砚听到他在耳边说:“……好了。我会尽量轻一点。”
和手指同样冰凉,但更加柔软暧昧的触感,出现在了宁秋砚脖颈的皮肤上,很轻,也和语言一样温柔。
那是关珩的嘴唇。
宁秋砚跪着,关珩比他高大很多,以一个绝对掌控的姿势,自上而下俯身将他包裹。
那属于关珩的木调淡香铺天盖地,几乎让宁秋砚溺毙其中。
像雾桐的雾,渡岛的雪,寒光凛冽的刀。
一种刺痛,伴随着麻痹感清晰地从颈侧传来。
以及尖齿刺破皮肤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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